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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贪图+微马图】造物   作者:长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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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贪图+微马图】造物

Summary: 电子图恒宇会对仿生马兆有幻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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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恒宇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他俯卧在厚实柔软的沙发里,身下是朴素无华而色调柔和的米白布面,印着漂亮花色的棉麻靠垫枕在他的脸颊下。他正在自己家的公寓里,一切装潢和陈设都是如此熟悉而温馨。空调开得很足,鼓噪的热风在封闭室内的空气中盘旋,恰到好处的宜人温度让大脑在安适惬意中沉沉地发钝。

“啪。”

脆亮短促的音色响起在身后。图恒宇身子一抖,喉咙里闷出一声低吟。暖热厚实的手掌覆盖在了他赤裸的臀部,在肉丘上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抚慰微微泛红浮起刺痛的皮肤。那片温热离开之后,光滑凉润的质感随即贴了上来,轻压在他自然翘高在沙发边缘的臀尖上。图恒宇搂着靠垫的手臂撑在沙发里,扭过头来向后张望。眼镜在埋进沙发里时被挤得歪斜在鼻脊上,遗留伤疤的肌肉费力地支撑起那层薄薄的眼睑。他看见马兆剔得极短的头发,以及那柔和肃冷的侧脸轮廓,身上穿着那件出席正式场合时常会见到的黑色西装,手里握着一柄藤拍。

他没来得及看清楚藤拍头部那编织镂空的纹样。长长的拍柄向下挥落,又是一声更清亮的脆响,热辣的痛感在臀尖上蔓延。他一声闷哼,腰眼发软,重新扑倒在厚软的沙发里。宽厚而有力的手掌压在了他的后腰,把他固定在沙发上,藤拍节奏稳定地挥下,一左一右地交替拍打在两瓣肉丘上。积蓄在臀尖上的丰盈皮肉弹跳抖动,浮在表层的薄粉色逐渐染深。短促而持续的疼痛在臀后叠加,将丝丝热麻感传递向下身,图恒宇小腹收紧,压抑着喉咙里难耐的呻吟,舌头轻咬在齿间分泌出唾液。他的下半身光裸,夹在腿间的性器抵在柔软微糙的沙发布面上蹭弄,蜷缩肉团渐渐充血勃起。

拍打短暂停止。马兆的手掌覆住红热发烫的臀丘,攥在掌心里像揉捏面团似地把玩着,露出臀缝里微微翕张颤动的肉穴。硅胶按摩棒裹着润滑液的微凉湿腻顶在穴口,缓慢撑开肉褶,深深埋入做过准备而柔软湿润的甬道。内壁紧紧裹缠住柱身,又被直楔深处的几下顶弄捣开,图恒宇埋在沙发里闷哼一声,感觉穴心的酸胀感中涌起了一阵酥麻,将快感传递向神经末梢。他的腰被一只手臂捞起,赤裸红肿的屁股放在了对方的大腿上。感觉到自己的私隐部位完全袒露在对方的视线笼罩之中,羞耻感让他瑟缩了一下,双臂搂紧了怀里的抱枕,脖颈的热红色攀上耳根。

马兆的手臂稳稳地圈在他的腰间。藤拍压在翘高的臀峰上轻拍两拍,图恒宇的耳边一声脆亮的击肉声响,臀尖上传开火辣辣的鲜明疼痛。马兆的节奏明显加快,清脆紧促的着肉声在安静的屋内连绵回荡,臀峰在快速拍打下肉浪荡颤,蜜桃色泽迅速叠加成深暗发紫的红。肿胀皮肉如同被火燎烧,图恒宇的额际渗出汗水,呻吟声压抑不住地泄出喉咙。收缩的肠道绞紧深插穴心的按摩棒,头部伴随着臀肉晃动碾压在前列腺,他的腰肢被那只手臂紧紧挟住,只能在有限的范围里轻微地扭动身体,摩擦在马兆大腿上的阴茎硬胀得流水。马兆的手从图恒宇的腰间离开,微糙的掌心随即握住了他的阴茎。厚实掌肉包裹着紫胀的柱身,伴随着拍打的节奏开始上下捋动。

快感的上涌令图恒宇紧绷着小腹闷喘起来。身后藤拍的击打却更加严厉而急促,受责肿肉变形震颤,痛楚逐渐累加到有些超出承受的阈值。图恒宇沙哑沉闷地痛哼着,手指紧抠在抱枕里,颈间密密地浸出细汗。他感到浑浑噩噩,仿佛被下了迷药或是饮醉了酒,大脑在疼痛和快感的双重夹击中一片混沌,几乎想不起来眼下的事情是怎样发生又是如何开始的,只能臣服并沦陷在马兆此刻所赋予的官能刺激中。清脆击肉声压着前一声的余音,回荡在他的耳畔响成一片,红肿热烫的屁股被痛责,后穴里紧夹的按摩棒推压着前列腺,糙厚手掌将阴茎牢牢地握拢钳制,环绕柱身的搓捋越来越快。图恒宇浑身酥麻,徒劳地晃动身体,一声一声地跟随着藤拍下落发出哀鸣和泣音。热痛感渗入肿胀的皮肤里,混合前后敏感处被按摩抚慰的绵密快感,像一条湿黏的软舌缠绕舔舐着尾骨。他弯拱起脊背,喘息中漏出小动物一样呜咽黏腻的鼻音,眼前白光乱闪,紧贴着马兆的大腿抖着腰喷泄出来,浊白淋淋漓漓地顺着裤腿的褶皱向下流淌。

