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倾听
作者:台风接待室      更新:2023-03-26 17:31      字数:20074
1.

“向导,B级资质,精神体是麋鹿。”
我接过自己的报告,点点头,道了声谢:“我的匹配结果是不是也快要出来了?”
“是的,这几年向导稀缺,匹配应该很快,我帮您查查,”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又按了几下键盘,答道,“出来了,您的建议匹配对象是S级哨兵,夏鸣星。”

意料之中。我又道了声谢,走出大门,预备去走廊上和夏鸣星打个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这是最符合常理的安排,我们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关系一直不错,更重要的是,夏鸣星当前是唯一一个还没有固定向导的S级哨兵,而我是他最不会拒绝的人。

其实我没把握他不会拒绝我。这几年他并不是没有被分配过合适的向导作为结合对象,只是那些向导他全都没有接受,理由是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和另一个人永远捆绑在一起。我很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肉体上的结合是终身制的,哨兵和向导一旦结合,就没有任何办法能解除这种联结。某种程度上,这是比普通人的婚姻更为牢不可破的契约。

我摸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很快听见他明朗的声音:“姐姐?”
“汤圆,”意识到四周对他来说或许太过嘈杂,我捂住话筒,放低音量,“你在家吗?”
“在的,今天休息,”他问,“怎么了吗?”
“我过来找你,”我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夏鸣星应了声好,于是我挂断电话,预备去乘电梯,但他的电话很快又打回来:“姐姐……”
他的声音变低了,呼吸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语气也变得很急:“我收到匹配通知了,你觉醒了?”
“对,”我只好说,“和你刚好匹配上了,所以来找你商量,如果你不想……”
“不要来,”他打断我,“现在不要来。”

“啊?好……”我说,虽然已经猜到他的答案,但被这样直白地拒绝,还是有些失落。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他却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似乎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的结合热发作了。”



到夏鸣星家的时候他正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瑟瑟发抖,空气中满是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地上扔了一个向导素的空瓶,精神体也跑出来,是一只体型很小的幼犬,正轻轻用鼻子拱他的脚尖。听到我的开门声,他一下子抬起头,双眼满是血丝,看起来很痛苦。那只小狗也飞快地跑过来,绕着我开始打转。

我回忆着刚才医护人员教我的紧急措施,深吸一口气,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纤细的麋鹿,让它垂下头,安抚那只焦躁的小狗。而后,我也走到夏鸣星身边去,蹲下来想要握他的手。

出乎我意料的是,夏鸣星居然一下把我甩开了,他紧紧皱着眉,要我赶紧先回家去。我的手悬在空中,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想帮你。”
“我吃过向导素了,很快就会好的,”他断断续续地说,嘴唇发白,浑身冒着冷汗,“你快点回去,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我很快就会失控的,”他甚至低下了头,把脸埋在膝盖中间,不再看我,“我怕会伤到你。”

向导的职责就是安抚失控的哨兵,尽管我此前并没有接受过多少相关的训练,但这种基本的东西我还是有所了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混乱、恐惧和痛苦。我身边没有其他的哨兵,而在此之前,每次这种时候他都是自己忍着,即使是结合热发作了一个人呆在家里,回我消息的语气还是很明朗,所以我从没想过这个东西竟然会让他这么难受。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实在没法就这么离开。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给他输送自己的精神力过去。

精神结合,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安抚方式,新手向导守则上说适合用来对付结合热发作的哨兵。在我身后,夏鸣星的精神体也显然镇静了不少,我的麋鹿卧在地上,而那只幼犬乖乖地偎在它身边,伸着鼻子嗅闻它身上的气味。夏鸣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渐渐不再发抖了,可再抬眼看我时,表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都说了让你先回去了,”他小声说,视线投向我们紧握的双手,“现在这样,很难办。”
看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再次变得粗重,眼尾也染上湿润的潮红,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办了错事。结合热的发作是一波一波的,他是S级哨兵,之前又一直只靠人工向导素硬撑,结合热发作时对身体的影响程度自然和普通哨兵不同。对他来说,如果真正进行精神结合,向导的精神力不够强大的话,反而会更容易失控。

夏鸣星皱着眉,似乎在忍受一种强烈的痛苦,透过精神联结,我感觉到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耳边也响起尖锐的幻听。我们此刻的联结并不紧密,所以他真正的痛苦或许是我能感受到的好几倍不止。他挣开我的手,重新低下头,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试图单方面切断我们的联结:“你不要管我了,会越帮越忙的。”

我并没有面对这种场景的经验,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对哨兵和向导这些精英人种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夏鸣星现在很不好受,所以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先是碰了碰他的肩膀,然后慢慢张开双臂,笨拙地抱住了他。

夏鸣星感觉到我的拥抱,整个人抖了一下,几乎有些生气了:“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可是你看起来好痛……”我说,第一次听他这么凶的语气,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忍不住全都往下掉,“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这么说着,将他搂得更紧。夏鸣星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推开我,又好像是要给我擦眼泪,但他现在难受得快要死了,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的高热,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我纠缠。一边的幼犬精神体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龇了龇牙,就又软倒在麋鹿的肚皮上。我的麋鹿此时侧了侧头,扭过脸轻轻用鼻头碰了碰它,而我也直起身子,用沾满泪水的脸颊,蹭了蹭夏鸣星滚烫的脸。
“对不起……”我小声说,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冒昧的所谓精神安抚道歉,还是在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的无知和忽略道歉。

仅仅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但夏鸣星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状态,我输送再多精神力给他,都像是往一个不见底的黑洞中倒水,迅速就消失不见了。我想去握他的手,发现他双手正紧紧握拳,用力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看见他掌心的肉甚至都被指甲掐破了,正在一丝丝往外渗血。
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我下定决心道:“精神结合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向我,甚至还笑了一下:“你要试什么办法?”
我扬起头,轻轻吻住了他。

后面的事情很快由不得我。被我吻上嘴唇之后的夏鸣星,像是一直绷着的某根弦一下子断了,伸手直接将我扑在地上。他家的地板上铺了厚而柔软的长毛地毯,所以倒是不疼,只是有一种非常陌生的压迫感,来自我身上这个曾经一直笑着喊我姐姐的男孩。夏鸣星紧紧盯着我,眼神复杂交错,时而像猛兽盯着他的猎物,时而又像宠物看着他的主人。

“姐姐,”他说,我可以看见他的咬肌因为用力而绷紧,把下颌角撑出分明的形状,“你不要怪我。”



