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平习惯性见领导开门只开一条小缝，然后自己一米八一的身量挤进去——他总觉得这样能少挨两句骂：“老李？叫我干嘛？我可不帮你点外卖。”
    “点什么外卖！你说叫你干嘛？!还不都是案子！这起碎尸案已经报上去了，我听法医部说被害人被切成了两千多块！这算重案了，事态极其恶劣，上头极其重视！务必要尽快抓到凶手！”李副局一听他不着调的说话语气就心头火起，又心情复杂——其实两人二十年前是出生入死的一个队里的兄弟，从前一个年纪的时候不拘这点小节，如今跨越了二十年的鸿沟，总有种“兄弟变后生”的错觉。
   黄卫平轻车熟路地坐到会客椅上翘起二郎腿，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腿抬起一半又放下来，但还不忘嘟囔着回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要尽快······”
    “你知道个屁！你只知道点外卖！”李副局又没忍住。
    黄卫平：“······”
    过了一会，黄卫平递出一根白沙，两位“老搭档”在烟雾缭绕中正经交流起来。“老李，你记得···就是二十年前···我们俩也参与了调查的那场碎尸案吗？那次我们没抓到人。”
    “当然记得，但是…我觉得这次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黄卫平微迷着眼，似乎想透过迷障般的雾罩看清什么：“其实我也觉得。”他顿了一下，心底说不出的迷惑也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但他刻意否认般地使劲摇了摇头，抽了几口烟又继续说：“但没准又有什么关联。”
    李副局不置可否：“······这次案情可能复杂，侦破难度较大，局里给你外聘了一个心理专家当顾问，一会人就来了，你去接一下。”
    “专家？”黄卫平饶有兴致，“叫什么啊？”
    “林深。”

    市局外台阶上几只小麻雀机灵地蹦跳着，猝然像是被什么吓着，振着翅膀飞去了别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归队几个月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理念雷厉风行让方圆整片区一度没人敢当街闹事，更别说打架斗殴的黄队，黄卫平同志，现在半边身子倚在刚来不久也没见过几次面的外聘专家肩上笑得手里烟都快要拿不住，不知道的以为改革春风就吹在他家门口，“不是，虽然我们只见过两面，你何以见得我是个大学生啊？”说着他面对警局的玻璃门左右旋转着打量起自己。
    “你看上去就挺像大学生啊，你又没把‘警察’两个字写脸上。”从小到大聪慧过人，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中的楷模，林深同志，心理学专家，平生第一次出现这种因为判断失误闹出乌龙的事，也没被人这么笑话过。他现在一副颇为灵魂出窍，无欲无求的表情，只惹得黄卫平笑得更欢腾。
    事发前，五分钟。
    “林深！”黄卫平站在刑侦部百无聊赖地等人。不同于两人早上见面时，他特意将身上已经皱得不能再皱的私服换成了端正笔挺的警服，见人从转角处走来的时候，眼睛刷地一亮，马上掐了烟招呼人过来行了个握手礼，“市局刑侦大队队长，黄卫平。又见面了？”
    “？”林深上下扫描仪似的打量对方，表情一片空白，没由来的问，“你警察证呢？”
    “？”黄卫平莫名其妙，出于对人家美貌，啊不，是对外聘专家的尊重，他顺从地将证件从内兜里摸了出来，“喏。”
     林深看着金光闪闪的警察证几个字，一打开，货真价实的黄卫平证件照，面部色彩刹那间十分丰富。
     “核实完了？你以为我是什么？”黄卫平抱着双臂好笑似的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石破天惊。
     “···大学生。”林专家收起刚刚那副“震惊全家一整年”的表情，全当一切从未发生一般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如果他没有捂住自己的眼睛的话。
     “？”这回轮到黄卫平表情空白了。

    黄卫平笑够了，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腮帮子，深呼吸抑制住不停颤抖的肩膀：“林深，第三次见面，加个微信再去会议厅吧。”
  不得不说，林深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有这样一双总是清澈着的漂亮眼睛的人，谁能想到他会是站在人性最底线上直面社会最深层黑暗的中国公安刑警？林深扫着二维码，忍不住又看了黄卫平一眼，落日余晖将那人笼罩在金灿光明之中，肩上象征着和平安定的四角星花也像被燃烧一般熠熠闪光。
  曲阳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黄卫平。也不算我看走眼。林深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