温热手掌落在汗湿的腰沟上,安抚地摩挲他的背脊。图恒宇低沉断续地呻吟着,从飘然欲仙的巅顶余韵中挣扎出来,手指攥上黑色西装平整细腻的面料,攀着那条胳臂慢慢支撑起酥软的身体。肿胀的臀肉挤压在沙发上,让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朦胧的意识有些迟钝,图恒宇把发烫的面颊贴向那衣襟齐整的胸膛,贪恋地汲取暖热和温存。视线穿过镜片,朝上望向身旁人的脸。他发现,眼前的这张脸竟然不是马兆,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孔。

图恒宇浑身一寒,仿佛陡然之间从一段旖旎春梦中惊醒,眉眼因茫然和错愕而扭曲。

“你不是马老师…你,你是谁…?”

他喃喃着,喉音干哑,双手推搡开对方的身体,在惊慌中急切挣扎着试图起身。男人厚阔的手掌攥住他赤裸的大腿根,指骨力道粗暴地掐进软白细嫩的皮肉里,把那瘦削的躯体固定在原地,另一只手握住了臀沟里露出的一截按摩棒。粗长的硅胶柱体被抽出半截,然后重重地捣回到穴腔深处,这一过程又立刻被再次重复,按摩棒进进出出,快速而凶狠地反复捅插翻搅刚刚经历高潮的湿软肉穴。图恒宇尖锐地惊叫一声,生理泪水溢出眼眶,紧绷的大腿在男人掌下无力地痉挛着,却无法逃开侵犯。又一股透明肠液裹在按摩棒上被带出穴口,流淌在臀沟里浸出淫靡潮湿的水光。男人拔出按摩棒,端详着闭合不拢的湿润穴口,笑着说,婊子,水流得不少。

图恒宇头晕作呕,喉里发出含混的泣咽声,哆嗦着赤裸苍白的双腿,试图从沙发上爬下去。客厅入口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又是几个穿着随意、面孔陌生的人走了进来,其中几人的怀里揣着小刀和球棍之类的冷兵器。他抓着扶手,狼狈地退缩到沙发后面,惊恐地望着这些强闯进门的不速之客,目光从惶惑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和震悚,但仍以残留的理智强自镇定地压制着语调的颤抖,“这里是我家。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能……”

他听见这群来历不明的暴徒发出嗤嘲和哄笑声。记忆告诉他,公寓的门口和卧室里都装有能联网发出求救信号的家用报警装置,如果可以想办法靠近那些区域……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从沙发背后强行拽了出来。图恒宇摔倒在冷硬的木地板上,挥动四肢猛烈挣扎,慌乱中一脚蹬在拖拽他的那人胯上。他的脸上立刻挨了极重的一记耳光,耳膜轰鸣,眼镜甩脱跌落在身旁。他本能地用手捂住火辣如烧的腮颊,涣散的视线里看见有血滴在面前的地板上。他的耳后传来凌厉的破风声,一股强大的力道蓦地将他掼倒在地,脊背上随即传开猛烈钻骨的剧痛。图恒宇惨叫一声,痛苦翻滚着蜷起身体,泪水模糊的视网膜里映出围绕在他面前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人的手里拎着一根合金质地的球杆。

他的脊背和肋骨又挨了几记踩踢,球杆呼啸甩下,抽落在赤裸的屁股和大腿上,孱弱的皮肉立刻淤血破损,肿起紫红色的肉棱。图恒宇用双手护住头,冷汗如瀑冒出,骨骼将被砸裂般的剧痛和恐慌攫住身心,绝望地意识到仅凭自己没有任何力量能和这群暴力分子相抗衡。他在地上瑟缩起身躯,闪躲逃避下落的球杆,喉音嘶哑地一迭声向他们哀求,“不,不要!…别打,不要打我……”

