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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云深听学六
过了三天太平日子,纵然魏无羡百般阻挠,差点跑去女修住所的事到底还是让含光君知道了。
午膳时蓝忘机那忿忿不平又满腹委屈的小眼神,看的魏无羡心惊肉跳。
若不是午膳后还有课要讲,魏无羡大概难逃一死。
黄昏时,整个云深找不到魏无羡人,有弟子来报说是嘴馋了去彩衣镇享口福。
蓝忘机再打发了人去彩衣镇找,弟子走后,暖阳余晖下的白衣越显寥落。
半晌,蓝忘机才拿起笔,喉咙里小声地哼了句,听起来委屈极了!
还没怎么着呢就到处躲自己,好像自己真能把他折腾坏一样。
蓝忘机看一眼榻上,又哼了一声,满满负气的味道。今晚就折腾坏!
然而到了夜里,静室依旧只坐着蓝忘机一人。左边的作业批完了堆右边,月儿从一个角落升到空中。那个人还没回来!
蓝忘机把笔一丢,暴躁两字写在脸上。
彼时的魏无羡正蹲在山门口抓萤火虫玩。景仪从一棵树后探出半个脑袋,贼眉鼠眼的样子,仿佛云深不是他的住所,而是他要来偷东西的地方。
“魏前辈,您今天这么早出来啦。”
景仪一蹦三跳跑到魏无羡身边,他的后面还跟着其他人。思追,欧阳子真,金凌不必说,什么柯然然,白少主也来了。
他们边走边回头招呼树后,不断地让树后的人出来啊,别怕啊,之类的话。
魏无羡伸长脖子:“怎的,还有人来?”
走最后的白少主直接把人拽出来了,边拽边嚷:“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躲起来的人现了身,魏无羡一看,哟!旧相识啊!
当初在静室院子白墙下义正言辞说魏无羡违反家规、有损世家弟子形象的好苗子——虞岱岩!
魏无羡有了点兴趣,好歹是虞夫人娘家的孩子,不仅相貌不俗,身子骨看着也挺好。他信手一挥:“走着,跟前辈我炼尸去。”
思追等人都是一脸期待,唯独虞岱岩,像是被天雷劈过,结巴道:“炼炼炼炼炼尸?不不不不不是说去抓邪祟么?”
几个小的嫌弃虞岱岩话多,干脆合力架着他走。
这群人走远后,山门又寂静了起来。两个脑袋从旁边的树丛里钻出来,赫然是曹公子和金蝉。
曹公子问金蝉:“你真有把握?”
金蝉:“五成吧。”
曹公子:“什么叫五成吧?”
金蝉:“你爱信不信,反正金凌每次去见魏无羡都是把狗栓的远远的,我问过他的手下,有两次看到魏无羡在仙子面前大喊大叫,没个人样。”
曹公子点点头:“那就真的是怕狗了。”
金蝉:“魏无羡怕不怕狗我不关心,我只想干成另一件事。”
曹公子脸上浮起一抹阴笑:“那在下就预祝金公子马到成功了。”
两人说完,脑袋又缩回树丛里。山门前看似一派平静,幽暗的树丛后却是重重陷阱。
静室里,蓝忘机好不容易拿起笔把剩下的作业都改完了,看这时间,大概那人是真的跑外头野了。蓝忘机又拿过书来翻了翻,打算准备明日讲课的内容。
可他之前就已经看过了。。。
翻了还没两页,蓝忘机就把书合上,那上头的字倒着背都会了!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两个来回,面色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平静、冷淡、没有表情。然而眸子里是另一个极端,喷着火的,烧的旺的,狂风呼啸,风助火势的。。。
魏无羡一个大喷嚏打出来,把旁边的石头喷满了口水。他伸伸懒腰,打着哈欠道:“就几个凶尸,这都没搞定,一群人打了这么久还没抓住。”
景仪两胳膊两腿吊在树上,苦着脸:“魏前辈,这可不是一般的凶尸啊!”
树下,几个面目腐烂的走尸嘴里嗷呜着一跳一跳地,伸手要去捞树上的景仪。
不怪景仪能吓成那个怂样,树下的凶尸可是积累了几十年的怨气,对小辈们下起手来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欧阳子真躲在附近的大石头后面,战战兢兢地看着被围攻的景仪,对一旁的思追道:“好。。。好思追,你快,快想想办法呀。”
柯然然拍了欧阳子真脑袋一下:“有用没用,次次出来都让人想办法,你的脑袋呢?长的当摆设么?”
