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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像谁   作者:嘎嘣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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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像谁


1.

“哥哥,你们两个谁追的谁呀?”两个小朋友踩着椅子,努力把撑着身体探到摊位外,两双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First没想过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来自两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朋友。

正想着怎么提醒家长关注幼儿心理健康,身边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当然是我追的他啦!”

First吓一跳,根本来不及捂住这人的嘴,只得提高声音叫了一声,“khaotung!”

指责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严厉,但配上他忸怩的神情一起,并没有什么震慑作用。

Khaotung一下子咧着嘴笑出声来,看着first皱着眉头却忍不住要笑的表情一下玩心大起,弯腰趴到摊位上,插到小朋友们中间,用着故意“变小”的声音说,“你们First哥哥可难追了,我超级用力才追到的呢。”

这人说起荤话来就没个把门的,First抬起手往他的心窝砸了一拳,那一拳力道很小,甚至没有家里的猫打得用力。

“嗷~”khaotung捂着心口后退两步,假装被打疼了,皱着眉一脸受伤。

“怎么难追呀?哥哥快跟我们说说!”小朋友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激动的快要把自己从摊位上掀出来。

First一个警告的眼神递过去,khaotung笑着举手投降,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们俩凑什么热闹,作业写完了吗?”在这四人对峙的关键时刻,姐姐终于出现打破了僵局,在两个小孩头上各敲一下,两人只好不甘心的缩了回去,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First接过姐姐拿来的钱,数了数放进口袋里,“几天吧,一大堆工作等着呢。”

“那你不带着小男朋友去放松放松好好玩玩,还帮忙送货。”

“他不爱出去玩,我……”First正答着话,就听见khaotung在旁边偷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话语中的意思,耳根一热,笑着敷衍几句,拉着khaotung逃似的跑走了。

一辆摩托疾驰在山间的林荫道上,First坐在后座,看着身前人随风飞舞的衣角,伸手压回去的同时顺便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腰,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感受清风吹过,带走身上的热气。

他贴在khaotung耳边大声说话。
“怎么不走海边,干嘛绕那么远的路?”
“什么时候学的骑摩托?”
“要不要去海边玩?”

Khaotung的答案被风吹散,飘到耳朵里已经不剩几个音节,但First没有问第二次,他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条路更凉快,上学的时候就会了,不要。

问了只是想得到不一样的答案而已。

风吹久了身上凉意涌现,First一颤,手臂上出现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挪了挪屁股,胸口紧贴上khaotung的背部,低头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风被阻挡,只有搂在腰上的手还能感受到凉凉的气息。

“让我好好认识你吧。”
“什么?”
“没事。”

风真大呀。


2.
其实很难说清谁追谁,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非黑即白,很多感情都是双向选择。

First从小就是个按部就班的人,做人也是小心内敛,别人随意打趣一句,他的脸便会红的像个薄皮番茄,心里七上八下。他用父母老师的期待给自己打造了没有门的笼子,又逼着自己长成了笼子的样子。

khaotung是自由的代名词,就像那挣脱了束缚的鹰,只能看他展翅翱翔在伸手触碰不到的蓝天上。
所以第一眼见到khaotung他就知道,他们不是一类人。

这样的两个人若是有交集了,不做情人便只会是敌人。

First洗完澡顶着毛巾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吹到半干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颊被热气熏的微红。
床上的人已经熟睡,长手长脚摆的极为嚣张,占去了一半多的床,被子只盖到腰腹,能看到它随着那人均匀的呼吸而起伏。
First走近,注意到了他微皱的眉毛。
窗外风声渐起,一道道波浪涌向岸边,重重的撞在岩石上,紧闭的窗子也挡不住如雷的海浪声。
他弯下腰,将khaotung半掉出耳朵的耳机扶回去,拿起枕旁的手机向上调试了两格音量。

khaotung怕海。甚至是海浪声。
这是First某次抱住沉浸在噩梦中的人时,发现的“秘密”。
当时怀里的人眉头皱成一团,紧闭的眼里不停地涌出泪水,浑身颤抖,手指用力的弯曲仿佛要掐进自己肉里,急促的喘息和喉间隐忍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一声一声仿佛一把钝刀刮在First的心里。

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明明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可是khaotung于他而言又好像隔着一层屏幕,他的每个动作都来自程序设定,展现出的所有的情绪都框在完成度100的进度条里。
只有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才会有过度饱和的情绪,他才像一个真正的人。

First甩了甩头,头发仍是有些湿润,但已经不会凝成水珠,他随手将毛巾搭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到床边。
khaotung感受到了他坐下的动静,掀开一丝眼皮,随后又闭上,扭着屁股缩往旁边,腿收起来了,但一只手还直直的伸着,等First躺下。
First伸手关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躺进他的怀里。
耳边是狂啸的海浪,还有耳机里漏出来的一丝歌声。

“Well I’d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他真是,连听歌都像一个设定好的机器人。



3.
“想不想去兜风。”

First正埋头于那堆改了一百版的设计图,对照着甲方意见一点点修改,耳边就响起了khaotung的声音。
说话的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撑在自己身侧,弯下腰附在自己耳边。他靠的很近,却没有触碰到身体,只有一点点呼吸的热气打在First的耳廓。

First紧了紧握笔的手,微转过头,拯救自己的耳朵于火海。
“什么时候?”
“现在!”

