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劫
作者:4604      更新:2024-02-15 01:34      字数:11351
  爱有千千劫。

0.  
  关公像前的红烛燃的烈烈,滴滴蜡油蜿蜒融下,宛若蚯蚓似的向下爬,血痕一道、两道刻在烛身之上,神像面前的蒲团间跪着的男人神色虔诚,面目俊秀,无框眼镜掩去他真实情绪,只额间一点淡痣在摇曳的火光下映的格外凄美。
  
  “他人呢。”

  彼时众人方注意到他身后被死死压住的男人,男人被胶布缠住口鼻,正恐惧的挣扎着,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眼中不断有泪流出,待到被揭了胶布,就立即喘着粗气倒在地上,蛆似的扭动朝朴综星的方向爬去。

  “星哥,星哥,我真不知成训少爷的下落!是少爷自己提出要去海港,我只不过是个揸车的,我真不知道啊!”

  听闻男人此言,朴综星神情恹恹,起身朝下属轻轻的摆手,便见男人再被封住口鼻,呜咽着被拖了下去。

  这是朴成训失踪的第三天。

1.
  要不人总说父母债、子女偿,年青时愈是烧杀抢掠、脏事做尽,年岁愈大便愈发害怕报应着子女。荣生堂堂主朴荣恒前半生卖粉起家,靠着一手火并时不要命的狠劲在港城立命,廿九方才得了贵人青眼将女儿嫁予,妻子娇嫩如花且命薄如纸,结姻多年堪堪受孕,生产当日便力竭而去,临终之前握住丈夫的手腕嘱托丈夫莫让孩子踏上这条道路,便留下一子呜呼而去。朴大当家一生铁血,此刻却对发妻遗愿唰唰落泪,洗白了不少产业上升豪门,并立誓不让亲子碰触一点道义上的东西。

  朴综星就是这样被领回的朴家。赌鬼和暗娼生的玩意都是死野仔,要么歪鼻斜眼,要么满身癞病,朴综星却难得的生的不错,高耸的眉骨高挺的鼻,尽管身板子瘪的像一具骨架,在一众病童里却是难得的健康。他老豆欠了不少债,被朴家的艇仔追到家里,收拾行李连夜跑了出去,艇仔到那个棺材房里就只看见朴综星握着西瓜刀,阴鸷狠戾的盯着一群人发抖,像是未长成的雏鹰,用着稚嫩的喙妄图杀死豺狼。朴荣恒登时生了兴趣,这才把他带回家里养着。

  朴综星对朴家无限感激,作为朴荣恒众多义子之一,他早开始接手一些朴家堂口的小“生意”,与定好留洋出国混学历的朴荣恒亲子不同,朴综星真有些经营上的天分,十一岁开始他学习生意场上的各种技艺,将黑白两道的生意经都学的精妙透彻,在朴荣恒养蛊似的培育中脱颖而出,以雷霆手段于一众养子中坐稳荣生堂二把手的位置,替天真烂漫的大少爷守住家业。

  做这行的,总该有些特性方才显得有身份,好赌吸粉贪财恋色,太完美让人抓不出毛病的人反倒难令上头人安心。朴综星拿下第一批货时,身边早不乏送来的俊男靓女。

2.
  当初朴成训被压在朴综星面前一副不屈不折模样着实美丽,朴综星在情事上浸淫已久,情欲上的阈值高的离奇,见惯了主动迎合的男男女女,一时间贞洁烈男这出倒也甚是新奇。朴综星只怜惜的摸摸朴成训的脸,吩咐下属端来一杯美酒,掐着朴成训的脸就灌了下去。

  “你喂我饮什么!”青年尖声质问。“你莫担心,好东西。”朴综星解了外衣,露出骨感的胸膛,他自幼受了胃病,再后来如何涨也涨不了几斤肉来,纵横的肋骨上纹了朴家印,其余地方不文身,只刀深入骨的胸口疤痕上文了饿鹰,叼着一侧胸乳上突出的一点红樱。本就纯情的后生仔朴成训红了面皮,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再看,奈何下腹如火烧,又逐渐转变成了烈焰在他四肢百骸间涌动,烧得他不言说处抬头挺起。

