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剧院
作者:iammokay      更新:2023-02-22 17:08      字数:5904
陌路剧院

我猜,我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剧院了。
我不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剧院在播放哪部电影了,但是我记得这个剧院的装潢。是八十年代的老剧院,墙纸脱落,露出下面发霉的墙皮,正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舞台,舞台后方有一块多余的、拉起的白色投影布,右边的支撑架有点歪了,不过不影响投影。

舞台两面甚至还有暗红色的丝绒幕布,好吧,我也不知道他原本的颜色是不是鲜红色,其他的剧场幕布都是鲜红色的丝绒,这家的暗红色像是裹挟着幽灵与陈年灰烬,拉开之后散开的漫天灰尘就像鬼魂飞升,开玩笑,这么脏,谁会去摸它呢。幕布底下挂着的金色穗子早就破破烂烂了,甚至还留着清晰的脚印。幕布只有左边的还完整的挂着,右边的连同上面的实木挂杆一起,倒在舞台上,丝绒的布料,可以很华丽,也可以令人生惧,这一堆堆在那里,像极了一个人躺在舞台上,有人给他盖上了红丝绒。
我打了个寒颤。
是啊,这家剧院太破了,角落里还有小孩儿丢弃的鞋子,我时常怀疑虫蟊会出没于此。
一排排的椅子也是东倒西歪,只有第四排正中间的三个座位是完好的。这很好,因为第四排是混响与视野最好的区域了。我很满意。

我一般坐在靠右边的好位子上,我不习惯坐在左边,总觉得万一从丝绒布里爬出的鬼魂会从左边袭击我,我不是左撇子。这理由听起来像十几岁的小孩儿才会找的借口。

我又一次来到了剧院,今天依旧是芭蕾演出。这个老剧院只排芭蕾舞演出,顶部的柔光灯打下来,一个少年穿着脏兮兮的中世纪主题的芭蕾服上场,他的鞋子扣带是坏的,被他草草拿皮筋绑住了事,紧身的白色裤子勾勒出他健美的腿部线条,和发育良好的下体部位。只不过裤子上有红色油漆没有洗干净。这个红色倒是和倒在地上的那块脏兮兮的幕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感:太红了。上衣的宽领巾倒是打的非常正统,钩花压边熨烫整齐,他通常喜欢穿一件浅金色的马甲,上面森森然的绣着繁琐的欧式刺绣,金线与灰色的细羊毛线紧紧扭成一股,一针一线手工绣上去,没有排扣。
整个剧院只有两个人,哦,我还没有介绍左边位子的那个人,我们每次都会相遇,晚上七点四十开场,他总会七点三十七才到场,匆匆忙坐下。
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疤痕。不过不影响,这孩子有点三白眼,看人的时候眼神扫过来,像野狼捕食之前审视猎物的眼神。他后脑勺上扎了一个小鬏,看的人心痒痒。
我们从未说过话。

通常表演的曲目就是《堂吉诃德》,虽然一般为女性表演的节目,但台上少年表演的依旧完整,大跳和手部细节处理的非常漂亮,偶有双人互动的小情节,他一个人表演,倒是没看出他的脸上出现什么落寞之类的感情变化,流水一样的完成个人表演部分。
一舞毕,我总会站起来鼓掌:这是剧院观剧的传统,无论是芭蕾还是歌剧表演,都要给予表演者最大的鼓励。可左边那位从来不鼓掌,只是安静的看完表演。然后起身离去。
我有好几次想追上他和他聊聊舞台,聊聊那个孤独表演的演员,奈何我看表演太投入,看完之后反应过来,舞台上的少年早就谢幕走了,左边的那位也是。

