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腥
作者:越年年      更新:2023-01-27 12:21      字数:13001
爱人是地狱
被爱是地狱
靠美色活着更是地狱

嘴硬纯情香X双性青楼戬
是妓!是妓!是妓!会有微量与别的男人的性爱描写,但主要还是和香以及一些架空人物的互动,香和戬是纯爱的感觉!
背景架空,类似于日本昭和年代,但总体还是架空,会有不很严谨的地方,一切为剧情服务!
文内一些隐喻在最后会有注解,劳烦大家看完文章再看注解




整条街的青楼满载了灯笼,一根根分明悬挂着,映照红了人们的脸。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眼花缭乱之际便分不清悬挂着的到底是什么了。男人的脸庞被烧得油堂堂,鲜红的面孔觊觎与他们几米之隔的妓女。高谈阔论,兴奋燥热,仿佛在观赏养在笼子里的鸟儿。这鸟儿会说话,还会笑。
“木二当然是我的妻子!”
“你别说大话!”
……
他们口中的木二纤长的手指比眼睛先行了一步,唱戏捏着扇子般细细粘着一支烟斗,那烟斗太细,细得像从脉搏里生出的血管。白皙的脚腕就是那散发苦甜的烟草,整个人包裹着华丽的衣裳,是精美的包装盒。他将自己包在精致的木盒里等待刀俎。
玉面柳身,盈盈衔着灵魂飘来,徐徐将烟草磕去一点,才施舍般地抬眸瞟了一眼阑干外那蜂拥而至的人。脑袋挤着脑袋,好像人就只剩下个脑袋。
许久,寂静的氛围霎时掀翻,一声声不可置信的赞叹如烟雾般自顾自跑出了口腔。木二凤眼睨着众人,略带鄙夷的眼神习惯性地被翻译为了“含情脉脉”,也或许是自己已经将老鸨教于自己的方法融进言行了。
“木二即来了,咱们姐妹就先等她挑完。”一个年纪略长的女子笑着嘬了口烟,风韵犹存。
“夕知姐姐总打趣我!”木二冲她略使了眼神,烟嘴被牙齿无意地研磨,窗外开始下起了毛雨,在鲜红的灯光下如同被染色编织的毛线。
话一出口窗外男人的腰肢软了一半,即便混杂着略微的沙哑,他也只道是少时高烧落下的毛病。
半晌过去,人只剩三三两两,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个人寻到狂放的狭小空间,恨不得是只能容下两人的棺材。
木二整理了一番衣领,凤眼直挑向屋外,那里有一小缸他精心养着的金鱼。白皙到仿佛他也同金鱼在水里泡过,荒芜到眼底不溢任何情绪。客人不会观察他的情绪,粗犷的男人细细欣赏着他那不同于平常妓女的下体,在花蕊之上立着一根玉柱,然而乳又是男人的乳,姑且判定为男人。被撕扯至腰际的和服里生长出雪白的胴体,好像花瓣炫耀自己的花蕊。就那么郑重地,风光无限地托着。
男人进入的时候木二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颈脖内,这样就可以只演绎声音而不作出情深意切的眼神,到底还要方便一点。玉颈雪白的脂粉被滑腻的舌头舔了个干净,那个粉他小时候好奇尝过,苦的。思绪的飘忽常常使他可以暂时忘却身体里还有个孽根在捣着他,可年岁久了之后他好像真的感觉不到了。不知是糜烂还是麻木,不过这反倒使他欣慰。整个房内除了木二,便只有他的金鱼缸富丽堂皇,心安理得似沤珠槿艳。
玉钩婉婉地藏匿在了青楼后,客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走。木二捏着顾客的衣领从肚里刮出几句带着肠壁的情话,哄得男人笑容都发油,这才将他送走,随后趿着拖鞋走向后院。碧华凄凄照着鹅卵石,几颗樱花树也静静地,使人更分不清夜和树了。木二点起烟,刚吐出一口却见远处窜出来个什么,起先他只以为是自己看烟看花了眼,定睛一看却是只不大的白兔。忙搁下烟斗跳下木板啪嗒啪嗒地就过去了,那兔子竟也不怕人直往他怀里蹭,他小心举起毛茸茸的肉体聚精会神地看,却在月光下也分不清这兔子的眼睛是个什么颜色。兴许是毛发同月光一般冷的原因,白得明显。
他四下张望,将兔子抱回了房间,一同躺在被窝里,这才瞧清那双漆黑的眼。顺着它的眼睛看过去,是自己那缸金鱼。
“那个可不能给你吃。”木二笑道,这时他的男音才显露出来,清秀的莹润的,却冷得像雨。
金鱼旖旎的鳞片在透明的玻璃中暗自突兀地闪着,如同被抹乱了的胭脂,半透明的尾巴又是带有飘扬之心的蒲公英,却也只剩下根茎了。白兔像是听懂了,阖起眼睛,温温热热地打着盹。
落月屋梁,人不如畜生来得有温度。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将兔子团在怀里颠着出了门,在乡道上放生了。这才发现兔子的脑门正中还有一小竖黑色的毛发,像是第三只眼睛。这么一看真是有些滑稽的可爱,木二更舍不得将它放生了,可他还是轻轻将它放下,顺了顺毛。
“你可以常常来看我,可如果收留你的话老鸨就得打我了。”
兔子湿润的鼻尖耸动了几下,像在嗅这句话的意味,随即蹦跶着钻入了草丛。

