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追迹
长谷川趁着出差结束后，得空来到卢布朗的时候，虽然门口挂着Close，但是门后还弥漫着浓郁的咖喱香气，即使吃过了午饭也让人忍不住想抓着饭点的尾巴蹭上一口。祐介、春、双叶在楼下，三个人面前摆着残留着咖喱痕迹的空盘子，祐介面前的盘子格外干净，一旁的摩尔加纳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巴，来栖晓则在吧台后，正将吧台上的空杯子回收准备清洗。
“是大叔！”对着门口坐的双叶第一个发现了长谷川，率先叫出声，打断了祐介正准备对盘子发表的感想。边上的春顺着双叶面对的方向望去，朝着长谷川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跟着打起招呼。
来栖晓则对上了长谷川望向他的目光，长谷川这才注意到原来吧台边还坐着一位小客人——穿着短袖衬衫和吊带短裤的茶色少年安静地坐在最里侧的高脚凳上，看着有点眼熟。“先进来坐吧，其他人还得等一会。”来栖晓见长谷川还愣在门口，像个真正的店主一样招呼他进来坐。
“都说了别那么叫我了……不过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有样子了，佐仓先生今天不在？”长谷川恭敬不如从命，拉开最外侧的高脚凳，顺势坐了上去，对着来栖晓伸出食指，“一杯咖啡。”
实际上在来栖晓大学后，没有了怪盗时期的紧张感和备考生时的压力，日间的时间变得更加灵活，在其他同学叫苦不迭的时候来栖晓反而感到了一丝放松与悠闲，而惣志郎却在不久后生了场病，多出来的时间自然放在了卢布朗上。就这样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使是惣志郎早已完全康复的现在，来栖晓仍然习惯成自然一有空就来帮忙，休息日和节假日还会整天整天地在店里。
“今天惣志郎出去了，卢布朗今天包场。”双叶把手里的空盘子递给已经站起来的春，又拿起祐介面前的盘子，结果却被门口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摩尔加纳则被吓得一溜烟蹿进了沙发下。大家透过门口的玻璃往外看，这才发现了骑着摩托载着杏的龙司，杏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龙司的驾驶技术有待提高。
“杏？没事吧？”春拉开店门，门铃晃动的声音才让杏从刚刚的惊吓和不满里缓过神，有些委屈地皱着眉头从摩托上下来，“我没事，都怪……啊？！！”杏的抱怨被脚下一软打断了，还好被拉住了上臂杏才没有狼狈地跪在店门口。
“谢……咦真你什么时候来的？”杏还没完全回过头，飒爽的黑色齐耳短发女性和熟悉的面孔就先一步映入余光中。“我也刚到……在路口看到你看不稳真是吓了一跳，还好赶上了。”
屋里的长谷川看着双叶和祐介也跟着都挤在了门口，在危机平复下来后迅速加入了门外四个人的讨论里叽叽喳喳个不停，他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年轻真好啊，我有机会的话也想试试摩托呢……”
最里侧的茶发少年则多看了两眼外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开往京都的房车上，只有真、春和来栖晓看起来精神相对饱满，其他人本就不习惯早起又恰逢旅途奔波有些没从前一天攻破札幌监狱的疲劳之中缓冲过来，打着哈欠有些提不起劲。
“龙司！你压到我头发了！！”伴随着吃痛的尖锐叫声突然把大家都吓醒了，杏皱着眉头不满地揉着自己的头皮，时不时抚摸着自己被压住的头发，乍一看像是起床气还没消。
“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头发怎么这么长啊，又不是我想，干嘛不剪短？”龙司虽然嘴上道着歉但却也没停下嘀嘀咕咕地嘴硬。
“你 说 什 么 ？”龙司嘀咕的分贝显然没能逃过杏的耳朵，在杏充满了杀意的目光下龙司赶紧爬出来和祐介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对面。
“关系真好啊……”在前面开了一天车的长谷川用力睁了睁眼睛，想要驱散挂在眼皮上的酸痛和沉重，“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真青春。”
“啊哈？！才不是那样的！”杏先一步察觉到了长谷川话里有话，一下子红了脸，抚摸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谁会喜欢这种家伙啊！眼光太差了吧！”
“喂怎么突然又开始骂我啊，压到头发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说得那么过分吧！”龙司倒像是完全没听到长谷川的话，对杏莫名其妙地指控感到相当不满，企图反击回去。