下一秒,我身子一轻,被他打横抱起进了卧室。我来过他家很多次,但进他的房间还是第一次,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紧张得用力揪住他的衣角。这原本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我和他被分配成为彼此的伴侣,那么我们之间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只不过是结合热加速了进程,才显得有些突然……我拼命这样宽慰着自己,直到他把我放平在床上,而后细密的吻又一次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实在痛苦不堪,所以解我衣服的动作非常急迫。衬衣扣子由上到下,只有第一颗是真正解开,剩下全是用力扯开的。崩掉的纽扣落地,声音很清脆,夏鸣星的手指和喘息一同滑过我的皮肤:“姐姐,你好漂亮。”

我分不清这是单纯的赞美还是话里有话的勾引,因为他说这话时双手早已抚到我的后背,头也靠在我肩窝,笨拙地解开我的内衣背扣。他的喘息声变得更急,精神力也更加混乱,像是到了濒临失控的临界点。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咬住嘴唇,忍着强烈的耻感抬起手,配合他的动作摘掉内衣,任由他的吻落在我的肩颈、锁骨、乳房。

我不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否只是出自生理本能,也不知道所谓的精神联结到底有多强的共感力、我身上几乎要烧起来的情欲又有多少是受了他的影响,我只知道自己湿透了。直到昨天我都没有想过我和他还会有这一种可能,我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上一次喊我姐姐还是在我生理期时夺走我喝了两口的冰奶茶,这一次喊我姐姐,已经是在结合热边缘,作为我的未来伴侣,手忙脚乱地脱我衣服了。

他褪掉我的裤子,又飞快地将自己剥光了,而后皱着眉分开我的腿,跪在床边,用最后一点理智要给我做前戏,但我觉得自己不太需要这些。我弯起腿,勾住他的腰,用湿润的阴阜蹭了蹭他勃起的性器:“很湿了,直接进来。”

他有些无措,嘴里又喊了一句“姐姐”,手上动作却停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我抿着唇,伸手去握他滚烫的阴茎,不得其法地试图拱起腰去迎。他见到我的动作,这才如梦初醒,一边俯下身来继续吻我,一边扶着自己的性器,龟头抵住我湿滑的穴口,只稍稍用一点力,就要彻底捅进去了。

“你真的愿意吗?”他早被结合热烧昏了头脑,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表情却异常纯情,仿佛不是预备和我做爱,而是在和我求婚,“如果后悔的话,我们……”

我没说话,只是分开腿,抬起腰,慢慢地、费力地,将他的性器一点点吞吃了进去。



2.

或许因为是S级的哨兵,夏鸣星的体力好得惊人。他跪在床上,一只手握着我的腿,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胯骨上,下身的动作又快又深。我被他捅得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口发出一些破碎的呻吟。而他俯下身,一下一下地吻我,汗湿的刘海黏在他的额头上,我抬起手替他撩了一下,又被他握住手放在唇边亲吻:“姐姐……”他喃喃道,“你好香。”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身上信息素的味道。说起来很可怜,他十六岁就提前分化,一直到现在二十一岁,整整五年的时间里每次结合热居然都只靠人工向导素硬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提前分化成了哨兵,所以连中学也没有念完,就进了塔里接受半封闭式训练,远离所有家人和朋友,直到前段时间才搬出来。想到这里,我觉得有点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喊了一句“汤圆”,他的动作稍稍停了一秒,偏了偏头,咬了一口我的脖子:“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停不下来的。”

两具汗涔涔的身体贴在一起,触感其实不是很好,但下身传来的快感实在太过强烈,足以让人忽略粘腻的汗水。我搂着他的脖子任凭他摆布,腿被分开又合拢,摆出一个个迎合的姿势。而他把自己一遍遍锲进我体内,有时候喊我姐姐,有时候喊我的名字,也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低着头和我接吻,唇舌相连的同时下身也紧密相连。

我很快被他干喷了一次,盘在他腰间的腿无力地滑落下来,但他的性器还是硬得吓人。他蹭了蹭我的侧颈,握着我的腰让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自己也跪起来,伏在我身上亲了亲我汗湿的后背,很快又从我身后插了进去。

肉体结合比精神结合有效太多,尽管我已经快要虚脱,但是怕他失控,刻意试探了一下,发觉自己这个时候已经不用主动传输精神力了。我们的精神力自动共通、交融,好像是两条河汇入同一片更加广袤的大海。夏鸣星的手伸到前面,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碾过膨起的阴蒂,我被刺激得咬住嘴唇,他很快贴过来吻我:“姐姐,别夹。”

不知道做了多久他才肯射。这是他的第一次,精液浓稠,量也很多,性器一拔出来,就顺带着从尚未合拢的穴口往外淌。我连续经历了好几次高潮,此时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他去床头柜上拿了湿巾,替我一点点把腿间擦干净。

“其实,我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说,“但我们以后就是伴侣了。”
我抿了抿唇,问:“汤圆,你喜欢我吗?”

半晌过去,空气里还是只有沉默,我回过头,才发现夏鸣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给我擦身的湿巾。结合热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很大的,刚刚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对体力的消耗也很大,他几乎虚脱了,脸色苍白,嘴唇卡着干纹,刘海被汗水打湿,颤抖的睫毛也是湿润的。

他睡得很沉,我把他手里的湿巾拿出来,随手扔到地板上,发现他还没有醒。我当然明白这不能怪他,但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我俩的精神体还呆在外头客厅里,夏鸣星的小狗已经和他一样睡了过去,我的麋鹿也一副困倦的样子,缩着前肢蜷在地上,眼看着要睁不开眼了。

“呆子。”我戳了戳夏鸣星的脸,继续缓慢地释放着精神力,好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我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夏鸣星还没有醒,他睡相很乖,像婴儿一样蜷在被子里,那么一大个的人熟睡时缩成小小一团,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微皱着,在梦里也很纠结的样子。

之前是他把我直接从客厅抱来的卧室,所以床边没有拖鞋。不过我赤脚下床,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也并不觉得凉。没人说话才发现夏鸣星的房间安静得很不寻常,人踩在地毯上丝毫没有脚步声。不仅如此,他住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眼下又正是春天,但外面的虫叫鸟鸣却也半点透不进来。卧室的墙壁上铺了厚厚的消音棉,床头柜上也放着眼罩和耳塞。墙角立着一把吉他,被装在黑色的包里,上头落了灰,像是有些日子没打开过了。

