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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作者:vb你好请问有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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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沉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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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壹.闲话

  “半遮面儿弄绛纱——”

  花旦掐着子喉,咿咿呀呀唱着作哭状,一云手,长袖子飞过来掩住白腻子,红嘴唇。

  暗飞桃红泛赤霞

  拾钗人会薄命花

  钗贬洛阳价

  …

  正是暮色四合时,处处映着红,只有零星几个闲人坐着吃茶,听着敲梆吹笛聊的都是闲散话。

  “城西那座大宅原先可是乱坟岗,从前乱的时候死人都丢在那处,后面死了没人要的也都丢在哪里。”

  一人压着嗓子讲话,神神秘秘地往前凑,其他人也都凑近了。

  “这宅子又在低处,阴气聚于其内,风水不顺,院中种棵槐树,遮了大半个院子,鬼气集聚,恐怕是养阴啊。”

  “别胡说!”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一身浅青色短袍密密绣了暗纹,腕环银镯,腰坠佩环,上镌一个魏字,原来是魏家千金。

  “陈香公子何等风光,要养阴作何?我今日进去瞧了,比魏府还要气派呢。”

  其余人都不敢驳魏淮的话,只得悻悻散了去。

  贰.补心

  沉香人才到内院门口,而声音远远缠到杨戬身边去。

  “舅舅——”

  杨戬不理,盘腿在槐树底下打坐,屏息凝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沉香又黏又腻地钻进杨戬怀里,相当流氓地将脸埋在胸口紧紧抱着腰,猛猛吸了两口,偏头将耳朵贴在心口,脸颊上薄薄一层肉被大白面馒头挤着凹下去,袖口在动作下露出手腕上一圈焦糊的疤。

  杨戬在玩他脸颊上的肉,戳一下又掐一下,陷下去又弹起来,小面团一样,他玩着还叹口气,怨声载道。

  “小流氓,你看给舅舅身上啃的。”

  他说着,伸手就将水色袍的领子扯开,露出大片皮肤,上面青青紫紫的,皮肉陷下去有些是掐的还有些是咬的,心口上有一处陷得最狠,或许是因为原本生得太白,看着格外可怜,好像要流血。

  沉香还在贴着听杨戬的心跳,抓过那只正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他的手,那只手上也有圈焦糊的疤。

  沉香顾左右而言他。

  “舅舅本就病重,现下心跳得慢,身上又这么冷,想必是在暗处待久了,晒晒太阳去吧。”

  沉香转了转眼睛,他生一双吊梢眼,眯着眼睛笑就全是少年狡黠,而鼻梁上一道横疤,又添了些匪气。

  “或者我给舅舅捂捂,去里头亲热亲热?”

  杨戬连忙摇头,推说想去城里头走走。

  叁.杂谈

  陈府每月最末都宴请些青年才俊的少男少女入府饮酒作乐,畅谈诗词歌赋,纵游风花雪月,且陈公子年纪轻轻就可一人主持中馈,谈吐不凡风度翩翩,行事作风颇为神秘,又有陈府风水养阴一说鼓风,一时间众说纷纭,受不少青年人追捧。

  “前些日子陈公子同他舅舅一齐到城中来了。”

  少男少女在酒肆中围坐一处,有酒有茶,上通天堑下到鸡毛蒜皮,无一逃得过这些清亮的眼睛。

  “他舅舅身长九尺,额心一记红痕,皮色净白,穿水色长袍持一柄白伞,身在闹市却好像神君下凡,姿容比陈公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猜想应当是全天下最好瞧的男人。”

  崔公子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好像话本里被狐狸精勾魂的书生。

  众人纷纷说起曾在雅宴上见过,原来叫杨简,这名字也是奇怪,差一点就冲撞了正神,应当是身体不大好,比常人白许多,很少出府走动,府中设宴也只来过一两次。

  旁桌忽一声冷哼生生插来,少男少女齐齐整整回头一瞧,原来是姓柳的老书生,他略懂些风水,常说自己幼儿时候见过吃人的鬼。

  “每月晦日宴请,宴席只在未时日昳后,一直举至亥时,子时未半又将人尽数散出,其中五六个时辰竟无一人进出,恐怕瑶池仙宴都不能让人待上五六个时辰浑然不觉此后还流连忘返吧?其中必有蹊跷。”

  魏淮最常去陈府,彼时心里也觉得异样起来,似乎每次在陈府时间都过得飞快,宴席末了人人沉醉不知归路,却都能安稳回到府上。

  柳老书生见众人默然似有动容,赶忙趁热打铁,抑扬顿挫道。

  “为何那妖怪最与魏千金亲近啊?魏字右边一个鬼作旁,淮字带三水属阴,又同槐是一样的念法。都说槐树是鬼树,他院中也种了一颗,恐怕是让魏小姐去滋养那棵鬼树以便养阴。”

  眼看魏淮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柳书生故作高深一清嗓。

  “只要一吊钱方可破局。”