  “你给我下药!”朴成训不可置信的瞪向朴综星。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一个穷苦的夜店端盘打工仔今夜会被一个男人下药强奸了去,阿嬷呀对不起、你的孙子今日竟要丧了留给妻的贞洁、日后怕是再难为咱家添丁!他心中悲憾不已,那行不欲落下的眼泪在眼眶打转,见的他眼尾红晕。

  美人含泪别是一番风韵,朴综星只觉底裤微微泛潮、前头激动不已,挥手让下属们一并出去。待到无人,朴综星将下身褪了个干净,底下一男一女两套性器,两头皆是冒着水、湿淋淋。朴综星确实是个异种,倘若再长些必让那个赌鬼爹卖去钵兰街,但成了二把手后谁还敢无端非议他这副身体,连着风流都成了潇洒自如的脾性。朴成训疑心自己是看花了眼,怎么会在一个男人身下看见女器,倘若不是手被捆的结结实实他定还要揉揉眼睛。

  “怎么?操不操得啊,后生仔。”

  此话戏谑调侃语意太浓,朴成训脾气再好被质疑了男人尊严也要如兔子般气的蹦个三米高,脸蛋红扑扑,可惜再气再羞也无益,只能被朴综星握了东西拿穴奸了鸡。

  好粗硬一根烙铁似的东西。咱们星哥风流,以往不是没同人走过下三路,此处嫩逼早若熟妇般潺潺流水,开着口煽动的等着吞吃东西。只是这雏儿实在发育的好,比以前见过的尺寸都要超前,朴综星只好闷哼一声把小成训纳的更深,摆着腰快速奸淫自己内壁。

  空气中漫开交配的气息,像是海风般腥甜的味道钻进朴成训鼻里。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浪货骚逼的滥骂,便再也想不出什么词语,额角爽的汗流不止,整个人身体绷紧。说是被强,可他如何能不爽,被下药了无法疏解的阴茎泡在软滑的甬道里畅游,紧致的嫩肉贴着他性器上的每一根青筋按摩,初尝性事的快感令他全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更加涨大硬挺。

  感到朴成训的动情,朴综星恶劣的笑出了嘴角的小括弧,竟直直坐下将那柄抵到自己发育不全的宫口。宫交之愉不同凡响,朴成训只觉得冠头被吮得好紧、马眼被吸得只想出精,他精韧的腰腹崩到最紧,不知天昏地暗的捅进朴综星那子宫爆了精。

  烫、烫的不行!朴综星被插得太满,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情事上的直觉让他就想即刻抽臀离去,谁知身底下的狗崽子忽然蹦了起来将他压倒在地。那漂亮的狗崽子生了混劲,心中暗想反正这骚娼妇似也是做惯了爱,自己过激点怎么不行?于是狗鸡巴就在朴综星孕巢里涨大,酣畅淋漓地撒了一泡尿,似公犬初次标记领地。

  “衰仔你做咩也!”

  朴综星到底薄面皮,气的两肋突突的疼起,看着朴成训的好脸面只能抑着自己不把人打成残废,后撤挪开身体,精尿顺着外翻的阴唇往下淌去,流了一腿根。瞥见终于脑袋射清明的朴成训,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那面颊绯红的几乎要滴出血,美的艳色无边,朴综星心下火也消了,逗狗似的揉揉朴成训的下巴,道:

  “以后你就跟着我。”

  跟着你?谁愿意!朴成训一个良家妇男被朴综星那群太有眼力见的下属强绑来本就内心绝望,朴综星划地盘似的话语简直是要把林黛玉逼上梁山,憋了良久的泪终于扑唰唰从朴成训眼里流了下来。
  
3.
  破筒子楼屋窄,卧室里一张双人床就挤的要命,公厕在楼道最内里,厨房要顺着歪歪斜斜的生锈楼梯走到一楼去,早有婆娘没素质的把那口共用大锅里塞满了菜占去,油烟就向上熏,把挂在窗外的铁栏杆上晒的衣服熨的一股臭气,引得穿着背心的老头骂得很难听。

  朴成训用脸盆接了水洗衣服,阿嬷去世后他就一个人生活,住的是最便宜的城中村,被痴心妄想的傻佬用红漆刷了个大大的拆,街坊邻居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没人有闲心关心心疼朴成训,最爱招呼朴成训的还是隔壁那个浓妆艳抹劣质化妆品的楼凤,其余时候朴成训乐得清净。