First稍稍往后退了一点,转过头看着兴奋的人,一脸“你是个傻子吗”的表情。
khaotung脸上立马挂了笑,把背后的手拿出来搭在他的肩上。

“我说真的,你这图都改了四天了,再不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还得被返。”
“现在是上班时间呢。”

khaotung一听,就知道这事成了。一边说着别担心,一边拿起他椅背上的外套拉着人就走。

两人走的飞快,工作室里的其余人却都蒙了。
First,工作室里著名的好脾气,他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所有人都搞不定的甲方他能一点一点的磨到对方满意,兢兢业业地每天提前上班,延迟下班,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工作室的专业度。而另一位坚持着上班踩点,下班早退的新人khaotung,则是个著名的一稿人,非原则性的问题他一稿不改,仅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给甲方“骗”的心服口服,虽然上班上的马马虎虎,但业绩却出奇的好看。
他们本以为这两个人相遇,必是腥风血雨,谁知道,人家天天和和气气就算了,现在khaotung居然都能带着First早退了。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在路上飞驰的两人听不到他们的议论,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

First有些紧张地把手搭在khaotung肩膀上,他没有坐过摩托车,这种交通工具在他眼里就是肉包铁,危险系数高达一百分。
所以在khaotung递过头盔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犹豫了至少半分钟,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接了过来。
于是他一路上如坐针毡的看着摩托车飞驰着离开闹市,来到山边。

“冷吗?”摩托的速度很慢,能清晰地听见khaotung不大的声音。
“不冷。”
“前面就是上山的路了,冷的话,抱着我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明显的邀请和试探了。

khaotung穿了一件红白黑配色的机车夹克,为了耍帅批散在身侧着,衣角纷飞。
First看了看他随风飘舞的衣襟,伸出手把他的衣角按了回去,摸索着对准拉链,一只手捏着拉头,帮他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前面人的头盔里传来了轻笑,随即拧了一把油门,摩托突然加速,First一个没坐稳,忙不迭的扣住了他的腰。
没等First反应过来,khaotung就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说:“坐稳了,我要加速啦。”

傍晚的盘山公路上几乎没有车,在城里跑不起来的摩托在这里像一头放归自然的野兽,轰鸣声气势十足的响彻天际。

山风呼呼的往身边卷过,树木花草飞速倒退,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两人维持着胸背相贴的姿势,First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变快,那颗心像是溺水多时,终于遇到氧气,急促的想要救活自己。

重新开始活跃的心脏让First瞬间有种解脱之感,于是他直起身,抬起一只手模仿电视剧里的镜头,山风穿过他的手掌,他想要抓住风,一下一下的捏起又放开。

兴奋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他抬起手“啪嗒”一声解开了固定扣,另一只手托着头盔,把它取了下来。

被压平的头发瞬间被风吹起,柔软的发丝随之飞舞,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金光。

khaotung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只放飞的小狗,慢慢的放缓了车速。被看作小狗的人并不知情,一只手提着头盔乱晃,一只手还留有一点理智,抓着前面人的腰。大大的眼睛笑的只剩一条缝,齐耳的短发一起一落的,还真有大金毛的样子。

来到山顶平台的时候First的头发已经乱作一团,他索性一把抹到了脑后,把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他将手肘撑在栏杆上,西装外套搭在一边,平常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被解到了胸口,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口。

摩托停在离他两步远的身后,khaotung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条腿曲起,靠着摩托望向他的背影。太阳早就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落日的余晖穿过眼前人的衣物,在白衬衣上勾勒出了他瘦削的腰身,khaotung拿出手机拍下了眼前这个夕阳、微风、美人的画面。

太瘦了,都太瘦了。

“你会做饭吗?”khaotung开口打破了宁静,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不会。”

夕阳下沉的很快,不多会儿天边便只留下了一抹晚霞,天色变得昏暗,山下的城市里陆陆续续的开始亮灯。

他走上前,两人肩抵肩的站在一起。

“我会做饭,”khaotung的话音顿了顿,“给个机会,让我做饭给你吃吧。”

天色渐晚,那一抹晚霞如黑板上的粉笔字,被一点点擦去,天空即将陷入黑暗,山下热闹的城区中灯光已经全部点亮,又是一派喧闹繁华的景象,但两人之间却很安静,耳边的只剩下山风呼啸的声音。
冷风从又披散开的衣服中钻了进去,khaotung拉了拉衣摆,明天也许会下雨吧。

“嗯。”

下雨的话,打伞就好了。




4.

First是被雨声吵醒的,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是要和窗户拼个你死我活。
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伸手一摸,一片冰凉应该是起了很久了。
他翻了个身,刚坐起来,房门就被扭开。
 
Khaotung端着早餐进了门,抬头看到傻坐着的First愣了一下,脸上马上就漾起微笑,“醒了?”
 
First抓了两把乱蓬蓬的头发点点头。
 
khaotung放下餐盘,走到床边,捧起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去,“第二个早安吻。”
First笑着推开他站起来,“你怎么起那么早?”
 
khaotung转身走向浴室,“因为有人昨天说要帮爸妈装车,但是今天完全睡过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抽出那只黑色的牙刷开始挤牙膏,“对了,爸妈他们已经去送货了,你快点洗漱,然后去吃饭,我们都吃完了。”
 
First挪过来靠在了门框上,“抱歉呀,”他接过黑色牙刷叼进嘴里,“太困了。”
 
khaotung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是该好好休息了,每天工作到半夜,还不听劝。”
 
First一边刷牙,一边傻笑,选择性回避问题。
 
khaotung拿他没办法,谁让这人是个无药可救的完美主义圣母。他一步跨出浴室,关上门之前不忘加一句,“洗完澡快出来吃,笑屁。”
 
First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比一年前圆了一圈,身上也有了点肉,最近疏于运动,肚子上都能捏起一层薄薄的脂肪。
 
“你太瘦了,想把你喂胖一点。”
这是khaotung对那句没头没尾告白的解释,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那并不是一句空话。
 
khaotung此人,平时行事张扬果敢,特立独行,从不忍气吞声,让自己受一点委屈。可面对恋人,他温柔体贴,细致周到,实在能称得上十佳男友,和他本人的性格可以说是完全不符。
 
他像是被驯服的野兽,甘愿抛弃自由,收起爪牙,生怕伤了自己的爱人。
 
大家都感叹他“驭夫有道”,但First却越来越清楚的知道,驯服他的不是自己。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First一边吃着刷满了果酱的面包片,一边开口。
 
khaotung一怔,笑着抬起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两人都不是揪着对象过去感情不放的人,在一起了那么久了,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好奇。”First心里自然有答案。
 
khaotung把手机按熄屏放在桌上,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First。
“谈过一个,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俩一个专业一个班,但是也是因为朋友的朋友才熟起来的。在一起了一年多吧,后来他就走了,我们也没联系了。”
他说的不算详细,但很清晰,跟现任提起前任,这样的答案算得上是标杆。
 