  似乎有乌鸦低掠,男男女女一阵默然后,自顾回头谈天去了,心中都觉得被江湖骗子扰了兴致,不多时就作鸟兽散了。

  肆.柳书生

  柳书生没骗人,他五六岁时真在乱坟岗见过吃人的鬼,不过是在京城,那时候每一座城都有乱坟岗,他被吓得大病一场,狠狠地烧了三天三夜,求医问药皆不管用。

  第四日好了,道士白衣飘飘地来,拂尘一挥往他家中瓦瓶中插了柳树枝,当即便退烧下去了,于是这柳枝从瓦瓶换进瓷瓶,至今未曾衰败。

  此后他当了一辈子书生也没举上,照他的说法,是这辈子的气运都用作冲煞了。

  那日是中元,他那时与母亲同去城西给死鬼老爹上坟,不知怎地自己就走去乱坟岗,一个枯瘦人影蹲在高高的土堆上,嘴里还叼着半根白骨,转回头来看他,吓得他眼前一抹黑就昏死过去。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食人鬼是十二三岁孩童模样,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浑身煞气,身上全是刀疤在淌血,鼻梁上有一道右高左低的横疤也正在往下滴着血,形状就同如今这位陈公子的那道一模一样。

  这事过去也有四五十年,他已从孩童庸碌长到杖家之年,而那道疤却鲜活地生在这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的陈公子脸上。

  他心中觉得陈香定然是那只食人鬼,如今已经是只大鬼,还追着他来了这穷乡辟地。先前他以为宴请少男少女去是要抓了去吃,但个个回来都完完整整的,身上连个牙印都没有。

  上月晦日,雅宴时候,他抢着上前去,把那柳枝递进陈香手里,陈香非但不怕,接下后在手中赏玩,说这柳枝有灵气附体,可驱邪避厄,你当真要把这宝贝给我?

  可怜的柳老书生丢了宝贝,辞别后慌不择路逃了,他想,这鬼他也对付不了。

  伍.八卦

  六七十年前的一桩京城八卦,如今鲜少有人知道。

  刘彦昌这么个穷书生,不知道耍什么花招攀上了杨家千金,杨家祖上出过朝廷命官,老爷如今也在朝中,算得上大户人家。杨婵更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年纪虽小却写得一手好字,平日还同哥哥一齐习武,说要去当女将军。

  刘彦昌原先答应了入赘杨家,却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杨婵对他言听计从,说一定要嫁去刘家,对其他人则整日闭门不见。大公子杨戬见多识广,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刘彦昌恐怕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于是派人去暗中查看,果然在杨婵床下发现了黄纸剪的小人,正面写了杨婵的生辰八字,背面净是诡异的符文,用一颗长针钉住额心藏在床下,又发现前些日子刘彦昌给杨婵送的所谓安神药竟是炼制活人傀儡的秘药,说是秘药实际就是蒙汗药,将服药之人灌傻后再辅以训练施以咒法,即可炼成不畏疼痛,不知生死的活死人,如此炼成的活人傀儡对傀儡师言听计从,若刘彦昌要杨婵死,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杨戬心中气急,但却不能杀了刘彦昌,傀儡师身死傀儡也活不成,如今杨婵只要还活着,那就有一线转机,于是他一心求仙问道,就是为了找到解药,救出杨婵,其间也没忘了派人盯着刘彦昌。

  刘彦昌也装得人模狗样,假作两情相悦夫妻恩爱的样子,偶尔同街坊聊天也提起几句杨婵娘家,说大舅哥如何如何阻挠夫妻相爱,说到这时杨婵便掩面哭起来,好像真的一样。

  才不出两月,杨婵便怀了孕,杨戬听闻后心中更是万分焦急,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刘彦昌这人皮底下藏着的比恶鬼还要毒上千百倍,找人好说歹说刘彦昌才同意让杨婵回杨府养胎,他必须也要一同前去,欢天喜地地坐上了杨府抬来的轿子,他往日最多也就是个轿夫,今日却坐在轿上,看杨婵的眼神越发像是在看一件宝贝。

  陆.夜雨

  杨婵这胎长得格外快,才足两月肚子便顶了出来,而刘彦昌一介草夫托了杨婵的福,在杨府当侯爷,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这样的日子漫长又煎熬,刘彦昌却愈发精神,摸着杨婵日渐饱满的肚皮,喜上眉梢。

  “尖肚皮好,尖肚皮好啊,是男娃。”

  总是自言自语,一会儿念叨着是真的是真的他没骗我,一会儿盯着杨婵的孕肚出神,露出阴恻恻的笑来。

  约莫过了七八月,杨婵的肚子已经鼓得像是要破开,都说死活人不觉疼痛,杨婵却仍然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在床上呆呆躺着,也不能喊痛,杨戬心里把罪魁祸首砍死了几万次,心口煞得生疼,多半还得心疼小妹,刘彦昌倒是逍遥,仗着杨婵的面子在府中作威作福。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雨像从天上泼下来的,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地,中庭积起水来,再下一会儿就淹到门槛下面,白光从窗棂旁边闪过去映出许多影子,然后炸耳的雷声就像落在耳边一样,震得耳膜发疼。