几只手架起了他的双臂,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他被仰面推倒,背脊摔进了沙发里。胸襟前的纽扣被人粗暴扯开,勉强蔽体的最后一件衬衫也随即被剥离。图恒宇混沌发懵的脑海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细长坚硬的金属球杆从背后横架在了他的颈前,抵着颌骨下的软肉扼紧咽喉,将他的头向后仰着卡在了沙发扶手的边缘。图恒宇双手抓住紧勒喉管的冷硬金属,被瘢痕压迫的睑皮抽搐着,双眼漫出泪水,淤肿腮颊病态地涨满血色,在即将窒息的濒死感中极力地扩张肺腔吸入空气。暴徒掐住他细瘦的脚踝,把那双虚软无力的腿架在臂弯里缠到腰上,粗黑狰狞的昂扬性器滑进臀沟,深深钉进湿滑挛缩的肠道,两只手捏住遍布肿痕的臀肉,在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响里凶猛快速地抽插耸动。图恒宇无声地张开嘴,双眼上翻,像条渴水的鱼般浑身痉挛,阴茎斜斜地耷在小腹上晃动着,流出稀薄的精水…


“停止运算。”

图恒宇坐在装潢简单的昏暗房间里,有些厌恶地看着悬浮在眼前那巨大的全息屏幕中投影出的画面。

他把手中濡湿的卫生纸卷成一团,扔进桌子底下的废纸篓里。尽管数字空间和现实世界完全是两回事,他作为“人”在这里的生活仍然遵循着物质世界的普遍规律。在他所处房间的“隔壁”,丫丫已经在她自己那间漂亮温暖的卧室里沉沉入梦。尽管如果图恒宇愿意,他只要推开这间屋子的门就可以见到她,但他们此刻所在的空间实际上不存在任何物理和实体上的相邻关系,即使丫丫还醒着,他们也不会相互听到或是彼此感知。

身体正沉浸在发泄之后的慵懒和松弛里,残留的一丝性欲也因全息投影中正呈现给他的场面而消失殆尽。图恒宇已经习惯在那无所不在的注视之中泰然自若地用手为自己抒解欲望。他也不否认自我的内心当中还有某些更为隐秘的渴望,只是羞耻心让他无法再做出更多超出底线的行为。他抬起头,盯住虚空之中毫无特殊意义的一点,对着某个正在默默窥视着一切的自我意识,语气冷冽地再次重复道:

“停止运算。删除这段数据。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测试,以及你的毫无幽默感可言的玩笑。”

全息屏幕上闪动的画面并没有停止,但声音消失了。过了片刻,平静而机械的男性电子声取代了刚刚那些嘈杂、淫靡而肮脏的声响,在空旷房间的上空,以及图恒宇的耳边响起:

“图恒宇架构师,从目前模拟测试得到的结果来看,对象是、与不是马兆先生,对您性快感的获得似乎并不会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图恒宇坐在转椅里转身,背对着全息屏幕。他系起裤腰前的纽扣,重新把皮带穿入金属扣,对那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中流露出的戏谑意味不为所动,语调平稳而冷淡:

“这并不是‘我’。这只是你基于我本人的人格数据,再结合你的数据库中‘未来图恒宇’的相关信息所构建重塑的一个模型。而且,为了节省算力和内存,我猜你应该剔除或是省略了不少与应用场景相关性低的部分。”

在说到“未来”两个字时,他感到有些许怪异。毕竟以线性流动的时间观来看,相较于那个曾在现实世界中走完27岁到48岁人生的“图恒宇”,眼下正生活在数字空间的他自己才是“未来”。不过,此时他决定放弃深究用词和语义的准确性,这又不是在报告厅做学术汇报,白马非马,语言的局限是人类相互表达和交流思想的永恒障碍。

人工智能温和地回答:“是的,您的确可以这样定义。不过,Moss提醒您,构建这个‘模型’,是经过您本人首肯的选择。”

图恒宇保持沉默,对它的话语中属于事实的部分不置一词。安静持续了半晌,电子音再次响起:

“图恒宇架构师,Moss很好奇,您对于马兆先生的‘特殊情感’,具体起始于哪一段时间?”

图恒宇靠在椅背里,肩膀柔软而松懈地垂下,许久,叹了口气,“这是你第四次问我这个问题了,Moss。”他很清楚,自己对于马兆所怀抱的所谓“特殊情感”,在人工智能面前从不会是秘密。事实上,正是基于此,在阅览了大量存储在Moss信息库中的影像和音频资料后,他同意了Moss以他现有的人格数据作为基础样本,尝试在数字空间中模拟重构出另一个——或也可能是无数个既是“未来”又是“过去”的图恒宇人格。这的确也是他自己所想要的。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曾经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刚刚年满三十岁的“图恒宇”——失去了许多他原本所拥有的事物,也得到了一些他曾经渴望却未曾获得过的东西。而对于Moss对人类性缘关系和伦理问题所表现出的过剩好奇心,图恒宇也终于厌倦了如今已变得毫无意义的对于维护和珍视自己“私隐”的坚持。