  不过如今也不清净了。

  朴综星施施然的坐在那张“吱呀吱呀”叫的铁架床上,一身贵衣、眨着那双大眼荡着腿看朴成训搓洗几十块的地摊货T恤,如果忽略身份,他倒像是泡沫剧里硬跟着贫穷男主走的天真大小姐。

  朴成训有些恼了。朴综星一连来了半个月,也不说什么话,就观察动物似的看他做事。他那些下属倒是替朴成训做了不少事情,赶走了恶意涨租的房东老头,把水泼回向下倒水的租客家里,修理了时好时坏的电灯,这下子全知道朴成训是朴综星的人了,邻居都对着朴成训指指点点,明里暗里都是议论他是小白脸,连唯一爱找朴成训聊聊天的楼凤如今一见朴成训就赶忙关上门,生怕沾上什么麻烦。

  “你到底想干嘛!”

  朴成训一把把T恤砸进水盆里,水滴溅了一身,怒目圆睁的瞪朴综星。朴综星却不回话,自顾自走上前捡起那件T恤继续搓洗,

  “你搓太用力,这样会把衣服洗薄,明年就不能再穿了。”

  “多管闲事!”朴成训从朴综星手中夺过那件衣服,拉扯间,衣服破开一个大洞,听见布料撕扯的声音,朴综星终于冷下了脸:

  “朴成训。如今人尽皆知你是我的人,你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没趣,倒不如乖乖听点话,待我玩够了,再给你一笔让你后半生无忧的遣散金,你也不亏。”

  但我的尊严呢?我的人格呢?在你们这些古惑仔面前都不算数了吗?出卖鸡巴那和妓女有什么差别?朴成训盯着朴综星,朴综星那张周正的脸煞时间有些扭曲,真像那只纹在朴综星胸口的饿鹰,盘旋在他的头顶虎视眈眈等待啄食他残余的自尊。但他拿什么去抵御饿鹰的攻击?如忠贞烈女一样付出生命让朴综星爱而不得,之后用一生来缅怀得到身而未得到心的白月光?太好笑。于是他败下阵来:

  “玩腻了,就放过我。”

4.  
  星哥身边跟了一个得宠的小白脸,堂里都知道了。他出席什么帮内事务几乎都不避讳这个小白脸,像是很上心又像是根本不上心。堂里不知道管朴成训怎么称呼,就笼统的叫“成训少爷”。

  少爷这个名称有的是门道,有的人叫少爷是命里真贵不可言,有的人叫少爷就成了“小姐”的反义词。朴成训逼自己刻意去忽略那些人口中称呼背后或多或少鄙夷的意思,他就学着做个哑巴聋子,朴综星无论说的是帮派密辛还是八卦闲杂他都装不听不知不懂。

  流言过耳难忘,他还是知道了朴综星有个红颜知己的留学千金大小姐女友,大小姐女友美丽骄纵任性且颇为痴迷朴综星,不日就要回国。思及此,朴成训对朴综星此人意见更大,不好好对待如珠如宝般的女友却来玩弄他一个没劲没趣的直男,简直是暴殄天物到了极点。但一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小三被娇蛮正宫弄的半生不死的情节,朴成训还是期望此生别见到那位大小姐“许卓盈”本人。

  只可惜我不见山,山自来见我。许卓盈的手下一踹一踢门一倒,那七仙女似的靓女就施施然出现在了朴成训连董永的牛棚都不如的家里。

  “朴成训?”面容姣好的千金贵体抠着美甲上的半克拉钻石和巴洛克浮雕构建,抬眼打量偷跑回家拿ID卡的朴成训。
  
  尴尬。真的太衰。朴成训的脚趾几乎要抠破鞋里藏着的丝质袜子,眼睛也开始不自然的眨个不停,他一焦急就这样,漂亮的爪子也开始对朴综星给他新买的西裤挠个不停。这身朴综星赠的当季新款再合体不过,只是一对比许卓盈香奶奶玛丽珍祖母绿不要钱似的造型师推敲出的穿搭和那副浑然天成的自信模样,他却忽然觉得自己这身衣服马上要脱离自己的身体、连水般滑溜的内衬都变得如芒在背扎的不行。用着人家心上人的钱给自己谋着免费的福利,尽管并非自愿,可如今被人家找上门来,任谁看了都要大骂一句“贱的没边!”