欧阳子真解释道:“我是真打不过呀!你看我衣服被抓得,就差光着身子了。”
白少主和金凌等人都在暗暗发笑,虞岱岩虽然是第一次看见欧阳子真的狼狈样子,也是止不住笑出声来。
树下的凶尸听觉灵敏异常,他们转过脖子来,发出刺耳的咔擦响,混浊的眼睛盯着大石头。
金凌赶紧捂住虞岱岩的嘴巴,没再让他发出声音来。思追也给了众人香油,眼神示意每个人都再多抹点,以防被凶尸闻出他们生人的味道。
柯然然脑子里想着怎么制服凶尸的点子,眼睛看向魏无羡,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可魏无羡就直愣愣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像是石头。
他推了推思追,让思追也看了过去。紧接着,金凌,白少主,虞岱岩全都看了过去。
“魏前辈这是在干嘛?”
“被施术了吗?不会吧!”
“咦,莫不是在发呆?”
“好像真是发呆!”
“魏前辈居然在发呆!他在想谁?”
众人齐刷刷盯着,但见魏无羡呆滞的目光停留在高空的月亮上,满脸都是思念的味道,看着叫人牙疼!
思追第一个反应过来:“莫不是在思念含光君?”
其他人居然都点头赞同。
众人正研究的认真,树上的景仪又开嚎了。
“你们没有良心啊!把我一个人扔树上,说好了你们观察好了就换我下来的!一群没良心的混蛋呐!这是要我的命啊!”
众人又看向景仪,这才发现凶尸又跑回去捞景仪的裤子了。
原来方才凶尸们被大石头后虞岱岩的笑声给吸引,改了方向要去抓人。思追急中生智让大家抹了些香油,这才骗过凶尸。
可景仪就倒了大霉了!他挂在树上,那么明晃晃的一个靶子,凶尸嗷呜两声走回去对着他继续捞。
那漆黑尖长的爪子撕坏了景仪的外衫,还扯烂了裤子,两片光腚露出来,思追那一帮人又笑的不行。
连欧阳子真也忍不住了,心道方才凶尸刚一出现的时候自己没个防备,被凶尸推来推去地揍,景仪笑的声儿最响亮!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自己笑话他了,如何不痛快!
其他人笑的呼哧呼哧,唯独魏无羡依然抬头看月亮,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低下头来看一眼。
凶尸被思追的笑声吸引就跑去大石头那儿看,景仪再嚷嚷几句把凶尸吸引回来。如是几次,凶尸们走过来又走过去,大概耐心也被耗完了,忽然齐齐伸直手臂发疯一样大喊几声,分成两拨凶尸,一边抓景仪,一边抓思追他们。
小辈们慌了神,凶尸居然有脑子!
看月亮的魏无羡终于低下头,啧了声,凶尸们停止了攻击动作,小辈们也止了慌乱。
魏无羡瞅瞅思追他们:“半天搞不定几具凶尸,大退步!”
小辈们一个个满脸羞愧的样子。
魏无羡又看看凶尸,喝道:“半天搞不定一群初出茅庐的弟子,没用!”
凶尸们闻言,居然耷拉了脑袋,低低地咕噜一声。
魏无羡眼睛一瞪:“还敢顶嘴!”
凶尸们瞬间闭嘴,安静如一潭死水。
魏无羡一扬脖子:“回土里躺着,下次找你们的时候再出来。”
凶尸们乖乖地转身钻进树林里,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虞岱岩仿佛看到了活佛降世,睁大眼睛结巴道:“这这这。。。这就走走走走走了?”
那他们跟凶尸互揍许久,是揍了个寂寞吗?
思追招手打断他的结巴,点头示意他们的确是揍了个寂寞!