回到屋内一眼撞见一双脚掀着木屐呈“丁”字站立,左脚前半掌小幅度地抬起又放下,像嘴一张一合责怪自己。抬眸一看,是夕知。
木二这才放心了些,陪笑着贴上去,“夕知姐姐起这么早?”
夕知将他推开,“去你的!一大清早去干嘛了?”
“赏花去了。”
“赏花?”夕知叉着腰,她已经年过三十了,可赌气的模样还是有一股小孩子的味道,或许这也是男人总喜欢她的一点。成熟女人的躯体,却是少女的个性。好像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总感觉自己捡了什么便宜似的。
“哎呀姐姐。”木二将尾调拖得比回来的路还长,凤眼瞪圆,“那等我改日摘一朵给你?”
“去去去,少在这给我卖人情!”夕知使劲绷着脸,木二明白这是原谅他了。
这日同往常一样,木二趿木屐下楼时却在门口一个男孩。不高,堪堪到他肩膀,觉得新鲜,却也没多留,实在是累了。谁知男孩径直上前捻住他的衣角,又像怕碰坏了似的慌忙松开,木二有些讶异,还是按灭了烟斗蹲下身问道:“小少爷,你来这是想做什么?”
“我……”男孩的脸憋的通红,脸上的神情像在堵车般不通畅,“您下班了吗?”
下班?您?木二心里发笑,看着这孩子穿着高中校服,最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我下不下班那就取决于小少爷的诚意喽!”木二还是照惯例拿出他最擅长的一套说辞,可男生依旧一副刀架在脖子上的表情。
“要不……小少爷咱到里屋去说?”木二站起身,柔腰似有若无地拂过,似花开满的春山,细细的烟斗指向了楼梯。
这孩子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动作是干脆利落得很,一副要去打架的气势。木二将门关好,给他倒了盏清酒,男孩喝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木二见了抬手将笑意藏在衣袖后,不像对待其他男人那样直接贴身而上,而在桌子的另一边与他对坐。
男孩见木二这一笑也怔愣了半秒,随即脸更红了。
“小少爷别紧张,你叫什么?”
男孩踌躇了一下道:“刘沉香。”将将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立马转成了“他乡遇故知”。在这习惯了无须多言只论戏水的幻丽氛围的房间里,他却一股浩然正气的模样,木二不觉又笑了出来。
“你……很漂亮……”两人跪坐在地,沉香搜尽了脑内所有的词语,却也调不了情,尴尬地搅乱了手指。
“是吗?”木二凤眼微眯,宛若一株罂粟,精巧的鼻头正指着沉香,伸出无形的欲望的绳索,翕动的嘴唇又将绳子越扭越紧,沉香简直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哈哈哈,小少爷……”木二饶有兴致地拍着桌子,“你今天来这,不会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些吧?我和你说,要和我做事可不便宜,你可能付得起?”
沉香的窘态使他无处遁形,在熟悉亲切的中文里他的韵气更显得明知故犯,自己在蛊毒的招数面前节节败退。
木二见他这样,也不逗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念在我今天闲,又没人陪我说话,你刚好来了,所以不收你钱了。小少爷,你很可爱。”
沉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木二又道:“说吧,来这是为了什么?可是跟父母吵架置气了?”
沉香不语。
“哦,为了和父母赌气,所以来了我这里。”木二侧着身子,手支着脑袋。冷月将他的身姿更显得婀娜却又排外,仿佛供人把玩却不予售卖的鸳鸯床单上苏绣的金丝。
“小少爷,这可不好。”
沉香觉得不敢看他,明明是妓女,给他的感觉却像个老师。青春期的男孩总觉得成年人很自大,于是将脸撇过去出了神。木二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缸金鱼。
“想要么?”
沉香身躯一震,这话从木二嘴里说出来完全就是另一种意思。尽管他的语气是那么平常,平常得如同金鱼摇曳的尾一样。沉香站起身走向那缸绚丽,弯下腰凑近,木二的身姿在玻璃上微微吻出了影子,好像他也是被饲养的金鱼之一。他的衣服又华丽得和鱼缸的花纹别无一二,又仿佛只有身体是自由的,可他的身体自由么?
他就是金鱼。
“看上哪条告诉我吧,挑完了乖乖回家,明天晚上我在门口等你,或者清晨也行。”
沉香回过头,木二在把玩着一把扇子,张开的模样似舒展的胴体,缝隙里的扇面就是欲望。
“我挑好了你能认出来吗?”
“能,这里的每条金鱼我都能认出来。”
鱼缸里金鱼夜只有三条,沉香随意指了一条,木二抬眸扫了一眼,站起身。和服如瀑布般倾泻包裹而下,头上沉重的发饰似是牵制了他一下,沉香更紧张了。
来过木二房间的,除了那只兔子,只有少年会观赏那缸金鱼。那一刻木二怀才不遇的心动容了,如金鱼交尾般纠缠在了一起。
“好,就那只。”说罢轻手移开木门,清晖沉寂,四周皆是喘息。
领着沉香出门,他暗暗观察着少年愈来愈熟的脸,再烤下去都要焦了,偷笑着加快步伐将他带了出去。
门外还是灯红酒绿,木二将他领到后门,给他指了一条去大街的小道。
“小少爷会走夜路吧?不用我送吧?”即便看不清面容沉香也能感觉到他的神情游刃有余地画在了声音里。
“不……不用!”说完,一阵鹅卵石与沙砾的摩挲后,少年没影了。