“完全没开窍啊……你呢？去看了摩天轮对吧，和谁去的？”长谷川被杏和龙司没头没脑的对话暂时活跃了精神，突然来了兴致，把话茬抛给了一旁副驾驶上的来栖晓。
“……双叶”来栖晓隐约察觉到了长谷川话里有话，有些沉默。
“嗯？为什么是……”长谷川刚打算继续追问些什么，却发现后视镜里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浇灭了自己刚萌生的八卦火苗。欲言又止或是想要缄默不言的表情挂在每个人脸上，为人父的中年男性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本能地跟着一言不发。
来栖晓将视线放回了车窗外的风景里，余光里边上的长谷川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困惑，高速上车窗外的风并不小，却吹不散凝固的气氛。和副驾驶相对宽敞的空间相反，他觉得自己被静默的空气挤压着，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挤压出来，说不出话，只好又摸了摸后颈，发觉已经有些冒汗了。
“啊，啊大叔我们离京都还有多远啊！要快点开才行哦！”双叶有些变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大家都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京都啊……那可真是……”祐介一转眼又沉浸在了对京都的期待之中，打开了话匣子。
空气总算轻松起来，来栖晓这才如释重负，让空气再次充满胸腔活络起来。
索菲亚从手机里弹出来，“晓，你刚刚看起来有点难受，你还好吗？”
“我没事。”

在门外闹腾够了的几个人总算都钻进了店里落座，来栖晓趁着刚刚的功夫收拾完了餐具，正双手绕背准备脱下围裙。
“大概情况我是知道了啦……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又是认知事件？”长谷川把高脚凳侧了个面，背靠吧台面对大家，“可以的话说得简单一点，太复杂的事情我可理解不了……”
“先从他说起吧，明智吾郎的话你不陌生吧？”来栖晓掸掉围裙上残留的污渍把围裙挂回去，一边应着长谷川，一边转过身敲了敲明智面前的吧台，吸引着长谷川看过来。
“也就是说，这孩子是明智吾郎？！”大致理解了来龙去脉的长谷川没能忍住发出高分贝的惊讶，而面前的茶发少年只是露出司空见惯一般的微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成为了这一非自然现象最为有力的证明。
“所以我们想知道关于玛迪斯公司和Emma的后续和现况……”真在一旁补充道，“虽然对现状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排除掉所有可能比较好。”
“啊…这就是你们一听说我有出差来的安排之后这么兴奋的原因啊，还以为你们很想念我呢……”长谷川的眼镜下滑了一节，看起来有点失落。
“嘛话也不是这么说……确实是很想念你和小茜啦，有机会的话还想去京都一趟！”提到这个杏来了兴致，毕竟在那之后她和真一直保持着和长谷川茜的联系，甚至在出国前还特地去了一趟京都陪长谷川茜玩了一圈才走。
长谷川听完脚下一滑，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高脚凳上掉下去。虽然多少有点失落但能看到孩子们玩得这么融洽心里更多的是欣慰，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咳……！玛迪斯公司在近卫明被捕之后道歉并下架了Emma这个我想你们看新闻也知道了，第二年的时候玛迪斯公司就将AI方面发展的成果转向了医疗方向，不再常在大众视野里出现了。因为近卫明的缘故玛迪斯公司一直是公安的重点关注对象，但事到如今也没见到有任何可疑举动了，也就是说”长谷川扶了扶眼镜，“现在的玛迪斯公司已经完全没有嫌疑了，而一之濑教授和索菲亚那边你们也一直有联系吧，我想这点你们也最清楚不过了。”
“……那创伤之间，我们……”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春试探性地开口，抛出了目前大家最在意的问题。
“去。”有一个声音从吧台传来，声音不大但坚定，大家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人不是来栖晓，而是在吧台前一直坐着的明智。
“吾辈没意见，但是不要忘了怪盗团一致决定原则啊。”摩尔加纳三两下跳上了空着的高脚凳，又顺势跳上吧台，“吾辈和晓一致认为明智现在的情况是存在认知干扰的，武内的体检报告也标出了问题，明智的数值完全是成年人。”摩尔加纳的尾巴晃动着，“不如去一下明智以前国中在的地方调查一下。”
“哦！既然摩纳都这么说了！”龙司像是一条听见了“出去玩”三个字的大金毛，在座位上躁动起来。
