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伦敦总是多雨的，细雨绵绵伴随秋风。大街上满是礼帽一带就不理会风雨的人，沉香和杨戬挤在一把透明的伞下倒显得有些突兀。走哪儿哪儿的地上就是落叶，雨也随着风飘荡。
伞被打的发出劈里啪啦的响，一片枫叶落在伞上，杨戬先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伸出手点了点，冰冰的好似在伞内摸到的是湿漉漉的枫叶。
过去沉迷于工作和创作时从未去关注这些生活里的小事物，他只要和沉香待在一起，每时每刻都会有惊喜，杨戬这样想。不过倒也抛之脑后，自顾自地玩伞去了，细雨落在伞上形成一颗颗水珠，杨戬看见了就去数，数着数着还抽空和沉香说这颗好丑那颗漂亮。
沉香没注意伞上的水珠好不好看，他只是一直看着杨戬，眉眼含笑。

二人从商街走到大道，两边都长满了枫树，刚刮过大风，地上落叶成群。毛毛雨已经停了，杨戬弯腰走出伞下狭小的空间，只是望了沉香一眼随后转身向前数十步，在一棵枫树下停住。就像那天，秋风迎面而来，你我在枫树下相逢，落叶遮住了视线也遮住了心。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一个人，你会怎么做！“杨戬大喊道，脸也带着笑。

沉香愣了好一会，眉眼笑的更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将伞收起，一步步踏着地上的落叶与积水向杨戬走去。沉香停在杨戬身前一米的地方，然后他牵起杨戬揣在口袋里的手，将他一把拉到面前。

“我会选择没听见你刚刚说的话。“沉香在杨戬的手心落下一吻。

你问我，是问我如果我们没有相逢，只是匆匆错过，我会如何选择。其实这个问题无解，可我会装聋作哑，我才不要回答你这个荒谬的问题。
沉香最会耍小性子这一套了。

杨戬也曾在深夜去问沉香，是否想要回忆起过去。其实那本红皮书杨戬一直都带着，他只是在等，在等沉香愿意去接受。但大多数得到的都是否这个答案，沉香心里也清楚，或许过去，自己和杨戬有着一些复杂的关系或其他悲惨的经历。所以他不愿意接受，不愿接受那一层已经被捅破了的窗户纸罢了。

某天开始，杨戬带他做各种奇怪的事。

其实伦敦没什么可人的花种，不比国内。杨戬在花店讨了些风信子花种，在这儿都叫它蓝铃花。沉香也不明白，现在其实并不是种花的季节，他也不明白杨戬在急什么。不过当杨戬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去，他就不在乎了。杨戬蹲下身，一只手拉着握着沉香的一只手，那把花种被握在两人的手心，略带潮气的土壤被挖开，随后撒尽。小土堆形成的那一刻，彼此紧握的手轻轻盖在花种之上，杨戬又开始些沉香听不懂的话。
“没有哪种花能与蓝玲花在这儿人的心目中的地位相比，就像这儿最喜欢的鸟是知更鸟。“杨戬垂眸。
沉香追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儿不是中国，我没办法用别的花。”杨戬只是捏了捏沉香的手。
“我的意思是，在我的心里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比。”紧握的手调换了位置，交叉相叠在杨戬的心口。
沉香的手心可以明显感受到某处的跳动，他也不知那是自己手心的跳动还是杨戬的心在跳动。
或许是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沉香的耳后浮现些许红晕，想必是害羞了。心的跳愈加狂烈，快要忍不住脑中的雀跃。
又或许，杨戬想要说些什么，却不能说。


雨过后就是天晴了，杨戬在早上出了门，而沉香则在家里补觉。杨戬在超市买了些蔬菜和水果后就开始在外面瞎晃悠，走着走着竟也走到沉香那日落脚处，只是此时再没有碧绿色的嫩叶，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的枫叶和银杏。脚边在此时落下两片银杏，杨戬蹲下身去捡时，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里透出来，洒在叶子上。