次日清晨空气冷得缕缕交织,木二在妆镜前呆坐了半晌,念起了幼时待在夕知身边。夕知将他一手抚养长大,偶尔梦呓时含糊地叫着母亲,木二便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嘴唇上,夕知便又睡熟了。夕知是名门贵族家的女儿,小的时候常常有人哄睡,所以一个人总睡不踏实。可他的父亲好赌,将家底败了个干净,将夕知妹妹姐姐卖给青楼,又败了。正巧那时夕知和一个男生生了情愫,两人私下约会时被夕知父亲抓了个正着。那日晚上夕知隔着窗子同男生说,明日一大早,你来找我,我们私奔。去哪里无所谓,你一定要来找我。
那天的清晨格外地冷,父亲将少女夕知粗暴地拽出被窝,动用最后一点人脉找人替她打扮。夕知感到头皮被人拉扯的撕痛,瞳孔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好像要从里面勾出血来。到了该走的时候,夕知依旧眼中全是暗哑的苍穹,像一个庞大的,不知深浅的,怎么都游不过去的湖。
啪嗒一身,父亲扔过来一只鞋,尸体一般地滚到夕知脚下。
是少年的鞋。
“今天早上在河里找到的。”
夕知看到那只鞋在恳求地滴着水,像伤口流出血。在试探爱的年纪那片湖被人掷了一只粘黏着血肉的鞋,原来这片湖深得吓人,夕知从此再也没下去过。
到底之前是大小姐,老鸨还给她留着三分尊敬,给了她自己给自己起名字的权利,可她的尊敬也到此为止了。毕竟一同在这青楼,都是在男人身下喘的东西,谁还瞧不起谁呢,这是老鸨的原话。
夕知。
悬知花叶意,朝夕望中新。
花儿绿叶,久久地在那里等待春雨的洗礼。
木二眨着稚瞳,那时的他还不太会装女声,一开口跟小孩学说话似的:“所以夕知姐姐是在等待一个娶你回家的男人吗?”
“男人?结婚?哈哈哈……小木二,哄男人是最简单的,那些男人最爱听红灯区女人的情话,对自家在灶台面前的老婆就是甩脸子。与其说我等他们,他们眼巴巴地等着我骗还差不多!”说罢,手指戳了下木二的额头,“木二,记住男人身上最好拿捏的一点,就是他们太乐意在青楼找真心,在家里挑毛病。咱们有什么腻话就尽管着说,那群蠢东西上赶着信!”
那时的夕知肤如凝脂,白则白,却是有着沁色的白,红润润地蜿蜒在肌肤上。现在只剩下白了,说涂白粉将她涂黑了也不为过。
所以夕知所等待的春雨不是男人的所谓归所,那是什么呢。
白粉顺着记忆缓慢爬上木二的颈脖,想了想又擦掉了。依旧松松挽了个发去了后门。今天的晨雾比昨日薄,遂步伐更轻盈了,一看沉香在小道到大路的交接口等他,垂着脑袋脚胡乱地踢着石子,还是昨天那套制服。
木二含着笑上前,沉香的神色渐渐凝滞,看着木二霞姿月韵地向他走来,拨开晨雾的样子像极了拨开洞房的珠帘。木二示意他用手从河里捧一捧水,沉香照做,木二掬起少年的双手,升出舌头,上面俨然一条鲜活的金鱼,自朱唇中流进了颤颤的掌里的湖,像在发生一场海啸。
沉香张大了嘴,手上却一动不动,金鱼瘙痒着他的手心,像在挠他的胸口。鼻间环绕着泥土的腥膻气息,木二仿佛被投掷在这里的香膏盒。在沉香一时大脑对眼前景象做不出判断的间隙中,他用指尖揩去唇瓣上的水珠,语气里仿佛也沾上了腥甜。
“小少爷怎么呆了?可是我今日不好看?”
“没有!”沉香想摆手,可手里捧着金鱼,不断地有水珠从指缝缠绵着滴落,“很漂亮!比昨天还漂亮!”
“快回家吧,别等水流干了。”
木二笑得释然,转身往回走。除去那些沉重的谄媚讨好的装饰,青丝被木头簪子简单挽起,步伐轻盈。没有了脂粉的装饰,淡淡的晨雾索绕玉面,宛如被沾染得湿漉的青山。和服贴着胴体起着欲盖弥彰的波澜,下摆滑笏着,只露出一双玉足踏着木屐,不免有些让人想起那含苞待放的烟斗。
沉香又是怔愣了半晌,直到金鱼的瘙痒转成了鲜活的拍打,他才发了疯似的一路赶回。破败的木门堪堪挡住光线,地板上躺着宿醉还在酒酣的父亲。沉香垂下眉眼沉默地将男人的脚踢开,将金鱼顺着掌心滑腻地落尽了鱼缸中,就那么跌进去,少年观赏着,一边摸着嘴唇。
他看到金鱼被吐露出来,凌乱宛若一片片的流萤,明明灭灭,木二的灵魂和少年的春心。
咬嗜着指尖,腥的,腥到发甜。
偷来的腥甜。
鲜红的舌头不加掩饰的贪欲,鲜红地跳动,那对生的渴望丝毫不逊色于金鱼。


