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反射的亮光描摹着尹宗佑的面部轮廓，画面变换投射着不同色彩的光线。黑暗中那张精致的脸因此不断转换着不同的色彩，时而温暖时而冰冷。

  　　

  　　徐文祖对人心把握的很准确，他能敏锐地嗅到恐惧、厌恶、怀疑……但他不想从尹宗佑的身上闻到此类味道，至少不想闻到因自己而产生的不良情绪。

  　　

  　　尹宗佑是个与自己相像的人。

  　　

  　　他和他的内心都是一间考试院房间，逼仄封闭。没人知道里面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尹宗佑的内心和徐文祖的相似程度，让他很满意。他掩饰不住泛滥的灵感，迫不及待想将其化作自己的艺术品。

  　　

  　　他爱死这件待完成的艺术品了！！！

  　　

  　　爱到即使用肉身抚慰他！

  　　

  　　电影已经放到一半，可徐文祖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尹宗佑中度过。尹宗佑对此很别扭也有些不爽。那种被徐文祖紧盯的感觉像是变成了某种妖物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其盘中餐。随着被盯得时间越长肌肤便被慢慢泛起的冷意所包裹，不久汗毛倒竖。

  　

  　　许是因为放映厅温度偏高，尹宗佑觉得口腔似乎化为了一片干涸的湖床，干燥的空气每每入口就带过一股热风。但身体在徐文祖的注视下显得多为无能，周身发冷似的战栗促使着他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随后口腔好像更干燥了一些，最后他忍无可忍：

  　　

  　　“大叔，你想这么盯着我看多久？”尹宗佑暂且转过首看向徐文祖。

  　　

  　　不答。

  　　

  　　尹宗佑咂一下嘴，不耐烦地继续问：“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看？”

  　　

  　　“因为喜欢，”徐文祖笑容略浅，几乎察觉不到，玩持续盯着对方，“亲爱的！”

  　　

  　 话尾的三个字咬的不轻不重，给人一种将他人玩弄股掌间的轻佻和戏谑。

  　　

  　　四目相对着，徐文祖等待着对方的回复，尹宗佑则看着那不清不楚的笑容愣了片刻，脑子仿佛断电许久后骤然恢复电力的灯泡，断续闪了一会儿震惊的亮光才慢慢缓过劲儿，露出惊色：“唉？！”

  　　

  　　徐文祖脑中回味着方才脱口而出的“喜欢”二字，对尹宗佑一如既往色变的面貌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你是个完美的人，是个适合变成艺术品的原材料！我很喜欢。”

  　　

  　　尹宗佑双眉蹙着，抱着爆米花桶的双臂往紧收了收，对其毫无征兆冒出的奇怪言论诧异着，想要重新将对方归类为怪人行列：“你在讲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徐文祖嘴角向上，仍是面带笑容，可从中渗透出的寒意丝毫不减。

  　　

  　　依旧不答。

  　　

  　　

  　　尹宗佑被迫再次开口，语气中夹杂着怒气：“这样盯着一个人，很奇怪！”

  　　

  　　徐文祖闻言，笑容变得愈发明显，整齐白牙露出，往四周散发寒意的可怖气场也逐渐消失，一手抬起向尹宗佑伸去。

  　　尹宗佑坐在电影院狭小的座椅上，对那只缓缓靠近的苍白“死神之手”无处可躲。

  　　那只手白皙，唯有指尖氤氲的血气让它瞧着还算是活物身上的肢体，而非生气全无的陶瓷雕塑。

  　　骨节分明的指尖愈来贴近，近在咫尺，尹宗佑放缓呼吸，甚至想要抑制心跳，整具坐于红色软椅上的身体都随着距离的耗减而微微觳觫。

  　　

  　　尹宗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徐文祖的接近。是在害怕他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吗？亦或被他触碰会回忆起一些羞耻的事件？

  　　

  　　他分不清。

  　　

  　　那只被长袖包裹的手就这么送到眼前，轻轻地、温柔地、暧昧不清地将尹宗佑嘴角的爆米花渣拭去。整个过程短暂简洁，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可嘴唇与指尖触碰的触感仿似某些节肢动物从皮肤表面爬过，痒且让人痛苦。

  　　

  　　尹宗佑在被徐文祖触碰的那一瞬间便回想起那只手紧拥自己的感受。

  　　

  　　脑子里爬满了那只手臂失去衣物遮蔽后尽显疤痕的画面。手臂线条近乎完美，仿佛是上帝向自己投来的施救之手，可上面斑布的疤痕又将那之手化为伊甸乐园中的蛇妖，让尹宗佑堕落于禁果的甘甜中。

  　　

  　　

  　　徐文祖收回手并没有多讲什么，而后转首观看已然临近结局的电影。

  　　

  　　尹宗佑发着愣，脑海仍被那只手占据着。

  　　

  　　冰冷，柔软的指尖……

  　　

  　　白皙肌肤上时而出现的青色血管……

  　　

  　　从中渗出的淡淡信息素的气味……

  　　

  　　

  　　尹宗佑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似乎是在观赏电影的徐文祖，心中油然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他惧怕着他，却又想如那晚般无限接近与他。

  　　

  　　他明明厌恶着冰冷的触感，却又因为自身的火热想要占据那个温度。

  　　

  　　

  　　尹宗佑喉头卡着一句话，盯着徐文祖许久方慢慢讲出：“你在……喜欢什么？”

  　　

  　　徐文祖听见身出现的低声话语，并没有急着转首，而是正视着荧幕：“喜欢艺术。”

  　　

  　　这回答出乎预料，也莫名其妙。尹宗佑思忖着，却始终不知如何继续提问。

  　　

  　　直到电影片尾彩蛋冒出时他才冷不丁又问了句：“什么样的艺术？”

  　　

  　　“把人变得真实的艺术！”徐文祖话音一落，慢慢看向身侧的尹宗佑，眼神认真双眼中反射的灯光呈现出异样的冷色调。

  　　

  　　“哦……哦。”尹宗佑避开对方视线佯作看着荧幕，避免再次沉陷禁果记忆。

  　　

  　　把人变得真实的艺术？

  　　人存在于世间不就是实体的吗？为何还要说变成真实的吗？人难道是虚假的幻影？

  　　

  　　尹宗佑想着，抑不住好奇：“让人真实得艺术是什么？”

  　　

  　　

  　　“既地狱的艺术！”

  　　

  　　

  　　话音中电影结束，荧幕不再映射光亮。放映厅一时陷入短暂的黑暗，“地狱”二字被磁性的男声永远甩入一片黑色中，随后白色灯光亮起时，徐文祖已经握住尹宗佑的手腕邀请他一起走出放映厅。

  　　

  　　尹宗佑坐在座位上，看着在身旁站起的徐文祖，对方才的一番对话一头雾水，可又因“地狱”二字联想起那句“他人即地狱”。

  　　他人即地狱。那么，眼前的徐文祖是地狱还是地狱的创造者？

  　　

  　　脑中似乎波动着此类问句。

  　　

  　　尹宗佑并不喜欢自己如此神经兮兮地去深思有关地狱的话题。自己明明活在人间，为什么要想地狱？

  　　

  　　他人险恶，即使是地狱，只要避开地狱之门就可以了吧？

  　　

  　　避开一直是最好的方法。

  　　

  　　

  　　如此想着，尹宗佑已经被徐文祖牵着手腕走出了电影院。

  　　

  　　电影院外，夜色浓郁，像是死神黑袍笼盖住了天穹。尹宗佑抬头时月光惨白，奇迹般地与徐文祖的肤色所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