  杨婵一个劲拍着床板,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叫,听床的嬷嬷猜想应当是要生了,赶紧到外头去喊人,杨府早就请了稳婆来候着,后厨亮起灯来烧热水,杨戬也起来了,在屏风后面,雨将他淋透了,他却觉得热,有一百只蚂蚁在他的心上挠,急得额头上都是汗。

  雨天生孩子是很不好的,而今夜的雨却尤其大,杨婵未来可能要畏寒,天冷了身上就要疼。

  刘彦昌住在南房,南房是佣人的住处,此刻忙忙碌碌的,他听不到怕是在装聋故意不来的。

  然后有佣人来报说,刘彦昌也在房内叫个不停,说自己肚子痛呢,杨戬说不管,正好也没人想管他。

  这胎儿虽然是早产,但同足十月的婴孩没什么分别,杨婵如今不能说话,也不怎么能听得懂稳婆的话,只是全凭本能,胡乱叫着些模糊的音节。

  好在还算顺利,稳婆端着热水进去给杨婵擦身体,顺便把孩子洗了,端了盆血水出来简单说了几句,意思是杨婵状态还算不错,没出月子要多休养,最好是找个奶娘来好照应。

  杨戬一一应了,快步绕去屏风后头看杨婵,杨婵迷迷糊糊间喊他哥哥,杨戬心中又悲又喜,觉得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过了好一会儿一旁的丫鬟才把孩子报上前来,杨戬粗略看看,是个小男孩,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来像谁多一些,还带着股腥气,他掐着眉心往一旁靠了靠。

  这时候雨已经小了。

  柒.乩童

  刘彦昌说自己昨夜肚子痛得好像也经历了生产一般,墙皮都给挠破了,他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好像确有其事,但就算是真的他也是咎由自取,没人理他。

  府上围着杨婵团团转,孩子也找了奶娘来照顾,杨戬觉得杨婵并没有全然变成死活人,应当还有办法,更是废寝忘食地啃书。

  而报应来得有些迟了,刘家老宅昨夜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都烧没了,只烧了宅子,周围的野树荒山都好好的。

  杨戬手一拍说,孩子就叫沉香吧,心如沉香木一般安神收敛,是个好名字。

  其实杨戬是觉得不能随了他爹的坏,姓也自然而然随母姓。

  沉香在杨府长得很好,才到冠礼之年就漂亮得紧,眼睛长得像杨婵,圆又水灵,最末了往上一挑,而下半脸很像杨戬幼时,外甥肖舅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一瞧就知道是杨家人,杨戬这时候就很喜欢小外甥了。

  这些年杨府养刘彦昌跟养了条野狗没什么区分,有吃住就是,不能让他死了,而杨戬找到了有用的药方子,杨婵近些年逐渐有了神智,能与人说话了,有时候也能自己走动,只是走不出多远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日晨早,家丁才开了府门就徐徐来了位道人,却不进去,只是在外面让家丁把杨戬和沉香喊出来,杨戬前些年求仙问道,不敢怠慢,一手就把半梦半醒的外甥捞起来。

  道人说。

  “杨婵所中巫术,用黄纸写了施咒之人的八字,符咒反画,然后剪作人形,银针定住眉心穴、滑盖穴、气海穴,让施咒之人夜夜睡于其上,睡足七七四十九夜,如此方可破解。”

  这便是算好消息了,话锋一转,恐怕是要说坏消息。

  “刘彦昌有些门道,他与杨婵的八字不合,又在与杨婵结合时候用绣婴百子图垫在腰下,孩子又于雨夜子时诞出,阴盛阳衰,恐怕是要他做乩童请鬼神。”

  绣婴这东西邪乎得很,在刚出生的女婴身上绣成百子图方可求子,绣婴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要绣上三天三夜,其间要保证女婴活着,绣完后用长针取心头血,将皮剥下,才算完成——也不知道刘彦昌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而他如此百般算计居然是为了诞下乩童,恐怕其中有这鬼神指点他一二。

  杨戬面色难看,沉香虽不全懂,但也知道其厉害,二人双双作揖求破解之法。

  道人拂尘一扫,叹道:“命数已定,这是劫数。”又施然走了。

  杨戬先把黄纸小人写了差人趁刘彦昌不注意放去他床下,琢磨了沉香的事儿一上午想得头疼,最后干脆不琢磨了,再不济就是把沉香揣袖子里,无时无刻看着总不能出差错。

  捌.鬼神

  刘彦昌那时候还是年轻书生,那日暮色昏沉,血一样的将树荫都浸成暗红色,他在大槐树下头撞了邪。

  鬼神说,你要娶杨家千金。

  鬼神说,你要生下乩童,请我祝你顺风顺水。

  鬼神教他傀儡邪术,让他买女婴来绣百子图,时间越久,鬼神出现的时间也越短,他的寿数将尽了,刘彦昌愈发心急起来。

  鬼神说,今夜你不要睡床。

  鬼神说,中元就是你请神的日子,你要用刀剑将乩童身上的衣服砍下,面中划一道长疤,届时我就会来。

  刘彦昌依言一夜未寝,又悄悄去集市上买了刀剑,万事俱备。

  走捷径的登徒子在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会有种傲视众生的膨胀快感。

  玖.杨沉香

  舅舅见过那个道士之后就天天与我同吃同住,虽然不清楚那道士胡诌了什么,但我爹确实不是好人,而且这也是好事,能无时无刻与舅舅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儿了。