First心里被捏了一下,又是这样,他的完美男友,问到了就立刻说出来,就算只是表示出一点不悦他都能捕捉到,并认真地抚平。
 
他不隐瞒,却也不会主动说起,像是一个需要口令唤醒的npc。
 
“那你太亏了,我有过两个前任呢。”First不再深究那个问题,打趣着对方。
 
khaotung听完,故作伤心状,“真难过呀,早知道再谈一个了,”说着说着人就靠到了First身上,“你要给我补偿。”
 
First不动,仍然悠闲地吃着早饭,“补偿你补偿你,我给你找个来,我们三个一起谈。”
 
khaotung笑得在他怀里滚了一圈,“我这男朋友找的真好。可惜了,我不喜欢别人。”
 
两个人插科打诨的说着情话,原本的话题已经被抛到脑后。



5.
曼谷市中心的路况硬是让三个小时的回程路堵成了五个小时,在把车上那一堆来自父母沉重的爱搬回公寓后,First恨不得昏死在床上。
 
偏天不遂人愿,熟悉的铃声把他从半梦半醒间拽了回来。
 
“宝贝,电话。” First努力呼唤着手机主人,期盼着他能来拯救自己的睡眠。
然而努力未果,当First听觉完全回笼后,他发现那人把手机放在了枕头旁边,自己成了他的人工铃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只好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抓着手机挪到浴室门前。
 
“tung,你电话响。”
“谁打的?”
First揉了揉有些重影的眼睛,从屏幕上辨认出备注,他愣了愣,“备注是B的人。”
里面的水声立马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一条缝,khaotung伸手接过手机,又回到了浴室里。
First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准备等他接完了电话再帮他拿回去。然而等出来的却是一个穿戴完毕,头发还在滴水,准备出门的人。
 
khaotung走的很急,甚至没看还在等他的人一眼,只抛下一句,“先睡,不用等我”就走了。
 
关门声唤回了First仍漂浮的思绪,他保持着抱臂靠在门框边的姿势,两条长腿搭在一起。房间里没有开空调,有些闷热,他却打了个冷战,手脚像是被灌了冰块,动弹不得。耳边仿佛传来了细碎的破裂声,转头寻找又没有踪迹。
 
电视里播放着经典综艺,观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时针慢慢跨过了3往着4奔去。睡意随着身上的热气一起消散,First从沙发扶手上拿过薄毯裹在身上,他的腿卷曲的有些发麻,甚至开始失去知觉。他的双眼盯着屏幕,脑子里却拒绝接收任何信息,只在意余光里那一方小小的黑色屏幕,但直到黑夜过去,屏幕都没有如他所愿的亮起。
 
First把腿伸直,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揉搓着血流不畅的小腿肚,那块肌肉从没有感觉到隐隐抽痛,脚上传来肿胀感,慢慢地疼痛加剧,脚趾不受控的绷紧,一层薄汗浮上他的额头。
 
就在First觉得自己下一秒会因为疼痛和体力耗尽而晕过去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带着冷气的拥抱从背后包裹住了他,khaotung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来自医院的消毒水味。
 
味道飘进First鼻腔里让他的小腿忍不住又抽了两下,“很累吗?”,他抬手揉了揉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那颗脑袋点了两下,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又把手指伸进发间,把自己揉乱的毛发梳顺,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khaotung抱了一会儿,抬起头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两人变成了脸贴脸的姿势。
 
“怎么起那么早?”
“你不在,我有点睡不着,就起了。”
“抱歉呐,昨天出了点事。”
 
Khaotung的话音停在了这里,First数着秒等待。
“9.10.11.12。”
 
“朋友住院了,我去照顾他。”
 
“嗯。”First往前挪了挪,离开khaotung的怀抱,转过身拉住他的双手,“需要我帮忙吗?你看起来很累。”
khaotung牵了牵嘴角,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那我先去工作室了,我帮你请假,你好好休息。”
“嗯。”
First站起身,腿还是有些软,扶着椅背才勉强站稳,他没有停留,靠着本能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浴室。
 
机器人的言行跳出设计的边框时,只有他们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6.

“宝贝,我先走了,今晚乖乖睡觉,不用等我啦,jubjub。”
聊天框里定时弹出了消息,First盯着那行字发呆,直到自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才从表情包里找了个可爱的小猫ok发过去。
他把手机扔回桌上,继续翻看手里的材料。但五分钟过去,他仍没理解第一句话的意思。
 
“啪。”书本撞击桌面,发出了一声脆响。First抬起手顶开自己的半框眼镜捏上鼻梁,两根手指轻揉着内眼角。
 
怎么说呢,很讽刺吧。
自己那个无从挑剔的完美男友,表现的很像在出轨呢。
 
First卸力的靠向椅背,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对方没有出轨,那人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移情别恋了,也会找自己说明,他不是贪心而举棋不定的人。
 
也许只是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到了不得不拨开云雾的时候。
 
First手里提着医院门口买的高价果篮,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周围的消毒水味掩盖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忘了脱下的蓝光眼镜压在他的鼻梁上,压住了些他身上随性柔和的气息,他含情似水的眼睛被盖在了镜片后,配上衬衫西裤,看起来更像个不苟言笑、朝九晚五的优秀员工。
 
“请问p’chom在哪个病房?”
“307卡。”
护士站里的护士忙的团团转,趴在桌上写护理日志的那位头也不抬的回答了。
 
First道了谢,转身向楼道走去。
他走的很慢很稳,一步一步,像踩着心跳的鼓点。他并不转头,只看着路的尽头往前走,在心里默数着房间号,直到站在7号房的门口才叹了口气,转身面对房门。
 