  “许小姐。”朴成训悄悄把ID卡藏进衣袖里:“我知道你和朴综星关系亲密,倘若你愿意,我立即就可以滚的离你们十万八千里!”

  这话怎么这么像无权无势的卑微女主角卷了恶毒未婚妻的钱后有自知之明的主动离去?只是不知道朴综星会不会像男主角一样为了找回真爱火急火燎、众叛亲离的寻遍整个港城然后对他说句“我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想到这里朴成训险些笑出声来,忽然想起面前还有个大小姐,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警告自己:怎么能相信男人的爱情!

  许卓盈面上表情反倒是奇怪起来:“你想走?可是阿星很喜欢你啊?”

  这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你作为正宫娘娘不来叫小三退位让贤反而替出轨渣男挽留是不是太大度?朴成训脑子都快转不过来,只好更努力的把ID卡往袖子里塞。

  许卓盈祖上也不全然干净,早敏锐的发现了朴成训的动作,玩味的笑了起来:

  “你倒是有趣,怪不得阿星心心念念了你这么多年。”

  此话说的奇怪,朴成训认识朴综星加上被包养也不过一月之久。只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朴成训还是更想逃出朴综星魔爪,只当大小姐认错了人,打着哈哈尬笑两声以示回应。

  紧接着,朴成训的手被许卓盈按住,大小姐朝他露出一个满是算计的笑:

  “这样吧,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5.
  朴综星扶着无框眼睛处理荣生堂旧帐,账目时日已久,许多数额不明不白,倘若被查,必是一笔说不清的黑帐,为不被条子或其他黑帮捉住把柄,怎么说也要趁早结束了这本账簿。

  朴成训是吉祥物,但坐在沙发上就仿佛被烫了屁股一样的坐立难安,一会儿扣扣沙发的真皮,一会儿摸到朴综星身边整理书柜的,不消停的模样引得朴综星抬头望他一眼。对上朴综星的眼神,朴成训下意识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

  “朴综星,你说,许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啊?”

  “阿盈?我和她认识快十年,她不是那种一根筋、天真的蠢货。”

  朴综星随手把账簿放进抽屉最里,他自然注意到朴成训不自然的面部表情,霎时警觉起来:

  “你喜欢阿盈?那我劝你还是莫痴心妄想了。午帮那个绝后的老头把她当继承人养,养出的她可不是温室的波斯猫咪,她的野心比任何人的都大,你满足不了她。”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都跟了你吗!”朴成训立即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似乎两人关系并不如传言中那样浓情蜜意。已经有传言道:朴家那个二把手阿星养了个少爷,已经引得许卓盈心里膈应、生了罅隙,打算分手了哩。

  朴综星嗤笑一声,抬手摘了眼镜揉揉额角:“又不是不能叛主,难不成你这么乖巧?”

  此话把朴成训说的心虚,于是低头瞥一眼那个朴综星刚放了账簿的柜子。朴综星懒得多说,勾勾手把朴成训唤到自己面前。

  朴成训知道朴综星什么意思,忿忿的扒了朴综星底裤埋下去。朴综星乐意在和朴成训的做爱里狂乱的花样百出,什么奇怪招数都要和朴成训试试,朴成训简直要怀疑他是吸人精气的什么妖精。就在昨天做完后,两人的下体甚至连在一起一整晚都没分开过,直到早上尿意实在太浓到又半勃的朴成训央求着朴综星快放他去解决三急,朴综星才肯大发慈悲的起身,抽离之前还不忘调戏的夹击小成训,险些把朴成训夹的再次失控。

  舔朴综星那口逼这件事被朴综星养成了条件反射,朴综星的勾手就是他训犬的指令。朴成训实际上是有些洁癖的,生在不干不净的破陋巷子也没能磨去他爱干净的习性,不过朴综星身下光洁无毛,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洗净的清香,朴成训并不太抗拒。

  他高挺的鼻梁蹭着朴综星的女蒂,把朴综星蹭出一阵难耐的喘息声,为寻求更深入的快感,朴综星的手扯住了男人发丝、将他往自己阴部埋。那两片蝶翅般的嫩肉因为被频繁的摩擦插入变得色泽有些深沉,一看就是常承雨露的熟女,穴里泌出一波黏腻又清亮的液体,催促朴成训快些进展。

  “嗯哼…你舔进去、成训。”