  我其实不太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我舅舅信,而且深信不疑,这无所谓,舅舅喜欢的东西都不会不好。

  今日我忽然觉得头昏脑涨,想从床上坐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了,我有点想哭,但舅舅在旁边看着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儿掉眼泪呢,所以我忍住了,看着舅舅忧心忡忡地守在我床边,其实也没有太糟糕。

  我好像睡了好几日,今天醒来舅舅又惊又喜的,只顾着喊我的名字了,我喜欢听舅舅喊我的名字,他声音真好听,吐字也很特别,舅舅还亲手给我喂粥了,舅舅的手指有点凉,粥温温热热的。

  生病舅舅就要一直陪着我,我喜欢舅舅陪着我,但我更不希望舅舅伤心,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今天起来眼睛面前黑乎乎的,还有个陌生男人和我说话,他说他是什么唠子的鬼神,他爹的,声音又粗又哑好难听,如果他要天天和我说话还不如让我死了。

  我知道舅舅在拉着我的手,但我看不见也听不见舅舅,我好伤心,最后没忍住或许是落了点眼泪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醒了或者是死了,身上好疼,好像有人在用钝刀子剮我的肉,但只是觉得难过,总觉得我以后都见不到舅舅了。

  我脸上被人划了一刀,我一下就醒了,鼻梁上火辣辣的,血流到脸上又好凉,我听到那个陌生男人说话,没听清是什么就昏死过去了。

  我再醒过来,嘴里味道怪怪的让我有些犯恶心,手上好像被烫伤了,有股焦煳味,我抬起手来是没见过的一股红绳,我才发现我是被人抱着的,舅舅身上有股松木香气混杂着书卷与墨气,还有一些习武留下的硝烟气,总之很好闻,但这些气味都变得淡淡的,而更重的是血味儿,我分不清是谁的血。

  在模糊的视野里头有什么亮晶晶的,正在月亮底下发光呢,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足有我小臂长的银针,分毫不差地扎在舅舅心口,取了他的心尖血,以他的命换了我的命。

  这时候我才开始察觉到我好像活过来了,脸上的血糊住了眼睛,好像所有东西都在滴血,身上因为流了太多血而发凉,但我还是觉得气血上涌,一直涌到眼眶。

  然后一个虚虚渺渺的影子从舅舅身体里站了起来,他和舅舅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他就是舅舅。

  舅舅鬼笑眯眯地问我哭什么呢,蹲下来给我擦眼泪,可是心口的大洞分明还在流血呢,我想舅舅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变成鬼了,所以我觉得,我也不能让舅舅知道。

  刘彦昌死得比我想的还要惨,鬼神上身后直接砍了他的头,然后将他肢解了,叼着大腿骨去乱坟岗上大快朵颐。

  哦,我就说这嘴里怎么味道怪怪的,没忍住吐了出来。

  刘彦昌一死,我母亲也死了,七七四十九天只差一天,我和舅舅将母亲安葬了,舅舅也哭了,后背都在发抖,我抱着他,两个人…呃,一人一鬼在坟前哭了两个时辰。

  次日我们将行李打点好,叫了车夫,把佣人都遣走了。

  我决定要带着舅舅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要把这个秘密永远藏下去。

  拾.病

  沉香把这个秘密藏得很好,最起初是找了凶宅住,但凶宅里总有别的鬼想要借乩童之体还阳,他们一般打不过杨戬,但也很会抽空子。

  沉香三天两头被鬼上身,一会儿在中堂唱戏,一会儿又把舌头吐出来好像吊死,杨戬觉得还挺好玩的,在旁边坐着静静看一会儿,然后一掌就将那鬼打飞出去。

  然后有天有只老鬼和杨戬聊天,说你已经死了也没什么执念,怎么不去轮回转世呢?忘川的队排了好长好长,早排早转世啊。

  杨戬心里想,我有执念呢,倒吸一口气讶然地反问。

  “别瞎说啊,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凶宅一旦沾了活人的气血,鬼气会渐渐散去,杨戬说觉得自己越发白了,有时候心口抽抽地疼,除了午时白天都昏昏沉沉地把自己平摊在榻上,一动也不动,酉时之后才勉强起来。

