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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09-14 09:41      字数:10796

73.魂断栖云——篇一
   连绵的深山下了几场大雨,把空气搅的潮湿了不少。阿因背着竹篓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希望能从烂臭的枯枝下找到一些草药,好让她拿到集市上去卖几个钱。冬天里冷,家中墙壁崩了几条缝,破破烂烂的棉被盖上一夜都捂不热一根手指头。再不赚点钱,怕是这个冬天没饿死也要先冻死了。
   阿因正愁眉苦脸的想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连人带篓子摔到了地上,趴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什么时候这里来了块石头!”
  阿因一边抱怨一边捡起竹篓和散落一地的药草。当手触到那块绊倒她的石头上时,阿因发现石头有些。。。软!
  “难不成底下有药材?没有药材应该也能有些蘑能摘吧!”
  摸起来有些软的石头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枯枝树叶,她拂去了一小块,想看看下面有什么。
  可还未等阿因找到药材,她就看到树叶下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阿因吓了一大跳,退开了一点。过了会儿,又攒了些胆子的她伸出手探那人的鼻子。
  毫无动静!
  “妈呀,死人啦!救命啊!”阿因吓得背起篓子就要跑,慌不择路的她没看清脚下的滑坡,还没走出两步,身子一斜就要滚下山了。
  阿因想着今日大概又要挨饿了,这样滚下山,捡来的药草都要压坏了。
  正悲凉不已的阿因滚了几圈,忽然被什么东西截住,然后就一头撞进了谁的怀抱里。阿因脑子还混沌时,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花香。
  “你别怕。”那人说。
  阿因抬起头,看到一位样貌清秀的人正扶着自己。他穿着青色的男儿装,眉眼却温柔的如水一般清澈。
   “我。。。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刚才看到。。。”
  阿因大概是被清秀男子的相貌给迷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姑娘家还窝在陌生男子的怀里。赶紧跳出来道歉,还指着上方埋着尸体的地方解释。
  那男子摁下她的胳膊,道:“那是新死的人,这几日暴雨,把泥土都冲掉了,这才露了出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阿因见这人好生温柔的解释,方才的惊吓也烟消云散了,“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问:“平常都没人来这里,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跑深山里来了,不怕么?”
  阿因:“家里没钱买米了,我想着深山里应是能挖到些药草,所以来了。”
  男子听到这里,又看了看穿着破袄子的阿因,终是不忍心,从怀中拿了沉甸甸的钱袋子出来。他的指尖在钱袋绳子处停留了一下,似是略微思考了下给阿因一些钱还是怎样。只是思考了短短的一瞬,他的手就很自然的从钱袋上划走,然后拎起整整一包钱给了阿因。
   “拿着吧,以后别进这深山了,这里面豺狼虎豹多,夜里还有妖怪吃人。”
   “啊,真的啊?”阿因很惊讶,被吓到了。豺狼虎豹妖怪什么的,对阿因而言,是很虚空的东西,因为她只听过,却没真的见过。阿因摸着额头,心中奇怪方才明明撞到男子胸膛的,额头却一点都不痛,恍惚间她还觉得男子的胸膛特别柔软,一点都不硬。
   “收下吧,拿着钱去买件暖和的袄子,天冷了,别冻坏了。”
   男子执拗的把钱袋塞在阿因的手里,尽管阿因几多推辞,男子却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阿因收下了钱袋,满心欢喜的她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高声道:“公子,您是传说中会打妖怪的神仙吗?”
  男子背对阿因走着,头也不回,答道:“你说是,那便是。”
  阿因更兴奋了:“那神仙一定保重,别被妖怪伤了。妖怪要是伤了您,我就叫山下的神仙上山来帮您。”
  正走着的男子听了这些,忽的浑身僵硬,停在原地,许久,他转过半张脸,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说。。。山下的神仙?”
  阿因:“对呀,镇子里最近来了好多神仙,穿的衣裳特别好看,我要是能有一件就好了!”
  男子:“那些神仙的衣服都是什么颜色?”