“你要自己骑去琦玉？”看出了龙司的兴奋，来栖晓从吧台里出来，也抽了一张高脚凳侧身坐下。
“我可是还有工作的”长谷川叹了口气，“别太折腾我啊。”
“嗯，琦玉特产……”祐介在沙发上双手抱臂思索起来，显然咖喱没能填满他的胃。
“好！那么怪盗团一致！不算大叔！”双叶爬上沙发背，大声地宣布，“琦玉——！”
“喂？！……算了。”想到自己成山的工作，长谷川摇了摇头。这群小孩三年前也自己开着房车转了日本一整圈，这次才多远啊，这样的想法把长谷川嘴边的叮嘱挤了回去，“那我就先告辞啦，祝你们一路顺风！”

在德谬哥消失后，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再次明晰起来，与一之濑久音道别后，与长谷川的旅途也迎来了尾声。
“……喂喂，原本我只是打算利用你们而已哦？”长谷川面对来栖晓的肯定有些问心有愧，不管如何从客观上来说自己都动机不纯，最后反倒还被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孩子们上了一课，实在过意不去。
“……”来栖晓沉默了一会，最终他看着善吉目光游移的眼睛，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就算初衷不够完美，我想我们也有足够的觉悟去接纳这份不完美。”
“哈哈哈……你小子，不过也多亏了你们，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来的。”长谷川彻底被来栖晓说服了，简单地道别过后便不再多语，准备往回走。还没走上两步就被追上的龙司一把揽过，嘀嘀咕咕地想要说些什么。
“啊那个……之前，真是对不起啊……”龙司的眼神飘忽着，不坦率的心写在了脸上，“之前合作的时候晓那家伙把话说得那么狠…我也跟着一时上头了……现在都要分开了，我觉得不说的话……”
是在说之前“背叛的下场”吧？当时真是要被瞪出一身冷汗了……长谷川虽然表面还在听龙司断断续续地说，心里却忍不住跟着吐槽。
“不过最后明智……”龙司的脸少见地阴沉下来，有些欲言又止，长谷川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龙司！不要再抓着善吉聊天了，要走了！”龙司的小动作被杏抓了个现行，条件反射哆嗦了一下，留下了最后一句“不要把我卖了说是我说的！！回见啦大叔！”

“不完美的初衷和明智吗……”
长谷川推开店门，却扭头多看了一眼，目光乘着门铃声钻过还未彻底关上的木质门，落在吧台边那个一直不动声色的茶发少年身上。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投以相同的视线，与外在年龄不符的洞悉感通过目光传递过来，下一瞬合上的店门打断了对视，但长谷川也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以后再也不轻易跟小孩对视了。他发誓。

店里的大家仍像是春游前的小学生一样，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兴奋和紧张的空气伴随着新一壶咖啡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卢布朗，一时半会还没有消散的意思。让来栖晓倍感怀念的同时庆幸今天把门牌翻成closed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琦玉……布丁……”显然不管人在何处，祐介第一关心的永远是吃的。
双叶蹲坐在沙发上摸出一包薯片，塑料袋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吐槽一起冒出来“小狐狸眼里只有吃的，除了京都。”
“不，京都的抹茶也很好吃……！”听到祐介这么说的双叶高举起手里的薯片，左右晃动起来，眼见祐介的眼睛和摩尔加纳一样随着薯片袋的位置左右漂移，毫无说服力。
“不……不是在说这个吧……”看着一人一猫被都一袋薯片勾走魂的奇妙场景，连龙司都摇了摇头。
京都……京都……简单的音节随着热水浸透咖啡粉，一点点占据了来栖晓的放空的脑袋。自记忆中刺出的刀刃从耳边呼啸而过，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用刀手法和准头，在鲜红的鸟居旁，在昏暗的灯影中，在抖动的竹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清晰，逐渐放大，喧宾夺主般的红发赝品转瞬近在眼前，再次刺来新的一刀，变成一句微不可闻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在？”
“晓？！没事吗？完全撒出来了哦？？”春担忧地声音传来来栖晓才意识到眼前的咖啡已经不能够称作是咖啡了，满溢出的水顺着桌子低落到地上，相当一部分还糊在了围裙上，水渍在围裙上霸道地占据了一片深色领地。来栖晓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些许热意，虽然没有被烫伤，但如果不是春及时发现了地上的水渍眼前的咖啡恐怕就不好说了。
