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狄人……』一听到这个信息，章朔昭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们前脚刚收救了一个苏乌克的孩子，后脚收到的情报就与狄人扯上了关系。这可，真巧啊……

  裴医生抱胸闭眼想了片刻，招来了江睿，让他找两个信得过、人品还行的侍卫看着涅布娜。

  章朔昭怔然片刻，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怀疑那孩子。』

  裴医生叉腰：『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清的！』

  小将军：咳！把手放下来！注意仪态！

  『不过这个人贩子口中的狄人你打算怎么办？』

  『正好他们约了此人明晚会面，那就趁此机会，会会他。』

  只是裴医生没想到小将军会正面刚。

  章朔昭居然让辰枫扮成人贩子直接与黑衣人碰头。

  不过这也似乎是现下最好的抓捕方案了吧。

  今夜明月屋檐印，远处你来我去的刀光剑影裴医生看得津津有味，飞檐走壁的功夫也让裴医生啧啧称奇。

  不过……她作为灵异本身，好像比这个更加奇怪诶。(ﾉ_ _)ﾉ

  『没想到小辰枫的武功居然这么好诶。』裴医生凭着小将军出色的视力，将小辰枫俊逸的身影尽收眼中。在辰枫的步步紧逼下，黑衣人逐渐落于下风。

  『辰枫可是万刃阁第一高手的亲传弟子。』章朔昭自豪道。

  『万刃阁？江湖组织吗？我还以为小辰枫是自小就跟着你的。』毕竟知道你小时候那么多的糗事。

  见黑衣人节节败退，辰枫胜利在望，裴医生安心地吃起了瓜。

  『辰枫是自小便跟着我了，长大后便与我一起习武。他自幼天赋异禀，武功进展神速，他师父担心他心性不稳，怕他走了邪道，便让他到军中磨砺心性。』

  『说起来，我还得叫辰枫一声师叔呢。』

  不是每一年都是风调雨顺、丰收无忧的，能不能熬过去全凭家底是否殷实。熬不过去的，只能外出乞讨流浪。部分流民向着青州城，翻山越岭，饿了啃树皮，渴了嚼点草根凑和，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没能看到青州城门。

  小辰枫跟着娘亲徒步走了一个半月，经过一条干涸的小溪时，娘亲说她有点累了，想靠着树休息下。小辰枫便扶着娘亲坐在了一棵枫树下。娘亲在给小辰枫整理衣服的时候避着旁人把一块巴掌大的干粮塞进了小辰枫的衣服里。跟他说娘亲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让小辰枫先走，等到了青州娘亲立马就能找到他。

  嘱咐他顺着大路一直走就能到青州；

  赶路的时候不要和别人说太多话；

  吃干粮的时候要躲着旁人。

  娘亲眉眼柔和地看着小辰枫：“娘的小宝乖巧又聪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随后把小辰枫紧紧地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又松开了手。

  “去吧，娘亲会去青州找小宝的。”

  那时候的小辰枫懵懵懂懂的，听娘亲的话，顺从难民流，朝着青州前行。

  『成辉七年，武川大旱。我娘带着我去赈灾，路经青州，见饿殍遍野，决定就地筑棚施粥。』

  七岁的小朔昭注意到城墙下蹲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那孩子面黄肌瘦，唇干爆皮，应该是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过了。而且他身边没有大人，也根本抢不到食物。小朔昭便拿了两个白面馒头给那个孩子，那孩子见他手里有吃的，也不抢，只是死死地盯着。直到小朔昭把馒头塞给那孩子，他才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只是吃着吃着，那孩子似是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掉，吓得小朔昭以为他噎住了，连忙让人给他盛了碗米汤。

  『那时候小，不懂事，还以为辰枫他是因为终于有东西吃了喜极而泣。』章朔昭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独身于繁华人潮中，却无人再同我共享这世间欢喜。