一群小辈就这样跟着分神的魏前辈浩浩荡荡地回云深去了。
弟子们的住所外,蓝忘机正直直地站着。他检查了所有人的寝房,果如所想,魏无羡带着孩儿们出去夜猎了。
蓝忘机踏着夜色走到山门前,脚底下碾着石子,来回地滚它,以消遣无处安放的心情。
夜猎的林子离的不远,众人飞在半空中时,将山门口那一抹白色看的分明。
景仪有些紧张,小声问思追:“含光君不会又要罚我们吧?他很少出现在山门口的,今日怎么。。。”
思追:“应该是在等魏前辈,我们先回去。”
景仪心里打起了鼓:“好吧。”
魏无羡老早就看到了蓝忘机,也是奇了怪,明明后半日绞尽脑汁地躲着他,怎的出去夜猎一个时辰心里就空落落的厉害呢!非得见了那个人,心里才有了着落,连带仙剑飞行的速度也是快而又快,恨不能此刻就扑进满是檀香的怀里。
魏无羡小声嘀咕:“我是不是天生欠揍??”
众人落在山门前,魏无羡火急火燎地往蓝忘机那儿奔。金凌落在他后面,心里正要笑话,忽的看见旁边林子里闪着条白色绒毛尾巴。
金凌心里一惊,赶紧跟在魏无羡后面跑去,嘴里喊着:“小心。。。”
话还没说完,林中突然冲出一只雪绒犬,獠牙滴着涎液,眼神凶恶无比,跑的快叫的凶,直冲魏无羡而去。
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狗!
魏无羡吓得慌不择路,立刻朝右边跑了几步。却不料踩碎了边缘的石阶,一脚踏空,整个人的身子都倾斜了。
云深山门一边靠着山林,另一边却是几丈高的崖边。若是平时不小心掉下去,人人可拿仙剑保命。
可今日,魏无羡被这半人高的狗吓得魂都要飞了。慌乱中他随手一抓,拽到一片袖子,是金凌的。
金凌也伸手要抓掉下去的人,却没能捞到。他看到魏无羡已经揪到自己袖子,刚高兴一下,却见魏无羡立马放开,还把自己推了一把。
魏无羡从山道右边的悬崖处掉下,金凌还被他推了回去。
众人闹不明白这其中什么意思,下一瞬,所有人都看见那只雪绒犬一跃而起,贴着退了两步的金凌的身子飞出了崖边。
金凌也看傻了,看的心惊且后怕。若不是那一推,雪绒犬最终撞落崖底的人应该是自己!
一箭双雕,好狠的算计。
思追和虞岱岩眼见魏无羡掉下去,虽然知道他有仙剑,还是免不了担心。两人齐齐身动,踩着仙剑呼啸而去。
其他人则跑到金凌身边,以防再出现什么岔子。
崖底传来雪绒犬落地的闷响,那恶犬呜咽两声就断了气。紧接着就是思追和虞岱岩飞了上来,再是抱着魏无羡的含光君。
方才恶犬冲出来的一瞬间,含光君就已经飞过来预备着接人了。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魏无羡揪着蓝忘机的衣领,埋着脸,浑身抖,仍后怕那只恶犬。
蓝忘机搂紧了人,背对众小辈,转过脸来对思追道:“都回去。”
虞岱岩心有不甘:“可是那犬分明是有人恶意。。。”
蓝忘机:“恶犬出逃而已。”
虞岱岩:“可是,含光君,恶犬主人。。。”
金凌拉住虞岱岩,没让他再说下去。众人对含光君行了个礼,目送两位前辈离去。
虞岱岩气恼地对金凌道:“我们不应该揪住出幕后主使么?”
金凌朝树林看了看:“不用揪,我知道是谁。”
其他人都围上来——谁?
金凌勾勾手指,对众人道:“既然他要玩,我们就跟他玩到底,怎样?”
其他人一听,脸上全是坏笑,肚子里的坏水咣当响。
静室,蓝忘机把人放到榻上,撩开沾湿了汗水的碎发。
魏无羡搂着蓝忘机的脖子不撒手,哆嗦道:“二哥哥,我怕。”
蓝忘机拍着他的背:“不怕,我在。”
魏无羡还是哆嗦的声音:“我还是怕,怕你罚我,狠狠地罚我。。。”
“唉。。。”
蓝忘机叹了口气,心中又怜又悯,他擦掉魏无羡额头的细汗,吻了下他的耳朵,然后是眉心,无比心疼道:“不会。”
魏无羡:“真不罚我?”