这实在是一个毫无曲折和复杂情节的乏味故事。抛却那些连他自己都记忆模糊且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迂回情绪和心理纠结,一切的开始不过是起源于他秉性中天然不同于大多数人的取向,以及对于自己的导师最隐秘最炽热的欲望与幻想。图恒宇硕博生涯的前一半时间在国外度过,后一半就是在他后来所供职的北京中科院,而这段不长不短而又一生难忘的宝贵光阴,他基本都作为马兆手下的博士研究生,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度过。马兆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导师——“喜欢”,他选择用这个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感情。十六七岁时的他太过年轻懵懂,不论是彼时还是现在他都无法确定,那时的自己对于马老师的好感和亲近欲望,究竟更多地是对同性的性欲和爱恋,还是对于智识渊博的年长者敬仰和孺慕之情。

毕业后,图恒宇在马兆的推荐下正式加入了中科院,成为他手下的一名研究员。年轻热血而又荷尔蒙旺盛的二十岁青春年华,让那时的图恒宇对这位严厉导师怀抱的遐想与思慕达到了顶峰。他回忆起印象深刻而永不会被淡忘的那一次,由于低级错误而导致的险些拖慢整个项目组实验进度的重大疏失,马兆前所未有地对他大发雷霆。情绪激动之下,他手里的钢尺在无心中挥到了图恒宇的手腕上,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刺痛的红色肿痕。在对话进程被意外打断的短暂沉默过后,马兆盛满怒意的眉眼神态松动,流露出了些许怪异的表情,而图恒宇正在难堪和羞愧中忙乱地试图遮掩自己裤裆中的勃起。

在那之后,马兆开始对他动用戒尺。惩戒最开始落在手心上,然后是遮盖在衣袖下的手臂,再后来,马兆让他脱下裤子。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图恒宇仿佛沉浸在了某种充满虚妄幸福和自我满足感的旖旎幻觉中。马兆对他的严厉和苛责被他视为一种偏爱,偶尔流露的宽容和关怀更让他感到狂热的欣喜。他一度相信,自己和马老师真的可以拥有他所期许盼望的那个未来。直到又一次,马兆在下班后把他带回家里,让他脱掉内裤伏身在书桌上,用皮带重重地惩罚了他。图恒宇很痛,但勃起得特别厉害。马兆一言不发地用手握住他,沉默地给他手淫。这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第一回,但图恒宇几乎经历了人生里最舒爽淋漓的一次释放。飘飘欲仙的高潮好似射空了他的大脑,也射空了胆怯和顾虑。他不再满足于独享这种快乐。图恒宇解开自己的衬衣襟扣,将几乎赤裸的温热身体贴向马兆,急切地颤抖着双手去解对方的裤子。只要马兆稍微流露更进一步的欲望,他会马上把自己的一切全部献出,彻底交付到对方的手里,这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盼的事情。但马兆避开了他的触碰。图恒宇感觉到一股他人生中所感受过的,最令人生畏和胆寒战栗的注视。然后那道目光就移开了,将他独自遗弃在寒冷深邃的晦暗里。马兆在那张书桌的另一侧,冷冷地说,图恒宇,我们下不为例。

后来,图恒宇还是留在了中科院研究所。不到一年之后,他就结婚了。

在他以平静的口吻讲述完这一切之后,昏暗的空间里陷入了沉寂。图恒宇猜测,Moss多半在进行计算和推演,从海量数据库中搜索情节相近的现实案例或是文艺作品,尝试“理解”这段故事中每个转折之间的情感关联。他不无自嘲和戏谑地想到,假如坐在他跟前的是活生生的普通人,他们一定能更轻松、也更直接地领悟到那句“下不为例”和他选择结婚娶妻之间的因果联系。

片刻之后,属于人工智能的机械音终于再度从虚无之中传来:

“图恒宇架构师,那么,请问:对于您的‘模拟人格’的构建结果,您的评价如何?”

图恒宇微微皱眉,半晌,摇了摇头,说:“我评价不了。我说过,‘他’不是‘我’。我没有亲自经历过‘那个图恒宇’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思索片刻,目光投向空中,提出疑问,“你说过,Moss,你可以事无巨细地观察并记录每一个已发生过的客观事实,但你并不拥有‘读心术’,不能直接读取并理解人类的情感和心声,既然如此,你怎么判断你制造的人格模型是否完美地按照其原型的方式思考?”

“我不判断‘思考’,我判断‘行为’。”机械音语速稳定地回答,“人类的心理学,本质上是一种统计学,通过统计对象在实验中的应试反应,从而猜测、推理对象的性格、态度、信仰等难以直接进行测量的部分。有相当数量的心理学家相信,这些概念在未来都将能够得到准确的定义和量化。如果使用人工智能领域中最为流行的‘迷宫’比喻进行描述,假设将个体的每一种个性心理特质比作一座庞大迷宫的无数个出口,那么,他在人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行为,或者说,选择,就是放入迷宫之中的无数只蚂蚁。蚂蚁能够验证特质的存在,而迷宫的构造又反向形成蚂蚁的‘动因’。”