或许是因为他分化成哨兵,才没办法继续弹吉他……我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俩常常坐在一起,边写作业边听歌,用同一只mp3和同一对耳机。夏鸣星很怪,坐我左边的时候要戴左耳,坐我右边的时候又要戴右耳,导致耳机线总是几乎绕人一圈,稍微一动弹就要把我们缠在一起,费很大劲才能解开。

不仅听歌,他还会写歌,我们一起参加歌唱比赛的歌就是他写的。他坐在床边弹吉他,我拿着小本子记谱,只花半天时间,就作出一首完整的歌来。他在这些事上很有些天份,随手拨拨弦就能哼出一段旋律,如果那一次我们能参赛,说不定真的可以拿到一等奖。只可惜比赛还没开始,他就发起高烧,救护车从家里开到医院,商务车又从医院直接开进了白塔,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原来不是生病,是提前觉醒。和我一起长大的小汤圆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万里挑一的精英,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几乎长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我蹲下来,伸出手碰了碰琴包上落的灰尘,他居然把吉他从老房子带到现在住的公寓……我看了看四周铺着的厚地毯和消音棉、床头柜上的耳塞、窗框上防止漏音的橡胶圈,这把吉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早就不能再弹琴、唱歌、和我共用同一对耳机。他经历了严苛的训练,加入门槛极高的连山会,二十出头就当上高级特警,是被所有人艳羡的人生轨迹,但他将这把再也不会弹奏的吉他立在自己几乎完全隔音的卧室里,象征着他早早被命运掐断的另一种可能。

我想起他曾经给我唱歌时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姐姐?”我听到声音,抬头,看见夏鸣星已经坐了起来,虽然头发乱糟糟的,但精神状态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终于被彻底地安抚,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原本的焦躁不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平和的精神力,而原本被我们留在外面客厅里,昏睡着的精神体也早就回到他的领域里了。

他歪着头看了看我,迟疑地问:“你穿的是,我的衣服吗?”
“我从你衣柜里随便拿的,”我说,感觉自己脸有些热,“我的被你……没法穿了。”

他“哦”了一声,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没完全睡醒,所以低下头又发了好一会儿愣。再然后,他没忍住又看了我一眼,说:“你穿上像裙子一样。”
他比我高了快有一个头,肩膀也宽不少,我套上他的衬衫,下摆能垂到大腿中段,是有些像穿了条宽松的连衣裙。我慌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问他:“很奇怪吗?”
“不,”他笑了笑,“很好看。”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又尴尬地沉默一会儿之后,他问我,“叫外卖还是我给你做?”
“都可以,”我说,手指绞在一起,“你想吃什么?”
他慢慢挪到床边,伸手去衣柜里随手扯了条裤子,在被窝里套上,这才下床:“我去煮面吧,这个做起来比较快。”
我垂着眼睛,没有看他:“好。”

他光脚踩在地毯上,目光扫视一番床边的地面,又看了一眼我同样赤着的脚:“你怎么不穿……”话说到一半,他想起来什么似的,耳朵一下子红了,“我去给你拿拖鞋。”
我跟着他出卧室,任由他在玄关弯下腰,从鞋柜里拿了两双卡通图案的拖鞋出来,一双黄色的男款是布丁狗,一双白色的女款是马卡龙,因为我常来,所以他给我也备了一双,进门就不用穿鞋套。

其实这是情侣款,厂商出的情人节家居系列,拖鞋之外还有浴巾、牙刷、睡衣,根本不是用来招待客人。但不知为何,我和他都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只当作还和小时候一样,买贴纸他买虹猫我就买蓝兔,买笔记本我买小樱他就买小狼,反正我们从小看一样的卡通片,男孩子喜欢帅气的男主角,女孩子喜欢漂亮的女主角,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和他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又同时错开对方的眼神。

我低着头,用脚去够拖鞋,为了避免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这是我第一次在和他单独相处时还需要绞尽脑汁想话题,从好朋友突然变成一生的伴侣,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太快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应该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等待他给我做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但现在,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精神体居然真是小狗,我以前都看不见。”

“不是,挺大的,”他有些着急地解释道,话说出口又觉得奇怪,想笑而没有笑,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我是说它其实是猎犬。金毛,成年了,只是在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它会变回小时候的样子。”
说着,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似乎是想向我证明。此刻他的精神体确实个头大了不少,心情看起来也很好,一放出来就吐着舌头往我身上扑,夏鸣星很慌张地又把它收回去,问我:“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你没有看到吗?”
“我当时……没有注意看……”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脸红得几乎要冒烟了,我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是麋鹿。”
“麋鹿?”他重复了一遍,随即看见我把精神体释放出来,是一只纤细漂亮的牝鹿。我的麋鹿慢慢走上前去,主动碰了碰他的鼻子,这是示好的意思。他于是试探着,伸手摸摸麋鹿的头。随着他的动作,我浑身涌起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下意识地揪紧衣服布料。夏鸣星看我一眼:“姐姐,你脸红了。”

他话音刚落,我就一下子收起了精神体。他瞬间慌了,忙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很难控制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结合热,我说过要你先回家的……我没有怪你,你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问题,我们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握紧了拳头,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有些丧气,“你不要讨厌我。”

“怎么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穿着他宽大的衬衫,把领口折下来,露出侧颈上的红痕:“你都把我咬破了。”
“对不起……”他紧张地皱眉,想要走过来又不敢,只好站在原地问我,“痛不痛?”
我点点头:“痛,你呢?你痛不痛?”
“什么?”他低头看了看,有些不解,“你没有咬我。”

“我看书上说,结合热发作的时候,连皮肤摩擦衣服都会觉得痛。”我说,“你从来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他愣了愣,下意识又要道歉:“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我走上前去,搂住他的腰,轻轻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3.

在觉醒成为向导之后,我也渐渐开始接受相对应的训练。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极端情况和危险任务都很少,我觉醒得晚,又只需要负责安抚夏鸣星一个哨兵,所以训练强度并不算高,用不着放弃原本的工作,周末的时候抽空过去就行。

白塔离市区很远,因为这地方只对哨兵和向导开放,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通公交和地铁。夏鸣星主动说自己顺路,每周末接送我过去训练,其实我知道他现在只需要每三个月回去定期体检,所谓的周末汇报工作根本是找个理由专程送我。但他似乎是因为很少说谎,这么说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紧张,所以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拆穿。

夏鸣星从我家楼下载我去白塔,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格外安静,因为车上不能放广播和音乐。之前我坐他的车从没意识到这点,不管是送我回家还是一起出去玩,我和他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但现在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只好低着头按手机,空气就沉默得让人窒息。

我能察觉到夏鸣星也有些焦躁,等红绿灯的时候也还是直直坐着,手腕搁在方向盘上,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最近老是皱眉,总让人觉得他心里装着事情。换作往常,我早就伸手去捏他腰间的痒痒肉,逼问他到底在纠结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他纠结的原因是我,所以只能故作镇定地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我之前,是不是很吵?”