蓝忘机:“不罚。。。”
魏无羡反而搂的更紧了。
紧的蓝忘机后半句话生生憋回去了——狠狠地护着你。
11.云深求学七
辰时,蓝忘机起,魏无羡竟破天荒的也跟着起了。
他两手抱着蓝忘机的腰,睡眼惺忪的样子小声喊道:“二哥哥。”
蓝忘机以为是昨夜的恶犬让魏无羡依然后怕,故而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你若是怕,我今日就告假陪你可好。”
魏无羡撑着身体把头枕进蓝忘机腹部,摇头道:“不是那狗的事,是金凌!”
蓝忘机听了并不惊讶。
魏无羡继续道:“昨晚太明显了,有人要害金凌,那可是师姐留下来的独苗啊!”
蓝忘机点点头:“我会好生看着他的。”
魏无羡:“不够!”
蓝忘机:“我命人时刻看护他。”
魏无羡抬起头来:“还不够!”
蓝忘机看起来有些为难:“金蝉是来听学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仅凭死犬是。。。”
魏无羡忽然坐起来将蓝忘机扑倒:“让我去查吧!查到了就有把握把他赶出云深。就算赶不走我也可以让他吃点苦头。二哥哥,你帮帮我呗。”
他晃着蓝忘机的上半身:“帮我打掩护呗,万一我做了点出格的,叔父或者大哥知道了,二哥哥你得救我!”
蓝忘机答应地毫不犹豫:“必然会的。”
魏无羡兴奋地立马吧唧了好几口。蓝忘机又道:“不可过份!”
魏无羡得了允诺,哪怕蓝忘机这时提出上百条的限制他也会立即点头答应得。
反正到时该做的都做了,等到要罚自己的时候,金蝉那厮早就被自己整废了!限制什么的都是身后事啦!
魏无羡心里得意劲儿上来,下嘴也没个轻重,把蓝忘机梳理好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亲完了,蓝忘机的头发又得重梳了。他刚坐起拿来木梳,魏无羡一把抢过去,嬉皮笑脸道:“我反正已经醒了,不如让我来给二哥哥梳头吧。”
蓝忘机一听,两眼光亮亮,立即回道:“好,你来。”
于是魏无羡边哼着小曲儿,边给心上人梳头发。
兰室里,来的早的弟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预习课文,而是扎堆讨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没啊,金蝉带来的狗昨夜偷跑上山,一不小心掉下崖去摔死了。”
“听说了,一早就看见金蝉抱着他的狗哭的死去活来,还嚷嚷着要蓝氏赔。”
“不就一条狗么,能有多金贵?”
“那狗还真金贵着呢。听说是灵犬,毛色灵性千里挑一。陪了金蝉公子十多年,一来云深就死了。邪门。”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了另外一个版本呢?”
其他人一看有故事听,立即都围过来。那人被围的水泄不通,干脆就讲了出来。
“我听蓝家的人说,那灵犬昨夜伤人了,伤的还是金凌小公子。到底是条狗,没有人聪明,害人不成反倒自己跌落悬崖,一命呜呼了。”
“哟,这故事当真?”
那人语气加重了些:“当真。”
众人脸上添了一层疑云。
“灵犬通常只听主人的话,那条狗要是想袭击谁,难不成。。。”
“难不成是金。。。”
众人正想往下猜,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咳嗽。大家像是被踩了尾巴,哗啦一下散开,都跑回自己座位去了。
曹公子站在门口,暗沉的目光扫视众人一圈,这才踏进来。他身后跟着金蝉,双眼红肿,情绪低迷,显然是哭过一场。
两人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门口又黑压压地来了一群人。
金凌、思追、景仪、欧阳子真等都来了。他们刚一进来就看向金蝉,正巧金蝉也看向金凌,四目相对,烈火碰撞,烧的兰室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金蝉最先憋不住,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金凌喊道:“你还我的雪绒!”
雪绒即为他那条灵犬的名字。
金凌不甘示弱:“好哇,恶人先告状,你的狗干的好事!”
金蝉:“它就是一条狗,能干什么事。再说了,你当时到底对它做了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被雪绒发现了以至于被你灭口!”
金凌:“明明是你的狗。。。”
金蝉抢过话去:“我的狗已经死了,看见的都是你的人,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喽。”
思追在旁边扯着金凌胳膊小声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死无对证的事,当心他反咬你一口。”
景仪在另一边附和:“就是就是,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拆穿他的阴谋。”
金凌冷静下来,果然没再跟金蝉吵下去。他和其他人一起回了座位,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脑袋斜着,连一点余光都不给金蝉。
反观金蝉,雄赳赳气昂昂地坐下来,方才的悲伤一扫而光,全然没有十几年的爱犬不幸身亡的惋惜之情。
其他弟子看了一出好戏,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直到蓝忘机进了兰室,众人才止住声音。
可是当大家抬起头,却又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以至于大家你看我我看他,心里头都开始嘀咕起来。
“一向守时的含光君今日怎的晚了呢?”