沉香还躺在床上小憩，手机嗡嗡作响，他睁开眼起身去拿。是杨戬发来的消息

杨戬：【图片】

是一张金灿灿的银杏，图片中杨戬的手心里躺着两片银杏叶，从枝叶里偷跑出来的光影落在叶子上。

杨戬：这两片多好看，给你别在头发上可好？
杨戬：你可比它好看多了。

杨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打字，随手就把叶子揣在兜里收好。

沉香：对方正在输入中……

随后有消失不见，杨戬有些奇怪。

沉香：你也很好看。

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杨戬点开去看。对话框的沉香在此刻刷新，头像变了，杨戬看着有些眼熟，点开去看。

是那张刚拍下来的银杏叶，沉香保存了下来并当作了头像。


11月刚打头就开始下雪，白鹅羽毛大小的雪接替了绵绵细雨。路边就连花骨朵也跟着离去，似在诉说着万物的更替。下了雪的街道更显沉闷，深色系的建筑样貌衬着浓烈的红，在白茫茫的雪里也显得有几分生气。

这个时候，杨戬也就不再带沉香多出去走动了，基本就是窝在家里，人到中年要养生啊。
不过也就是每天各种花样给沉香做饭吃，沉香空闲时和他一起缩在毯子里闹着杨戬给他说故事，倒也不觉无趣。
天越变越冷后，沉香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生疏。晚饭后雪停时总拉着杨戬出去散步，杨戬被照顾习惯了，但也穿厚实着跟着去。一出门他就把脸埋在围巾里，眼睛一闭，全凭沉香拉着他走。
茫茫白雪也叫人看得眼花，可沉香偏就喜欢冬天喜欢这雪。杨戬揣在兜里的手总会被沉香拿出来然后放在雪上，好不容易捂暖的手又被雪染的冰凉。杨戬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偶尔也就刮一下沉香的鼻子要么就捏捏沉香的脸表示不满。

“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啊”杨戬的笑里掺杂着数不尽的柔情
“我才不做小孩子”沉香的嘴角又撇下去了
“做我一个人的小孩就可以了啊”杨戬抬起头去看夜晚的云
“那哮天呢?”沉香道
“哮天是小狗宝宝啊，怎么会是……”脸上的笑容一顿，连带将要说出口的话一起。杨戬转过头看着沉香，眼里似带着泪光，而沉香只是笑，就这么看着他。
其实在杨戬不注意时，沉香已经下定决心要接受完整的自己，偷偷看过那本红皮书了。一切真相都明了，过去自己内心中的爱比现在还要炽热，现在的自己选择坚定自己的心不再胆怯。

或许是在相处的某一天里，或许是在深夜杨戬问他时，又或许是他们在漫天飘落的枫叶里重逢的那一刻，沉香就以深知这一切了。直到某天那本红皮书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中，书页再次翻动，那扇门就已经被击垮。

沉香的记忆已经陆续想起，过去的种种都已经物归原主。


圣诞节

日子过得很快，平安夜前夕沉香和杨戬就已经在准备了。这是杨戬和沉香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外面的大街小巷早就传出苹果售卖的声响，雪也没停，大大小小的人都挤在路上，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和圣诞歌。
家里也堆满了东西，一颗中规中矩的圣诞树早就立在客厅，壁炉也被点燃，屋子里暖和的不行。树下堆满了礼盒，就连小猫也在冬日兴奋不已。
夜晚，临近午夜的前夕，杨戬带着沉香偷溜着出去。外边没什么人，只有亮晶晶的灯链还在闪。他们去了市中心的教堂。

规章有序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杨戬叫沉香转过身，他从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条发绳，尾处还挂着一颗莲花状的铃铛。杨戬将它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去捋沉香的头发。
“没有参与你的成年礼，这条发绳今天也算是给你赔礼了。本该是你成年那天送你的。”杨戬脸上没什么表情，言语却透露着些许忧愁。发绳尾处的铃铛叮叮作响，棕色的发绳缠绕着沉香的发丝，最后，杨戬亲手为沉香束起发辫。