“嗯?”他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上了课才知道,原来哨兵对声音的敏感程度这么高,连普通音量的说话声都像是噪音。”我说,“我之前坐你的车,还老缠着你说话。”

“没有吵,”他忙说,“一点都不吵,我喜欢和你聊天。”
“真的吗?”我问,“那我们聊什么?”

“聊……”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该聊什么。直到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起喇叭,他被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一边抬手揉了揉耳朵,一边踩下油门,发动车子,才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刚吃过午饭就想着晚饭,”我笑,“我还没有想好,训练完再说吧。”
“嗯,训练完就饿了。”他也笑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似的,扭头看了我一眼,“姐姐,你为什么用气声说话?”

“怕吵到你,”我老实说,“但是想跟你聊天。”
他弯起眼睛,也换成了气声:“这样子好像做贼。”
“你们特警会负责抓贼吗?”
“那要看偷什么了,偷钱不会,偷保密文件和军用武器会。”

“偷汤圆呢?”我问。
“……什么?”他耳朵一下红了。
“没听清吗?”我抱着胳膊,别开眼神不去看他,“没听清就算了。”
“听清了,”他说,在前面的又一个红灯处踩下刹车,冲着我伸出右手,“不用偷,直接拿去。”



训练结束后天已经黑了,我收拾好东西下去找夏鸣星。他正在楼下等我,刻意避开了对他来说亮度过高的路灯,找了个很暗的地方站着,整个人几乎隐没在夜色里。见到我来,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才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身影。
“这里太黑了,我都看不清你,”我说,“你怎么看见我的?”
“我可是S级哨兵,”他有些得意,“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也能一眼就看到你。”

“都不见五指了,又怎么见得到我?”我撇撇嘴,“乱讲。”
“看得到的,”他坚持,“你身上很香。”
“你是狗吗?”我问,“况且,这是用鼻子闻到,又不是用眼睛看到。”
“精神体是,”他声音里含着笑,接过我手里的背包,单手甩到自己肩上背着,“姐姐脸红了,这次是眼睛看到的。”

走到稍微亮堂一点儿的地方,我看见夏鸣星换了一件衣服,头发也洗过,没有再打理,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头上,想起来今天是他体检的日子。
“体检结果怎么样?”我问。
“还不错,各项数值都很稳定,”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托你的福。”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们不久之前的那一次结合。尽管他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单纯,没有半点惹人遐想的空间,但我还是觉得脸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便干脆不说话了,和他并肩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看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默,夏鸣星又开口问我:“今天都学了什么?掌握得好吗?”

“在学怎么控制精神力,”我被他逗笑了,“你好像送小孩上辅导班的家长。”
他有些不好意思,刻意无视了我的后半句:“我最开始训练的时候学的也是这些,但我学得不好,老被教员拎出来。”
“拎出来?”
“就是,我的,精神体……”夏鸣星说,“我一开始控制不好它,它就总是自己从领域里往外钻,然后满教室到处乱跑,教员很生气,让我们两个一起上讲台罚站……你别笑!”

我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哄我开心。即使他现在冲我瞪着眼,一副作势要上来捂我嘴巴的样子,但他其实也没有真的生气,反而有很多笑意从眼睛里蜿蜿蜒蜒淌出来。
所以我也没有真的严肃起来,而是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继续问:“你不是S级吗?怎么会这样?”

“就是因为是S级,”他扁扁嘴,抱怨道,“精神力越强精神体就越强,精神体越强就越难控制,再加上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有时候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怕挨骂又不敢去找教员,就只能躲在宿舍里不吃不喝,因为体力下去了精神力就也会跟着下去。”

分明是很沉重的话题,但他的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好像只把这件事当成一种值得分享的经历。我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刚才的好心情像一只氢气球,被一根针啪一下扎破了,变成软趴趴的塑料皮。
“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小声问。

“再见到你的时候都过去很久了,当时又以为你是个普通人,一辈子接触不到这种事,所以就没有说。”他问,“你心情不好了吗?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我心里还是酸酸的,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我伸手握住他的衣角:“要说的,你的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

他偏过头来看我:“你想要听吗?”
我点点头,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很无奈地笑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此时我们刚好走到一盏路灯的正下方,光线最强的地方,即使并不是正对光源,他低头看我的时候还是瞳孔收缩,被晃得几乎有些睁不开眼。这个地方对他并不友好,但我非要拽着他,不让他再往前走。
“我现在是你的伴侣,”我说,“我们,我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会帮你的。”

“怎么还会有这种情况?”夏鸣星笑起来,“大小姐,我现在可是高级特警,还会因为害怕精神力失控饿肚子?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咬住嘴唇,又说:“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都感觉你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倔,你的精神体怎么会是麋鹿?应该是牛才对。”他说,整个人转过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点点头。

他说:“我想亲你。”

这还是第一次,我们在彼此都清醒着的情况下接吻。这个吻很短,一触即分,我只感觉到被夏鸣星柔软的嘴唇碰了一下,他就松开我,要继续往停车场走,嘴里还给自己找着理由:“这里太亮了,我睁不开眼。”
我站在原地,用力把他拽回来:“接吻又不需要睁眼。”
夏鸣星低下头,很挫败地笑了:“姐姐……”声音好像在撒娇,又好像在妥协。

他伸手按住我的后脑,闭着眼睛,再一次吻了上来。



4.