  『后来我娘见辰枫家里没了人，年纪又与我相仿，便留下辰枫与我做玩伴。等我到了可以习武的年纪，辰枫也陪我去了万刃阁。』

  当时的万刃阁阁主是原永嘉侯的好友，本应是一同在阁主手下一起习武的辰枫，结果被阁主的师叔看上了，成了章朔昭的小师叔。

  『当时陆前辈……也就是我师叔祖，急忙带走辰枫，我和辰枫一时之间都没搞清楚状况。过了一段日子后，辰枫才知道自己一时间竟成了我的长辈，忙慌得要来找我。只不过我那段时间被我师父操练得浑身酸疼，回去便歇下了，连着好些日子都没见辰枫。辰枫那时候还以为我生气了。』

  小辰枫委委屈屈地站在一边掉眼泪，从来没哄过人的永嘉侯小世子只好上树给他掏鸟蛋。

  裴医生捧着瓜吃着正香，突地脑中灵光一闪，坏笑道：『其实你是为了逃训故意从树上摔下来的吧~』

  小将军一噎：你怎么知道我掉下来了……

  裴医生笑眯眯：当然是小辰枫告诉我的啊~

  小将军恼羞成怒：等他回去了，就让辰枫绕着营地跑三十圈！不，五十圈！

  裴医生见小将军恼羞成怒了，便忍下了唇边的笑意。

  那厢黑衣人在辰枫的步步紧逼下无力招架，即将败落。却在他落败前一刻，将手中暗器向后方，直击千云将军所在。

  时刻关注着战局的江睿神色一凛，提刀便要迎上去。但裴医生却嗅到了一个熟悉得令人厌恶的味道，她神色骤变：“快躲开！”

  江睿一顿，便立即与裴医生双双跳离了原地，下一瞬，一股硫磺味随着一丝火光在寂静的黑夜中炸开。

  裴医生确定没有危险后，走近摸摸了已经被炸枯焦的地皮。

  『暗器与火药结合，在这种高度精确的投掷下，是杀人利器啊。』

  裴医生搓着指间的黑灰：『火药这种东西，应当是朝廷管制的。狄人那边也有这般威力的东西吗？』

  章朔昭想了想：『只有开矿的时候朝廷才会发拨，但是矿场基本都是朝廷在控制。

  狄人那边……暂时还未曾见过使过这种暗器。』

  而且如果这种东西真的是狄人造出来的，他一个月前就应该已经死了。那可真是“肝脑涂地”，为国捐躯了。

  『若是从黑市流出来的……不过黑市的火药售价高昂，以狄人大肆挥霍的程度，应该不会买它来杀我这种位份不高的人。』章朔昭想不明白。

  『高昂？有多高昂？』裴医生好奇。

  章朔昭比比了数：『一两火药，八百两黄金。』

  一两在这里应当是15克……

  现世一克黄金大约是380RMB……

  换算一下就是……

  1克火药要2万RMB……

  裴医生：……

  这哪是交易，这是抢劫吧！

  你看，他们明明是抢劫，却还好心给你火药，令人感动，潸然泪下。

  但是这种暗器除材料外还得加上精巧的制作工艺，这种东西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还有这原材料……

  “除了黑市还能从什么地方流出来呢……”裴医生揪了根枯草喃喃道。

  “黑矿。”

  裴医生看向一旁的江睿： “是那种未经地方官府签发上报，私自开采的矿场？”

  江睿点点头。

  『小将军。』

  『嗯。但是黑矿这种存在毁国根激民怨，应该在前朝就已经被剿灭殆尽了。』

  章朔昭沉思了片刻，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家姐姐写的家书：『阿姐在信里似乎提及过，她曾无意间听到过大伯与堂兄的谈话，黔南一带似乎有异动。』

  『似是与铁器买卖异常相关，不知与此事有无关联。』

  黑矿在前朝就被剿灭殆尽了，少说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江睿今年才十八，他如何知道的？

  裴医生看了一眼江睿，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觉得手痒想捏一捏。

  “将军！”