  杨戬说自己是病了,沉香趴在杨戬胸口听着心跳,他担心杨戬想起来自己死了就不呼吸了。

  “舅舅是病了,但舅舅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沉香掐了掐手腕上那道焦糊的疤,红绳如今依旧环在上头,而杨戬手上那条烧成了灰,只留下了一圈伤痕。

  将鬓发泡在血亲活血中直至全然浸入血水变红,最后结成红绳系在腕上,可抵命劫。

  不知道杨戬为了做这个放了多少血,沉香又靠紧了些。

  于是沉香决心要搬到别处去,他看上城西郊的乱坟岗,都是些孤魂野鬼,很好游说,于是快速地去签了地契,这些都是杨府里带出来的钱。

  拾壹.乔迁

  大多人都不愿意来乱坟岗上工,沉香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得干点来钱快的活,干脆借自己乩童之体开发借体还阳的业务,一次只借一天,不能扰乱生者秩序,如果见势头不对就让杨戬一巴掌轰出去。

  来的都是生前富贵的老头,无非是要看看孩子抱抱孙子,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也有年轻少爷,偏要去看看从前与他两情相悦的歌女,歌女被人赎了嫁作人妇,不像曾经漂亮了,日子过得清淡不复年少热切,也有只是为了在死对头坟头啐一口唾沫。

  钱来得很快,这些鬼托梦让后人把钱放去乱坟岗,了了心愿投胎转世去了。

  沉香没透露姓名,街坊都说如今有位大师,能通阴阳,脸上一道刀疤,都叫他刀疤道人,名号听起来凶悍,并不能同沉香十五六岁的小身板对上号。

  赚钱快了,沉香给开出的工钱也高,渐渐有人来上工,人多了自然就压住了鬼气,院里种了槐树树苗,尸骨作土,血肉滋养,长得很快。

  这房子也奇怪,外院与内院布局全然相反,工友有时候看着不太像活人,动作也很慢,不过无所谓了,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这房子建得很快,就和槐树长得一样快,如此大一个宅子没两年就建成了。

  沉香握着杨戬的手往里头走,说内院是专门给舅舅养病的,种了好大一槐树,这时候正开槐花,到处都甜丝丝的。

  当晚沉香偏要拉着杨戬一起沐浴,说是乔迁之喜,要把风尘洗净,这一洗,沉香一嘴啃到杨戬白白的奶子上,不过他现在到处都苍白,稍微用力身上就青紫一块。

  杨戬被外甥肏着屁股,分心盯着顶上高高的藻井,心想还好妹妹你去投胎转世了,不然现在还要看你儿子弄我。

  然后沉香一巴掌扇在他大腿上,留个巴掌印,气鼓鼓地来啃他嘴巴。

  白纸写的对联被风吹得响个不停。

  拾贰.养阴

  养阴是确有其事的,沉香发现杨戬有时候薄薄一层好像要散成雾色,睡觉的时候没有呼吸和心跳。

  从杨府离开的时候杨戬执意要带着书,如今看来确实有用,沉香读了好几夜的风水书,又找了好些民间养鬼的邪术本子,不论真的假的有没有用都记下来。

  说来也巧,这乱坟岗正好是洼地,夜中阴风阵阵,白日里照不见光,风水并不流转,阴气都聚集一处,怪不得乱坟岗上头的冤魂能长留于此。

  除去风水一说,还有偏方,以阳补阴,鬼吸食精气则不受日夜阴阳两气侵扰,时日长了还能逐渐化出实体,沉香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决心一试。

  杨戬确实把沉香养得很好,白日里读书射箭要一起,陪着也不成,要贴着身子教,小时候大手把住小手,一笔一画写字,长大了也要蹲下身子来帮小孩拉弓,晚上要睡在一处,哪里有甥舅的样子,就算说是母子都太照顾了,更像是情人。

  不过杨戬是无所谓的,他要护沉香周全,也要沉香能自保,所以时时刻刻瞧着还要言传身教才能安心,哪怕是沉香到了年纪第一次梦遗,他让沉香自己把底裤洗了,照旧每日睡在一处。

  沉香那时候还是孩子,又日夜同舅舅在一处,这方面并未开化,梦里只是见着舅舅裸着身子洗澡,他其实真真切切见过许多次了,梦里反而还有雾气蒙上,缭缭绕绕搔得他心烧,裤裆里滚烫异常,他不懂这梦的意思,于是也继续能和杨戬睡下去。

  而杨戬死后做鬼的这些年,事事都要沉香自己摸索,日日要与鬼打交道,鬼也不缺淫鬼艳鬼,风月海棠都需得自己见过了才能独当一面呢,于是有些明了自己的那点心思,又加之能滋养舅舅的魂魄,裤裆子里那点事儿人可不都是天生会做的,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让杨戬舒服,方法其实也不太重要。

  拾贰.杨戬

  我死了,可沉香并不知情,所以我要演作活人模样。

  沉香手上的红绳是我亲手系上的活绳,而我手上死绳是那道人给我的,我以我的命抵了沉香一命,魂魄就托生于那红绳之中,只是世间阳气太重,我又不去食人精血,除去午时与夜里,我都觉得昏沉,而死后鬼魂会一直保持死相,我面上就是失血过多的苍白样子,于是只好对沉香称病。