  阿因:“都是白色的,然后,还有一个特别爱笑的哥哥,他穿黑色的衣服。那些神仙长的都特别好看。”
   “是么。”
   男子转过身,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变得冰冷。他对阿因问道:“那,你回去后,会跟别人说你在山上遇见神仙的事吗?”
  十三岁的阿因哪里晓得看人脸色这句话,她只知道男子大概是有些不高兴,觉得可能是自己说话太大声了。她讨好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会呀,神仙哥哥长的这样好看,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山里原来也有神仙。”
   男子冷漠的看着阿因,看了一会,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
  “啊?神仙哥哥,怎么了?”
  阿因不明白男子为何一脸哀伤,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走了两步追上去想道歉,却忽的看见方才把她吓得半死的那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男子挥挥手,道:“速战速决。”
  于是,阿因便看见那具尸体动作僵硬的站了起来。不止这样,阿因还听见周围土壤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从泥土里站了起来,或缺胳膊少腿,或腐烂了胸膛可见内里脏器,或顶着一张骷髅脸。这些狰狞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步步慢慢的走向阿因,把她围在中间,让她无处可逃。
   阿因吓得腿都软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妖魔鬼怪。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吓破了胆子的阿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拼命的流泪,流着流着,连腐尸的手插进她的心脏都感觉不出来了。



  蓝忘机和魏无羡坐在茶摊里,镇定自若。
  烂泥路上聚了一堆好事村民,穿的灰头土脸,顶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对茶摊里两位相貌出众的神仙指指戳戳。
  “嚯,神仙长的真好看!”
  “白色那个,好看是好看,就是脸太臭!”
  蓝忘机握着茶杯的手没动,一边的眉眼却微微皱了一瞬,被魏无羡看在眼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无羡仰天大笑。
  围观的村民又开始议论。
  “黑色那个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
  “屁嘞!没点子矜持,笑不露齿听过没,一看那黑的就是没礼数的!”
  “哈哈哈。。。咳咳咳。。。”
  正笑的开心的魏无羡不知怎的呛着了,开始咳嗽起来。
  蓝忘机心满意足地端起杯子喝茶,无人看到的半边嘴角微微一勾,心中大概已经轻轻地嘲笑了几声。
  “含光君,魏前辈,你们在这儿啊。”
  景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得出他一开始是跑的,后来大概是泥巴路难走,甩起来的泥点子弄脏了衣摆。景仪这才慢了下来,最后是一步步小心地走进茶摊。
  可是他的衣摆却不可避免的溅上了大片的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
  蓝忘机没看景仪,却道:“不可疾行,仪态甚差。”
  “额。。。这。。。”景仪害怕极了,万一因为这个回去要倒立抄两遍家规,那可就惨了!
  思追带着其他弟子从拐角的屋子处走来,哗啦一圈都进了茶摊。除了思追的衣裳是干净不染尘泥,其他人,居然无一幸免!衣摆全都脏兮兮的!
  景仪看了一圈,竟然有些小欣喜——还好还好,大家都脏,就算抄也是大家一起抄!不亏呢!
   茶摊的老板兼小二看见这么一群人全围了进来,有些害怕,不过他不是怕这群人,而是担心他那岌岌可危的茶摊。
  “我说,各位神仙啊。”茶摊老板搓了搓手,道:“你们要说话就去外面说,我这里小本生意,这么多人挤在我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嘞?”
  思追即刻遣了其他弟子去茶摊外候着,只留了自己和景仪在里面。
  然而,茶摊老板还是一脸纠结:“虽然你们是神仙,可是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呀。。。”
  景仪火气立马上来了:“你说什么?谁占着茅坑不那。。。什么。。。说话注意点。”
  蓝忘机递了四枚铜钱在桌上,往茶摊老板方向那儿推了推,道:“上壶茶。”
  老板拧巴在一起的脸更加拧巴了,刚才是愁的现在是笑的!所以要更加拧巴!他扯着大嗓门对思追景仪两人问道:“客官喝什么茶?”
  景仪:“龙井有吗?”