那天之后,我搬进了夏鸣星家。

一切好像水到渠成。我们是天生一对的伴侣,在那个吻之后也默认已经进入交往状态中,住在一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感。我和夏鸣星作为朋友相处了十五年,作为伴侣相处却只不过短短一两个月,那个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叹一口气,窝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发呆。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从小到大,身边无数情侣恋爱又分开,我们却始终不曾谈及爱情。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如果真要在一起,校庆日一起看过的烟花、暑假头碰头的图书馆、长大后重逢的那天……他有无数机会牵我的手,又怎么会等到被人安排才和我交往?或许,夏鸣星和我在一起,就只是因为不讨厌,而不是真的喜欢。

“姐姐,”夏鸣星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身上氤氲一股水汽,“你快去洗,浴室现在很暖和。”
“哦……好。”我应了一声,起身要去洗澡。或许因为太过熟悉,我们好像跨过了情侣的步骤而直接变成夫妻。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只是发现在成对的拖鞋之外他渐渐添置了成对的的牙刷、浴巾、睡衣,走进雾气升腾的浴室,他的男士洗发水旁边摆着我的身体磨砂膏,我的蜂蜜护发素旁边放着他的牛奶沐浴皂。浴缸上面悬着的水龙头没关,热水正往外涌,是他替我准备好的。

夏鸣星不喜欢泡澡。他更喜欢淋浴。我原本以为他会讨厌水声,但后来才知道这好像是一种对哨兵很友好的白噪音,比绝对的安静更能让他们放松。夏鸣星洗澡可以洗很久,半小时一小时,一直站在花洒下面,有时候手指都泡胀了,指腹上簸箕的纹路扭曲,像他擦得半干,乱七八糟翘着的头发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装浴缸呢?”当时,我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问他。
他闷闷地答:“你猜。”
“我猜不出,”我说,“是你想体验一下?或者单纯觉得浴室太空了?还是说,这其实是开发商装的?”
“都不是。”他抬起头看我,那时候他头发不小心剪坏了,短得过了头,擦过之后一小撮一小撮立着,像一只橙色的小刺猬。我把毛巾搭在他头上,光启小刺猬就变成阿拉伯小刺猬,他一脸莫名地眨了眨眼,样子很可爱,我一下子笑起来:“那是因为什么?”
他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谁稀罕,我想到这里,撇撇嘴,往水里丢一颗玫瑰味儿的浴球。反正占便宜的是我,我早就想要这种大浴缸了,放满水坐进去,一边哼歌一边洗泡泡浴,布景就一下子变成小时候看的童话场景。我是并不化作泡沫的爱丽儿公主,而王子正坐在隔壁客厅。



吹好头发出来,我看见夏鸣星蜷在沙发上,正抱着那个我刚才抱过的抱枕发呆,连姿势都和我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腿比我长,所以我只是随随便便地靠在沙发背上,他却要把腿收起来,更费力地蜷成一团,看起来像丹顶鹤或是北极兔。我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发什么呆?”

他犹豫地说:“你刚刚,是不是在浴室里唱歌?”
“你能听见吗?”我瞪大眼睛,他家的洗手间门也装了防止漏音的橡胶圈,我在客厅的时候,连他洗澡的水声都听不见,所以我才把吹风机和电动牙刷都拿了进去,还自以为非常安静,“我有没有吵到你?”

“没有,”他说,看起来很忐忑,连精神体都从他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是想问,你唱的,是我给你写的那首歌吗?”

夏鸣星被送进白塔之前给我写过一首歌,原本是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用的,他只来得及写完旋律,歌词我们说好要一起写,结果两个人咬着笔头拼拼凑凑了没几句,他就被迫离开了。
他走之后我没心情再去填词,事实上,当年我埋怨了他很久。虽然是长他两岁的姐姐,但那时候的我也还是个小孩,想问题永远以自我为中心。我不知道觉醒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人生轨迹究竟因此发生了怎样的偏移,我只知道他放了我好大一个鸽子,并且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即使后来我明白了他的不得已,也早已不再介意他的不告而别,但那首歌却依旧没有歌词,只有一串简谱,被记在老房子阁楼上的小笔记本上和我的脑海里。然后现在,夏鸣星跟我说,原来他也一直记得。

“我在塔里训练的那段时间,给它重新填了词,”夏鸣星小声说,“但我写得不好,你随便看看。”
说着,他鼓捣了半天手机,传了一个文档给我。

我盯着那份歌词看了很久很久,只觉得眼睛涩涩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好,夏鸣星的精神体,那只大金毛慢慢凑过来,先是舔了舔我的脸,而后很乖巧地卧在我身边。
我隔空摸了摸那只金毛的头,它没有实体,但触碰到它的一瞬间,我的掌心莫名有一种温暖而平和的感觉。没想到今天居然是我被夏鸣星安抚,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很丢人,无论我把他当成我的伴侣哨兵,还是当成总跟在我身后的弟弟。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好把流泪的冲动压下去。想也知道夏鸣星填这份词有多不容易,刚觉醒的哨兵是最为脆弱的,此时他们的信息素浓度非常高,在这个状况下,他们的精神力会非常混乱,五感也会被放大到极点。夏鸣星原本就年纪不大,突然远离熟悉的环境,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再加上信息素的作用……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偏偏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反手把我握紧。

我在训练课上学到过的,对于应激状态下的哨兵来说,白噪声之外的任何声音都像是尖锐的噪音,连音乐也不例外。由于他们的大脑通常在此时也承载了过多的信息量,所以不仅仅是听或者唱,连在脑子里想一想熟悉的旋律,对他们来说都是残忍的酷刑。这么一想很让人难过,中学时我们学过相对论,对树来说是车朝前开,对车来说是树往后退,放在他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对音乐来说,是他背叛了音乐,而对他来说,或许是音乐背离了他。

那我和他呢?我想,紧紧咬住下唇。对我来说,是他不发一言,突然离开了我。而对他来说,一个人被送去白塔,在高强度的训练中慢慢长大,从跟在我屁股后面的中学生变成我需要仰头才能对视的高级特警,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经历这些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和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一起,急速向后退着,留在他回不去的原地了?

夏鸣星往我身边挪了挪,问:“姐姐,你可以唱给我听吗?”