木二的木屐咬着微润的地面,像小孩吃东西般一齿一齿地留下新生的印记。以前从未注意过,遂回屋的脚步更轻快了。抬眸依旧是夕知,她今日穿的衣服晚霞般的艳紫与灰黄交缠在一起,像在清晨落山的太阳。相较于平常穿得确实抓人眼球多了,更衬得气韵丰润饱满。
“夕知姐姐。“木二上前故技重施地笑盈盈道,随即从袖口小心捻出一大捧洋甘菊,清秀的香气随着抖落的花粉漫漫散浸衣袖,珍珠项链似的串在了袖口的花瓣一瓣瓣嘟着可爱的嫩脸,因在木二面前却也自惭形秽,夕知一手插着腰一手夺了去。
“我去给姐姐摘花了,可还满意?”
“油嘴滑舌,快去擦擦袖子,仔细老太婆骂你!”
木二乖乖地去漱了口洗了脸,含化一颗糖后悠然自得地下了楼。音希杏眼笑成两轮弯月地贴上来,身上着的衣物总是粉色一类的淘气的颜色,她是这里最小的孩子,脸上也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粉嘟嘟的双颊娇俏地翘着,嘴上仿佛没吃糖却已沾上了甜味。
“姐姐,是不是有糖呀?”
木二笑着塞给她一颗,音希的脸笑得更加鼓鼓的,宛若浴缸里最欢脱的金鱼。两人都是自小跟在夕知身边,自己大她六七岁,所以可以在她面前展露出一个“大人”的风采。记得音希第一次挨打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木二睁开惺忪的眼便是音希稚嫩的脸庞,她趴在地板上身后的双腿翘起如同兔子的两只耳朵。
“木二,带我去河边好不好呀?”
两个人的手紧紧牵着,从天光灰暗跑到青穹大亮。灰尘仆仆,笑声婉婉。沾了满身的草屑和晨露,回屋后鞋都来不及换就被夕知一手拎着一个地扔到自己房间排着队打屁股。夏季衣服总要薄些,夕知落下的巴掌故意收了些力,还是惹得两个孩子知哇乱叫。
音希第一次接客的那个晚上,依旧五官甜腻地看着木二和夕知,黑瞳里却沁着一珠光,转过脸仿佛合上香膏盒一般被夹进了帘子里,木二好像看到有泪掉下来了。
一滴,就那么一滴,像初血一样。
那个晚上她们打了水刷着被褥,音希还是那么笑着,嘴上喃喃道:“这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木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音希却很安然的模样,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脸庞映衬得像神话故事里童颜的慈悲圣母。
“以前偷听的时候,还总感觉她们很舒服呢。”
说罢,冲木二吐了吐舌头,木二自然回了一个,然后两张嘴都被夕知硬塞了糖。
一直到现在,他还能偶尔听到音希说那个话,话里承载的盛放的荼蘼香气,依旧是不逊色于糖果的甜腻。
不觉想起关于自己,木二缓缓穿上衣物,遮蔽住秽亵的印痕,有一种小孩走进教堂脱下帽子的稚嫩的庄重。
他在感情面前,也还是个向别人谨慎学习礼仪的孩童。
月轮清冷地贴着夜空,就像是有人从黑夜尽头的地方撕开的一个口子,世界之外的白光前仆后继地往里倾泻。那光看得人冷飕飕的,那么黑夜之外的那令人绝望的白光是从何而来?木二的思绪从星星里掷到地上,讲述着那与纯洁孩童时代相伴的日子。