  老板:“那是什么东西?”
  景仪:“就知道你没有,那白茶有没?”
  老板:“不晓得。”
  景仪:“那山茶呢,山茶总该有了吧。”
  老板:“也是没有的。”
  景仪气的七窍生烟:“那你家到底有什么茶?”
  老板:“凉水一壶。”
  “你!你你你你你!你个奸商。。。”
  景仪气得舌头打结。思追赶紧把人摁回座位上,再对老板平静道:“那就两壶凉水。”
  老板:“只给了一壶的钱。”
  思追:“那就一壶,老板。”
  老板:“杯子也只有一个。”
  思追的语气也带了些波动:“都行!上茶!”
  老板干脆利落地从身后桌上提了一个乌黑的铜壶过来,咚的一声放在了景仪和思追坐下的桌上。隐约能听见老板毫不客气的吐槽——原来神仙也穷奇嘞,只买的起一壶茶!
  思追和景仪的脸都绿了!
  蓝忘机眸光淡淡,不知何意的摇摇头。
  魏无羡则又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声传了老远。
  泥巴路上围观的村民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神仙就是好,长的都好看,外面站着的也好看嘞!”
  “刚进去的两个更好看。”
  “一直坐着的那两个,黑的白的,最好看了,眼珠子都要被恁俩儿勾出来嘞。”
  “屁!好看有什么用,穷死了!两人喝一壶茶。脸还臭,还没礼数。长的没我好。”
  议论声再小,蓝忘机和魏无羡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说到最后一句时,茶摊里脸臭的那个人倾斜了视线,无情地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吓得一帮人哎呀妈呀几声都跑光了,泥点子被踩的四处溅。
  脸臭的看清了每次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的长相后——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喷气,大嘴龅牙脑袋还尖,长的活像老鼠!
   他平静地放下茶杯,一贯雅正的人喉间挤出一声轻轻的——哼!
   魏无羡坐在对面,捂着自己两边脸,以确保不会因为笑太久而使得脸部僵硬!
   那哈哈声,魏无羡自打坐下起就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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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君:媳妇儿面前我最帅!
(含光君的牛脾气!)







74.魂断栖云——篇二
  蓝忘机一行人到的地方便是云梦地界的栖云镇,最令他怀疑的地方。
  栖云镇地处偏僻,交通闭塞,四面环山,名字虽美,却与村里的景色云泥之别。连日的暴雨冲刷着地面的灰尘,搅成了烂泥地。一脚踩下去,泥点子能飞半人高。要想裤子不沾泥巴,只能提着衣摆慢慢走,即便如此,走了不到十步,鞋子已经不是鞋子了!
  那是拎着两只泥巴脚在走路!
  村子里的人见了蓝忘机等人后表情都是一个样的,眼睛瞪大嘴巴张大且死死盯着,走哪儿盯哪儿,还带指着议论的。一点斯文都不要。
  贫穷落后的村庄没有客栈,一条村道走到底也就寻见一户茶摊,还是个极其简易的!
  茶摊老板抹着嘎吱响的烂桌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十几日没开张,一开张就来了大户,把他高兴坏了。
  “啾啾,啾啾啾。”一只麻雀落在茶摊的棚顶上,啄着糊在木头里的稻草。
  冬日里本就粮食少,麻雀在山里找不到吃的,就跑有人的村落里找。还真让它在一堆稻草里找到几粒干瘪的谷粒,麻雀开心地蹦来跳去。
  不一会儿,又跑来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挤在那处有谷粒的地方抢食儿吃。屋顶一时间好不热闹。
  景仪被茶摊老板敷衍塞责的态度气了半天,嘴巴撇得都快抽搐了才摁下燥火,端起思追递来的茶杯就要喝下去。
  啪——
  一小坨灰灰白白的东西掉进了景仪的茶杯里,沉在了杯底。半固体状的东西在水的稀释下慢慢散出一抹淡灰的颜色。
  若是稍稍闻一闻,似乎还带着些臭味!
