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登枕席春宵二度，这一种，做人的滋味……


后半夜，一城都安静。
魏家的白玉兰，雄高七丈，凌空细枝桠，两人黏作糖似偎着，奇的是，坐在全不着力处，还稳稳当当。方才抱在园里，魏无羡只说妖怪必然会飞，指着树便支使蓝忘机往上去，上去了又叫下来，如此紧搂着，吱哇笑闹，飞了几回才消停。

这时坐定了，又道：“好蓝湛，我要吃桃。”
桃在书房，蓝忘机无言以对。
“我的郎，你拆桃拆了半宿，好歹让我也吃一个，以形补形，你懂……”
不曾说完，他一转身去了，衣袍鼓风，月下如谪仙。
魏无羡大笑，心道他是真美，性子也真拗。高天上月儿清朗，要瞧他面孔，仍是不能，想是用了术法，凭空一层面纱样的云雾遮掩，只不叫人看清。试探几回，也问不出来历，罢罢，就不问，是个什么……心意总一样的。

书房，蓝忘机找见桃篮子，也见了打开的花笺，燃灯一瞧，落款处几多红颜……

魏无羡吃桃，腿在半空晃，微弄袖风。蓝忘机捞了他的衣带子，搓摩不语。
“你也尝尝么？”
桃递在眼前，狗啃似的，蓝忘机凑前去，柔雾半消，才露出下巴颏儿，即刻被他扑住了亲……亲着还笑：
“这么尝才得趣，小湛儿郎，与我吃个甜的。”                 
檀口嗢香，一个桃，得趣不知多久。蓝忘机只觉这凉秋里渐生暖融，从耳上，从心上，漫漫无边……

“喔！开花了，蓝湛你看！这一朵，两朵……我听说过秋回暖玉兰花开，竟是真的！如何就能一瞬间花开满枝？不，是满树！是你这小妖儿作怪对不对？”
“……”蓝忘机也是愣了，一低头，羞得不知所以。几年心事，不留神都展露于他。
“一直开往那边梢了！”
魏无羡跳起身，向别枝飞掠，乌衣少年，好似狂蝶翩跹，追花而去。蓝忘机怔怔的看，想起这孩子从小儿顽皮，园子里戏水爬树，无所不为，忽有一天长大了，动人心魄……
从此日思夜想，魂动旌摇的难控。
与他登枕席春宵二度，这一种，做人的滋味……越想越羞，停不下的羞。悄悄儿的，将一枚桃核，吐在掌心，握牢了。

时已深秋，夷陵城谁见花开？人皆熟睡了，只这一园春生难眠。
魏无羡在花海中滚了一遭，也觉出些不妥来，掠回去缠在他膝上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停不下。”
“手里攥了何物？这么紧紧的……”掰开了瞧：“哈，王母留核，可是要种？”
“嗯，你爱吃桃，我种了与你，定是好的，兴许……比外面的好。”
魏无羡转眼已想明白，却不点破，柔声说：
“我晓得了。”
这么柔顺的样子，与月色之美，竟成一体，是蓝忘机从未曾见，好生喜欢……嘶——耳后头皮一紧，被魏无羡拽了一络长发：
“想什么呢？小郎君心跳忒响，低头只偷瞧我的……嗯？瞧哪儿？”
蓝忘机抬眸：
“你小时候，腿脚短胖，如今修且长。还有眼睛，小时圆亮，如今，如今你看着我……我……亦看你，还是一般亮，妩媚流光，似有情……”
“错了，哪里就似有情？明明是真有情。蓝湛，我今后都要这么看你，把你看个死去活来。”

繁枝又千万……

“魏婴，我停不下。”
“笨，停不下就往上长啊，我要这玉兰树高高的！”
“抱稳。”
蓝忘机一展袍袖，护紧魏无羡在怀，白衣莹莹泛起辉光，竟胜月华。那玉兰树，花枝虬结，魁伟势强，忽喇喇伸展而上，将二人稳稳举向霄汉。

“花不同了呢。”
身侧玉兰如簇，魏无羡随手撷了一朵大的：“你看，往常是冰肌玉骨的白，仔细着瞧才透出些粉来，今夜开的，从芯儿就往外放出绯红，教人好不心动。”
这么说着，越瞧越爱，冷不丁就往最嫩的蕊中吹了一气。蓝忘机浑身一激战，差点儿从半空栽了下去！白玉兰长势忽停，花摇枝颤……
“魏婴，别乱动……”
“我没动。”
“花，吹它作甚？”
“玩儿呀，好娇滴滴的花蕊，吹它就往里缩，连瓣子都笼了，你看你看，呼——”
“魏婴！”整树都摇曳起来……
魏无羡也唬住了：“这是怎么？你这妖法不行啊，还吹不得了？”
蓝忘机偎在他肩窝，闷声道：“是不行……”
今夜花开，本是精气所化，等同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