“咦,含光君的发冠歪了!”
“为什么含光君的白色发冠配了一根黑色簪?这颜色搭配看起来极其碍眼呀!”
“含光君的发带怎么是红色的?这头上白色黑色红色的,大杂烩么?”
“含光君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大家都只在心里默默提问,唯有虞岱岩老实巴交地指着蓝忘机的脖子道:“含光君,您的脖子上有印子,左边一块,右边两块。虽然衣领遮了大半,可还是能看出伤痕,究竟是谁这么大胆,伤唔。。。”
景仪顾不得形象问题,飞身出去捂住虞岱岩的嘴巴,晃着他的脑袋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蓝忘机把衣领拉高了些,对弟子们道:“磕了枕头而已。”
即便有了这个理由,虞岱岩还是小声嘀咕着:“明明就是被人伤的!那人下手也真够黑的,太不是东西了!”
“阿嚏!”
魏无羡在榻上正睡得香,也不知哪里不对劲,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把被褥盖盖好,贪婪地在蓝忘机睡过的地方吸了几下鼻子,还把蓝忘机的白色发带和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继续补觉。
同样是晨光明媚的时候,花神推开窗,第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的百花开的正艳丽。阮清玉卷了裤脚正蹲在地里清除杂草。听到窗台响动,他回过头,见到不着丝缕的美人托腮对他笑着,一下子走了神。手里的草被拔出来了他还使着劲,以至好端端的人在泥土里栽了个大跟头,沾了满身污泥。花神笑阮清玉,阮清玉也不生气,高兴的两颊微红,竟有些腼腆。
这样腼腆的表情,曾叫花神嘲笑过无数次,甚至在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极为瞧不起的态度对着阮清玉的。一晃这么些年,他这样的腼腆居然慢慢把自己拉出了乌黑的泥沼。
阮清玉扛着锄头走到窗台边对花神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还不穿着衣裳,当心晨风凉着你。”
花神扭着腰从旁边勾来一件纱衣,随便往身上一搭。不该露的堪堪遮住,香肩细臂却是全在外头招惹别人来看。
阮清玉看了几眼,竟越看越腼腆了!
花神撩他的下巴:“怎的,昨夜玩的风流,今日装什么柳下惠。”
阮清玉结巴着辩解道:“没,没有。就是,就是想起,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花神兴趣上来了,咬着嫣红的嘴唇道:“我现如今有那时候好看吗?”
阮清玉:“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花神听了,噗嗤一笑,突然从窗台处飞出来,扑到阮清玉怀里。两人在泥地里滚了一圈,透明的浅色纱衣,姣好的身段全都沾了泥。阮清玉忙不迭地要把人抱回去:“当心着凉!着凉!”
花神任由阮清玉将她打横抱起,再风风火火地往屋里跑。她撩着阮清玉的下巴,在他耳边道:“遇见你真好。”
果如花神说的,她与阮清玉的第一面是在玉琼楼。她已成为玉琼楼的花魁,而阮清玉却是在友人的唆使下第一次来了男人喝花酒的地方。
抬头的第一眼,阮清玉就对楼上的花神一见倾心。友人在旁劝阮清玉花点钱玩一夜就行了,于是阮清玉就真的花了钱点了花神的名。然后一整夜,花神在榻上瞪着他,而他却在门边上坐着腼腆了一夜。
还说了句让花神笑了好久的痴话——美人可赏,不可亵玩!