医院的设计很贴心,门上装了一块竖着的细长玻璃,让人能一眼就看见里面。

房间里有两张病床,靠窗的那张床上坐了一位妇人,她的病号服像是穿错了码,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即使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脖颈处仍空出了一大片皮肤,肩线落的很低,卷了两折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腕上的身份识别带随着她手部动作上下滑动。
她在打手语,而对面的人,正是他的男朋友,khantung。
 
First想象了很多种情形,唯独没有眼前这种。这个妇人虽然看起来很沧桑,但约莫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khantung的父母都在国外,他们见过一面,并不是这位妇人的样子。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病房里khantung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是“First”,他拿起来对着妇人示意,妇人停下了打手语的动作,点了点头。
 
“tung你在干嘛呀?吃饭了吗?”听筒里传来了男友温柔的声音,khantung嘴角微扬。
“吃过了,在医院陪朋友呢,你吃了吗?”
“嗯,吃了。你朋友情况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没什么大问题了,不用麻烦,我会早些回去的。”
“没关系呐,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短暂的通话结束,khantung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他嘴角的笑容未褪,被对面的人看个正着。
 
妇人笑着给他打手语,“是家人打来的吧,你看起来很开心。”
khantung一愣,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的嘴角确实不受控的上翘了一点,抿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病房里的人开启了手语交流,First看不懂,他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因为khantung在隐瞒而不解,还是因为他居然会手语而惊诧。
他低下头轻笑,真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久了,人都变得怪怪的。
 
病人没有太多的精力可以用来交谈,khantung为妇人放平枕头,掖好被角,静静地坐在一旁。
等床上的人呼吸均匀起来,他才起身离开。
 
他走的匆忙,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从楼梯间走出来的身影。
 



7.

khantung回到家的时候First已经睡了。
玄关处留了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到门外,又一并照亮了半个房间。
他走进门,换上拖鞋,抬手按下开关,满室的温柔瞬间被清冷的月光代替,银光斜斜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原来今天是满月。
 
khantung没有吹头发,随便擦了两下,就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晃晃悠悠的走到阳台。
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件坎肩,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了遗忘很久的烟盒,手捏着盒子掉个头,从里面抖出半只烟,抬起手,用嘴把它叼了出来。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跳跃在黑暗里,他双眸微眯,盯着那一抹猩红的光慢慢燃起。
 
他看到了病房床头的果篮,红色的拉花蝴蝶结拴在竹篮把手上,扎眼的配色一看就知道是医院门口那些价格翻倍质量减半的水果。
没有名字,没有贺语。
 
香烟夹在khantung的指间慢慢燃烧,缭绕的白烟刚要袅袅升起,就被夜风吹散。燃烧过半的烟灰摇摇欲坠地挂着,抽烟的人却看着夜色发呆,忘了抖落。
很久不抽烟了。
以前一身的烟味早被沐浴露香水替代。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是半根从别人嘴里夺来的喜路登。
那人笑着看自己咳的流泪,却也没拿回那半根烟,只是拍着他的肩,建议他可以去试试味道更薄的kent。

后来他学会了,却从不自己买,想抽了便从那人口袋里掏一支,美其名曰,烟盒太丑,不想自己装。
抽得少,戒的也快。自从发现First不习惯那呛人的味道,他就把烟盒束之高阁。
 
烟不是他的必需品。
 
最后那支烟大部分都被卷进了风里,剩下的一点被捻灭在花盆里,和刚刚发芽的小苗排排站着。
khantung顶着被晚风吹的炸毛的头发上了床,还不忘给熟睡的人一个晚安吻。
 
在他呼吸逐渐均匀后,一直背对着他的人睁开了眼,目光平静的看向窗外。
原来已经是满月了。




8.

休息日的First第一次醒在了闹钟响起之前,他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睡意。乌七八糟的梦折磨了他一个晚上,开心、难过、恐惧齐齐上阵,他在梦里又哭又笑,却因为睁开了眼,所有的情绪瞬间消失,被强制抽离出那个世界,只剩下抓不住的一点余韵搅的人昏沉晕眩。
 
他闭了闭眼,撑着身体坐起。房间里空荡荡的,另一边床铺整理的一丝不苟,像没有人出现过。
没有人一起度过的周末让他有些迷茫,好像太久没有自己独处,都忘了该做些什么。
 
迟来的闹钟突然响起,唤回First漂浮的思绪。他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按掉,起身按照工作日的流程,洗漱、吃早餐,又翻出了各种工具,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还是避无可避的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桌上一堆CD里夹着的一张白色光盘发呆。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黑暗的房间里,投影仪的小孔射出光线,在面前的白屏上映出一幅幅连续的画面,右上角的静音标志是那段较暗的影片里唯一的亮色,沙发上的人蜷成一团,khaotung的头埋进了环抱着双膝的手臂里,呜咽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却像被放大了百倍,让First震耳欲聋。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光驱带着白色光盘缩回了机器里。光盘在机器里飞速转了起来,嗡嗡作响。
一个人的笑脸伴随着舒展悠长的钢琴声出现在屏幕上,视频的像素并不高,黑暗的环境加之并不稳定的拍摄,播放出来像极了老式的胶片电影。
视频里的人在说话,却没有留下声音。
他们置身于一个荒芜的平台,周围都是拆了一半的断垣残壁,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拆迁改造到一半,开发商跑路的老旧居民区。
这样的地方人烟稀少,连流浪猫都嫌弃这里残破,不愿靠近,视频里的人却开心的像探险的小孩。
khaotung走到一处平坦之地放下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地上,伸手向拍视频的人讨要东西,镜头一晃,视频的镜头跟着拉远。接着一点火光燃起,引线被点燃,火花四溅,khaotung立马向着镜头跑来,扑进了这人怀里,镜头里黑暗的世界被烟火照亮,炫彩的烟花如喷泉般涌出,塔顶炸出好看的大朵金菊。镜头转向怀里的人,khantung的脸忽明忽暗,光影让他的鼻梁更加高挺,眼里有一点光在闪耀,好看的像电影里一出场就惊艳众人的初恋角色。
视频里大多是这样的画面,他们一起放烟花,一起追海浪,一起逛庙会……镜头里都是那人眼中的khaotung,漂亮、多情、浪漫。
在最后一段,镜头里最先出现的是地面,持有人好像并不能熟练地使用相机,捣鼓了一会发现好像已经开始拍摄了,才着急忙慌的抬起镜头,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地方,却是一个不熟悉的背影,那人杵在栏杆上,面对着夕阳和城市远眺,身上单薄的衣服被山风吹得贴在身上,纤细的腰身暴露在画面里。
 