  景仪疯了一样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水,站起来指着老板要苛责一顿:“太过分了你!不就是只点了一壶茶么!居然还往我杯子里扔鸟屎!”
  然而景仪语速太快,话说完了,他的手指头还没有对准老板人。景仪摇头晃脑一顿找,终于在茶摊外看到了老板。
  他正提着裤脚站在泥泞里,远远地看着茶摊。
  景仪:“我就说你两句,至于跑那么远吗?”
  老板讪笑:“小神仙,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头顶上。”
  茶摊里的四人同时向上看去,蓝忘机看到了到处破洞的顶棚,魏无羡看到了满布裂纹的木梁,思追看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景仪则看到了十几双麻雀眼睛,以及对准他脑袋的十几个麻雀屁股!
  “你。。。这什么破摊子!”
  景仪气的都能跳棚顶去抓麻雀了。
  老板则笑着解释道:“莫生气莫生气,摊子好久没修嘞,又碰上大雨,把顶棚给弄坏嘞。我今天刚刚出摊就碰上了各位神仙。”
  那笑里带着些许委屈,好似景仪来此买茶送鸟屎并不是他有心干的,一切都是意外。。。
  思追对老板道:“那你为什么站那么远?”
  老板指着支撑茶摊的四根木头:“这木头用了好久嘞,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今天这么多鸟站在上面,我怕过了会儿棚子要榻嘞。”
  景仪脑袋都要气冒烟了,他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一根木头:“就这,会榻?就因为上面十几只。。。麻雀???你。。。”
  咔——擦。
  话音未落,景仪拍过的柱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道裂缝出现在木头上。
  实际上,茶摊除了棚顶的千疮百孔,四根腐朽的烂木头也是千疮百孔,上面裂缝交错,虫洞点点,一副随时都要塌掉的样子。
  老板心疼地弯腰拍退:“哎哟,我的摊儿啊,我苦命的摊儿啊,我还指望着你多赚点钱养娃儿哩。你咋的被神仙拍了一下就不行了哩,我咋办哟,我的娃儿咋办哟。”
  茶摊的咔擦声渐渐多了起来,从轻到响。蓝忘机和魏无羡起身离开了茶摊,景仪还想证明不是自己拍碎的木头,思追已经强硬地将他扯了出来。
  待到四人都出来后,咔擦响的茶摊终于轰的一声倒了!
  老板还在不远处伤心地嚷着他的茶摊被神仙拍碎了,声音响亮无比,惹的村子里的人又围了上来对神仙指指戳戳。
  “修茶摊的钱。”蓝忘机递了碎银给老板,权当作赔偿。
  老板立马不哭了,喜笑颜开地收下这笔巨款,换了个调子连声道好神仙。旁边的围观者馋的眼睛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是我拍的,我冤枉啊,含光君,真的。”
   景仪跟在蓝忘机后边,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蓝忘机打量着破败的小村庄,走在最前面,无情道:“聒噪。”
   “我。。。”景仪立马闭了嘴。
   魏无羡好不容易收住的哈哈声又响了起来。
  思追拍拍景仪的肩膀:“都知道不是你拍的,那茶摊本来就快要塌了的。”
  景仪很小声的嚷道:“就是嘛。”
  魏无羡用手指轻轻戳景仪的脑袋:“看你还动不动就跳脚,让你吃个亏,长长记性。”
  景仪:“。。。”
  魏无羡:“那种江湖奸商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最喜欢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气的你砸了他的东西,他就装可怜卖惨,逼得你不得不赔他一笔。景仪,记住了,以后可千万沉得住气,沉不住气,你就输了。”
  景仪鼓着腮帮子:“是,魏前辈。。。”
  魏无羡笑了一会,忽然轻轻弹了一下手指。众人脚底下倏的窜出去了什么东西,很小很不起眼的一只,速度奇快无比,快到所有人都没发觉有那小东西的存在。
  蓝忘机却侧过视线来,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
  魏无羡主动凑上去在蓝忘机身边悄声道:“就是个小鬼,我让它把钱拿回来,不会伤人,放心。”
  说完还冲蓝忘机弹舌头嘚儿了一声。
  蓝忘机这才收回目光,心想着现在收拾不是时候,大概得换晚上才能好好的将魏无羡收拾一番。
  大伙儿走了一会,已经来到村头,再往外便是连绵起伏的山群。周围也没什么人家,看起来有些荒凉。
  魏无羡对思追道:“你们问到了什么没有?”
