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九）

  今天的早晨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掉光的树叶没有长出新芽，飞走的鸟儿没有回来，小孩都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王越替哥哥拿好今天穿的衣服，走出房间。

  若真要计较什么不同，那就是有个人为他煮一碗鲜美筋道的牛肉面作为新年的第一顿早餐。

  小嘬一口，从心暖到胃底。

  “小越。”凌睿去隔壁叫婆婆过来吃饭，然而无功而返，“婆婆好像还在睡觉。”

  “嗯？是吗？婆婆一般五六点就起了。有时候还下楼晨练。”嗦着面的王越疑惑地放下筷子。

  “我叫门没人应，那是出去了？”

  “啊，有可能，我打电话问问。”

  贺新年的音乐响得很快，但回应通话的只有音乐。几十秒后，话筒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因暂时无人接听，请……”

  王越眉头微蹙，挂断了准备重拨。

  “打不通吗？”凌睿问。

  “嗯……”王越站起来，开始在屋内走动。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因暂时……”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

  “您好……”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安静了一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无人接听的呼叫。王越边走边打，反复几次之后，迟迟无人接听的通话让空气中的焦虑因子缓慢扩散。他抬头看了一眼凌睿。

  凌睿突然往外走去，王越紧随其后，一起站在婆婆家门口。

  “小越，继续打。”凌睿侧头扒在门边，听着门里的动静。

  随着再一通电话的拨出，微弱的旋律从一墙之隔的空间那头传来，不远不近。

  “婆婆的手机在屋里。”凌睿肯定道。

  王越嘴唇嗫嚅了几下，说道：“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凌睿沉默了一会，像在思索，“婆婆有给你备用钥匙吗？”

  “没有。”王越边说边觉得胸口压抑起来。

  “小越。”凌睿说，“报警吧。”

  即使是过年，警员也来得很迅速。

  两位身着制服的社区警察，带着专业的开锁人员。两人想招待他们水果和茶水，被他们婉拒了。

  老式门锁很好开，过程非常顺利。

  不多久，他们就跟着警察一起进到了婆婆的房子里。

  见到了婆婆。

  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里间的卧房的床上，她大概是晚上睡觉时怕冷，小太阳还开着，暖光照着她，那个角落都被烘得暖洋洋的样子。

  “这老婆婆怕是人走了吧？”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上前察看道。

  另一个也跟上去，但不敢乱动：“应该是了。”

  凌越两个人都说不出话。

  在这个和昨天别无二致的今天，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婆婆死了，却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婆婆死了，回归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被警察通知的家属直到下午才来，两个儿子，两家人。先只到了一家，另一家来了以后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

  “凭什么都让我们家去管啊？”

  “就是！当初不是你们把她的那份钱分走了？”

  “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她不是你妈？你不管？”

  “怎么这时候……真晦气死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

  并不宽敞的房间好像突然又被一道界限分割开来，那边像是按下了滑稽的快进键的沉默喜剧，不同的人物争相登场，被警察分开又合上。

  冷眼看了一会，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道。

  “小越，我们回家吧。”

  “凌睿，走吧。”

  一进门，凌睿把揣在怀里的一包拿出来瘫在桌上，引来王超的热情围观。

  “婆婆又包好了很多饺子。被我顺出来了。”

  “？”王越目瞪口呆，“你还干这个呢？凌医生？”

  “估计那群人只会扔掉。再说了，本来就是婆婆给我们包的。”凌睿理直气壮。

  “小越，我们吃饺子吗？”王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捏起其中一个，吸着手指茫然地问。

  “嗯…吃饺子。”王越盯着那包饺子，不自觉红了眼圈，“我有点难过。还，烦躁吧，大概。”

  “我知道。”凌睿把饺子放进了冰箱，“我也一样。不只是因为婆婆突然…离开了……”

  沉默再次侵袭上来，王超转了一会觉得没趣，又回到沙发看起动画。

  “唉。”半响，凌睿叹道，“人呐……”

  王越走过去抱住他：“不要叹气，叹气会叹走好运气。”

  “嗯~我们小越说得对~”凌睿拥着爱人轻轻晃悠，悠进了房间，在王越唇上重重亲了一口，“我们以后住在一起好不好？去我家。”

  “你确定吗？”王越并不直接回答，看着他爱的人——他的心中明显已经有了答案，可还要这样问上一句逗一逗手逐渐不老实的人。

  “嗯——！”凌睿的吻落在王越耳根，他额头抵着王越的额头，眼底是汹涌的爱意和欲望，像一潭浓墨，化都化不开来，“抛开这个伤心之地！我们浪迹天涯！”

  “哇——！听上去很不错！我喜欢！”王越开心地双手环住凌睿的后脑。

  “我也喜欢。”凌睿向后一倒，两个人一起跌在床上，床发出痛苦的吱呀声，但完全不影响凌医生表白，“我还喜欢你。”

  “停停停！我不想在这里做。”王越连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在哪里？你哥在外面诶，不太好吧？”凌睿听懂了，但他大为震撼。

  “我要去你家。”王越笑得眉眼弯弯，勾得凌睿心神一颤，说出来的话更让人心驰神往，“在你床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