  这孩子是我养大的,最信我的话,这谎话虽然漏洞百出他也未曾怀疑分毫,为避免他起疑,我如今还保持着要呼吸与心跳的习惯,这其实也很累人…鬼的,有时候我还需得借姐姐妹妹们的胭脂擦一擦,以免自己太像死人。

  要我说,忍着不去吃这半大小子的精气恐怕才是我的命劫,沉香如今正是心神最浮动的年纪,阳气溢于体外,闻着异香非常,更何况他是天生乩童之体,更是适合鬼魂采补,他在鬼眼里就是一块行走的五花肉,谁都想咬上一口,我既不能让别的鬼咬了,我自己也不能咬,这可比取心头血难得多了。

  唉,就算我再不想吃这肉,可肉自己喂到我嘴里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本来以为搬了地方阴气重些,我能轻松点,谁知道这一搬来五花肉就追着我啃,洗个澡的工夫就把我屁股给撅了。

  天地良心啊!我做鬼这么些年一直安分守己,虽没有匡扶正义但也没扰乱世间安宁,采补了活人精气也绝非自愿,老天爷可别把我收了去。

  吸食精气果然大补,我立刻觉得身上处处都有劲了,很想缠着沉香再来,可一方面是心里过意不去,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么一大块肉那有一次吃完的道理,于是装作被肏得受不了了,一直喊不要了,沉香果然是听话的孩子,于是也就停了。

  这事儿有第一次,就必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不然怎么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呢,呜呼,做不完的爱。

  此后沉香每将我推在榻上我心里都得念许多次清心咒,面上半推半就,做被奸了的样子,再这样下去那些姐姐都得来找我取经怎么骗男人吃精气了。

  如此长年累月,沉香好像不怎么生长了,分明几十年过去他仍旧还是弱冠之年的年轻样貌,面色苍白气质阴郁,好像一只活鬼,但好在身体没有大碍。

  如此常年采补常人早就阴盛阳衰而死,而沉香却并无什么异常,反而容颜不老,这倒是奇怪。

  拾叁.后日谈

  这里是边境小城,不若京城繁华,杨戬指教沉香投钱建了些酒家脚店,起先亏空了两年,后头这地方却通了官道,城外建了关口,许多商人行商都要行走过此处,而赚了许多钱。

  后来为了行走市井方便,沉香化名做陈香又称自己有个舅舅叫杨简,在外端得是大户人家的面子,每月晦日都要宴请少男少女来饮酒作乐一番,实是宅院风水布局至阴,需要些活人气来调解,以防晦气太盛将杨戬养成厉鬼;而沉香并不知道杨戬是寄魂于红绳之中,不为执念长桓世间,并不会化作厉鬼,而杨戬只当是他做人情,蚕食的精气已足够让他有实体,好像个活人,于是也偶尔从内院里出来应付一会儿,然后推辞说久病不愈先休息了。

  而大多时候,杨戬就在内院里头待着,内院里有许多仆佣,他们皮肤都很白,好像都化了浓妆,脸上两圈圆圆的酡红,动作僵缓,偶尔同他聊天,他分明觉得奇怪可就同隔了一层篷窗,怎么也说不出来。

  绿藻井很高,堂屋贴着白对联,写的是贺喜新婚的句子,屋里一张大红床,躺在上头的却是甥舅。

  也有许多人好奇,主人家为何内院紧闭而悄悄爬墙偷看里头的光景,里头分明落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拾肆.童言

  王仲被一群人簇着,老少都聚精会神听他讲话,他先前被怂恿着爬了山洼里那个大宅子的院墙。

  “里面有几个我家里那样的纸扎小人摆着,门头贴了写了字的白纸,中间还放了一个好大好大木头椟子——也像我家里那些木椟子,但大得多,一个皮肤很白的大哥哥坐在树底下睡觉;他好温柔呢,被我的动静闹醒了也不恼,送了我一袋点心,还把我送到外面去。”

  王仲是王家的小儿子,一家子世世代代都打棺材做白事谋生,他还年纪尚小,应当是不懂得扯谎的,而又都说稚童至纯是阴阳眼,能瞧见不寻常之物。

  “你瞧。”

  他往衣袋里探手去,把那袋子掏出来,蓝白间色的旧布里满满包着一小捧碎银子。

  拾伍.迟雨惊梦

  沉香病了。

  杨戬本是不出门的,如今也出面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午时三刻的太阳格外晒人,惹得老大夫直发汗汩汩地往下淌,汗将背裳浸湿了又感到凉,进了院中更是觉得寒冷,明日怕是要风寒。

  大夫又是捞着腕子把脉,又是翻眼皮,周折一顿也没发现有何异处,甚至看不出病色来,好像只是睡着一样,只觉得羞愧难当,推说应当是年轻气盛就执掌中馈而致思虑过重,只开了调养的药方。

