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所谓的试卷，被杨戬折成纸飞机。
飞走了。
纸飞机不是真正的飞机，飞不远，也飞不走，就此落在地上。

杨戬再次选择了静默。他早已经过了一脑热的年纪了，更多的，他只想守护这个孩子的一生。杨戬站在原地，看着熟睡的沉香。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手掌轻轻地抚上沉香的脸颊，脑中会闪多个在一起的画面。杨戬从不去思考沉香为什么喜欢自己，他知道沉香的过去，明白沉香在情感上的缺憾，他只当沉香是青春期的年少轻狂，不过是悸动在作祟。毕竟也从没听过沉香和同学有什么交往，更别提谈恋爱了。
杨戬可以纵容沉香的所有冲动，但是没有人可以纵容杨戬。
所以他不能，不能带着沉香去犯一去不复返的错误。

沉香的身边只有他这个所谓的舅舅，杨戬清楚。沉香只是把依赖的感觉当做了爱罢了，新鲜感过去他就会重回正轨。
在那次病中见到沉香的第一眼，或许是病虫上头，心中有鬼。他也想冲动一回，也想失去理智任性一次。他想和沉香说
“别走罢，别离开我”
但是汪汪大海，他看不见底，也看不清水。
最后，他克制，他退缩……
最后的最后，杨戬也没有迈出那一步。放任沉香的离去。
他做不到全身而退。
他也不敢去赌，赌一个少年人的一时上头。

新年过去得很快，所有人都没有提起那次的小小闹剧。
“舅舅，我要走了。”
沉香的话打破了平和的氛围。
像是有颗子弹从窗外飞来，击碎了家里的玻璃，最后正中杨戬的眉心。
时间忽然禁止，一切气息都停止了流动。只留下屋外的春雨倾盆而下。
杨戬伸向菜盘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根筷子中间的豆子掉落在桌上，砸出声响，连着春雨一起落下。
似乎有一瞬间，他的耳朵旁像有人在低语一般。他听不清，只有嘶嘶声。
外面的雨越发严重，雷却始终没有落下。
低语过后，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电闪轰鸣，近处有无数的惊雷袭来，闪电刹那间冲到面前，作势要把他击碎。闪电流过四肢，浑身都变凉了一瞬，双手仿佛有无数蚂蚁啃食，指尖阵阵的疼。心脏猛地狂跳，就快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了?”
沉香挥了挥手。
就连手来回挥动的声音，也一步步放大在杨戬的耳边。
“为什么?”
杨戬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
他拼尽全力，保持镇静，试图掩盖自己声音的嘶哑。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沉香，或许是一种执着，又或许是一种失去掌控的不安。

毫不遮掩地，试图将沉香刺穿。

“今年我会在伦敦开一场巡演”
沉香并没有把杨戬的注视放在眼里，他继续吃着碗中的米。就好像下定决心要先行一步去做抉择一样不理会一切不确定因素。
杨戬并没有接话，一向脑子灵活的他，在这一刻，脑中的弦猛地断开，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出下文。
“我得创作啊舅舅，很难的好吧”
很轻松。
杨戬的眼被沉香彻底蒙上，漆黑一片，看不见表情，看不清心思。
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彼此只是普通的有着血缘关系的舅甥。
沉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就好像那些冲动，不计后果，鬼迷心窍的种种从未来过。
这一餐饭，味同嚼蜡。杨戬被最最虚假的借口搪塞了过去，那块破旧了的抹布被塞在嘴里，把一切质疑，躁动不安和挽留塞了回去。话语权和主动权被沉香硬生生的塞回了杨戬的肚子里，不让其发作。
就连杨戬想要送沉香去机场这一类的想法也被婉拒。这一刻，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飞机是真的飞起来了，纸飞机真的飞起来了。
我以为我放任飞机的起航，任他飞向远处。到达终点时，飞机还是要飞回来的。

但是
跑了的东西，就和天边的月光是一样的东西，你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他匆匆离去的尾声。

前往英国的这架飞机已经起航，机舱的座椅，沉香早就坐透了。航班的终点，航班的旅程，桩桩件件，他早就习惯了。独自前去，独自归来。

他还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望着窗外，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市。他说不出话来，他清楚，有些事，有些人，有些防守，你不去强攻，不去逼迫，不去硬闯，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沉香一直都很清楚，杨戬爱他。但杨戬只会一味的迁就他，以他自认为对的方式对自己好。
可这种好一点也不真实，这种爱的感觉一点也不真实，有些时候，沉香自己也不明白杨戬到底在想什么。他受够了那种要去猜想杨戬是否爱他的日子，他不想再等了。这个答案，沉香要自己去解。

耳鸣在这一刻发作，扯回了沉香的思绪。
泪水从脸庞划过。

我又一次的离开了你，过不了多久我就又要忘记你。你身上的味道，你瞳孔颜色的深浅，你怀抱的温度都将离我远去。

我的生活又将抹去你的痕迹，关于你的一切都要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