  情事上呼唤男人的名字最能引起男人性欲,朴综星软黏的嗓音全然是床上勾引人的把戏,偏偏朴成训就吃这套,伸长了舌头开始模仿抽插的动作去深深浅浅、来来回回的勾舔朴综星的穴肉。朴综星把整个丰腴的屁股都压在了朴成训脸上,几乎要把朴成训压的喘不过气,奇异的快感涌入朴成训的下腹,害他硬的生疼。一时间他起了这些天被搓磨的怒意,结果就是迅速加快舌上速度把朴综星舔的批水横流,紧接着还有一股浓烈的尿意。

  “别…别这么快!放开我!”

  朴综星急忙后退,却被朴成训一把按住小腹。于是朴综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逼水喷涌出一股又一股,沾湿了朴成训俊美无双的脸,连带着他的睫毛上都挂了滴滴水液,显得格外色情。朴综星险些控制不住表情,检查发现自己幸好没有爽到喷什么不该喷出的东西后便忙不迭的拿纸巾擦去朴成训脸上的液体。朴成训却忽然拿舌头去舔自己嘴边的淫液:

  “挺甜的。”

  “你、你真的是疯了!”朴综星吓得忙起身去卫生间拿毛巾。朴成训却趁着这个空档拿出了最后一格抽屉里的账本,又放了一本早准备好差不多的假账进去。等朴综星出来拿湿毛巾为朴成训温情擦拭脸的时候,就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6.  
  荣生堂内。

  满脸凶相的唐装中年人坐在八仙椅上,旁边几个马仔腰上挎了几把西瓜刀,也是满脸不善。老D管着北角几个堂口,一般不和朴综星对上,自朴综星当上二把手后,老D的日子早不如以前荣耀,挑过几次事反偷鸡不成蚀把米,渐渐安分下来。如今却忽然聚到本家要议事,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阿星啊,你最近做事很让人不能心服啊!什么阿猫阿狗的人也带进来,有些事你私底下玩的花我们兄弟管不着,那也不能摆到明面上。荣哥尽管不出面了,咱们荣生堂也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这话看似说的是朴成训,实际上冲着朴综星来。他早看不惯朴综星资历浅却压自己一头,他跟了朴荣恒三十多年早把下一任帮主的位置安在自己头上了,谁知道半路被朴综星抢了二把手的位置,心里无时无刻不想把朴综星推下去。

  朴成训站在朴综星身边,面上表情很是气愤,奈何朴综星用手将他拦住,不许他轻举妄动:

  “不敢当,兄弟们心里都知道荣爷才是主事的。不过老D你今日前来倘若只是为一个养着的玩意是不是也太浪费时间?近来北角那边不安生,几批货都被午帮的人抢了去,有关心我的时间不如去管好你自己。”

  说完朴综星就拉着朴成训转身要走,老D却气的一拍椅暴起:

  “谁不知道午帮那个女的是你的姘头!死野仔,不男不女的身子还学人家找靠山来替你出头,不晓得上床是你肏逼还是磨镜啊你!”

  朴综星只当没听见什么动静,刚行至门口却被一人拍住肩膀:

  “阿星,好久不见。”

  朴鸿安一身白色西装金丝眼镜亮相,面上表情温和。

  “少爷。”朴综星一怔。

  朴荣恒亲子朴鸿安不似朴荣恒般狠绝,精英教育令他身上充满儒雅气质,看上去很是温柔,任谁也想不到他是黑道家庭养出的孩子,只当是豪门阔少。

  “莫理会老D胡言,他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你当一阵屁放过就行。”

  朴综星攥着朴成训的手掌逐渐收紧,但也只是点点头而已,马上走了。朴成训看出朴综星似乎并不高兴,只能驱长腿跟上,顺便摇摇手臂问朴综星:

  “朴综星,那是谁啊。”

  朴综星皱紧眉头回答:“大佬的崽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朴荣恒不想让儿子接手脏活,可不代表他的儿子不想接手他那些“事业”。朴鸿安的心和手都和他老豆一样脏的不行,偏偏还覆一张温文尔雅的人皮,背地里对朴综星这个得宠的养子使过不少绊子,面上却一派乖顺样待人热情,实乃伪君子到了登峰造极。而老D一个为老不尊的怂货,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保皇党的大臣,心甘情愿被人当枪使,待到朴鸿安上了位,还能挣个从龙之功呢。