镜头慢慢地拉近,那人转过头来。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停在了那张和屏幕外的人七八分像的脸上。
 
First看着他突然笑了,原来护士嘴里的yok是这样的,原来那人说长的真像是这样的意思。
 
原来握着雄鹰绳子的是这个人。
原来,被爱的不是自己。




9.

“这是什么?”khaotung看着面前人递过来的信封一脸不解。
Black把东西强塞进他手里,从包里掏出烟来点燃,“yok让我给你的。”
“yok?”khaotung的心脏随着这个多年不见的名字漏跳了一拍。
“很多年前给我的。”
khaotung紊乱的呼吸回归正轨,看着他飘向自己的烟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现在给我?”
Black假装没看见他退的那一步,推了推金丝框眼镜“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我,却不告诉我,也不阻止他,所以你活该和我一样,什么都留不下。”
khaotung无言以对,他没有反驳的力气-,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我看见他了,他们挺像的。”Black把烟按灭在一旁,不再管站在面前的人,转身离开。
 
khaotung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曾经那个提着棒球棍单挑十多个人的刺头,现在穿着得体的西装,踩着昂贵的皮鞋,戴着价值不菲的名表,鼻梁上挎着一副彰显斯文的金丝框眼镜。
White的死让他变成了White,那时候他最讨厌的样子。
所有人都跳出了他的记忆,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那自己呢?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p,刚才有人来看p’chom吗?”khaotung路过护士站,想起了那个果篮,和Black的那句话,于是问了一句。
那位和chom相熟的护士笑着回答,“嗯,一个很像yok的男生,他说他是p’chom的侄子。我都不知道p’chom还有侄子。”
“我也才知道呢p。”说完khaotung就抓着手里的东西离开。

khaotung坐在黑暗的客厅,手指随意捏着信封,牛皮纸上浮出了里面东西的样子,看起来是一张光盘。
他猜想着光盘里的内容,也许是一段告别,一段坦白,一段道歉,或是别的什么。他好奇着,却又害怕着。

钟表的滴答声在静谧的房间异常清晰,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
“咔嗒”一声,光盘被放入机器,开始旋转。

khaotung提前按下了静音键,握着遥控器等待画面的出现。没想到最先出现的居然是自己。
khaotung以前习惯了被摄像机对着,那人总是喜欢拍自己,画画要拍,吃饭要拍,连睡觉都要拍,拍的人自己却不喜欢入镜,总是在镜头外,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记录下khaotung的一言一行,像在为他拍摄生活纪录片。
但视频的最后是khaotung拍的,那人手里提着头盔,想要抓顺自己的头发,却又被山风吹乱,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发现自己被偷拍后,大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伸手想要拿走相机,却被躲开,两人就这样隔着镜头打闹,直到对方以身高优势,占据了上风抢过相机,屏幕黑暗。
khaotung没有动,这些过往已经尘封许久,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如今却又被扯了回去,心跳跟着眼前的画面一起流动,面前默剧一样的视频仿佛有了对话,那人的声音久违的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画面再次亮起,是那人举着摄像机对准自己,他笑着说了一句话,口型并不明显,但khaotung读懂了。

“I bet you are just fine .”

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接收到了来自心脏的信号,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蜷起身体,缩进沙发里。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10.

天色越来越暗淡,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晚霞,缺了一角的月亮终于得以展现自己的光芒,可这夜空中明亮的光照进窗里却也只剩下微弱的一抹橙光。
 
美好的瞬间一个个在白幕上跳跃,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卡着那一句歌词跟唱。
“I bet you are just fine.” 
 
背景音里悠扬的女声反复吟唱。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熟悉的旋律,渐渐和回忆重叠。
在海边的每个难眠深夜里,在khaotung从不离身的耳机里,它循环播放着。
安抚着梦魇,安抚着混乱,安抚着那颗不知为谁而跳动的心。
 
打扫是个累人的活,First窝在单人沙发里,身体像被拆分重装,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如果不是还有那双随着光影变化闪动着光的眼睛,他就能和冰冷无生的周围融为一体。
他自虐式的重复观看着视频里的内容,镜头里的人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说话他都一清二楚,即使现在关闭投影,他也能在脑子里完整的放映每一个细节。
 
视频再次播放完毕,陷入黑暗。
门口传来“吧嗒”一声,视频又开始了。
 
khaotung推开门,还没有跨进房间,就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客厅里正在播放的影片,是整个家中仅剩的一点光亮。
他本来要迈进来的脚步顿在门外,手忍不住用力握紧门把,即使看不见屏幕,他也知道在播放什么。
 
First听到了门响,但他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还是khaotung败下阵,像是跨越结界一般僵硬地跨进了门,坐在门前的凳子上认真换好拖鞋,把钥匙放在玄关,脱下外套拍打两下挂上衣架,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除了那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
做好了一切的他来到客厅,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两相沉默,只有屏幕上的光影在不断变化着。
直到又是一遍结束,khaotung终于起身从一旁拿过遥控器,暂停了要再次播放的机器。
 
画面刚好停在了视频结束的黑屏,失去了唯一的光亮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与寂静,终于能看见月光照着窗框的影子落在地上。
 