约莫一周,黄昏时分将苍穹缝制成扎染的布,人群仿佛也沁染了恩赐般的祥和。木二来到后院,却见沉香倚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樱花盛放的季节,像雨像星,只是坠得没那么干脆,还留恋地飘忽在空气中,人走在里面宛若在洗一场温软的情话。
“小少爷?”木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一瓣樱花掩住他的翘鼻,像是歌颂他生命的呼吸面罩。那时还未流传相机这种东西,因此沉香也不知这种想定格的情绪叫做想留住。
“您……”少年将手背过去,其实他什么也没拿。
“叫我木二吧。”木二笑道,他的笑很宽敞。
“木二,您出来是……”
“闷了出来走走,小少爷可是又跟家人吵架了?”
沉香闭了嘴,木二有发怔,他本是为了调侃,可这孩子好像真的又在赌气了。
“年纪轻轻的,还总鼓着个脸,跟那荷塘里的青蛙似的。”木二一面说着,一面用合上的扇子将沉香的碎发别到耳后。
“你笑话我。”沉香拿过扇子,上面分分明明地什么也没画,也就因为什么都没画所以才分分明明。
“小少爷,今天晚上我在这颗树下等你,把你的故事带来。”
“你笑话我,我不来。”沉香好像真的生气了将身子撇过去一半,像是一撇一捺般的干脆。却又不全然背过去,好似撇捺转折处的笔锋。
木二笑道:“不愿带故事,只带人来也行。”说罢,将一片温润的触感塞进了沉香的手心,沉香知道是那片樱花,是将将拂面的樱花。听着木屐摩擦地面的声音远去,沉香才木木然地回眸,隔着比方才舞动得更盛的樱花,无限地顾盼着那青楼。
他不知道他在哪扇窗户,也不知道该如何分清那些窗户,但他却十分明确现在如襁褓婴儿般躺在自己掌心的樱花,就是方才那片樱花。
他低头去看,软嫩得如婴儿的掌心,白的地方比扇面还白,尖上的一点红确是盖不住的羞涩。像湖水,像金鱼,像木二。
美目盼兮,从怨里迸发出命的韵气。
他吻了那片樱花。

沉香又是一路匆匆,樱花在手心里颠啊颠,像新娘的花轿。手指是暖红的帐幔,吹啊吹啊,晃悠悠地花瓣在手心里愈来愈湿,像等待新娘子的心情愈来愈痒。
沉香气喘吁吁地踏进屋内,不知该将花瓣放置在哪,宛若刚许配的佳人第一次拜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寻来寻去,寻到一本《心经》,便如给婴儿裹被子般地将花瓣压在了里面。
关得紧紧的,跳动不出来,不受冷不受冻。
可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大概是跑的,大概是跑的。

完成了任务的少年又赶上了赴约的路,只稍稍休息的他跑得却能比刚才还快,风吹在脸上像是无数的涟漪荡漾开来,导致他没注意到自己在笑。风景如电影里精心布置的背景,渐渐暗下去的房屋和树木在他的时空里不断后移,他将风景甩在后面,将触觉甩在后面,还能跑得更快。
自己黄昏站立的那块地方也蓄满了樱花,他竟有点无从下脚,于是便坐了下去,痴痴地望着那红彤彤的青楼,好像里面都是洞房。
想到这个他立刻脸红了,为自己的下意识脸红,如果房间是洞房,那木二是什么?自己是什么?
少年想着,遂笑了,身体也稍松懈下来,倚着树干滑坐了下去,瞋大了双瞳,等到半阖,又等到全眯上了。

木二的喉管里不断跑出喘息,全部的情绪都在声音里,依旧将男人的头埋在颈窝里,懒得眼里还要有情绪,给男的一个就行了,或许不给也行,生理上的发泄与情理上的恳求终究不同。
着回来的男的好像是个文化人,或者略读过诗书,或者为了在她面前显得和别人不一样而匆匆读了几句。
夸他汗光珠点点,说他发乱绿松松。
木二不反驳,通过这么迫切而形式的模样就为了讨一个妓女调戏般的欢心,这些人真是自以为是到滑稽的地步。他们不是想让木二觉得自己不一样,而是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而已。
相比起那些自以为巧妙的献媚,木二更喜欢自己飘远的思绪。
他记得自己接的第一个男人,那个人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紧张,开始和自己大谈西方哲学。男人舞动的双唇像在给待会要打自己的囊袋做演示,他说柏拉图的哲学观点。所谓基督理形,自然界中的物质会受侵蚀,但他们本源的“模子”或“形式”却是永恒的。说罢,抓住木二的双手,深情款款的模样。
“木二!你就是这青楼……不!你是这世间,所有美的本源!她们终会消逝,可是你如此永恒!”艳丽的话语,将整个房内都吹到膨胀鼓起,跟他的胯下那一块鼓包一样。
下一秒,木二就听到了自己阴道口撕裂的声音。
好无聊的人,还不如说事成之后给自己一颗糖呢。


“小少爷。”木二用食指轻轻刮了刮沉香的脸,像在逗小孩。
少年猛然瞋眸,下意识擦了擦嘴,还好没流口水。木二笑道:“怎么睡着了?抱歉让你久等了。”说罢在沉香旁边坐下。
沉香看着他的脸还有点花花的,在红彤彤的灯光下宛如刚浇水的玫瑰被人搁置在一旁,有一种自顾自的萎靡。
“抱歉,我睡着了。”他随意拾起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捏着。
“没关系,小少爷是人来了,还是人和故事一并来了?”
沉香沉吟半晌,有些讪讪地,“如果故事不好听的话,别怪我。”