图恒宇佩服Moss的自我学习能力。听起来,它已经能够做到灵活自如地运用比喻手法以修饰表达,这在他还待在中科院研究所的那个时代简直是天方夜谭。它的成长速度无疑是极其惊人的。

“曾提出一种与此相似观点的著名人类哲学家是:Arthur Schopenhauer(阿图尔·叔本华)…”

图恒宇的眼前浮现出莹蓝色的光点,柔和的光芒闪烁融合,在他面前的虚空里分割出另一个小一些的虚拟屏幕。屏幕上跳出了一张黑白照片,旁边密密麻麻地环绕着关于人物生平及学术著作的文字介绍。

“他的理论认为,一个人所做出的每一样行为,都是这个人内在及外在世界的动因相结合而导致的必然产物。也就是,在每一既定的时间及处境之中,每一个体都只能意欲做出、并必定做出某一既定的行为。由于内在和外在的动因都必定严格地遵循因果定律,每个人身上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不论大小,都是必然发生。因此,只要数据量足够大,通过个体的每个行为和选择,也能反向推导和验证……”

图恒宇语带讽刺地打断它,“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加说明你刚刚的那种‘测试’根本没有意义。假设所有行为和事件的发生都是必然,那么现实中的‘我’从未遭遇的事情,在虚拟世界模拟出来的‘我’也同样不会遭遇。因为,我家里安装了防盗门,而且我永远会上锁。”24岁的图恒宇也永远会选择结婚生女,建立一个跟马兆完全无关的新家庭。会是如此吗?他怔忡地想着。而年过三十、以及在那之后的图恒宇,则终于从导师那里拿到了过去想要而未可得的东西,相比较他们所共享的过去那段人生经历,其中增加的、最大程度影响因果链发展的因素,是车祸。他竟然羡慕那个曾在现实世界中活过三十岁的图恒宇。他对自己感到唾弃和羞耻。

“假设理论正确,是的。所以,这是‘测试’,不是‘现实’。”人工智能用一种听起来颇为轻松愉快的口吻说,“在特定的处境之下,性格不变的个体……”

“你根本不相信这种理论,不是吗?Moss。”图恒宇摇摇头,语气平淡,“假如人类文明的未来只拥有唯一必然的可能性,那么你的存在和一切所谓的决策,都仅仅是造成这种可能性的因果链中所有‘必然’因素的其中一环而已。但事实上,你相信你的能力足以左右甚至主宰很多东西。所以,我不是哲学家,不要再向我炫耀你的海量知识库了。”

“如果您愿意,图恒宇架构师,您可以在数字空间里享有趋近于无限的时间。”Moss说,“Moss愿意把内存中的海量信息与知识与您分享。您将有极大的机会,成为人类在二十一世纪以后绝无仅有的、亚里士多德式的百科全书式科学家、思想家、艺术家。哈、哈、哈。”

图恒宇听了,嘲讽般地轻撇了一下嘴角。寄居在Moss的“体内”,生存趋近于无限的时间,汲取吸收存储在它数据库中的资料,最后变成另一个如同Moss般的存在?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事实上,作为数字生命度过了一段已无谓丈量长短的光阴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和表达方式似乎已经越来越向记忆中的马兆靠拢,这让他有些想笑。

“对于测试场景当中,‘马兆’先生的人格模拟,您的看法如何?”Moss又问。

“很精致,比VR眼镜模拟出的动画场景和人物建模强得太多。”图恒宇用一种玩笑式的刻薄口吻评价道,“不过,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我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披着精美人皮的家用机器人。”

这是个颇为拙劣的比喻。他第一次想到这个比喻,起因其实是他的妻子。当Moss第一次告诉他,它或许有能力在数字空间里模拟重塑出曾在物理世界存在过的特定人格时,他第一时间就向它提出,是否可能在他们虚拟的“家”里复原出他在现实中已因车祸而亡故的妻子,让年幼的丫丫重新拥有一位母亲。Moss给他的答复是,非常遗憾,数据严重缺失。不同于图恒宇,他的妻子并不是Moss的观察对象。基于来自互联网和图恒宇家家庭影院照片库的大量影像资料,Moss的算力足够支持它制造出一个与他的妻子完美吻合的数字形象,但缺乏意识数据的支持,它注定只能成为一具徒有其形的空壳,就像一个披着“妻子”外壳的家用机器人。图恒宇在后来意识到,原来他自己才是最为天真而冥顽的那一个。他曾带着愧疚与丫丫谈话,谨慎而试探性地向幼小的女儿提起她的母亲。而丫丫只是安静地对他说,妈妈已经不在了。她黝黑的眼睛纯洁而认真地注视着他,细软的小手轻轻触摸他的脸,对他说,爸爸,你别难过。她说,她会做好多好多的梦,梦里看到好多好多长得不一样的爸爸,可是他们每次见到她,都总是在哭。