教堂内，烛火在来回闪动，沉香紧紧扣住杨戬的手，垂头看着彼此的十指相扣。
“杨戬，你的爱好像很多”手又被举起来，在五彩斑斓的教堂下看不清颜色。
“那么多的爱都给了我”
早年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妹妹，杨戬的情感早已不知道往哪搁。堵在心里藏起来，久了也不会有人叩自己的心门去问。
那年的冬天，他迎来了沉香，人一旦有人陪了也就是有了盼头了。感情随着时间升温，锁住的那些情也不止沉香一人在流露，沉香的情是因为杨戬萌生出来的，而杨戬心中的锁，是自己心甘情愿把钥匙给了沉香。
他也听得见心中的嘶吼。

午夜的钟声在此刻敲响，咚
咔擦，锁开了
圣诞节快乐。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也就热了。手热了，相交的心也就暖了。
在飘着雪的马路上也不觉着冷。

鞋子踩在厚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沉香的红色针织帽已经被雪花点缀上了，现在已经是小彩帽了。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杨戬把下巴贴到沉香的肩膀上，整个人夹住沉香一摇一拐地向前挪。
“嗯嗯”沉香有些憋不住笑
“这个姿势好滑稽，你就等着滑倒吧”前前后后整个小道上就是乱七八糟的脚印
“喂，哪有这样咒人的”杨戬顶了下沉香的后脑勺
“你当初都不记事儿了，怎么还记得我”雪好像要停了。
“告诉你吧，其实我有分身术”沉香拉过杨戬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就这么一直抓着。
“怎么个说法?”杨戬脖子伸的老长，想要去看沉香的脸。
不过沉香已经停下脚步先转过了脸，几乎是要亲上的距离，近在咫尺。
彼此呼吸的温度都打在了脸上，冻的通红的鼻子也能感受到暖意。沉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小秘密。
“因为有两个沉香在喜欢你”
“一个在努力记住你”
“一个在奋不顾身地爱着你”

语毕，一个只是贴了贴嘴唇的吻附上来。
两张脸都已经被风吹的冰凉，温热的嘴唇在此刻紧贴，竟也觉得有一丝暖。杨戬没有回绝这个有些略微小气的吻，只是扯开嘴角笑，随后在沉香的脸上猛啄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雪吹傻了。杨戬蹲下身把沉香抱起来，起码离地三厘米，夜晚的眼睛更亮，杨戬笑的开怀，就这么仰头看着沉香。
随后，沉香听见
“这么好！”可以说是有些小孩子气的欢呼。

“我们把晋哥一个人丢在家里偷跑出来，它不会生气吧”两个人咿呀咿呀地走在厚厚的白棉花上。
“跑都跑了”沉香又往杨戬怀里靠了些
对啊，跑都跑出来了，先玩再说。

光秃秃的树丫上此刻堆满了雪，杨戬起了玩心，拿着沉香的手就往树上作画，雪冻得沉香指尖吃痛，就要往杨戬身上咬。杨戬也不怕，把脸挪过去给沉香咬个够。午夜过后，夜里寂静的很，也只能听到两个疯玩的傻子在嬉笑。
树上画了三只小猫和一只小狗，一只小猫披着头发戴着眼镜，一只小猫扎着辫子，中间是一只小小猫和小小狗。杨戬伸手抵住沉香要扑过来的脸，从兜里掏出手机。
“这不拍张照片，回头晋哥跟哮天可有的闹了。“杨戬说完就把沉香一把扯进怀里，手指捏着沉香的脸摆弄出一副笑脸，沉香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快放开我，随后快门按下，彼此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玩了好一会，玩到两个人都没力站起身，他们躺在雪地上，厚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丝毫感受不到雪的冷，谁都没有说话一动不动躺在那，只有手是相扣的。雪松的木质香气飘在风中，落在毛领上，杨戬闭着眼，泪却落下来。
沉香全当不知晓，只是拱进杨戬的怀里埋着头。
情深时总是经不住流泪的。

刚开始带你回家的时候，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以来弥补对你妈妈和你的亏欠。你从那么一丁点儿到现在，我看着你长大，接你回家后几乎就是围着你转，你长大后想着给你留些空间也就没怎么管你，也忽略了你许多，直到最后我才发现，世界上最好的就是你。

杨戬总说沉香是小孩，可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被宠爱的小孩，一个拥有天底下最特别的爱的小孩。所以才落泪