  接下来的几天朴综星忽然忙了起来,几个堂口的艇仔忽然反叛,朴荣恒看中的几批货也被抢了,不难看出是老D的手笔;朴鸿安明里暗里的笼络其他几个堂口的老人,都是他老子曾经的得力部下,自然也乐意助力朴鸿安接手荣生堂;甚至于朴鸿安开始主动追求许卓盈,送花吃饭看电影统统安排上,刚开始许卓盈并不理会,久之仿佛动了心居然开始主动回应;最麻烦的是,朴成训失踪了。

7.  
  荣生堂帮主的儿子和午帮大小姐订婚,几乎两家骨干都喜气洋洋上赶着去了。许家主儿子早年出事死了,留下一个孙女如珠如宝似的养着,如今孙女订婚,约定要让出几个大的堂口送给孙女做嫁妆。

  朴荣恒哪能不知道儿子的心思,朴鸿安此举无疑是为自己继承家业找外援。午帮和荣生堂制衡已久,朴鸿安娶了许卓盈也算是缓和两大帮派的关系。尽管无法实现亡妻之志,但儿子作出如此一番成就,朴荣恒心里比谁都高兴,至于朴综星,养子一个,愿意辅佐儿子便留,倘若有不满,他也绝不会看在培养多年而心慈手软。

  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朴综星和许卓盈的事,眼下朴综星端坐席间,面色并不好看。许卓盈倒是笑脸盈盈,半依在朴鸿安肩头,俨然一副陷入爱情的幸福小女人模样,余光瞥见朴综星,她和朴鸿安耳语几句,朴鸿安眼里一闪而过鄙夷后就松开了手,任许卓盈朝朴综星走去。

  许卓盈一来,朴综星就皱眉上前:

  “他人呢!”

  “阿星对那个小白脸可真是上心,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要把他托付给我藏起来的呀。”

  许卓盈娇俏的眨眼回应,朴综星却没了耐心:

  “我已经借他的手把帐给了你,也算如了你的意。”他早知道朴成训会答应许卓盈,毕竟这也是许卓盈计划中的一环而已:“但叫你帮我保护好他,是叫你就连他的位置都不告诉我吗!我已经答应帮午帮搞垮荣生堂,你到底还有什么……”

  许卓盈打断朴综星的话。

  “人心易变啊阿星。结束后我自然会把他还给你,我可不能做没十成十把握的事情。你且等着吧,我只告诉你,现在他很安逸。”

  语毕,许卓盈就笑眯眯的小跑回朴鸿安身边。朴综星只觉得仿佛被毒蛇缠上、无法呼吸,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与许卓盈合作的事情是否正确,如果朴成训出事……不!朴成训不能出事!朴综星抠破了掌心,怨毒的看向许卓盈,放在他人眼中便是爱而不得的模样。

  订婚流程很快开始,主持人说着冗长的祝礼词,许老牵着许卓盈,朴荣恒坐在台下高兴的看着一身西服的朴鸿安,画面好不融洽。朴鸿安一脸深情的望着许卓盈,许卓盈眼中含泪,缓缓走上前,紧接着,许老从自己的唐装衣兜里掏出什么物什:

  “砰!”

  为了显示两帮和谐,酒席都是两帮混坐,此时午帮的人纷纷动作迅速的站起掏枪,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其混乱,枪声、尖叫此起彼伏。纵使朴荣恒见惯了大场面也没料到婚礼上会有如此程度的火并,反倒是朴综星反应过来,忙带着朴荣恒往外跑:

  “荣爷,我护着您走!”

  朴鸿安胸口汩汩流血的死状令爱子如命的朴荣恒目眦欲裂,但为了保下一条老命也只能被朴综星护着向外冲去。朴综星掏枪在混乱中射击,肩头也不免中枪,却还是忠诚的挡住朝朴荣恒射来的子弹。好不容易逃到酒店外的小巷里,朴综星身上也血流如注。

  “午帮这些畜生!”

  朴荣恒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多年的安逸让他早没了年轻时的反应迅速,不怒自威的神色在生死面前显得苍白可笑。

  “荣爷,只剩一颗子弹了!”