  思追:“都问过了,这里虽然叫栖云镇,可是大家都没听过什么栖云寺,更不知道那深山里有什么。”
  魏无羡:“深山多的是野兽妖怪,村民们进的少当然知道的也少。”
  景仪:“他们哪里是进的少,他们是不敢进深山,只在近一些的地方伐木。”
  蓝忘机:“为何不敢进?”
  思追:“村民似乎非常怕深山里的东西,一问山里有什么就摇头说不知道。当我问他们到底在怕什么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到底在怕什么。”
  魏无羡:“啊?他们怕,却不知道怕什么?”
  景仪:“对啊,我问十个人,有十个答案,大虫野狗毒蛇什么答案都有,居然还有人怕山里的参天大树,说是妖怪变得。”
  思追:“而且这里的村民,上至老人下至小孩,一问深山就是说不清楚的怕,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魏无羡抽了抽嘴角,对蓝忘机道:“含光君,会不会不是这里啊?我怎么感觉这儿的村民怪怪的。”
  蓝忘机:“他们在此处闭塞太久,只怕早已忘了外面的世界了。”
  “好吧,我们再到处看看。”魏无羡抱手环视周围的人家,“大不了我们进山里走一趟,就算找不到人,至少也能收拾几个小妖怪。”
  村口人烟稀少,仅有的三处房子一处无人居住,一处房门紧闭,最后一处虽开着门,里面却好像没人的样子。
  魏无羡正四处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絮叨,犹如和尚念经一般重重叠叠,语速还特别快。
  “死丫头臭丫头贱丫头还不回来!死丫头臭丫头贱丫头跑这么远!死丫头臭丫头贱丫头不要命了!”
  众人都被这近乎癫魔的叨念给吸引住,纷纷转过头来,连蓝忘机都不可避免地偏过一些视线。
  那个念经般的声音来自一位妇人,她脚步匆匆,裤脚和裙摆溅满了泥水也不在意。诸多补丁的大袄子遮不住她瘦弱的身体,暗黄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带着活人的气息。说她形如枯槁,一点也不为过。
  “那个,这位娘子。。。”魏无羡习以为常地奔上去想问些事。
  “滚!老娘没功夫理你!”
  一声惊天巨吼,妇人极利落地骂完这句,又开始念起经来,仿佛骂人的那句话特别耽误她念经,短短八个字中气十足且瞬间喊完。
  魏无羡和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妇人快步走进开着门的那间破屋子。好半天,才有人开始说话。
  “大姐看起来弱不禁风,嗓门儿是真大啊!”
  “她。。。她好凶哦。”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还未卸下震惊和委屈的眼神向蓝忘机传递着他的讯息——我夷陵老祖好歹也是惊天地泣鬼神一美男子,就算没有当年排名第四的样貌如今也还是姑娘见了就要发狂的俊美少年郎!我居然被人骂了!呜呜呜呜呜。。。二哥哥,我居然被人骂了。。。
  蓝忘机伸手揽住魏无羡的腰,带到自己怀里正要安慰。
  砰的一声巨响从开着门的屋子那儿传来,所有人都看到一块床板被扔了出来。然后是先前的暴躁妇人弯着腰快步走出来,她的背上趴着一个人,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若不是看到妇人背上的老奶奶还嘴唇还在动,所有人都会觉得那应该是个死人。
  因为老人太瘦了,瘦的像一具骷髅!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妇人实则浑身都是劲,她把老人往地上的床板上放好,抓起床板一端绑着的绳子缠在自己胳膊上就开始埋头拖起来。她一边拖一边还在念经。
  “老不死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死,老不死的东西怎么不快点死,老不死的东西怎么还不死。”
  这经念着念着,就变了声音,哽咽低泣,再后来又变了声,成了哭吼,极绝望极伤心。
  “杀千刀的温狗,害死人的温狗。她爹没嘞,因儿也跑进山里寻死嘞,老的老的又病,就剩我一个人,都死了得了,我还活个什么劲。”
  魏无羡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从蓝忘机怀里掏了钱袋,又从腰上摘下乾坤袋。袋子里有吃的用的,还有救命的仙药,有一切那妇人需要的东西。
  他带上东西奔向妇人,希望能解她的燃眉之急,给她黑暗的生活带去一丝光亮。
  唯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才能理解水深火热的人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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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戳了一把刀子!