“我唱得不好。”你走了以后我自己去歌唱比赛,连名次都没有拿到,那天还在日记本上写满骂你的话,写到一半又哭了,哭得好像被骂的那个大坏蛋其实是我自己。我一向不是有艺术细胞的人,连简谱都学了大半个学期,更别提五线谱,别提你弹琴时,从指尖流淌出来的漂亮音符。我一个人不行的,如果没有你和我一起,我连调子都找不到。
“没关系,”他笑眯眯地看我,“我喜欢听。”

我低头,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前面几句是最开始我们一起写的。
“那一颗香草冰激凌,融化在我们的雨季,那一台旧钢琴,叮咚、叮咚,是时针在敲击。”
我小声地、磕磕绊绊地唱到这里,抬头观察他的反应,时刻准备着如果有一点点勉强就立马停止。但我却意外发现他正笑着看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我把声部交给他一样。

“那时候我总爱捉弄你,但不许别人让你哭泣,你总说我是锦鲤,但考试前我却总找你补习。”
这是我们当年拼凑出来的主歌部分,前四句来自我,后四句来自他,遣词造句幼稚得很,像小学生写日记,为了押上韵无所不用其极。当时我们为了这八句折腾了将近两个礼拜,新华字典快要翻烂,几乎把所有发音类似的词都往里头填了一遍,才勉强组成像样的句子。

更幼稚的是,夏鸣星为了炫技,再后面几句还用了特别的形式,声部叠着声部,非得要两个人配合才行。后来我一个人上台,他的部分就只能突兀空在那里。我唱“单车上只剩我一个人挥汗如雨”,结束后就真的自己骑车回家。自行车是外婆给我新买的,此前同龄人中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自行车的人,不是因为外婆不疼我,是因为夏鸣星太疼我,因为无论晴天雨天,不管走到哪里,我永远都有他的单车后座。但在他离开之后,单车上就只剩我一个人。

夏鸣星觉醒之后好多年没再唱过歌,但他天生一把好嗓子,即使过了变声期,声音也依旧清亮动人。如果他没有觉醒成哨兵,是不是可以去做歌手……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所谓的“如果”,而是滑动屏幕,继续去看副歌的歌词。这是夏鸣星自己写的,我今天第一次见。
他说:如果那天,暴雨没能挡住视线,如果那天,我知道该如何道别。

原来他比我还要遗憾。

我很难形容我此刻的感受,夏鸣星的声音条件很好,真假声转换也自然,很轻松就能唱上副歌的高音。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我,双手握着我的手,不是听我唱歌,而是唱他多年前写好的歌给我听。我看见他湖水一样温柔的绿眼睛,原来他才是爱丽儿,捧着真心笨笨地等在原地,而我是无视他爱意的粗心王子,不知道他刀割一样疼痛的脚尖,更不知道他无法言说的感情。我后知后觉遗憾于他被迫偏折的人生,而他却只后悔自己让我伤心。十六岁的白塔里,他强忍着痛苦,慢慢地写:如果那天,我还能再勇敢一点。

他唱完了,轻轻擦掉我的眼泪,小声说:“对不起。”
我伸出手和他拥抱,声音带着鼻音:“又说对不起,换句别的来听。”

我听见他鼓噪的心跳,侧过脸,感觉自己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加快。我的麋鹿缓缓踱出来,卧在茶几前的地上,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们,而在我们之间,有一种像温水一样的东西,缓缓流动,慢慢将我们包围。我知道那是我下意识释放出来用于安抚他的精神力,但此时,我更愿意把它当作另一种东西,一种更加神奇、更加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被轻易感受到的东西。

“姐姐,”他乖乖改口,“我喜欢你。”



5.

作为S级哨兵,夏鸣星在执勤之余还经常需要接受加练,用以彻底激发他的天赋,为连山会培养更加优秀的战斗力。有时候训练强度过大,回到家就会需要向导的安抚。其实我知道的,和向导长期相处,这段时间他的状态比起之前稳定不少,这样强度的训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不是因为我在家,他大概率是自己吃一点向导素就这么撑过去。之所以来找我,比起真的需要我帮忙,更多是想向我撒娇。

但我没有拆穿,反而暗自觉得很高兴。他好像还是那个总缠着要在我房间打地铺的粘人弟弟,我们之间也好像真正变成恋人,而不仅仅是被安排的伴侣。我们穿着很幼稚的卡通睡衣,我坐在沙发上看设计图,而他躺在我的腿上打盹,连他的精神体也很惬意的样子,趴在沙发另一侧,眼睛虽然闭着,尾巴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

“夏鸣星,”我说,“你知不知道,精神体和主人的关系?”
他揉了揉眼,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声音也黏糊:“嗯?”

“我上周末刚学到的,”我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往中间捏他的脸颊,把他捏成金鱼吐泡泡的样子,“精神体直观地反映了主人的精神状态,主人死亡的时候精神体将不复存在,主人狂化的时候精神体也会失去控制,主人受伤或是虚弱的时候精神体为了保存精神力会自动变回幼年形态,而主人状态良好的时候,精神体会油光水滑、膘肥体壮、偷偷摇尾巴。”

夏鸣星嘴巴被我捏成o形,瞪大眼睛说:“哦?”
然后我就看见那只金毛警觉地动了动耳朵,钻回他的领域里去了。

我松开夏鸣星的脸,他一骨碌爬起来,垂着眼睛,伸手又要拉我的手:“训练真的很累嘛。”
我板着脸问:“有多累?”
他晃晃我的胳膊:“特别特别累。”

“累就早点休息,”我说,“要睡回床上睡,沙发上有什么好睡的。”
“沙发不好睡,姐姐腿上好睡,”他说,干脆伸长胳膊,把我整个儿搂在怀里,“那再抱一会儿。”

我被他箍着,动弹不得,脸埋在他胸口,声音也变得闷闷的:“累的话,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
或许因为我很久没有说话,他稍稍松开我,上半身后撤一点,低下头看我的眼睛,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我依旧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他,绿色的、漂亮的圆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很柔和、很温驯的样子。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也就这样看着我,空气好像都凝滞、胶结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脸悄悄红了。

“可以吗?”他小声问,用鼻尖碰碰我的鼻尖。
我的脸也红了:“不可以,我困了,要去睡觉。”
他一下子笑出声,搂着我,双臂使力,将我一把抱起来:“晚了。”



夏鸣星动作轻柔地将我平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俯下身慢慢地吻我。这一次他并没有被结合热困扰,精神力也平和而稳定。他抬起一只手碰碰我的脸,修长的五指穿过我的头发,我感觉自己像浸在温水里,自然而然地仰着头,顺从地迎合这个吻。

这不再是所谓的肉体结合了,这是我和我的男友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他的吻滑到我的领口,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无法自控地咬我,他这回很收敛,甚至没有露出牙齿,我只感觉到他嘴唇柔软的触感,再然后,舌尖滑过皮肤,引起酥麻的颤抖。我没忍住,低低叫了一声,他无声地笑起来,返回去又给我一个吻。

“姐姐是我的向导,我很高兴,”夏鸣星在我耳边低低地说,声音很温柔,手上动作却不停,一颗颗解开我的睡衣纽扣,“我本来以为姐姐要当一辈子普通人。”