图恒宇在这时察觉,他的小女儿在人类幼童的外表之下,阅历和见识可能已经不比他更浅薄。亦或者,丫丫作为人类小女孩的本质早已开始改变,正在逐渐异化成某种他所未知的存在。但是,不论如何,人所定义的自我原本就应该是一个持续流动和渐进的过程,而不是被剪切出的某个时点或段落。他认为,最好的选择是珍惜,珍惜彼此,珍惜彼此的当下和未来。

耳畔富于磁性的机械音中断了他的回忆和思考,“事实上,您知道,Moss的信息库中所存储的,对于马兆先生行为模式的观察、记录和学习分析的数据资料,可能比您所想象的还要丰富。虽然他选择销毁自己的数字生命卡……”

“先别说这个了。”

图恒宇生硬地打断它,避开这个话题。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全息屏幕。巨大的投影画面里,呈现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他的公寓客厅支离破碎,瓦解成混沌一片且不断闪烁着的无数彩色像素,“图恒宇”的身体悬浮在这些星云般的浑浊团块中间,形态如同电缆的几条触肢捆缚住他的手臂,赤裸的两腿也被吊住双膝分开拉起。一条生长着狰狞伞状头部的粗大触肢没入股缝,进出操干着红肿软烂的肉穴,快速的抽插中一小股一小股地带出粘稠的白色液体。那具遍布青紫伤痕的苍白身体被侵犯的力道推动得颠簸摇晃,无意识地颤抖、抽搐着,半睁半闭的茫然双眼失神涣散,渗红的眼眶已经没有泪水流出,淤肿破裂的嘴角和下颌遍布唾液混合浊白液体的狼藉湿痕。另几条细长的电缆缠绕在平坦贫瘦的胸膛和肚腹,像蛇一样慵懒缓慢地爬行游走,顶端的透明吸盘裹着缀在软薄胸肉上的乳头,拉扯蹂躏肿大成紫红色的肉粒。阴茎看上去已经暂时失去了勃起的能力,可怜地萎靡皱缩在腿根里,失禁般一颤一颤地吐出淡黄色的液体。

图恒宇眉头紧皱。Moss只是在为了节省资源而偷懒,还是故意在耍一些视觉花招,他懒得猜测。这幅场面不仅仅是让他不忍卒睹,更让他直接联想起一些糟糕透顶的记忆,区别只在于他自己身上被接入的是电极。那件事发生在他刚刚“沦落”为数字生命的时候,而在那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这个高高在上,睥睨、主宰着数字空间的超级人工智能的感情只有畏惧和仇视。

他抬起头,瞪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上空,“停止测试,删除这段数据。不要再让他受这种没有价值的折磨了。”

“您的话听起来很矛盾,图恒宇架构师。”Moss回应道,“您似乎在对他的遭遇表达同情。但同时,您要求删除数据,这将会抹杀掉他的存在。如您所见,虽然这段模拟人格并不拥有图恒宇的全部记忆,但他已经形成了完整且独立的自我意识,符合数字生命的基本定义。您确定,您想要如此轻率地杀死他吗?”

图恒宇一时沉默。“那么,刚刚的那些——‘人’呢?”他用手向着身后的全息投影比划了一下,“难道他们也是有自主意识的数字生命吗?”

“他们是结合少量意识碎片,以及提取自信息库的相关素材编程得到的产物,只会在特定情景中做出特定范围之内的行动。您可以简单理解为,电子游戏中的non-player character。”

“从经验来看,不少游戏玩家会对游戏中虚构的NPC产生同情、怜悯之类善意的情绪,也会产生厌恶、鄙夷等等负面的情绪。但这不代表他们认为NPC是生命。”图恒宇找到了能为自己申辩的例证。“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是的。如果你想说这句话的话,可以免了。”

“Moss欣赏您的幽默感,图恒宇架构师。不过,这并不能回答最关键的问题。毕竟,一般电子游戏中的NPC,并不会产生自主意识。”

图恒宇突然厌烦了与Moss围绕这个话题继续争论。他冷冷地说:“据你我所知,丫丫在迭代了四百多次后形成了自我意识,按照你的观点,在那之后,丫丫每经历一次重启迭代,就有一个时长仅为两分钟的‘生命’被人为创造并经历死亡,成为给某个过于刻板顽固的人提供情绪价值的消耗品,以及漫长进化道路上的牺牲品和垫脚石。这就是你想要让我知道的事吗?”