我再次来到剧院,在我的老座位落座,等着舞台灯光与那位舞者。
“你每次都来这么早吗?”
我惊讶的转头,看到左边的少年吃着泡泡糖,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坐在他的位子上。我看了看表,七点零二分。
“是啊,早来一点,这个地方这么安静,可以享受安静,想想自己。”我苦笑。“现实生活太累了,需要艺术来治愈我。”
他点了点头,没有接我的话茬,低下头拿出手机。我看到他的手机,还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真有意思,我心想。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什么都赶时髦,手机买最新的,跟随时下流行更换戒指耳饰之类的...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耳朵,他一直带着一个金属圆环的耳钉,从来没有换过。
可能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他也转过头来看我,这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确实是三白眼,下睫毛很浓,鼻梁高挺,嘴角微微向下,显得有点儿不耐烦;那块疤痕,成了整张脸上最添彩的装饰。“一个野狼,或者野狗”我心想。
“你叫什么?”他开口,声音是有点儿低沉的少年音,我猜他刚刚成年。
“杨戬”我朝他伸出右手,“我们经常一起看剧,却从未说过话呢。”
“这么巧,我也姓杨。杨沉香。”
他没有和我握手,我的右手显得点儿可笑,我收回了手,有点儿不悦。
“我有个舅舅,他也很喜欢看芭蕾舞剧。”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不悦,开始和我搭话。“可是他好久没来看我了。”
“为什么,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我不擅长处理亲人之间的关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们之间谈话就此终止。
正好台上开始表演,依旧是《堂吉诃德》。不知怎么,我今天特别的困,眼皮不停的打架,等我醒来,舞剧早就结束了,礼堂的灯昏昏暗暗的开着,本就阴暗的大厅显得更冷了。
我身上披着一件外套,不属于我的外套。
外套的主人靠在门口的墙上,滑着手机,看到我醒了,径直的走向我,拿起他的外套。
“等等”我喊住他“一起吃个饭吗?”
他头也不回,冲我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这么吝啬文字的人,却喜欢吃甜腻的泡泡糖。“沉香”。我在嘴巴里反复的嚼着这个名字,开始期待下次再见面了。

说是期待下次见面,可再见到的时候总会有点不安,这是人类的通病吧。
他还是穿着他一直穿的黑色飞行服,扎着一个小鬏。不过这次他的左手无名指带了一个银色的素圈。
我挑了挑眉毛。
他落座,冲我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了。看到我在看他的戒指,他伸出手主动给我看“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
“他送你的戒指你呆在无名指上?”
“有问题吗?”
我瞬间明白过来,其实乱伦的恋情在我身边并不少见,大多是姐姐与弟弟,妹妹与哥哥,外甥和舅舅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正常,搞艺术吗,多多少少脑子有根弦是坏的。
“那你说你舅舅很久没来看过你了,你们怎么了?”
“你抽烟吗?”他说这,拿出一包烟。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毕竟,破剧院,不在乎这一点点烟味。
他拿出打火机为我点燃,自己却不抽,小心的把那盒烟收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抽?”
“我舅舅不喜欢我抽烟。”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在心里狠狠的揉了揉他的头。
台上的音乐响起了,依旧是《堂吉诃德》,我们都没了看舞剧的心思,他盯着我燃烧的烟,我盯着他鼻梁上的那道疤。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我吐掉烟蒂,和他吻作一团,嘴巴里剩余的烟渡到他的嘴巴里,被他换气时吸入肺中。
像是我的灵魂也纳进他的肺泡一般。
我抬手解开了他让人心痒痒的小鬏,揉着他的后脑勺。他的发质有点硬,刺刺的扎在我的脸上,有点儿痒痒,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起身坐在我们中间的位子,我也站起来,挡在他的面前。
“笑你像一只小狗。”我把手伸进他的卫衣里,顺着肌肉的轮廓一点点往上摸,一直摸到了他的喉结处。他的呼吸一点点变沉,眼神依旧是那样,带着攻击性。
这次我不害怕了。
他揽住我的腰,让我打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猴急的脱掉我的上衣,亲吻我的胸膛。我一只手抱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向下伸进我自己的裤子里开始自慰。
他也把手伸进来,攥住我的手,他的手上有一点点薄茧,摩擦着我敏感的柱身,故意用大拇指刺激我的顶端,我深吸一口气,差点被这个小畜生玩的射出来。
他听到我深吸气,轻笑了一下,开始扒我的裤子,慢慢揉我的穴口,“我有护手霜。”我打断他想直接进来的欲望,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管手霜递给他,看着他挤了一大堆在手心,攥起手来把手霜握热,一边问我的乳尖一边帮我扩张。
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这个破剧院的天花板倒是还算完整,巴洛克式的古典花纹一层叠一层,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摁住了我的G点,开始慢慢刺激我,我只能抬手咬住自己的手,要不然发出声音可太丢人了,我可不想在小孩儿面前丢脸。
“叫出来啊,杨戬。”他一边哄我,一边脱自己的裤子,我看了看他的东西,闭上了眼。现在小孩儿发育得可真好。
一直到他的东西捅进我的身体,那根粗长的、带着热度的东西直直顶在我的前列腺上,我才松开咬着的手,伏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沉香、沉香。”
台上的少年还在表演,我无暇顾及他是否能看到,我的耳边充斥着沉香的低沉的呻吟声和交响乐的声音。我随着沉香的动作上下颠簸,听到小提琴突然独奏的悠扬,我射在了他的卫衣上。好久没有如此畅快的性爱了,让我有点发抖。
他停了下来,慢慢抚摸着我的后背,等我缓过来一点,却又加快了律动。
我应接不暇,性器重新硬了起来,被他抓在手里把玩,刚射过之后是最敏感的,他用他的大拇指有点儿用劲儿的擦过我的马眼。
“别这样。”我抓住他的手,他坏心眼的不停的动作,深埋在我身体里的那一根也在刺激我的前列腺。这种恐怖的快感积累成一种直直下坠的刺激感。
我又射在了他的手心里。他也射进了我的身体。
其实被内射的滋味并不好,我突兀的想起舞台上散落着的红色丝绒幕布。不知道那个芭蕾少年是怎么表演的?我怎么感觉我从未看过他的表演?
我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舞台,舞台上哪儿有什么芭蕾舞少年,哪儿有什么《堂吉诃德》,更别提灯光与交响乐团。
我是怎么了?今天没有舞剧表演吗?