“你,你不喜欢普通人?”我按住他的手,皱着眉,断断续续地问。
“当然不是,姐姐怎么样我都喜欢,”他说,抓起我的手又亲了亲,“但是普通人和哨兵谈恋爱会很辛苦,我不想你辛苦。”

他解开我最后一颗纽扣,看着我配合地抬手,任由他将我剥光:“所以那天,知道你觉醒成向导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我被他亲得脑子烧成一团糨糊,反应了好久,才抬起眼睛看他:“所以你才……”
“嗯,”他抿了抿唇,用一个不同于“结合热”这样冷冰冰的词来形容当时的自己,“所以我一下子就发情了。”

夏鸣星的身体重新压下来,这一次的吻不再像刚才那样温柔,而是来势汹汹,带着浓烈的情欲。他好像又发情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理,我听见他低沉的、压抑的喘息,温热的手指抚过我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我感觉自己浑身发软,而他伸手到我腿心,摸了一手黏滑的透明液体。他勾了勾嘴角,有些恶劣地把手指塞进我嘴里。我含着他的手指,尝到自己咸腥的体液,只觉得下面湿得更加厉害。

我抬起腿,勾住他的腰,拉着他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身下探。
“怎么办?”我说,听见自己的声音甜腻得不像话,“我好像也发情了。”

夏鸣星伸了两根手指进去,耐心地找我的敏感点。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很怕自己把我弄伤,所以动作又轻又慢,反而弄得人心里发痒。我咬了一口他塞进我嘴里的手指,呜呜咽咽地求他快一点,手伸下去,抓着他的手前后抽插,却始终不得其法。夏鸣星见我这副样子,眼尾一下子被情欲染红了,咬肌也瞬间绷紧。他看上去很想说两句难听的脏话,但最后还是只咬了一口我的嘴唇:“姐姐……”

他话刚出口,我就用他的手把自己玩喷了,弓着腰抖了好几下,含糊地发出几声呻吟。我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全身肌肉绷紧,下面更是硬得不行,勃起的性器就抵在我的大腿上,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不等我稍微平静下来,他就拔出水光淋漓的手指,转而扶着自己的性器,抵住我的腿心插了进去。

这一下捅得很深,我上一轮高潮甚至还没完全结束,被他就这么肏进来,快感强得几乎有些恐怖了。他俯下身,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吻掉我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就又直起身子去握我的腰。我感觉自己完全被他掌控在双手之间,即使高潮过后全身已经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腰身还是在他的控制之下一遍遍地迎合他的撞击。

我有些无助地抓着他的手臂,发现他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变得很硬。我哭着喊他的名字,说自己要坏了,想让他轻一点,但他好像并没有半点要心软的意思,而是让我侧过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干我。他俯下身吮着我的耳垂,下身动作不停,酥麻的痒意和激烈的快感夹杂在一起,让人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不要装可怜,姐姐,”他吻掉我的眼泪,“你教我的,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看精神体。”
我抬起眼睛,发现我的麋鹿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它体型太大了,把卧室衬得很逼仄,侧卧在床边,连腿也无法完全伸直。但它却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要睡着了一样。麋鹿身边是夏鸣星的那只金毛,正一下一下舔它的脸。我第一次听见鹿的叫声,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有点像是小羊,声音很清脆,软绵绵的,几乎是在撒娇了。

“它看起来很舒服,”夏鸣星说话的声音很喘,我看见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很快又一挺腰,把自己锲进我体内,“所以姐姐也很舒服。”

我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口逸出一些断续的呻吟。指甲掐进他的小臂,应该是疼的,但他却没什么反应,下面反而更硬了。没有一本守则教会新手向导怎么在床上应对体力惊人的哨兵,他的精力简直充沛到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一样。我感觉自己像失禁了,身体被尖锐的快感冲击到几乎是在痉挛,床单湿了好大一片,眼泪也糊了满脸。此刻的夏鸣星却变得异常冷酷,不仅没有如我所愿地停下来,反而愈发凶狠地动作起来。

我感觉到他尖锐的虎牙用力抵着我的侧颈,那里或许是大动脉,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我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也许是恐惧,或者是对危险本能的逃避。但夏鸣星的性器反复刺激着我的敏感点,于是这种感觉被异化成快感的一部分,沿着我的脊髓传遍四肢百骸。他是最强大的哨兵,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咬断我的喉咙,但他并没有咬下去,而只是低低哼了一声,松了精关,把粘腻的精液射进我体内。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一次捕猎替换成一个吻。

此时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体力也到了极限。迷迷糊糊地,我感觉他凑过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又像亲小孩子一样亲了亲我的额头和脸颊,不带任何情欲,只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和亲昵。他似乎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可惜我困得狠了,没听清他说话的内容,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就很快昏睡过去了。



6.

“我等了你好久。”夏鸣星垂下眼睛,有点委屈地说。
“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早来……”我抬起头看他,“你等了多久?”
“其实也没多久,”他笑起来,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我围上,我看见他吹久了风,鼻子都冻得有一些红,“就是冰激凌要化了,所以我只能自己都吃了,我特意提前来买的,排了好久的队呢。”

他的围巾太大了,围在我颈间,只够我露出一双眼睛:“那你亲我一下,就当我也吃了。”
不仅是鼻头,他的脸此时一下也红了:“姐姐!”

这次我们出门,主要目的不是买冰激凌,是要来听音乐剧。他是哨兵,不适合这类吵闹的环境,原本是不该来的,但那天他趁我半梦半醒发出邀请,我迷迷糊糊同意了,第二天早上得知此事吓了一跳:“音乐剧?你能去吗?”