那个夏天热不热沉香已经记不得了,因为他每天都大汗淋漓的。顶着烈日,小孩的鞋子缝缝补补的模样像是树枝抽出新芽。还未抽条的个子穿梭在人群里,医院里他一口口将饭菜喂给母亲吃下,暗喜着妈妈这次多吃了两口。
“妈妈,沉香想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下一秒,抚摸着少年发丝的温润掌心碎了。
医院的窗子外躺着条河,一脉脉的绿像船桨似的荡出水样的花浪,那年的夏天金灿灿,母亲却永远地被留在了那再也游不过来的没有四季的对岸。
父亲本就酗酒,妻子去世之后更是昏昏度日。以前发了疯在家里摔东西,沉香还能躲在母亲身后,后来小孩干脆出门一整天不回家,他知道父亲晚上一定准时烂醉。靠着邻家婆婆的好心和一些邻里的施舍,孩子勉强撑到了高中。父亲开始找他要钱,花五文去找带病或老年的妓女,身上每天的味道浓烈得让人要吐,少年按捺不住地与父亲发了脾气,父亲却恍惚间将他看成了母亲,上来抱着大腿一遍遍地哀嚎。
“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娘俩啊!”
看着父亲那被酒精侵蚀得日益枯黄的脸,像烫染过度的头发,像老妓女的乳房。他没法再生气了,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宽容,就是留他自生自灭。
他会每天在桌上搁几个馒头,宿醉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起来吃的,每日回家父亲都以相同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同的只有酒瓶的位置,和桌上少了的馒头。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就坑坑洼洼的几口。
别死就成了,他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世,自己也不能,不能这么一直恨着。
可除了恨他也不知道怎么萌生别的感情,直到在那个燥热的红灯区余光瞥见木二。说喜欢太愚蠢了,显得自己好像在施舍别人很了不起一样,他只憧憬。
当然,这一部分他没跟木二说。
一语完毕,二人沉吟许久,一直到所有窗户的灯光由熟红转为昏黄,木二用捞起人的口吻道:“小少爷,好好活。”
领别,木二送他那支木簪,这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长发如倾,缠绵至腰间,他缓缓揭下衣物,那滑腻的料子舔舐着滑下,少年瞋目呆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真希望是个梦,真希望是自己疯了,真希望自己是在照镜子。可手心还是被那跟木簪狠狠印下了痕迹,心口也被压得发胀。可他却似乎看见了木二柳腰下那藏在男性生殖器后伤口般的蕊心,宛如衔着樱桃,亦或金鱼尾缠绕着水草。他的周身像一块玉,总被赞叹却孤身荒芜了千年。
木二拾起衣物,慢慢地穿上,掀起一片花浪,“小少爷,天晚了,快回家吧。”
沉香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是一如往常还是落荒而逃,只记得自己一句话没说。

后来夕知说这屋里飞了春心了,都是男人的味,改日再添些香囊。木二只是笑道:“夕知姐姐有打趣我。”
音希走在那一年的初秋,那年的秋萧瑟得过早了。其实早就看出音希脸色不太好了,可她依旧那么笑眯眯地,鬓角青丝里别满了星星的样子,木二没反应过来她将眼里的星星移植了。
音希的胃病一直也有,但没想过这么严重,她那几天已经瘦得如同枯枝一般,伸出去的时候好像五指是仅存的枯叶,她是先行一步的深秋。
木二伸出手来抓住,那胳膊就跟他的烟斗一般细。她宛若一张发黄的纸,衰老发脆,微微张合的嘴好像报纸上最最苍老的字被风吹得掀起,木二噙着泪将脑袋低垂下去,耳朵凑在那嘴边,仿佛自己的笔墨在漫漫褪色消弭。
“木二,带我去河边,好不好呀……”

“音希!”