  辰枫时刻关注着千云将军这边的动静，急忙把人捆了立即跑过来，看到自家将军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裴医生看着还尚矮一头的辰枫，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辛苦了。”

  辰枫擦擦鼻子，嘿嘿一笑：“不辛苦。”他拽了拽已经被敲晕了的黑衣人：“人已经抓到了。将军，咱们回家吧。”

  裴医生愣了愣，点点头：“嗯，回家。”

  交易时间选在无人外出的深夜，边城人家都歇得早。街道黑黢黢的，三人只能借助月光穿街走巷。只是当他们能遥遥望及将军府时，竟发现有人提灯等在外面。

  是那个苏乌克族的孩子？！

  裴医生定睛一看，愣了片刻，便提步上前，接过涅布娜手中的提灯：“怎么这个时段还在外面？”

  涅布娜有些害羞含着头：“我听玉亭姐姐说大人外出办事了，就想在门前迎大人回。”

  裴医生挑眉：哦豁，千云将军真是受欢迎（鼓掌）

  小将军眉头直跳。

  裴医生见涅布娜害羞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想上手掐掐她的小脸蛋，但似乎被小将军预料到了，只听闻他沉声：『你要是敢毁了本将军的仪态，你就等死吧！』

  哦呀，看来小将军的偶像包袱很重嘛。裴医生心想。但还是没有犯贱，一改之前的动作，摸了摸涅布娜的头，温柔道：“嗯，你有心了。”

  涅布娜像是得到了夸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裴医生：“天色这般晚了，想必各位大人一定饿了吧，不如涅布娜给各位大人下碗面填填肚子？”

  裴医生想了想，看着辰枫渴求的目光，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饿着，便答应了。

  看着涅布娜开心地向厨房方向蹦跶着去，裴医生感叹：这孩子也忒好哄了些，都有些不忍心怀疑她了。

  不出一刻钟，涅布娜就端着三碗清汤面来到章朔昭的小型会客厅。

  辰枫看着眼前不及他食量十分之一的面，往自家将军那瞟了一眼，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江睿。江睿默了一会，抬手就把自己碗中一多半的面分给了辰枫。

  辰枫开心地道了谢，便兴冲冲地夹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送。只是下一刻就含着面呆住了。

  裴医生看着呆住的辰枫，有些疑惑，边夹面边道：“怎么不继续吃啊？”当面送进嘴的那一刻，她也呆住了。

  这实诚孩子……煮面没放盐啊！！

  这碗清汤面，说白了就是白水煮面……

  滋味寡淡的，裴医生只能看着涅布娜希翼的目光生生咽下去。

  那厢却见辰枫毫无预兆地落下泪。

  裴医生大惊：怎、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是已经难吃到了流泪的地步了吗！！！

  章朔昭：……把那副张嘴的蠢样子给本将军收起来！

  裴医生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见辰枫抹了一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失态了，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阿娘煮面的味道。”还对十分忐忑的涅布娜温柔一笑，“谢谢你，面很好吃。”接着继续干面。

  裴医生看着眼前的清汤面有些失神。

  是啊，经历过战乱的底层孩子，在这物资缺乏的边境之城中，能接触什么好东西呢。可能这白水面就是涅布娜接触过最好的东西了。就连她自己的国家，建国也不过八十几年，全国人民过上繁荣富足的日子也不过二三十年。

  这些苦，是有人代他们受过的。

  涅布娜看着面色有些严肃的裴医生，抿了抿唇，还是在裴医生身侧跪了下来。

  裴医生还未从上一秒的情绪脱离出来，见小朋友这么做还有些懵反应不过来：“你这是……”

  只见涅布娜伏在地上对裴医生磕头，睁着一双明亮的蓝瞳看着裴医生：“涅布娜想一辈子跟着将军！”

  章朔昭：……

  裴医生：……

  完蛋了……好像玩脱了……

  求！！！！！如何礼貌地拒绝一位金发蓝瞳小可爱！

  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