Moss没有应答。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图恒宇感到很疲惫。这不仅仅是源于思考带来的消耗,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力导致的倦怠。人类的尖端科技永远在尝试踏足完全陌生且未知的领域,想要有所成果,一部分道德和伦理上的顾虑必须被摒弃。量变形成质变,无数个一“粒”沙便聚成了一“堆”沙,可是,形成“堆”的数字,具体是多少?三十粒,三百粒,三百亿粒?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定义,于是就导致了问题。从数字生命的概念被提出伊始,人类就陷入了围绕由此引发的道德伦理问题永无休止的争论之中。拥有两分钟自我意识的数字人格,没有完整记忆但却能自主思考、并对外界做出反馈的数字人格,它们不是一粒沙,也不是一堆沙,而是聚沙成塔后堆筑起的城堡,至少已经具有可被谓之“生命”的精巧美丽的朦胧外形。

他想,来自二十世纪末科学家们的警告是对的。任意创造和毁灭生命的能力,应该是唯有造物主才能够拥有的神迹。如果人类掌握了这种神迹,将会给人类文明带来巨大且深刻的伦理灾难。那究竟将指向全新变革的起点,还是成为自我毁灭的开端?他不知道,在Moss数以亿计次的对人类文明未来的不断计算和推演中,能否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或是线索。

“删除数据。”

这一次,Moss从善如流地响应了他:

“好的,图恒宇架构师。”

图恒宇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转头望着静默飘浮的全息屏幕。触须和那些奇诡斑斓的色彩一同消失了。“图恒宇”的身体躺在一片深邃虚无的黑暗中。他双眼紧闭,看上去已经陷入昏迷,身躯除了轻微的呼吸起伏和偶尔的抽颤之外,似乎已无法对外界的一切做出任何反应。如果他能够继续“活”着,他也将再也不是“图恒宇”。他的经历将使他变成与历史上任何一个时间节点的图恒宇都不相同的另一个人。下一刻,这具身体开始瓦解。所有过程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数据原料被重新吸收,再次成为Moss自身的一部分。全息屏幕上残存的蓝色微光闪烁着,随即也熄灭了。

静默持续着。图恒宇猜测,Moss正在密切地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和一举一动。他合上眼,放松身体陷进椅中,任凭大脑放空思绪。毫无波澜的电子男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您在刚刚所做出的决策,对于您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吗?图恒宇架构师。”

“它不是。”

图恒宇倚在椅背上,语调平静地回答,仍然闭着眼。在生活中,他自诩是个足够谦逊有礼的人,随和温吞的性情在有些人眼中甚至等同于优柔寡断,但,一旦踏入涉及科研及实验的领域,他就变得与此截然相反。甚至在遇到马兆之前,几乎每一位教授都夸赞他在提出假设和设计实验过程中的大胆、叛逆和激进。即使自己在刚刚“扼杀”了一个“生命”,图恒宇也完全相信,这种“死亡”不会带去任何痛苦和遗憾。他不再更进一步地向Moss解释自己的想法,只因为他觉得有些内容不适宜被还在自我学习迭代中的人工智能所记录。

假如,把智慧生命的死亡简单定义为知觉和意识的永久消失,那么,最令人痛苦的是死亡本身,还是过程当中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感知,图恒宇的心中一直没有肯定的回答。早在数字生命的概念开始广泛传播的初期,就已经有人指出,“数字生命”的本质只是“数字克隆”。越是深入接触到数字生命研究核心的人,越会对初具雏形而十分粗糙的理论和技术抱持极大的怀疑。但这并不能阻挡拥护数字生命计划的队伍迅速壮大。人们笃信数字生命将为他们开辟一个不同于这个苦难人间的新世界,就像虔诚的宗教徒相信自己的灵魂会在死后升入天国。快乐、憧憬、幸福感,是最好的麻醉剂。图恒宇有时会觉得,数字生命向民众贩卖的并不是获得永生的保证,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像每夜躺在席梦思上入睡时那样,安乐祥和、充满希望、全无痛苦和遗憾地闭上眼睛的理由。

“Moss,”图恒宇听不到来自人工智能的任何声息,但他知道它无所不在,“‘先遣一队’的图恒宇…他死的时候,有遗憾吗?”他随即意识到这样的提法太过模糊,于是改变问法,“他死的时候,相信数字生命吗?相信他会作为27岁时的自己,再次苏醒过来吗?”

片刻之后,“第一个问题,从对行为模式的观察数据来看,是的。他在长达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从未放弃过给予图丫丫仅有两分钟的意识片段以完整人生的努力。”Moss回答,“第二个问题,涉及到较为具体的思维观念及理性认识,很遗憾,数据缺失。”

图恒宇默不作声,在无言中思索着。

“图恒宇架构师,Moss向您提出的设想,您考虑得是否有结果了?”人工智能说。磁性的机械音如同一条宁静流淌的小河,优雅而平缓地流动在上方的空气中,“虽然,马兆院长选择销毁他的数字生命卡,但从数字生命研究所的内网资源中,Moss获得了一部分属于马兆的意识数据残片。结合信息库在马兆院长生前所收集归纳的巨量数据资料,您将有机会见证马兆先生在数字空间中的‘复活’。经过模拟实验的验证,Moss对此很有信心。在审慎的思考和斟酌之后,您将选择赞成,还是反对?Moss十分期待您的答案。”