当时的花神刚被陈宗主一个多月的折磨而意志消沉,心想着就此沉沦算了。哪知姓陈的玩腻了,竟直接把她扔到了玉琼楼,安了个花魁的名号,在风尘堆里继续卖身为姓陈的赚钱。
也便是在那时,花神才知道每一届的花魁都会由陈宗主亲自挑选,自己先玩,玩腻了扔玉琼楼当花魁。众人玩腻了再给隐道人试药,一层层剥削下去,即便再漂亮的妖精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逃是每一个花魁的想法,却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羽萝也是逃跑多次后被隐道人抓去试药,最后惨死。至于花神,若是当时没有富商的火眼金睛,大概早就尸骨成灰了。
想到这里,花神竟不知自己该谢那人还是该恨那人。谢吧,这么多年的苦头和羞辱皆是拜他一句话所赐;恨吧,遇上阮清玉这样一心一意对她的人。
阮清玉把人抱进屋,又打来一盆水,褪去花神的薄纱,把她身上的泥巴擦拭干净。这才呶呶不休地开始责难人:“你看你,玩的一身脏。还不穿衣裳,成心让我不得安宁!让我没法除草!”
花神晃着脚丫子,脸上无一丝羞愧,看阮清玉说的激动了,还翘起下巴索吻。
阮清玉见了,啧了声,温声细语地斥道:“休得胡闹!美人可赏,不可亵玩!”
12.云深听学八
金蝉这两日就没个太平,不是他让别人不太平,是他自己没的太平。
老师在上头讲课,他在下面昏昏欲睡,点名答题一问三不知,叫含光君罚了一次又一次。需要誊抄的书籍堆起来能高过人!
金蝉全没当一回事,钱袋抛抛,即刻就有人上前来帮他做了这份活儿。
可怪也怪在这处了,帮抄写的一份不少地交到他手上了。金蝉得意地出去用午膳,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竟有半数誊抄的纸张丢失。他气不打一出来,立马奔至膳厅,却见他怀疑的几个对象全都在里头好好坐着呢!连姓曹的都说他们未曾离开半步。
金蝉还想问下去,却忽觉腹中翻滚,肠道汹涌,顿觉大事不妙,飞奔至茅厕,蹲了个昏天暗地!
从晌午至黄昏,金蝉起码奔了十趟,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竟叫他连一刻钟都离不得茅厕。
终于到天全黑时,腹内空空的金蝉才能回到寝室。身旁过往的诸多弟子在他眼里全成了嫌疑犯!而他在众人眼里也成了个发癔症的人!
金凌和柯然然他们在一块练剑时,都是一脸茫然。
“你们谁做坏事害他了?”
所有人都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做!”
金凌又逮着景仪问,景仪也喊冤!
殊不知这时,魏无羡正蹲在后山处,和温宁做贼心虚呢!
温宁把磨好的药粉递给魏无羡,为难道:“魏公子,慎用!千万,慎用啊!”
魏无羡满不在乎:“没事,我今天全掺进去人也没事。”
温宁:“可是,每日腹泻,人是会出事的。”
魏无羡:“我明日少放些。”
温宁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只放一半!”
魏无羡拍拍他的肩膀:“好,我只放一半。对了,你的药铺怎样了?”
温宁苍白的脸绽出笑意:“挺好的。我常去深山,或是悬崖边,采摘稀有草药,晒干磨粉,货商时常,在我这儿买。”
魏无羡:“那有没有人为难你?”
温宁:“倒没有,我住的偏,每天都,戴着大斗笠,没什么人,盯着我看。”
魏无羡:“那就好。”
温宁盯着魏无羡手上的药粉,犹疑道:“魏公子,你还,还是给金蝉吃,的吗?”
魏无羡想了想:“金蝉和那个姓曹的一人一半吧。反正他俩也抓不住我。”
温宁从怀里又掏出包粉末递到魏无羡面前:“可以,试试这个。”
魏无羡打开一看,里头是紫色的粉状,便问:“这是什么?”
温宁:“我听说,金凌的事了,这是,我从毒菇里提取的,不会致命,但是能让人产生幻觉,比泻药的效果,好玩。”
魏无羡登时开心的跳起来,抖得一些紫色粉末吸进了鼻子里。
温宁吓得赶紧把粉末包好,对魏无羡道:“这东西吸不得,一点点,就能使人致幻。”
魏无羡:“这么好玩的东西你现在才给我。”
温宁两手揪着自己的衣下摆:“菇子不好采,必得暴雨后湿热的山间才有,一堆菇子就,只能提取一点点,我全给魏公子了。”
魏无羡把药包收好,连声夸赞温宁如今长进了,采药试药,神农尚且要被毒草折腾一番。温宁这体质甭管是断肠草还是诛心药,吞下去屁事儿没有。
且温宁如今还在郊外置了间小屋,做起了药草买卖,夜里照顾小辈们夜猎,日子过得十足滋润。
夜深了,魏无羡和温宁又聊了会儿,这才各自散开。
他揣着两包药粉回静室,路上渐渐觉得脑子有些昏胀。眼前的景象成了歪的倒的弯的,什么奇景都有。
行至静室门外,居然还看见四个含光君走来!