  晚夏的槐花依旧开得热烈,整个宅子都浸在浓郁的香薰里,白日里没有风,日头很盛,香气被烘得升腾起来,整个山洼里异香非常。

  杨戬总觉得近来忘性大来许多,如今坐在沉香枕边依稀能想起好像几十年前也是如此,反而觉得久别重逢。

  沉香好像长高了一些,或许是与年龄大了有关,面颊变瘦而不再有婴儿肉,颧骨下头凹陷出一团阴影,他本来就苍白看起来不像活人,如今又因为无法吃喝好几日而变得青灰,渐而才显出病色,好像一具死了有些时日的尸体,可暂且还能听见呼吸声,只是进得少出得多,听着就觉得时日无多;杨戬也学以前沉香的样子,趴在胸口听他心跳声,搏动的声响也日渐微弱下去。

  晓是有再多大夫进出这宅院之中也未能将病症缓止下来。

  今年夏雨来得好迟,且又匆忙,大颗大颗的水豆子拍到枝丫上,槐花被砸得七零八落,浓香被雨洗过后变得悠远,雨簇集又促急将院墙的景色撕扯开。

  仆佣们定定立在雨里,嘴角扬起来的弧度纹丝未动,眼眶里淌出乌色浊水,面颊上的酡红也化成红水向下流。

  槐香散去,雨滴在红泥里头洗出浅淡的血腥气。

  这些年杨戬记性差了许多,看着沉香的脸总觉得恍如隔世时常要想一想,外甥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然后被沉香按着一顿肏,或者实在是没忍住想吃压着沉香一顿榨。

  做完堂屋里一股浓重的麝香,但精液不会淌出来,实在地被喂进了肚子里,这时候才又觉得想起来点了。

  想起来昔年杨府盛雪梅花杨婵的剑锋衔住一点红,想起来沉香浑身浴血在舔舐一根腿骨,想起来红绳在手腕上烧灼出白烟一阵。

  人死后盘桓世间太久就会逐渐忘却生前事,最后变成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游魂,黑白无常为这样无知无觉的亡魂引路,过了忘川河就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沉香病得太过于无知无觉,杨戬静静坐着,他想他一定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杨戬感觉似乎有雨落在睫尖上,一切都倏尔模糊起来,被雨滴拉出的长线撕得散碎。

  血月低落在山涧里,天幕垂下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夜雨在中庭积起一摊红水,处处是腥气,几个纸扎人被血雨溶蚀,面妆淌下几道黑水像泪一样,挽联被风拍得呼啦啦响,中堂里正正摆着的是绛色的棺椁,这具棺材极大,足躺得下两人有余,棺口大敞着,沉香躺在里头。

  杨戬才恍然惊梦一般,槐荫底下葬着亡灵的血骨,嗜血啖肉而生生不息,异香非常,能诱引生人做养料,也能困亡魂于极乐幻境之中,这是沉香一手为他建造的太虚幻梦,被一场迟雨惊破。

  杨戬怔怔地想,原来沉香早就知道。

  拾陆.不渡

  白衣道人又扫着拂尘来了,正是午时,曜日明晃晃的,白光一团悬在中天,云霭裂做几层叠着,都旋绕着炽阳,天色却暗沉着将浮云都染做了鸦青,光从层云的裂隙里穿刺而出,霎时天中只有黑白两色,风不知从何而起胡乱吹着迷了人的眼目。

  几十年过去,道人的白发长长垂落在地上,杨戬从活人变作死魂,二人皆是容颜不改。

  道人缓步踏入宅中,每走一尺堂院便荒颓一分,白净的墙根爬上许多水痕的浊色,底上已经是漆色还透出锈红,攀附而生了许多青苔;步入院中,愈发深入,腥臭气味就愈发浓重起来,墙垣倾倒下去,已经没了遮蔽的作用,在这荒芜一片中槐树却长得异常好,白花不停簌簌抖落,在午时曜日光亮之中发白到刺眼,散出的异香同腐臭混杂一处。

  道人拂尘一掸,槐树倏然就烧了起来,烧出来的却是白色的火光,如同银花一般炸开,火舌跃然到空中,同昼日一齐燃烧,浓雾也是白茫茫,荡开逐渐洗去腥气,而发出香火燃烬后飞灰荒颓的气味。