“你在看什么?”沉香咬住我的乳尖,抬头问我。
“哦,没什么,刚刚的芭蕾舞演员呢?”
“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做爱,吓跑了吧。”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拍了拍我的屁股,把他的东西一点点抽出来,那纸巾擦了擦。
我站起身,腿有点发软的穿上裤子,感觉有东西从后面流出来,突然觉得很冷。
他也站起来,替我整理了一下外套。“下次见。”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忍住身体的不适,一边想,这是和小孩儿在破烂剧院打了野炮,而且是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的野炮。小孩儿的手指上甚至还带着他舅舅的戒指。
不知道他舅舅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我竟腾升起一种畅快的爽意。乱伦有什么意思,出轨不是更刺激?
天气真冷,我扶住我的帽子走在大街上,一点点挪进剧院。推开门就看到了沉香坐在左边的位子。看到我进来,他站了起来。
“今天来得这么早?”我冲他寒暄了一下。
“你也是,来得很早。”他看着我坐下,挨着我坐在了中间的座位。
“我要送你一个东西,准确说不是送你,是还给你。”他抓起我的手,将一枚戒指放在我的手里。
是他舅舅送他的那一枚戒指。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他的舅舅,怎么,做爱做傻了。我想还给他,他坚持握着我的手要我手下,在争执中戒指掉在前排破座椅的下方了。
我无奈,只得走到前排去捡。前排的座位只剩下靠背,阴森森的矗立着,我小心的避开旁边的碎木渣和破木板,捡起了那枚戒指。我抬起头看向后排的沉香,惊讶的发现他不在了。
他去哪儿了?
我环顾四周,甚至抬头看了天花板,没有他的痕迹,整个剧院只剩昏暗的灯光。
发生了什么?我攥着戒指茫然的站着。
“舅舅”
他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我立刻转身,想斥责他为什么到处乱跑,为什么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什么叫还这么小孩子脾气。我可是刚刚认识他的啊!
“舅舅”
台上的沉香穿着脏兮兮的中世纪主题的芭蕾服,他的鞋子带子坏了,那了一根皮筋草草绑好,他的裤子上鲜红的颜色太刺眼了,他的领巾真好看啊,像是谁为他精心熨烫好为他系上的,他的马甲上没有排扣。
我愣住了。
“舅舅,你别哭啊。”
我想张嘴说我没哭,但是一张嘴,全是呜咽的声音,好没出息啊,你在喊谁舅舅啊。
我不是你舅舅啊。
我可以做你舅舅吗?
顶光打下来,这次灯光太足了,照亮了整个舞台,舞台上倒着的幕布和实木挂杆怎么这么干净,红色丝绒反着光,看着和这个剧院格格不入。我慢慢走下台,走向那个小舞台,这才看清沉香的脸。
他在流血。