周围写满绝望的生活,魏无羡真真实实尝过,那感觉,非常不好。







75.魂断栖云——篇三
  妇人拖床板的速度很快,像是后面有鬼追似的。
  魏无羡快跑了十几步,步步都踩在泥泞里,却未溅起一丁半点的污泥,身轻如燕落地无声。一会儿就跑到妇人身旁,喊道:“这位大姐。”
  妇人用乌黑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理也不理,埋头继续拖。
  魏无羡把银钱和食物药品放在手里往妇人面前一送:“我们是过路的,就是用东西换点消息,大姐你看这些够吗?”
  妇人看到魏无羡手里的东西终于停了下来,她看了看一脸真诚的魏无羡,又迅速扫视后面的一群人。突然手一伸把钱袋食物药品全都抢到自己怀里死死抱住,转身朝屋里跑去,连床板和老人都不要了。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唯有蓝忘机镇定地走来,两指放在老人额头上,道:“热病,应是风寒侵体所致。”
  正当蓝忘机在给老人度灵祛病时,咣当一声,妇人站在门口把木门重重一推大开着,对众人道:“家里早空嘞,你们看上什么随便拿吧。”
  那木门就是由几道木条勉强钉成的,本就松垮,被妇人这么一拍,当啷一声掉了两块下来。木门看起来更松垮了。
  站在原地的景仪还真就伸直了脑袋往人家屋里看,里头黑黢黢的,隐约能见几张竹凳,还有张中间破了个大洞的桌子。再往里就真的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思追把景仪快要伸出十里的长脖子拽回来,斥道:“你还真看上啦?”
  景仪:“没有,我就是好奇,看一看罢了,她家里什么都没有。这么冷的冬天,她家居然还在用夏天才用到的竹凳。分明就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妇人不顾景仪那帮人的议论,三两步跑到老人那儿,拽起绳子吭哧吭哧地继续往村子里拖。
  蓝忘机拦住妇人,道:“老人家的病,我能治,不用请郎中。”
  妇人一听,回头盯着蓝忘机看,一脸惊讶,半晌才问:“真的?”
  蓝忘机点头:“嗯。”
  妇人果断地把绳子往蓝忘机手上一扔,迈开腿就要往远处走,边走边道:“那老不死的给你了,我先。。。”
  魏无羡赶紧抓住妇人的手:“你把老人家就这样扔给我们啦?”
  妇人:“不然嘞,我家因儿跑山上去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还要找我的娃儿哩。”
  魏无羡:“诶,不是,可是你把老人家扔给我们。。。大姐,你也太放心我们了吧。”
  妇人大力甩手,想挣脱魏无羡:“你放手,我要找因儿,山里头妖怪那么多,万一抓住她可咋办。”
  蓝忘机走前一步:“我们进山寻人。”
  妇人不停手:“放屁!你们行?行个屁!妖怪没下山来吃人就不错嘞,你们还进山。”
  魏无羡:“我们是神仙,专门抓妖的,山里的妖怪都怕我们,喏,你看,连小鬼都怕我们。”
  他手一指,正好对准自己肩头上坐着的小鬼。青面獠牙,骷髅手里拎着一包银子,正是早先蓝忘机赔给茶摊老板的钱。
  普通人看见小鬼真身,要么满脸惊恐要么满脸崇拜。而这妇人只淡淡地扫了小鬼一眼,又仔细地看了看蓝忘机等人身上的校服,突然问一句:“温狗死绝了没?蓝家人听说死光了,他们。。。”
  她指着蓝忘机和一众弟子对魏无羡道:“不会是你养的鬼吧?”