老鸨没有给她安排下葬,说她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但木二知道,那不是在惋惜少女,不是在惋惜生命,是在惋惜少女的资源,实在惋惜生命的可压榨空间。
木二背上纤细的胳膊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搂住他的颈脖,催他快一点,不然夕知姐姐要骂了。可夕知就在身边,拿着铁锹,嘴里吸着烟斗。鲜少看到夕知不加粉饰的样子,清冷得如同将将发酵不辣喉的清酒。
其实夕知只给别人倒过清酒。
两人赤着脚,木二恍惚地给音希擦胳膊,擦腿,丰满莹润的白肉像被吸瘪了一般,那么馁着,那么颓着。夕知在一旁只是挖着土,一铁锹一铁锹地下去,好像永远都挖不完,好像要把这里所有的土都挖完。
最后音希的躯体那么安然地躺在方形土坑里,好像只是在睡觉,好像新生的土地的孩子。夕知捋顺了她的头发,也不似从前般柔顺,好在还乌黑着。
“好孩子,好在走的时候还满头青丝呢。躺深一点,别下辈子又被老鸨找见了。”
从那之后木二与夕知的交流明显骤减,每日的见面也只是交换个眼神点点头,谁也不敢开口,好像一开口就会有什么被打破。这么安顿地悲伤着,对于木二而言反而使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念起沉香。就算想起来也只像撇了一眼窗外的暮色,匆匆划过,人在沉溺时对任何事物都不能太过伤心,因为当情绪有所安置只会无限放大。
一日黄昏,夕知将双腿搁置在栏杆外,同秋叶一起晃荡着,像是小时候荡秋千。小时候的腿是未经雕琢得天真到残忍,而现在是雕琢得过了头导致精致的雕刻痕迹里全是碎块,血肉模糊的。
可她还是喜欢这么晃着,直到玉被穿孔被人戴在了脖子上,她的双腿从此只在别人的肩膀上晃了。现在溺在夕阳里,金灿灿地被煮沸了。木二赤着脚走到身后,看着她依旧风韵的躯体镶着光的金边,宛若西方油画里的少女,感觉她是活在画笔之下,一颦一笑皆是笔触。
“木二,坐过来。”
木二应了声,栏杆上落下两双腿,一双比另一双稍稍长些。
“木二,我今天三十五了。”夕知的声音一直沉淀下去。
“啊?”木二怔愣了一会,思绪跟刚醒过来似的,“还得亏夕知姐姐提醒我了,最近……忙得都忘了。”
“小木二,过来。”夕知拍拍肩膀,木二将脑袋搁上去。小时候脑袋还轻得很,那时候还得站起来才够得着自己的肩膀。
“姐姐,你的病能好吗?”木二喃喃道,好像声音也病了。
“臭男人染给的病最脏。”夕知的语气像在教训自己,木二默默握住那双手轻唱着小时候夕知唱给他的童谣。

宝贝宝贝慢点跑
跑进河里无处找
宝贝宝贝轻轻笑
笑得悲伤无处扰

栏杆上悬挂的双腿减成一双,梦呓的木二从楼下的喧闹叫嚷中醒来,匆匆站立起身赤着脚,疾奔下楼,像小时候天黑了急着回家。一片片的人像花瓣一样围绕,他拼力拨开,夕知的鞋被颓废的人群圈养着像一朵花仅存的花蕊。
“河里找到的。”老鸨默默地坐在一旁,仿佛在念故事。
木二缓缓跪下,他仿将那只还未干的鞋抱在怀里,像抱着夕知的孩子。他恍惚看见幼时的自己,和音希一起将三条金鱼放进浴缸里,说这只是夕知姐姐,这只是木二姐姐。
现在只剩下两只了,还有一只……还有一只给了沉香,那孩子挑走的是“自己”。它们还在浴缸里糜烂地缠绵着。
豆大的泪珠像满月溢出来了,溢了满楼的星星,夕知自由了,她回到初恋的那条河里,合葬是她能给予的最多的浪漫和爱情。她会和她的爱人沉在河底,像两条缠绵的金鱼,那是温柔的尸骸,上面开尽了黑色曼陀罗。
木二想到这里,哭着哭着便笑了,大家都说他要疯了。

宝贝宝贝轻轻笑
笑得悲伤无处扰

再次见到沉香是那年深秋,少年的衣服厚了一层,脸颊却瘦了一圈,这次他先看见的木二。后者的双腿自木板上悬挂,荡着少年的心思回到那日的夜幕中。少年这次稍稍平了平气息,口袋里的情书沉甸甸地,是那不知道斟酌了几遍的话揉掉了几张的纸,是那些发丝在床上碾出金沙声音的夜,是辗转反侧后的情蒸了满手的汗。
木二抬眸,光电从黑瞳顶端滑直正中,再完全被沉香盖住。少年的胸口起伏着,谨慎观察着木二的反应,如莺啼沐春风。手心按着那封信,正要说话,却被话语的刀光剑影削了个血肉模糊。
“小少爷,我要结婚了。”
“什么?”沉香觉得这声疑问好愚蠢,像小孩子硬找话说的一般愚蠢,像明知道别人不愿意搭理自己还非要自欺欺人送别人回家还谎称是顺路的愚蠢。
“有人要赎我了,我,也很,满意他。”木二的声音像手绢在指尖搅来搅去,搅得绣的丝线都乱了。
“木二!骗子!”
“对不起,沉香。”
沉香没法说话了,他没法怪他了。他的话在要浮出水面之前就被金鱼吞下去了。
他扭了头往回走,像是烧灰的草木一般任风吹着散了,樱花树已经进秃,他看见自己散落成无数的碎片零落在枝桠上,好像流萤的尸骸。
“沉香!”木二用沉香听过的最大的声音喊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所以只好拼尽全力地喊,好在沉香停下了。
“沉香!我原名叫杨戬!晋戈戬!”
沉香转过头来,杨戬看不清他哭没哭,于是更加卖力地将精力聚集在喉咙里。
“戬!有福、吉祥的意思!戬!晋戈戬!”双手圈在嘴巴面前,像烟斗的嘴,飘散的一缕缕烟都是那句小少爷。
那封信被汗濡湿到没法看了。