在沙发上窝了几个小时的First终于仿佛复活过来,动了动手指,深吸一口气。
“你……”太久不说话也不喝水的嗓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在他说出第一个字就罢工,他咳了两声,继续开口“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想让我看到的我也看了。”
khaotung用力握紧遥控器,常用的书架上写明病人和科室的发票,电话里隐瞒不说的病人,没有收拾的光盘。
First从来不是傻子。
First没等到他的回应,也不在意,只是撑着酥麻的身体换了个姿势。
“我不想再玩探索游戏了,khaotung,我累了。摊开牌吧。”
Khaotung整个人仿佛被这句话一震,心尖都跟着颤抖。
是啊,这才是他认识的First。

很多人觉得两人之间Khaotung是那个感情的领导者,他像一个清醒自持的长者,把握着这段感情。
但只有他知道,First才是那个真正清醒且理智的人,他能够判断感情,也给足了自己沉沦的空间,一旦越过,就会立即抽身,即使那是刮骨割肉之痛,他也绝不犹豫。

所以自己试探他的底线,想要让他猜测自己的牌型,赌一赌是个什么牌局。
他陪自己玩了,直到手里只剩一只牌的时候,他停下了,又把主动权交还给自己。
明牌以后放下筹码就离开,仿佛回头多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只有Khaotung知道,两方都是必输局。

他放下了遥控器,靠到沙发上,沉默良久,思索着应该从哪里开口。
 
黑暗的房间里,他们看不见彼此,只有呼吸声提醒着对方的存在。
“他叫yok,我的同学,兼前男友。”
khaotung开了口,声音有点低哑,犹如年代久远的乐器,娓娓道来般把人带进他的回忆里。
 
“他不是个适合谈恋爱的人。
打架示威游行他没有不敢做的,他就像什么都不怕一样。他自由的像风,像路过你的世界便会摧枯拉朽破坏一切的台风。
他说要追我的时候,我差点打偏了训练时的最后一颗子弹。
这么与众不同的人追起人来其实也是一样的无聊,送花送水,嘘寒问暖,虽然后来他说自己是在网上查的方法,但也改变不了他无聊的品味。
我不认为他是适合谈恋爱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回应他的感情。
直到有一天,他郑重其事的来到我面前,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词,他却什么都没说,抓起我们的摩托钥匙就拉着我出门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骑上了我的车跟着他一起上路。我们一路驶向城外,从闹市来到城郊,直至并排停在了山脚下。
他说,我们来比一场吧,我赢了你就和我在一起。
虽然他是我的摩托车老师,但在这座山上竞速,他从来没有赢过我。
这次也不意外,他一直被我甩在身后。
两辆摩托的轰鸣声响彻山间,在蜿蜿蜒蜒的盘山公路上骑摩托很难一直保持高速,我过弯时不愿意太早减速,每每进弯道了才会捏下刹车,所以他总是慢我一刻。

最后一个回头弯越来越近,我仍旧是进弯的时候捏下了刹车,仪表盘里的速度指针迅速回落,我的车慢了下来。

结果一阵发动机加速的轰鸣声响起,他的车从我身边呼啸着冲了过去,他的车身压的非常极限,但车速太快,再捏刹车已是来不及。
我眼睁睁看着他倒下,被摩托甩飞出去。
他翻滚了几圈后还不忘往前爬两下,让自己的身体先过终点。
我停下车跑过去,拿下他的头盔给了他两巴掌。
我气的浑身颤抖,扯着他的领子朝他吼,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的脸被我打歪,白皙的脸上清晰的浮现出一块红印,但是他却笑的特别开心,他说,你输了。
当时我的怒火一瞬间就被浇灭了,
后怕的情绪覆盖了我的神经,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就在我心里了,我骂他是个疯子,然后狠狠地亲了他。
我和他就这样在一起了。”
 
一段血腥暴力,杀气腾腾的爱情故事结束,khaotung停下了叙述。
First一直侧趴在椅背上闭着眼听他讲,他的嗓音很黏腻,是催眠的良好工具,First却越听越清醒,仿佛他就在当场,被摩托车轮卷起来的尘土扑了一脸,弄的眼泪横流,咳嗽不止。
khaotung起身借着月光照明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回到了对面。
First没有去拿,只是掐着自己的脖子,让喉咙里痒痒的感觉消失,停下了咳嗽。
“那他呢?”他沙哑着嗓子开口,空气再次进入,惹得他又轻咳了两声。
 
“他死了。”




11.
khaotung重新靠回椅背,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段努力想要遗忘的,努力在回避的过去一帧帧回到了脑海。
 
夜色下的大海是静谧的,微扬的浪花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卷起白色的水花,深沉又可爱。这是khaotung平日里最喜欢的景色,可是现在他却连一步也不敢迈出。
 
他宁愿再也不见对方,也不愿是在这里见面。
 
脚下像灌了铅,沉重的身体连带着脑子也跟着迟缓了起来,他记得这里,记得很清楚。
这个承载着他们为数不多甜蜜回忆的海滩。
khaotung一步一个脚印地向海边走去,他还清楚地记得,这里曾经有一堆篝火,有一轮弯月,有两个快乐恣意的青年和……
一个充斥着酒气的吻。
 
回忆让他痛苦地弯下腰,他只能狠狠抓着自己的心口,指望这样能够减轻心里的疼痛。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略微站直了些,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他机械地偏过头,追逐光亮的来源,他知道那是什么,大概,是他们手腕上都有的银制护身符。
满月并不温柔,洒满沙滩的银光让悲剧无处遁形。漆黑的礁石上露出一双手,那就是khaotung寻找了多天的人。
khaotung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他,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
 
青年趴在礁石上,双手被绑在身后,一条腿还卡在了礁石的缝隙里。黑发湿漉漉地覆盖在脆弱的脖颈上,那是khaotung曾经最喜欢的地方。无数次,他将嘴唇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感受着动脉有力的波动,呼吸常常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这时候,怕痒的青年就会笑着推开他,再扯着他的衣领给他一个挑逗性十足的吻。
khaotung缓缓地俯下身,抱起青年,再次贴上了他冰冷的肌肤。青年却再也不能笑着骂他了,青年死了。
死在了他最爱的海滩上,死在了他最盛大的理想里,也死在了khaotung最绚烂的记忆里。
 