  朴综星着急的朝朴荣恒展示弹夹,愁眉不展。朴荣恒腿还软着,倚着墙壁皱眉,似乎在思考对策。一瞬间失去唯一的儿子让他仿佛老了十岁,所幸他还有个继承人养子朴综星,看向朴综星的神情都变得柔和了下来。

  “阿星,今天多亏了你……”

  子弹出膛,直直射入朴荣恒心口,朴荣恒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可置信:

  “朴综星!老子悉心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

  “荣爷,你还记得我妈怎么死的吗?老赌鬼本来已经打算收手,结果被你那群收账的艇仔忽然翻倍的贷逼的又下手去赌。还不起债,我妈从良后又出去卖,被你那群弟兄奸的断气后剖了腹、藏了粉运出海。等了这么多年,也总算是让我等到亲手杀了你的时刻了。”

  朴综星知道,甚至于朴荣恒看朴综星也与他那婊子娘无异,为了教训年少时不听话的朴综星,把他丢给手下任他们玩弄朴综星异样的身体,引诱、下药、调教朴综星患上性瘾,待到朴综星能干听话接手活计,又将源源不断的男女送到朴综星身边监视,美名其曰做好事的奖赏。与他人纠缠的快感像剜骨刮毒,刺的朴综星不停作呕,又将呕吐物作药咽下。

  朴荣恒瞪着眼死不瞑目。阴影处,许卓盈着一身染了血的白礼裙款款走出,她笑的很开心,如同恶鬼。朴综星身上中弹多处,早也体力不支,偏偏强撑起精神望向许卓盈:

  “朴成训在哪。”

  “阿星,小时候你不是说一直想去内地嘛,我送送你。”

  女人的甜蜜嗓音响起。朴综星没意识前,被一张毯子卷上一艘颠簸腥臭的破渔船,在轰鸣的发动机声中缓缓的晕了过去。

8.  
  男人身上发着高热,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紧闭双眼,面上表情也极为脆弱。朴成训抱着朴综星发冷的身体,企图用体温将他捂醒,期间还拿毛巾替他擦额头源源不断流出的冷汗。
  
  “朴综星,你醒醒。”

  答应了许卓盈的交易后,朴成训就后悔了。那个女人的外表太具诱惑性,美丽、清纯,干出的事情却似地狱中的恶魔般令人心生恐惧。她雷厉风行的借着自己老爷子的身份搞垮了荣生堂几个堂口,干脆利落的杀了几个人,又将那本账簿交给了勾结好的条子。黑白两道上都遭背刺,荣生堂内里登时急了起来,不免怀疑到朴成训背后的朴综星头上,又为了尽快维持帮内秩序和午帮的大小姐联姻。

  朴成训心里知道朴综星对自己其实挺好,很是懊悔,提出自己不想走了,谁知道她一把敲晕了朴成训就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给他吃喝拉撒解决后就不再管他,硬是锁了他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不止朴综星着急,就连朴成训自己也焦头烂额。朴成训意识到答应许卓盈就相当于是上了贼船,朴综星平时连吃个早茶的时间都要带着他,他一失踪也不知道朴综星该有多着急。这时候倒是忘了自己说的“不能相信男人的爱情”,他也早被意识不到的感情冲昏了头脑,离开了朴综星、没了那不公平的地位,爱情的天秤忽然倾斜,明晃晃的告诉朴成训:你喜欢上了朴综星!

  如今再见朴综星竟是在不知开往何方的船舱里,原本刚毅的男人身上裹着被阴湿的破毯,火并时朴综星被子弹打伤了好几处,鼻梁都被划的破相,一团窄窄的缩在朴成训臂弯,病猫似的真是可怜。朴成训抱了他很久,才感觉到那具身体慢慢地回温。

  “成训……?”

  病猫儿的眼睛缓缓睁开,费力抬起自己的手,冰凉凉的掌心贴着朴成训的脸颊,摩挲着确认面前人真实的触感。朴成训没头没脑的冒上了一股子怜惜劲,把自己的脸蛋柔柔的顺着朴综星的力道又蹭蹭他的掌心。

  “我在,朴综星。”

  朴综星烧的昏昏沉沉,似乎神智还没醒,不满的又往朴成训怀里拱了拱,撒着娇把头埋进朴成训胸口:

  “你之前不都是叫我综星的吗?为什么不叫了?是不是骗我、嫌弃我、不想娶我了?”