魏无羡心知是吸入的药粉起了作用,可眼前的含光君太多了,竟不知哪个是真的。他选了又选,试着扑向最左边的含光君。
咚的一声闷响,静室门前的柱子无辜被撞。
魏无羡干脆把剩下三个全试一遍,结果不是撞门就是撞地板,撞的他额头红彤彤一片,嗷嗷喊疼!
蓝忘机适才从厨房回来,手上端着一碟小菜,另一手拿着一壶酒。一进院子就看到魏无羡在静室门口来回打转,来回撞!他赶紧跑上前去把人揽进怀里。
魏无羡正撞的辛苦,突然被拉住了动不了。他仰头一看,竟看见了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向家姑娘。魏无羡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胡言乱语道:“向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是静室啊!”
蓝忘机还以为魏无羡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呢,谁知竟是把他看成了别人。蓝忘机正色道:“魏婴,何来的向姑娘?”
魏无羡没听进去,却把蓝忘机下巴一撩,嬉笑道:“走,向美人儿,魏哥哥带你去后山。。。”
蓝忘机瞬间暴怒满身,把人扛起来就往屋里走。菜和酒就孤零零地被扔在了院子里。
魏无羡继续嘟嚷着剩下的字:“教你抓走尸!”
蓝忘机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他只想把魏无羡身体里的毒逼出来,然后好好的惩罚这个负心人!
外头的太阳晒屁股了,趴在榻上的魏无羡才睁开眼睛。
屋里头就他一个,桌上放着两包粉末,衣裳整齐地放好在榻边。魏无羡伸手拿衣服,视线偏到胳膊上,吓得差点跳起来。
从手腕到肩膀,又青又红又紫的。
魏无羡掀开褥子,一身坦荡,却是五颜六色,牙印点点。震惊之下,魏无羡嘟嚷道:“我是被人打了一夜吗?”
然而臀部传来的疼痛简洁明了地告诉他这一夜是被谁打的。
魏无羡一边哎哟叫唤,一边慢慢挪下榻。披了衣服后,好不容易洗漱完,又扶着腰坐下来吃东西。
苹果被他咬的咔擦响,整个吃完了,魏无羡也没能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兰室里,弟子们认真读着古文,一丝一毫的懈怠都不敢有。
鬼知道今日含光君被谁夺了舍,严肃异常,两个时辰过去,眉头就没舒展过。就连他最喜欢的思追也因说错了一个字而被责问了几句。
其他弟子皆是惶惶然,谨遵纪律,生怕行差踏错了来个罚,那可就太冤枉了!
好不容易上完课,众弟子们去膳厅用午膳。今日的菜照例是青的白的黑的,汤里是棍子叶子中药,放眼望去全是素,把众人吃的那叫一个苦不堪言,终生恨素。
金蝉和曹公子坐在角落里,一边互吐苦水,一边骂蓝家的菜太难吃。时不时望一眼金凌那边,忿忿的表情又藏不住了。
曹公子轻敲桌子,对金蝉道:“收收你的脸,上次没成功还有下次。你臭脸一摆,别人都知道你针对金凌。”
金蝉:“针对又怎样,宗主的位置给我,未尝不可啊。”
曹公子:“你小点声,还怕别人不知道你的野心么!”
金蝉还想说点什么,蓝氏弟子给他俩端来饭菜。两人当即止了声音,一脸痛苦地看着素菜苦汤。
蓝氏规定,不可奢靡浪费。每一餐必得喝完食尽,且蓝氏弟子就在旁边看着呢,小本本上认认真真地写着呢。
膳厅众人齐声叹了口气——唉!老牛拉磨一般慢慢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魏无羡此刻正坐在窗外边,无声的嘲笑了下可怜的后辈们。他扒开一点窗子缝隙,看到金蝉两人的位置,随即竖起两指在纸人上画了个乱写的符文。两纸人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站起来,魏无羡捏住鼻子,给两个纸人沾了点致幻的药粉,口中念了几句咒。两纸人便乖乖的从屋角的缝隙里钻进去,一路小跑至金蝉桌下。
一纸对一人,纸人又是拍手掌又是扭动身体,将身上的粉末散开后,再对准金蝉两人的脚踝各是狠狠一口。金蝉两人嗷叫一声立即蹲下来看桌底。
而做完这些的纸人早已飞快的从桌子下跑开,钻出屋子回到魏无羡身边。事儿做到这一步,魏无羡已经不用再操心什么了,他大摇大摆的离开膳厅。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总归会有人告诉他的。
日仄,魏无羡借口无聊跑到兰室撒泼,正好弟子们都在休息。他叼着根草,静静地听众人编排。
“他俩这次丢人丢大了!”