朋友们的尸体陆续被发现,他们双手都被死死的锁在了身后,身上也都有一个枪口,但不是一枪毙命,他们应该是疼得失去意识,然后被推下了断崖摔到礁石上,有的人当时就被摔死,随着涨潮的海浪漂浮着,又被冲上岸边,有的人醒来却因失血过多又再次陷入昏迷,直到再也睁不开眼。
yok的小腹上中了一枪,落入礁石后被巨石卡住了腿,手扭在身后没法动弹,他试图扭动身子把腿挪出来,用力到磨破了肩膀,背部也被礁石划开,但并没有成功。
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海水上涨,一点点淹没自己的腿,淹没自己的身体,直到淹没已经仰到了极限的头。
他身上的伤口被海水泡的发白,皮肉狰狞着向外翻着,没留下一丝血迹,干干净净。
 
khaotung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抱着尸体不肯撒手,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说着爱,说着让他醒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Black一起处理了几人的后事,并借助多方力量销毁了那些人的窝点。
他只记得那天他平静的走到了那块贴着那人美好笑脸的墓碑前,放下了那块银制的护身符,一坐就是一天。
 
从那以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学习、生活、工作。
直到遇到了First。
 
他们其实不像的,除了那六分的眉眼相似,其余没有一点相同。
一个循规蹈矩,一个肆无忌惮;一个墨守成规,一个随心所欲。
他想远离,但还是忍不住去关注,看见他皱起的眉就想去逗他开心,看见他被方案折磨就想接过去,看见他受伤就忍不住着急。
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恶心透了。
 
听完一切的First哭了,那个平素很少哭泣的男人把头埋进臂弯里,哭的停不下来。
他哭的声音很小,像小猫呜咽,肩膀一耸一耸的掉眼泪。
khaotung不敢靠近,只静静的坐在那里陪着他。
直到后半夜,他哭累了,泪水流干了,喉咙也开始嘶哑,昏沉的睡了过去。
Khaotung这才起身走到他旁边,用手捧住他的脸。月光下他的五官柔和恬静,唯有双目红肿,身体因为哭的太久还没有缓过气,仍在轻轻的抽动。
khaotung弯下腰亲了亲first紧闭的眼帘,额头相抵,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12.
清早的第一束阳光并没有穿破云层,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灰色,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不适的水汽。

Khaotung揉着被睡乱的发型来到浴室,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拿起灰色牙刷挤上牙膏叼进嘴里,又随手拿起黑色的牙刷挤上牙膏,搭在漱口杯上,才撑着洗漱台开始闭着眼刷牙。

等他洗漱完,拿过一边的毛巾擦拭碎发时,才又注意到那支没人使用的黑色牙刷。

他熟练地捏起刷柄,打开水龙头,用大拇指拨弄着刷毛,冲刷掉上面的牙膏。
黏成一团的膏体却不肯顺着水流乖乖遁走,而是别别扭扭地粘在了白色水盆的中央,khaotung对着这个并不明显的白点看了看,伸手抠掉它,又冲了冲自己的手指,关上水龙头,把黑色牙刷插回原位,和灰色的牙刷挨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是决定拿出吹风机。
把头发吹干,将毛巾扔进烘干机里消毒,看着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了另一块毛巾也扔进去。

八点三十做完一切后,他终于叼着面包坐进了车里,驶向工作室。

最近有个即将收尾的案子,他耐着性子和对方熬了好几个月,终于在他近几天平均15小时的工作狂状态下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持续的超负荷运转让人每天头晕眼花,有时候khaotung实在累的不行,只能请代驾把自己送回家,第二天睁开眼又开始循环往复。

路过那张桌子时,他从桌面上带走了一颗薄荷糖。
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主人,但是桌上的东西一如从前,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唯独竹编筐里满满的糖现在只剩下三颗。

这个牌子的薄荷糖没有一点甜味,入口是便是猝不及防的凉意直逼脑门,太过直接的触觉刺的舌头生疼。对于仅仅是想要吃一颗糖缓解困倦同事们太过不友好,只有桌子主人会偶尔吃上一颗提神醒脑。

Khaotung回到自己的桌前,剥开糖纸,把淡蓝色的透明糖果扔进嘴里,直冲脑门的凉意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干嚼薄荷一般的苦涩味道。

捋了一把因为没有抓造型,长度刚好略微遮盖住眼睛的头发,他认命的打开了电脑,继续核对昨晚的数据。
同事们陆陆续续的也来到了工作室,趁着没上班的时候聚在一堆讲着闲话。

直到一个踩着恨天高的女人,带着两位搬家工人的出现,打破了平静的早晨。
“p们早上好。”女人很有礼貌的向着工作室里的人们问好,她是个颇有能力的助理,待人处事最是妥帖,称得上老板的心头肉,所以即使是年纪最小的,大家也要给她几分薄面,都与她打了招呼。
得到大家的回应后,她也不浪费时间,三个人径直走向了无人看管的工位,工人得了命令,拿出箱子叠好,准备伸手去拿桌上的东西。

“啪。”一只手臂横拦在他们前面,手掌在桌面上拍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原本已经把注意力恢复到工作中的人们抬起头,看清目前形势后面面相觑。
最近公司是不是风水不好。工作狂达人first人间蒸发,上班困难户Khaotung醉心工作,现在有人来带走first的东西,Khaotung居然看起来很生气。

几个人都不敢说话,骨碌碌的转着眼睛,眼神在Khaotung和助理之间来回穿梭。期待着他们能像电影旁白一样,突然转身开始叙述事件过程。

助理不太懂为什么Khaotung要来阻拦,但还是礼貌的微笑询问道:“p有什么问题吗?”
“我……”Khaotung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好反问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哦,P’First不是走了嘛,他让我帮他处理一下东西。”
“他去哪了?”Khaotung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追问着对方,看到女人一脸疑惑,他才恍然发现自己问了什么,收回拦住工人的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帮他寄回家吗?”
“不是呢,p让我全部扔了就好。”助理一抬下巴,示意工人们可以开始。
“能不能给我。”Khaotung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以打电话问他,把这些放我这里暂存可以吗?扔了怪可惜的。”