说爱也是要流泪的。


迎来新年的前一天下午，沉香亲自为杨戬穿衣，就连长发都被沉香束起。
“今天你可得穿的好看些”梳子被沉香拿在手里
“知道了知道了”杨戬大概是还没睡醒，连打哈欠。

“晚上我在大本钟旁的广场等你。”说完就在杨戬的嘴角落下一吻，随后离去。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夜晚时人们都穿上新衣来到广场，这里已经被提前布置好了为迎接新年到来的陈设，树枝上挂满明灯，路边摆放着花样的气球。

杨戬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米色大衣。12月的天还是很冷，杨戬走几步就把脸埋在脖子上围着的绿色围巾里，哪怕半张脸被遮着，也不难看出其美。
街道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杨戬这样高的个子，在人群里寻找沉香也显得有些吃力。

半晌，他被人拉走，是沉香。他们来到了人群正中央，待两人整理好，沉香定眼一看就愣了。
“我的颜色，很衬你。”沉香的耳尖有些泛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
杨戬笑着去看沉香“我怎么不知道…绿色是你的颜色…?”有些玩味的语气
沉香低头去摸耳垂，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就是我的颜色。“

大本钟在此刻变化，电子机械幻化出的男声发出声响：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杨戬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沉香身上。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

沉香撇开视线，手伸进口袋中寻找着什么，手里握着的东西要拿不拿的样子逗笑了杨戬，他伸出手就要去扯。

让我们用烟花和彩带迎接新年的降临！

大屏幕开始进入倒计时，周边人群也跟着喊叫。

沉香先一步动作将盒子打开，是一枚水蓝色钻戒，清透的蓝在周边金灿喜庆的红里显得有些突兀，戒指上镶嵌着的蓝色钻石在半空中发出光芒，就连枝叶都是白钻制成的。杨戬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人也杵在原地。

3!
沉香牵起杨戬的手久久没有动作，杨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半空中的手在抖动。似是鼓起勇气，沉香呼出一口气，为自己助力。

“我向上天起誓。“

周围人声嘈杂，所有人都在欢呼和雀跃，但杨戬只听得见沉香的声音。

“无论过去或将来，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欢乐或忧愁……”

时间在此刻禁止，再没有任何除二人以外的声音，杨戬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一个劲的跳，浑身的冷都散去，他只觉着热。

“我将永远爱你，珍惜并尊重你，相信你，照顾你……”

沉香单膝跪了下来，那枚躺在盒子里的戒指，正被一点一点套进杨戬的无名指上。

2！
路边摆放的金色爱心气球被一一放飞，在布满星辰的夜晚，随风飘荡。

“我沉香，愿娶你杨戬，作为我一生的伴侣……”

1!
烟花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散落出绚丽的花，金色的丝带砰的一声被发射，从钟上向下洒落。漫天的金灿灿的丝带遍布每一个人的视野，杨戬有些看不清沉香的脸，另一只手抬起去拨开半空的丝带。戒指已经被戴在无名指上，发着微光。

自己的手被沉香高高抬起，随后抵在沉香的眉心处。可以说是一个将近臣服的动作，沉香就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起誓，向自己承诺，向自己臣服，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他信仰的上天。

新年快乐！

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沉香的嘴唇还在动，像是还有什么话，但杨戬听不清。
树枝上缠绕着的明灯在这一瞬亮起，暖色调的灯光洒落在人群，周围弥漫起硝烟，是刚发射的烟花，广场上人声鼎沸，人们欢呼着，舞动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所有掺着幸福，欢快以及祝福的彩色礼花都向天冲去。
周身所有的人和物仿佛都在为他们欢呼雀跃都在为他们祝福。

杨戬听清了

沉香说的是

“带我回家吧。“


(完结）

小插曲：

后来杨戬问，你想起所有的那一刻，为什么选择原谅我
沉香抱着怀里的杨戬，去玩他的手指

“那天你顺着光的方向找到我，闯进我的世界，和你对视的那一刻，时间暂停我的眼里只有你，心只想跟着你走，从那之后我就想，你对我怎么样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