“我当然可以,”夏鸣星说,“我现在的状态比之前稳定很多了。我问过医生,一般来说不会出问题。”
“那不一般的时候呢?”
“特殊情况下可能是有点危险。”他笑眯眯蹭到我旁边,衣服也没穿,浑身热烘烘的,像一个大型暖水袋,“所以,安全起见,医生建议带着向导伴侣一起出行。”

“所以我是你的移动医药箱?”我问,站在熙熙攘攘的场馆门口,把搭在他肩膀上,露出一个蠢脑袋冲我傻乐的那只金毛按回去,“我还是觉得不太稳妥,你现在就已经控制不住精神体了。”
“哪有——”他拖长声音,下一秒,精神体就干脆利落地收回去,“我就是太高兴了,放它出来兜兜风。”

“这么高兴干什么?”我笑起来,“你这么喜欢听音乐剧吗?”
夏鸣星想了想:“也不完全是。”
此时离演出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周遭已经密密匝匝来了很多人,我们站在涌动的人海中间,像两颗小小的珊瑚石,他的手伸过来,悄悄牵住我的:“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吗?我低头去看手里的两张门票,花体字的座位号码相邻,门票之间的虚线也还没有撕开,亲亲密密连在一起。夏鸣星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时间,念念有词计算开场前还有没有办法再排一次队、再给我买一支冰激凌。突然,他的话题一转,兴奋地问我要不要喝饮料,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勉强才看见在很远的地方,有一辆饮料车,似乎在叫卖什么东西。

“奶茶、果汁、咖啡、热可可……好像什么都有,”哨兵的视力好得出奇,在我眼中连饮料车本身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小点,夏鸣星却能眯起眼睛,念车上的广告字给我听,“你要喝什么?”
“奶茶吧,”我说,“要冰的。”
“又喝冰的?天这么冷,会肚子疼。”他拧了拧眉,想了半天,“那你只能喝两口,剩下的我帮你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一溜烟跑过去了,似乎不打算给我反驳的机会。他跑得很快,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橙色的头发在空气中乱飘,扎眼得很,像要把空气也点燃一样。
“笨蛋……”我撇撇嘴,看到他在饮料车面前站定了,似乎已经开始点单,“冰激凌不是更冰,怎么就奶茶不行?”

夏鸣星很快发来微信:“冰激凌本来也只打算给你吃一口。”
我一惊:“这你也能听见?”
他发了个抱着胳膊翻白眼的表情:“我耳朵很灵的。”

我想了想,小声说:“我要喝冰奶茶。”
夏鸣星又发来微信:“风太大听不清。”
我又说:“夏鸣星是笨蛋。”
夏鸣星立即回我一个生气的表情。

我还要说话,就看见夏鸣星应该是买完了饮料,风风火火又跑回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对着空气干了多幼稚的事。我把夏鸣星围在我脖子上的围巾再往上拉拉,试图遮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眼下虽然已经是三月,但乍暖还寒,每天穿的总是那些厚厚的大衣毛衣,总感觉冬天总也越不完,直到今天,夏鸣星朝着我奔来,这样热烈,这样明亮,我才意识到,春天已经来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奶茶拎在手里,我和夏鸣星预备去检票。这台演出很热门,场馆也大,所以观众不少。此时检票处已经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我和夏鸣星站在队尾,随着人流慢慢往前,他把奶茶插了吸管递给我,我摆摆手,连连拒绝:“我只能喝两口,现在喝了进场之后喝什么?”

他似乎没听出来我是在挤兑他,也可能是听出来了却故意装傻。总之,他弯起眼睛,举起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一杯东西:“进场以后可以喝巧克力,这个是热的。”

他的表情非常诚恳,所以我反而有点语塞,没办法怼回去,只好转过身不去理他。没多久,我们身后也排了不短的一条队伍,夏鸣星在我身边可怜兮兮地喊我:“姐姐。”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你怎么生气了?”

其实我也不至于就为了一杯奶茶生气,但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很可爱,不趁机欺负他两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我忍着笑,一言不发,继续用后脑勺看他。

“我们一会坐在第八排,”见我不理他,夏鸣星开始转移话题,“我抢到了正中间的好位置,厉害吧?”
“哎呀,我头疼,”他语气夸张,“耳朵也疼,眼睛也疼,心更疼。”说着,他甚至还指使自己的精神体绕到我面前来装可怜。他那只金毛虽然很配合他的表演,努力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它最近好像又长大了点,看起来一爪子能把我掀地上,丝毫没有说服力。
最后,他认输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拽我的衣角,甚至还晃了晃,“你理理我吧……”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寻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两对夫妻一起来看音乐剧,加起来一共带着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不小心摔倒了,摔的时候又绊倒了另一个,两个大的孩子都哭了起来,那个小的就也跟着掉眼泪。这儿本就人多,他们这么一闹,连我都被吵得心烦意乱,更别提夏鸣星了。

我转头去看夏鸣星,他果然微微皱着眉,嘴唇也抿紧,正忍耐着什么的样子。和我对上视线,他马上笑弯了眼:“你不生气了。”
我瞪他一眼,一边快速地释放出一些精神力,一边伸手去包里摸出一副降噪耳机给他戴上,他被我堵住耳朵,脸色好看了不少,趁机把奶茶递到我嘴边:“我刚刚都是装的,为了让你理我。”

我懒得拆穿他,只侧过头吸了一口,随人流一起慢慢往前走着。同时,我按了按播放器的按钮,要给他放一点白噪音,好让他舒服一点。他听了一会儿,突然摘掉一只耳机,表情奇怪地看着我。
我挺直了背瞪他,好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干什么?”

他一下子笑起来:“什么时候录的?”
我说:“当然是你不在的时候。”

他好像也不在意我的回答,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把摘下来的那只耳机塞进我耳朵里,然后伸手进我的衣服口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听见耳机里传来自己的声音,太丢人了,录完之后自己都没敢再听第二遍,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我录了很多东西,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儿歌和摇篮曲,如果哪天我有事情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听着这些也能好好睡觉。除了歌,还有睡前童话故事,有灰姑娘和美人鱼,小红帽和胡桃夹子,也有豌豆公主,睡在二十层垫子和二十床松软的鸭绒被上,却被小小一粒豌豆折磨得夜不能寐,听起来很可怜。

我听见自己念到这一句的时候拼命忍着笑:“除了真正的公主以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么稚嫩的皮肤的。”

夏鸣星也听见了,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才不是公主。”
我说:“你就是。”
“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

夏鸣星没来得及再接我的话,因为我们已经走到检票口。他把门票递出去,收回两张票根,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我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走进铺红地毯的大剧院,红色的耳机像一条红线,把我们连在一起。小时候和他用同一副耳机,长大后他才承认他早就别有用心,故意把耳机线弄得乱糟糟,这样才有理由和我纠缠在一起。

豌豆公主的故事讲完了,耳机里自动切到下一个音频,是那天我们一起唱歌的时候我偷偷录的,他并不知情。听到这首歌,他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我,我们的声音合在一起,我们的眼神也缠绕在一起。对音乐剧来说,我们只是观众,但对彼此来说,我们是唯一的主角。

“好吧,我是,”豌豆公主夏鸣星,耳朵里塞着比二十层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加起来还要有效的东西,他笑眯眯地看向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易向我妥协,“那你可要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