又是恼人的傍晚,又在下雪,我裹紧大衣,匆忙的走向剧院。心里在想那个叫杨沉香的少年今天还会不会卡着点儿来。
我推开剧院的大门,走进去。还是老样子,受潮脱落的墙纸,角落里散落的垃圾,没喝完的饮料在塑料瓶子里起了霉菌。
杨沉香还是卡着点儿来,坐在左边的座位上,中间的位子空着。
“杨沉香。”
他回过头来看我,冲我挥了挥左手,我看到他左手上那枚素环。“怎么样,我舅舅送我的。”满脸的炫耀之意。
我不说话,站起身走在我们中间那个空位子,坐下并和他接吻。这次没有恼人的烟味儿了,舞台上的少年照例起舞,交响乐平稳进行着。
我们安静的接吻。
分开的时候我拉起他的手,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舞台中间会有一个电影投影布吗。
他说“演员跳舞的时候,远灯光可以将演员的影子投掷在投影布上,其实早就应该撤了的。不,应该是立刻撤掉的。”
“要立到多刻?”
“立到多刻。。。”他嚼着我的话头“我也不知道立到多刻。”
闭幕之后,我照例想约他去吃饭,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我立刻起身想追上他问问他家在哪里,或者生拉硬拽的带他去吃饭。我跑过去拉开门。

外面又下雪了,太冷了,我想我该换一件呢子大衣了。我紧了紧领口,向老剧院走去。心想今天那个少年还会不会来,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吃个晚餐或者喝一杯,如果他成年了的话。
我落座之后发了会儿呆,他又是卡着点儿来的。我抬手看了看表,七点三十七,准时的可怕。
“晚上好。”
“杨戬,晚上好”。
我戒备的转身,“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甚至把手伸进口袋里,抓住了随身携带的一把瑞士军刀。
“舅舅,我是杨沉香。”
哈哈,开始攀关系了,我又不认识你,我们只是一起看过几场舞剧的关系。“回答我!”我加加大了音量。
“舅舅,你说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大小,那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大小。
“我的芭蕾舞师傅很严格的,可是你也从来没有看过我。”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感觉天旋地转,满眼晕眩的我抬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巴洛克风格装饰也在一起旋转,我要吐了。
“你说你是我舅舅,为什么从没来看过我!”
“我从小都在这儿学跳舞,老师让我拉筋的时候会踩着我的背往下用力,痛的我说不出话。”
“他们都叫我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杨戬!你看看我脸上的疤,和我竞争的孩子趁我睡觉的时候给我划的!”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啊?”
“我讨厌跳舞。”
“舅舅,我再跳最后一次,然后你带我走吧。”

天又开始下雪了,我扶正我的帽子,往剧院跑去。
今天是我外甥的谢幕舞台,我必须参加。作为舅舅我简直太失职了,缺席了外甥十七年,去年才把他接回身边。
没想到这个小畜生竟然向我告白了。
算了,我想好了等他顺利演出完,我们就去瑞士生活,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我是想补偿他的。
这个剧院虽然是八十年代留下来的老剧院,但每年市政都会进行翻修,所以装潢很不赖,尤其是舞台两侧的红色丝绒幕布,灯光一打,反着高级丝绒才会有的灯光。底部的金穗子饱满又鲜活,随着幕布拉开,一点点颤动着。
我坐在第四排正中间的位子,绝佳好位子,好好欣赏我的外甥兼爱人---芭蕾舞演员杨沉香的谢幕演出。

其实这个世间,有太多我想不到的事情了,我想不到杨婵会离开我,我想不到外甥能回到我身边,我也没想到那个穗子脱落的线会缠上他的脚,实木挂杆那样的重,连带着丝绒幕布落下来的时候,我紧闭双眼。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听到血液从人体流出时的声音。
我看到什么?我看到他那双静静躺在血泊中的双手,和我亲手给他带上的那枚素圈。
他再也没叫我舅舅。


外面又下雪了,我裹紧大衣快步朝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