  站在后面的思追和景仪都是两眼懵逼,听妇人话里的意思,她似乎还活在温家盛世的记忆里,对外界几十年的变故一无所知。甚至还以为现在的天下已然全姓了温,其他家族都死光光了。
  蓝忘机捏住袖中的薄册子,那本由思追撰写的几处栖云寺线索的册子。其他栖云寺都有名有地址有详细介绍,唯独这处栖云镇没有任何篆述。书上没有说此地还有多少人,具体地方在哪里,有什么特产,周围还有些什么村庄。只是单独的一个名字——栖云镇。
  现如今他才反应过来,没有任何文字描述的栖云镇,已经与世隔绝快二十年了!





  一行人进了妇人家中,纷纷打量起这屋子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屋里就三样东西——竹凳,破桌子,没了板子的床架子。然后就没了!
  思追带人把木板床搭好,再把生病的老人扶了回去。景仪带着人去外面捡转头,总共就四处墙壁,每处墙壁都开着几条巨缝。冷风嗖嗖地往里头灌,谁受得了!老人不冻得生病就有鬼了。
  魏无羡看看光秃秃的床板,对妇人问道:“那个,你家就没个棉被什么的?天天晚上就睡这个?”
  妇人站在床边绞手:“卖嘞。”
  魏无羡:“啊!冬天。。。你卖棉被?”
  妇人:“不然饿死嘞。冬天山里连野菜都没了,树上都么了叶子。”
  正给老人喂药汤的思追听到这,手里的碗都差点滑落。他在姑苏生活了这些年,早已忘了小时候在乱葬岗挨饿受苦的日子;细想片刻,又似乎打小就没有受太多苦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所有的苦都由大人们扛下。而对于幼小的思追,大人们总是愿意把他护在身后让他去享受仅有的安乐。
   蓝忘机把带有卷云纹的厚重披风拿了出来,盖在老人身上。两指摁在老人皮层堆积的额间,输入灵力帮老人退烧。
  妇人看着这一群人又给她砌屋子,又送吃的送银钱送药,忙活了半天还蹲在她屋里。敞开嗓子对魏无羡质问道:“你们不是说帮我找娃儿的嘛?”
  魏无羡见妇人得了便宜还嫌不够的样子,回道:“那你得告诉我们山里有什么妖怪,说了我们才好多准备点东西上山抓妖怪。”
  妇人:“我不知道有什么妖怪,反正就是有妖怪,很多妖怪。”
  景仪站在屋外,一张脸从墙上的破洞探进来:“我看你是瞎编的吧!想当初我们为了找栖云镇这个地方,到处问人,到处翻书。你们这里要是有妖怪,老早就被我们找到了!”
  妇人:“你不信拉到,反正就是有妖怪。其他人不信我说的话,非要上山,结果被抓走了才开始怕了。可还是不相信有妖怪,非要说是什么豺啊狼啊的。山上但凡有什么野兽,老早被妖怪抓走吃掉了。”
  魏无羡:“那现在还有吗?”
  妇人:“不知道,好多年没进深山里了。有男人的家里就上山砍柴,像我这样早死了男人的就只能挖点野菜药材。”
  魏无羡点点头,带着一脸同情。方才妇人喊众人进屋时,她家的故事大概也听明白了。温氏征伐异己侵吞小家族地盘时,她家原本有六口人,丈夫因不服温氏管制被杀,两个小姑子被温氏掳去下落不明。动荡的时局逼得她不得不带着婆婆和女儿逃命,躲到栖云镇来,一躲就是二十多年。头一个女儿染病死了,妇人又嫁过了个,不想孩子刚生下,丈夫上山也死了。历经风霜的妇人也从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变成如今这样满口粗话举止粗暴的泼妇。
   “真是造化弄人。”
  蓝忘机给老人退了热,兀自说了句。他望向妇人,道:“我们稍后便上山寻人。”
  妇人着急地摆摆手:“你们赶紧的,别说话不算话。”
  蓝忘机:“言出必行。”
  妇人:“那就好。我跟你们讲,那个臭丫头头上绑了两个小辫儿,穿了件蓝色的袄子。唉,太久没洗了,都成黑袄子了,没的换。背了竹篓,十三岁,这么高。”
  妇人将手掌放在肩头比划了几下,冲蓝忘机嚷道:“听到没得?”