  那段系在沉香手腕上的红绳,被日烈销作青烟一阵,霎时间,杨戬如风一般散去到浓雾之中。

  院中银火瞬时翻涌起来与炙日相接,如同天庭降下的天阶,挽联与纸人顷刻化作飞灰,神谕之下,邪晦皆溃散燃成灰烬;浓雾吞噬院墙,吃下整座宅院,狂风大作,地上的东西化作只会翻飞起来被卷入烈日,黑烟从红土里钻出来,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老树,形状扭曲,风声喑哑萧瑟似同亡魂怨语,层云之下烧出金红色的焰火来,悬于半空经久不灭,只是光影摇曳,拖拽出许多鬼影,而后星火相接又覆压住天色,只见满天焰火熊熊烧灼,狂风助势旋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垂落下来,缓缓挂到槐枝上头,顷刻间整个树冠都烧起来,火光熠熠中还有白花飘飞,玄色浓烟拢着飞花,旋绕着枝干,发出风穿空谷一般的诡异号哭,却依旧是被圣火噬灭,浓雾渐渐淡去了,青烟回环萦绕风间,被血肉喂养的树干本就是乌色,如今也看不出是否变得焦黑了就轰然倾倒大半都陷于泥中,而人骨更不耐烧,从土底下翻出来许多人骨兽骸都被烧得焦黑,天火不比寻常的火,大多断骨都变成了灰,分不出那一段才是沉香的残骨。

  这时候有人伐柴才路过,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残音荡在烧得焦枯的山坳里,震得余灰又扬洒飘落下来。

  拾柒.未烬

  “上回说到,沉香要转生十世,以生魂滋养宝莲灯神力才能为神,而如今第十世却阴差阳错烧了二郎真君的一抹神识,沉香滋养鬼树,行甥舅乱伦之事滋养死魂,不能成神也就罢辽,如今不能入轮回,连忘川都不得踏足,直至神力消溃灰飞烟灭。”

  说书鬼今日往茶馆高台上一坐,又来讲神仙的故事了,他做了鬼之后消息比做人时灵通,再添油加醋地胡编乱造些,反倒比生时讲得精彩。

  因为忘川河的队太长,众鬼都在等着牛头马面叫号,生前行商的鬼死后也没错过这个商机,沿河上开起来许多茶馆。不过生人烧黄纸的时候都要念着名字,署了名的黄纸只能自己用了,无非是继续做生前事好不总记得自己是亡魂,又何况人怕寂寞鬼也不想做孤鬼,众鬼聚在一处便也不觉得地府死气寒凉了。

  黑白无常戴着高帽珠缨挂悬在额前,一瞧就知道不是平常鬼。两个鬼官也坐在角落里吃茶听书,这条街开起来首要享福的就是他们这些老职员,从前连偷闲的法子都没有,而如今玩法多了自然也要多溜号偷懒。

  “他还敢讲这些?前些天不是被那恶鬼砸了场子打了一顿?”

  谢必安问着抿一口香灰泡的茶,他要的是上等香灰,果然清香。

  “嗐,原先他讲这二人的故事也没如此多鬼来听,但自从被砸过之后场场座无虚席。”

  范无忌觉得好笑,挑挑眉无奈似摇头也喝一杯香灰水下去。

  他俩也不全是来偷懒的,维持鬼界治安也是他们职责所在,前几日说书鬼被沉香打了。沉香算得上是恶鬼,诡术了得又有宝莲灯神力加身,不算是鬼也不完全是神,地府发落不了他,且他还是二郎真君的外甥,妥妥的关系户,阎王本尊也不能真的拿他如何,只能是派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鬼官多看顾着别的鬼别被他打了就是。

  谢必安看这小崽子无法无天得很,平添了他们许多的负担,一心就想赶紧送走,叹道:“他如今徘徊此处恐怕是还想要等二郎真君来下凡历劫一同过忘川,可天上的事情我们地下又如何能知晓呢,若是真君再也不来了他便真要等到灰飞烟灭么?”言下之意是想上天庭能赶紧将沉香安置稳妥了,比事主本人还着急。

  范无忌本来要搭腔,却见一股黑气窜上高台,心下大骇只觉得是要出事,只先大喝一声住手,不知接下来要应付如何高深的诡术。

  屋中霎时浓烟四起狂风大作,纸扎的桌椅茶具都轻飘飘地飞起来,烟雾之中亮起许多双萤绿的眼睛好像中山驰狼,将那说书鬼团团围住;其实鬼也害怕鬼,于是那说书鬼躲去案台底下一个劲打着颤,整只鬼吓得不轻三魂六魄都有要向外逃的意思。

  黑白无常生怕眼皮子底下出了魂飞魄散的事儿被阎王问责,于是谢必安唱红脸软言劝解说:“以后不让说关于甥舅俩的事儿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说要饶了这说书鬼的命也体贴体贴我们做官的不容易。”而范无救唱白脸,故作凶狠道:“听闻说真君已渡过命劫,想必不会再来了,你再是等也见不到了。”

  沉香毕竟也还是少年心性罢了,果然是吃这套的,雾色忽而束合起来,影影绰绰中现身出少年苍劲的影子,又着一身翠色,苍竹一样立在一众市井打扮的鬼里,果然是有仙人之姿,皱着眉头挤出一点肉凶狠道。

  “你们两只索命鬼怎么能知道这些?你们讲这些胡话骗我,又让这讲书的老鬼胡乱编排。”

  他毕竟还是半信半疑,右手掐在左手腕子上摸上头那道焦痕,低下头去也看不清神色了,轻声喃喃道他会来找我的,背过身子散成茫连忙走了,想必是真要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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