  即使是情到最浓处,朴成训也从未叫他过“综星”,遑论要娶他呢?被认错的感觉如鲠在喉,尽管朴综星确实叫了自己名字,可套得事情多半是其他包养过的情人的浓情蜜意,朴成训想发火,可碍于朴综星正在生病,竭力忍下自己的脾气。

  “你认错了,朴综星。你认错人了。”

  朴综星迷茫的瞪大了眼望着朴成训,不久居然落下泪来。

  “成训,你就是不想兑现承诺,对不对?你明明都答应阿嬷了,说要娶我的。”

  阿嬷?怎么忽然讲到阿嬷?朴成训楞楞地去撩朴综星被汗湿的头发,偏长的发尾挡住一颗心形胎记,像是忽然有什么数据过载,一下子压垮了朴成训。

  底舱太潮湿了,生活质量也差,恍然令朴成训回到印象里那个时常下暴雨,青苔、水腥味以及泔水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的街巷里。年幼时的他透过窗子向下看去,野猫被水打的湿淋淋,皮毛贴着骨头,仍不甘的喵喵叫着讨食,被讨食的小孩比猫并大不了多少,面黄肌瘦还有点黑,背心下的肩胛骨突出的吓人,但还是掰了一块面饼扔到地上让猫囫囵吞了。

  猫没良心,跑了。人还是蹲着,像傻蛋。那时候朴成训父母死了,只剩阿嬷一个人养着,生活虽然拮据但也是够养活两个人的。阿嬷心善,也像喂猫一样去喂楼下那个的小孩,小孩紧张兮兮的攥着阿嬷给的糕点,被阿嬷牵着另一只手带上楼洗澡了。洗那小孩比洗猫还方便,小孩不哭不闹不叫的一动不动,头上身上起满了泡,让朴成训无端想到了软乎乎轻飘飘的蒲公英毛毛。

  阿嬷腰不好,年轻时候干多了活损了筋,小孩身上的背心只好叫小孩自己洗。先水过一遍,再就着皂粉泡沫给泛黄的领口洗,洗衣服不能太用力,地摊货便宜质量差,搓重了布料愈来愈薄,明年就不能再穿了,所以要轻搓多揉。小孩乖巧,一点没落下阿嬷说的话语,跟着做事,干的很是顺利,朴成训心散,早盯着小孩大大圆圆的眼睛和颈侧那颗爱心神游天外了。

  然后阿嬷和朴成训说,小孩叫综星,太可怜了,身体也不好,让朴成训多带着他玩玩呀。所以朴综星的妈妈在房间里做些皮肉生意的时候,朴成训就带着朴综星乱跑,跑到草坡上吹蒲公英、去废弃的工厂里逗野猫。野猫见着喂它食的朴综星就呲牙咧嘴,反倒是很喜欢朴成训。朴成训笑着对朴综星解释说是因为“同性相斥”,同性相斥你懂吗综星?科学功课里教的。朴综星茫然且不懂,他没上过学,不知道科学功课里的什么东西,朴成训又兴致勃勃的揪蒲公英梗,坐在草坪上教朴综星习功课。

  两个小孩关系好,赌鬼死人喝了酒,阿嬷干脆就让朴综星住到和朴成训一起,两个小孩滚作一团亲在一起,阿嬷就笑说“反正阿嬷是赚不了这么多钱给阿训娶媳妇了,我们综星勉为其难给阿训当老婆好不好?”,朴成训一脸认真的答应,和阿嬷说:“阿嬷,我以后一定娶综星。”阿嬷就捏捏朴成训的脸说:“那要到大陆给综星换个女孩子的ID我们成训才能娶呀。”朴综星蹲在朴成训怀里静静地听,到大陆,那一度成为他最美的梦境。只是那时日子太短,连朴成训都记不清了,只剩朴综星一个人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甲板上的人高声喊道。“到大陆了!”

  朴成训沉默的抱紧朴综星滚烫的身体,起身下了渔船。岸畔海风吹来腥咸的气息,仿佛吹走过往一切喧嚣浮沉,他拢紧大衣,将怀里人挡的更严实些。

  “重新开始吧,综星。”

  爱有千千结,如何与纷乱尘世中剪断这万千连结?爱有千千劫,世人皆苦厄悲愁却情难忘。爱亦有千千解,洗净铅华有情人求觅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