  魏无羡啧了一声,对妇人道:“大姐,客气点说话行么,怎么说我们也送了这么多东西呢。”
  妇人很大声地嚷道:“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是拿东西换消息!你想耍赖么!”
  魏无羡:“我。。。”
  砌墙的景仪噗嗤一声偷笑,茶摊的教训都还未过多久呢,魏前辈那些要沉得住气、要提防江湖奸商的劝诫言犹在耳。现在可倒好,魏前辈自己就招惹了个现成的“江湖奸商”!还是他自个儿送上门的!
  蓝忘机站起身,道:“不耍赖,我们去。”
  一旁的思追低声问道:“那,含光君,我们不去找栖云寺的线索了吗?”
  魏无羡:“唉,先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说吧。”,他看了看正臭着脸的妇人,无奈地摇摇头。总感觉自己被人赖上了似的。
  思追:“要不要我和景仪再去问问栖云寺的下落,含光君和魏前辈。。。”
  “寺里的都死了。。。”
  一阵微弱的声音响起,听得出说话的人身体很是虚弱。
  所有人蓦地都看向躺着的老人,她睁着眼睛望向蓝忘机,嘴角微动,重复道:“死光了,都死光了。寺里的人。”
  蓝忘机凑近了些:“老人家,哪里的寺?”
  老人:“栖云寺!”
  魏无羡走到墙边,外边是正在砌墙的景仪。他冲景仪挑挑眉,道:“听到没,即便是江湖奸商,也还是有料的?学着点,拿钱买消息。”
  “啊?”景仪透过破洞木木的点头,手里的砖没拿稳,啪地一下砸在大脚趾头上。景仪抱起脚金鸡独立,边单腿跳边喊——哎哟,疼,疼,哎哟。
  蓝忘机扶起老人,问道:“可否说详细些?”
  吃下一碗热汤的老人恢复了些精力,她眨了下混浊的眼球,道:“老姐姐说的,山里有寺,可是人都死了,被妖怪杀光了。后来又来了个人,来了个小丫头。丫头长大了走了,把那人也带走了。就都光了。”
  魏无羡:“老姐姐?”
  妇人指着外头斜对面的方向,便是那处没人住的屋子,大声道:“就是那里,人都死光了。你们想问也问不到了。两个老不死的成天就知道在一起神神叨叨,怎的死就不死在一起嘞。”
  魏无羡:“大姐,她到底是你婆婆,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妇人更大声了:“我服侍她一辈子了,她够本了!老娘拖着她人都嫁不了,吃了多少苦,还不让我说了,有没有天理了!”
  魏无羡退了两步,求饶道:“我的错,大姐消消气,我的错,我不说了。”
  妇人又嚷嚷了两句这才消停下来。
  蓝忘机对老人道:“老人家,后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光头?头上没有戒疤?”
  老人点点头:“老姐姐说是个假和尚,还拿玉佩来街上卖,可是没人要。”
  蓝忘机:“您对那小丫头有印象吗?”
  老人:“小丫头啊,那人喊她沐儿,我听到几次。后来。。。”
  老人家说了太多话,有些顺不上气儿,大口呼吸了几次。蓝忘机又输了些灵力护体,老人这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老姐姐说,他俩去了城里,成亲去了。”
  蓝忘机:“成亲?”
  老人:“对。老姐姐眼睛毒得狠,她说那个丫头,喜欢假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