“真不像你啊？在想什么吗？”坐在吧台前的明智挺直了脊背，伸头越过吧台去看被完全打湿了不少的内桌。多余的水和从滤纸溢出的咖啡融合在了一起，和木色的地板融为一体，潮湿的咖啡粉随着水流被带出来部分，烂泥一样横在已经变成了污水的咖啡水中。这么狼狈的场景实数少见，明智看着蹲下身收拾地上咖啡的一团卷毛，第一次怀疑起这个前怪盗团团长处理这次事件的能力。
“……”在吧台下收拾的来栖晓抬起头看着帮忙拿来抹布的春和探头探脑的明智，又站起来扫了一圈因为自己手头动静停下讨论的大家，他想了想伸手搓了搓刘海，被打湿的手把刘海搓成细细的一条弯，像是个倒立的问号，“京都监狱的时候……你们有听到暗影说话吗？”
“咦你要问那么久远的事情吗？！这么突然？！”杏还没开始回忆，惊讶的话脱口而出，她着实意外居然是这样的事情让一向稳重的团长在最擅长的咖啡上翻了车。
“暗影会说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龙司挠了挠头，“被热水烫傻了吗？”
“……不是，我说京都监狱的冒牌货，你有听见过他们说话吗？”来栖晓总算用春递来的抹布把桌上收拾干净了，转手又接过祐介递来的拖把忙碌起来，“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头发是红色的那个。”
“是错觉吧？”杏趴在吧台上看着来栖晓一点一点用拖把把污水拖干净，有些陈旧的木质地板再次镀上湿润的反光。
“那么久的事情……现在回忆的话也难免有记忆偏差，是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真在脑内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差错之后也不敢就这么轻易放过，处于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嘴。
“吾辈也没有印象。”一见水就躲得老远的摩尔加纳这时候才从沙发里探出脑袋附和起来。
“嗯……也许真的是我的错觉吧？”来栖晓把拖把洗净之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又将打湿了的围裙换下暂时晾挂在一边，“所以决定好了？坐电车去对吧？”
“哦！！怪盗团久违的集体活动！”大金毛又摇起了尾巴，性质高涨。
“既然都决定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接下来还有安排。”真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了包，快步走向店门，门铃声在她推拉中响个不停。
“小真还是像以前一样认真，分表必争啊。”春在看着真风风火火地掐着表离开了店里，忍不住笑起来，久违地全员聚会，还有接下来的出游，都让已经成为了大人的奥村春感到少有的期待，活力好像再次在忙碌麻木的日常中流转起来，让生活变得顺心起来。想到这样的机会竟是得益于曾经的敌人，这样亦敌亦友的微妙心情让春的目光忍不住飘向了明智的位置。
明智则伸手拒绝了来栖晓的续杯，看了一眼窗外，“快下雨了，尽快结束吧。”窗外虽然阴云尚不明显，但云朵簇拥在一起颇有变黑的迹象。
“咦？！降水率63%？！我今天出门还没这么多的！”杏顺手打开了手机，着急地抓着龙司急着回去，“快一点啦，再晚一点头发会被淋湿的！！”
“慢一点？！我会自己出门的？！”被拽着的龙司一路跌跌撞撞，狼狈地钻出店门。
“那么我也先告辞了。”春跟在龙司脚后慢悠悠地出了店门。
“对了，晓，这个给你。”祐介刚走到门口，又折回吧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递给来栖晓，“画展的门票，我有参展，有时间的话还请务必去看一看。那么告辞了。”
来栖晓接过看起来制作工艺复杂颇有厚度的两张，轻轻用食指和大拇指搓开，两张。来栖晓刚想要抬头说些什么，却只剩下门铃晃动，留给他清脆的回响。
双叶见来栖晓一动不动，最后也爬上高脚凳，用不大的声音自言自语着“茜以前说过，怪盗团本体不明，是八个人还是九个人至今未知……有可能是茜的认知里怪盗团就是九个人，不过也有可能像妈妈研究里的猜想一样，认知反过来影响了人……”语毕，双叶在镜框的掩护下偷瞄向来栖晓，但来栖晓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票什么也没说。“那我也先回家啦。”双叶二话不说抱起摩尔加纳用身体蹭开店门，在摩尔加纳吵闹的不满声里消失在小巷里。
直到天空中的第一滴雨滴落下，噼里啪啦雨声渐大，来栖晓才回过神来，趁着晚饭还没到点，把门口的牌子翻回了open，回到了吧台后，为明智续上新的一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