几朝春尽,花落人亡。
“杨婵,慢点走,前面是寺庙,要心怀敬意知道吗?”女人面容慈祥,带着上世纪的风韵,温柔地绕过了每一片枯叶。
十五岁的少女衣摆飘飘地舞动,笑语盈盈地点头道好。
两人上了台阶,走到山的高处,一位面容清秀的带发少年行了礼道:“二位施主找谁?”
母女二人还礼道:“劳烦师傅,找知瑜师傅。”
少年进去半刻,另一位少年款款而来。带发修行,眉宇间皆是不失凌厉的素净的悲悯之气。
“敢问师傅,可是沉香?”母亲问道。
沉香怔愣,随即请母女二人进屋,分别倒了茶,茶香沁着屋内,看着眼前的神像为人间铺下温火。倾阳暖室,茶煎人寿,又一年春。
女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质的语气像在苏绣:“师傅,您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知道我家杨戬名字的人了。”
沉香微微颔首,窗外的莺啼一声声地被绣进手捻的佛珠里,往事溜入缝隙。

十年前的青楼还没那么多红灯笼,没那么多客人,没那么多戏谑,也没那么多的妥协,没那么多的甘愿。
十年前的木二床上连一个男人都没像趴在他身上一样来过。
父亲走得早,母亲拉扯他和妹妹长大,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午后从山上砍柴回来去看一看河里的金鱼。小而灿烂的鱼儿在掌心抚弄,然后听着岸边的两个孩子为了要不要将自己捉回家而争论不休。一个男音一个女音,声音奶奶地同自己一起冒出泡来。
“可是我想带回家嘛。”女孩子有些委屈地看着遍布着细小伤痕的手指。
“乖,我们明天还会来看嘛。等哥哥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一缸好不好。”
“可是……再买也不是这只了。”女孩的眼泪一滴滴滴进金鱼到水面换气的嘴边,但还是会乖乖跟着哥哥回家。
鱼儿默默盯着两双瘦细的脚丫趿着不合脚的拖鞋,擦着沙土离开了。
两个小孩脸灰扑扑地回家,妹妹的双眼下挂着突兀的白泪痕,像是两条项链。母亲总温柔地巡道:“杨戬,你又欺负妹妹了。”
“妹妹非要把金鱼带回家,母亲又怪我!”
那时候的木二还是杨戬,金鱼就只是金鱼。
晚上三人围在桌前啃着馒头,咬下一口,意外地有菜馅。杨戬便将菜都挖出来放进杨婵碗里,以他的口语是说给妹妹赔礼。可他每日都任杨婵挂着两条泪痕回家,每日都掰给她一半的馒头。
那年饥荒,村里的人撂下一片的荒芜,像蒲公英一般地胡乱飞走了。杨戬替杨婵进了青楼,告诉两人逃得越远越好,说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来找自己。
温柔博爱,甚至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容心。

“我们前段日子去寻,可她们告诉我,他在五年前就亡故了。”女人的声音还是优雅知性,沉香的手指却倏地停住了,他的心也在此时断裂衔接在了五年前。
尘封了太久的金鱼露出水面,吸吮偷窥那沉寂了太久的腥甜。
男人要迎接他的那日清晨,被人打扮好的木二如还未铸造完工般蜷缩在被褥上,像一个精致的棺材,静静地沉睡着。颈脖如青丝,插着一根簪子,簪子如花蕊,鲜血如花瓣。青楼里红灯盏盏,笑语盈盈,每个人在自己艳丽的萎靡里恶贯满盈。
“师傅,他留下一封信。”
沉香再也克制不住,手跟随着瞳孔颤抖,信展泪坠。
“沉香,小少爷,爱你使我回到家乡”

送别二人,沉香将那封信夹在了《心经》里,五年前的花瓣和信与如今迟来的爱意相偎相依,好像他吻着他的痛,好像衔着金鱼尾。
相生相依,互为注解互为痛楚。在萎靡的生土里盛满海棠。
当痛的感官被唤醒,沉香将目光投向那缸金鱼,就那么一只,灿烂的一只。视线模糊,手中的佛珠再次转动,玄晖西沉,不声不响,心底所念所之流动,从未停歇。
沉香抬眸,香烟伫立,神像悲悯。
被赐予心结,恕放肆难解。

—END—


甘菊花的花语是,逆境中的坚强,苦难中的力量
荼蘼花的花语是,荼蘼花开,末路之美
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无间的爱和复仇,绝望的爱,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海棠的花语是,苦苦相恋,无望的爱恋离别时的万种情绪
音希,出自遇之自天,冷然希音,意为感兴得之天机,成为珍贵的诗篇,音希诗意为珍奇的诗,可以理解为珍贵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