“就是,大家都吃着,就他俩大喊一声站起来。先是说有东西咬他们,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大笑。”
“他俩还跳舞呢,互相搂着,就差亲一口,还说对方漂亮,腰细,屁股翘。啧啧,丢死人。”
“幸好盛汤的桶不大,不然金蝉该跳进去洗澡了。”
“他拿桶里的汤洗澡算什么,那俩还喝了一整桶!”
听者想起那汤的滋味,忽的齐齐咽了下口水。喝一口他们都要叫苦了,喝一桶,得苦成什么样啊?都不敢想。
有人环视一圈,又道:“蓝思追可惨了,被金蝉抱着追着要亲,一边追还一边喊错人家名字,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蓝思追就算长的不错,到底是男儿。那金蝉居然把人家喊成姑娘!还全是勾栏院里的名儿。”
“蓝思追吓得都上房顶啦,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开。
魏无羡听到这里,赶紧往里面瞅一眼,果然没见到思追。他拍了拍前面的弟子,问道:“思追呢,哪儿去了?”
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后面悄悄进来的白衣人是魏无羡,都自觉站起来躬身行礼。
魏无羡急着听思追的动向,摆手让大家坐着继续聊。
离着最近的少年道:“蓝思追被金蝉扯坏了衣裳,差点就让非礼了,这会应该在休息吧。还有那蓝景仪当时又气又急的,揪着金蝉揍了一顿。把金蝉揍的鼻青脸肿。”
右边的也凑上来:“姓曹的也没得个好,被金凌打了。这事太荒唐,闹得含光君都来了。原以为金蝉会消停的,谁知他竟扑向含光君喊向美人儿。这会估计扔寝室里待着呢。反正一顿罚是少不了了。”
有人道:“只怕这次是要赶出云深了。”
右边的道:“赶走了正好,省的成日狐假虎威的,看着就糟心。金家怎么就出了那么个丢脸的呢。”
众人正说的起劲,忽的进来一人,弟子们脸色大变,赶紧坐好拿起书装模作样。
魏无羡自然知道那是谁,他从容地拿起书装起了听课的学生。在含光君经过时抛去了个媚眼和飞吻。
含光君原本是乌云满面的,得了便宜,脸上竟有些拨云见日的喜色。
前一晚发生的事:
蓝忘机把人扔榻上,运送灵力给人逼毒,却是一点效用也没。
魏无羡该疯还是疯,该癫还是癫。
蓝忘机就给他摁被窝里叫他休息,魏无羡可好,胡言乱语说这粉真是好东西。蓝忘机即刻就猜到了些什么,他往魏无羡怀里一摸就拿到了那两包药粉。
见魏无羡疯成这个样子,心知粉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放一边了。再一回头,魏无羡自己扒光了躺好,醉眼迷离的样子。还冲蓝忘机招手:“大爷你别走啊!”
活像勾栏院的。。。
蓝忘机倒不排斥,反而开心的很,虽然表情上一点没变化,可脚步却是往魏无羡那边移。手指窸窣的动着,内心很是激动。
走到魏无羡边上,他既不劝对方好好休息,也不把人摁回被窝里。
蓝忘机正心驰荡漾,魏无羡忽的一脚踹过来,骂道:“滚!老子要你们这儿最漂亮的!”
蓝忘机勃然变色,伸手就把人摁回去了。
魏无羡反而一脸春光,幻象里看到姑娘扑面,激动道:“不错不错,再多来几个姑娘!”
蓝忘机更是气的身体力行的罚他。
每当魏无羡嚷嚷道力度不够时,蓝忘机就罚的更重,以至于毒菇粉的药劲一过,魏无羡早就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蒙头睡去。
蓝忘机玩的满头汗,神色却是畅快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