美人助理的眉头一皱,她是个人精群里爬出来的,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有事,衡量再三,她还是决定卖Khaotung这个人情,拿出手机走到外面开始打电话。

Khaotung站在一旁等,看着那两个人将first的纸质材料全部放进箱子,那里面有他常翻阅的资料,有他为了满足客户需求而画的很多的草稿,还有一些他偶尔翻开解闷的非专业书籍,工人们的手脚很麻利,桌面上慢慢被清空。

在两人开始收拾抽屉时,高跟鞋终于再次踏了进来。
她仍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知晓秘密的狡黠,电话里的人听到自己提出的问题后,沉默了几秒,扔下一句,给他吧,就挂了电话。她不是傻子,这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普通。

“那麻烦p给我留一个地址,下午给你送去。”
Khaotung终于松了口气,发送地址后回到电脑前。

围观的人看的一头雾水,等了半天没等到旁白,主人公反而退场了,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脑补一场First职斗失败,被迫离开,对手Khaotung虽胜但对其惺惺相惜的离谱故事。

Khaotung感受到自己成了办公室里被关注的对象,但他懒得搭理这些人,继续埋头工作,今天可不能加班。

心心念念着早上的事, khaotung着急忙慌的提前结束了工作,一路卡着超速的边缘飞速行驶。
几个大箱子整齐地堆放在门口,显得门厅都窄了几分。
他把箱子一个个搬进了储物间,也顾不上换衣服坐在一堆箱子中间,开始翻看那些物品。
里面大多都是first的工作材料,内容千篇一律,都是khaotung每天都在接触的工作事项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但Khaotung看的很认真,比起看材料本身,他仿佛在透过这厚厚的纸张,回忆着当初使用这些东西的人。
他的食指滑过纸面上留下的痕迹,想象着当时认真工作的人会在留下这条线、这个字时摆出什么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个人常看的书籍,回想起两个人曾在繁忙的工作间隙,忙里偷闲地聊天打闹的场景。
就这样khaotung一动未动地翻看到了深夜,腰部已经僵硬到无法弯曲,他才僵直着身体,扶着箱子站起身,手里捏着一个红色的盒子走出储物间,倒在沙发上。
这是个看起来很新的包装盒,被放在那个装着杯子尺子等杂物的箱子里,分外显眼。
五根手指灵活的把红色的盒子颠来倒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圆形的蓝色的皮质耳机桶,上面印着LV的暗花。旁边有一只看起来是临时塞进去的录音笔,盒子的最下面压着一张贺卡。
Khaotung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to.tung tung:
纪念日快乐,希望它能保护你,陪伴你度过深夜。”
很短的一行字,贺卡上还画了一幅耳机侠打败怪物的可爱简笔画,一看就是First的画风。

Khaotung手指一划,手机面板变成了时间和日期,五天后是两个人在一起两周年的纪念日。
手指一抖,电筒被关闭,那张贺卡瞬间隐于黑暗,上面的字迹也随之模糊。
Khaotung小心翼翼的把贺卡拿起,拉开衣服,塞进了心口处的内袋里。

看着盒子里的另一个东西,他有些迟疑,但还是拿起来按开了播放按钮。

海浪的声音从小小的笔身里传出,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不愧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产品,翻滚着浪花的海水好像已经漫到了耳边。
Khaotung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按了暂停。心口处熟悉的抽痛感,让他一瞬间呼吸急促起来,他抬手按住心脏,却摸到了那一张硬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调整呼吸,努力把闪过自己眼前的画面抛之脑后。
持续不断地海浪声响了大概有一分钟,Khaotung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心痛,他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整个人抖如筛糠。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时,音响里终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爱你,你知道的对吧。”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窗外的一声惊雷响起,压抑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开始有了动静,一声接一声的雷声响彻天际。
“你爱他。
你该爱他。
那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里,我是什么角色呢?
一个享受着主角荫蔽的小丑吗?”
说到这里,一声轻笑响起,随后声音停顿了几秒。再响起时却带上了些松快。
“谢谢你对我的好,
它们承载着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所以我私心的把它们归于是你对我的爱,
请你不要介意,
以后……”
说完这个词那边的人像是愣了一下,于是录音出现了空隙,Khaotung忽然想要按下暂停键,可是他的手指刚放到暂停键上,声音就继续响起。
“我们,没有以后了。
分辨你的爱来自哪里实在耗费心力,
你知道的,
我不是也不愿做一个处处怀疑事事抱怨的疯子。
我们就到这吧。”
说话的声音再次停了下来,这次足足停顿了将近半分钟,海浪声和first并不稳定的呼吸声一起填补着这片空白。

“你是千堆雪,而我终是长街。”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Khaotung终于忍不住心绞痛的折磨,抱着盒子和录音笔蜷缩起来。
窗外雷声消散,大雨终于落下。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The end

碎碎念:
最后一句话取自一首王菲的歌《邮差》
我很喜欢网上对这句话的一个解释,也觉得它恰恰概括了这个故事里关于FK这一部分。
“ 千堆雪覆盖在长街上,代表着一种亲密的关系,但是这种亲密有隐隐的不安全感,因为害怕太阳一出来,雪融化了,就分开了。”
他们是最亲密的,他们无缝接触,甚至雪花填补了长街上的坑洼,但他们之间岌岌可危,yok是一根横在他们之间的刺,即使拔走了,也会留下一个无人能填补的坑。
这个文没有多少字,但用了挺多精力,我在其中埋了一些我自认为的伏笔,有些可能不太明显,但如果有人发现那就太开心了。每个人看故事都有自己的理解,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发出来了,它便属于大家。
最后非常非常感谢我的绝妙搭档,娅淇,谢谢她一遍一遍的陪我磨剧情和感情,为我校对错字和不通顺的句子。
期待下一篇的相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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