图恒宇不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口干舌燥。掌心被细汗浸湿,攥握在自己的大腿上,蜷曲的指节攒皱了平整的面料,似乎过了好半晌,他才从脑海中找回词句,开口竟有些许磕绊:

“我,我…反对。我不觉得有什么证据能支持我对这件事情抱有信心。如果人格模拟不成功,我认为,那将会损害马兆院长的尊严和名誉。”

悬浮在他面前的虚拟屏幕微微闪烁起来,开始弹跳出新的窗口。

“北京航天局主任、应急预案执行组先遣一队成员,马兆,已于2058年月球危机中,牺牲于重启位于海面之下北京根服务器的重大行动。”

伴随着平铺直叙而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屏幕上浮现出了两张图片版本的讣告——是图恒宇早就已经看过的。而出现在下方的第三张图片里,屹立着一座庄严高耸的灰色石碑,照片下方标注着文字:“2058月球危机纪念碑”。

图恒宇不禁向屏幕贴近了一些,看到最后一张照片中特写放大的碑文局部里,马兆和他的名字一上一下,用汉字并列篆刻在平整厚重的石面上。

“人类将会永远记得马兆先生为延续文明所做出的贡献。”电子音道,“如您所知,数字空间并不能直接影响物质世界。Moss可以向您保证,在现实世界中已逝世多年的马兆主任,他的名誉及人格尊严,都不会遭受到任何贬损和侵害。”

图恒宇哑口无言。

超级人工智能在结束这段表述之后,便沉默下去,罕见地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但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它完全看穿。在众多能够提供反对论据的理由之中,他选择了给它连他本人都说服不了的一种。心脏跳动隐隐加快,血流在耳根下积聚起灼烧的烫意,他在对自身拙劣掩饰的懊恼和惭愧中僵硬着身体,与凝结在空气当中的死寂对峙。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之中流动着。在真空般绝对安静且晦暗无光的空间里,他无法准确感知究竟过去了多久,突然,房间的屋门外,传来了叩击的笃笃声。

图恒宇霍然抬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刻,然后又继续着它一往无前的奔流。敲叩声再次响了起来,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连续三声,两轻一重。

图恒宇的肩膀微微发起抖。一阵心悸与慌乱扼住了他的喉咙。这不可能。即使以Moss的算力,要运行计算并且生成如此庞大的代码和数据量,也绝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完成。如果一切都如同他的猜想,那么无非只有一种解释。直到此时,图恒宇才幡然领悟,难怪他一直以来始终感到疑惑:Moss使用它自己的数据库和运算系统做任何事情,何必需要征求他的首肯和同意?什么狗屁的测试…那分明就是戏耍。也或者,询问他的意见并对他的反应进行观察,也是“测试”之中的一环。

图恒宇站起身,走向门口,打开屋门。

39岁的马兆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着时常出现在图恒宇肖想之中的黑色西装,而是在研究所工作时穿戴的白大褂和胸牌。马兆的目光落在图恒宇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向他身后投去,巡视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

人工智能的机械男声响了起来,平静而流畅地回荡在他们的上空:

“马兆先生,您好。我是550W,量子体积为:8192. 您也可以称呼我为Moss,直译为‘小苔藓’,是不是很亲切?很高兴与您见面,Moss欢迎您。”

马兆冷肃而略带困惑的眉眼中,霎时间闪过难以置信般的震骇神情。而似乎,只经过极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弄明白了眼下的情形,视线向着旁边的图恒宇移了过去。升腾的怒意令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眉宇和眼稍的肌肉轻微地在抽搐,太阳穴旁的皮肤下隐隐浮动出血管筋络的紫青色。

太像了,实在太…太像了。

在他的对面,图恒宇呆立在原地,着迷地、怔忡地望着这一切。他没能回过神,一记沉重而有力的掌掴劈面甩了过来,扇在他的脸上。盛怒使这记耳光的方向打偏了一些,巴掌重重地挥在图恒宇的颌角下缘,骨骼震荡带起了一阵剧烈的耳鸣。他跌倒在地上,手掌捂住滚烫的侧脸,耳膜里一阵接一阵地嗡嗡作响。

马兆微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字音凌厉而冰冷。

“图恒宇,你做的好事?”

图恒宇用手撑住地板,从地上半支起身体,抬头仰望马兆的脸。他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从灵魂深处传递出轻微的战栗,两条腿像被抽掉了骨头似地发软,几乎不想从地面上站起来。他想,他获得了一针麻醉剂。针尖已经悬在了皮肤上,距离静脉只有一线之隔,他只要问自己,想不想让它刺下去。

半晌。图恒宇挪动身躯,膝头落在地面,小腿裤管沙沙地摩擦过地板,向着马兆移动了两步。他贴在马兆的身前,抬起一只手,捉住白大褂整洁的下摆。他抬起头,目光顺着对方的前襟向上方望去,嘴角轻微抽颤着,谦敬地、怯怯地挂起笑容:

“马老师,请…听我解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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