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繁花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2-02-15 10:30      字数:1656
——原来有一种情动,藏不得,也不必说了,譬如盛景当前,言语怎生描绘?


“等等,你这是……怕看?怪道你每回要摸黑的来,小郎君害羞得紧,我叫你再瞧个好儿……”
那羞笼的玉兰花,颤袅如媚,魏无羡将指尖拈着它,从萼儿到瓣,瓣儿到蕊,细细的啜去,吐气如丝,专挑着那绯粉生艳的去处……
“婴……”这央求好生熟悉。
魏无羡一笑,忽把丁香舌绽,软贴了一碾!手中那花朵儿陡然棱挣,继而一树繁花喷薄浓香,滚浪也似的从身周而外,盛放……
花开竟似有声,扑喇喇千朵万朵妖娆迸破,其色艳如魅,惊情以烈,雪浪蒸红霞,一时间壮丽为之气窒!

蓝忘机耳烧如火,闭目一动不动,只盼他不知……
然这膝上相抱得好生紧贴,一霎间春衫湿,魏无羡怎不晓事?他缓缓回过神,把怀中的小郎君轻抚,掌中流淌那长发,乌瀑也似。
原来有一种情动,藏不得,也不必说了,譬如盛景当前,言语怎生描绘?只惊奇,这术法幻化,竟要以自身亲与……

头里因怕夜凉,蓝忘机给他多裹一件长衫,魏无羡起身默默解了,给他作里衣换上,再把那湿衣摞在花枝。
蓝忘机只任由他拉着摆布,初时恨不能立即羞遁了去,但看少年一张脸,不复嬉戏,侍衣若平静,便想那天夜里他说过,“跟了我,就待你好”。心内咀嚼这意思,不由就痴了……
“魏婴……”
“嗯?”
“若不为人,也不必穿衣。”
魏无羡笑,低头给亲亲小郎君结带子,方见着雪练似的一身肌,心跳扑冬冬尚未缓得:“你啊,必定是学做人,把书都看呆了去,记了一脑门的雅正端方,动不动就羞耻。”
“家中藏书,俱已熟读。”
“我那书房么?万幸有你去关照它,不然要尘封了。坐下说话,可不闹你了。”

树高几可触月,俩坐枝头。

魏无羡只让他支着腿,说是这般适意。蓝忘机学得几下,不雅,还复端坐。为人处事,行止言谈,他从来依书学,未曾如此“适意”过,每见婴之放诞,目不遐接。
忘不了,那年七月,闷热蒸得慌,婴从外头归家,就爱往池里去,鱼游莲戏,俱不着衣。当时明月照婴,一园子花色俱黯,不由心向往之,日渐痴狂……

“想什么呢?”
“诸多妄想……”
“情之所至,你想我是当然,方才都那样了……别羞!再羞我把你这一树花朵儿都采了去!”
“无耻……”话刚出口,蓝忘机想起谁比谁更无耻些,耳尖又热起。
魏无羡笑:“书都读了,我那些个珍藏的好画儿,自也没放过,才晓得交椅好弄,哈哈!”

“合欢易,相守难。那晚上,婴说家里清寂,要一贴心之人相对。我自知非人,再去翻书藉,寻一个能共白头的法子……遍寻不到,然而婴心里有我,我如今知道了,很是欢喜。”

静夜里与妖说魅,惆怅也生甜,魏无羡伸手与握,温柔抚慰。
“说是喜,听着你忐忑得很。小湛儿妖精,既是幼时就认得我,自也在这园里浪过,可识得我爹娘?”
“嗯。”
“你眼中,爹娘恩爱么?”
往事历历,蓝忘机心头一酸,使力拉过魏无羡环在身侧:
“婴,不说了,我知道了……”

世上原有一种恩爱,死生相随,不见白头。

“当日江陵吃紧,我爹娘往刺阔出,一去不回。如今太平苟安,我每日里燕楼买醉,碌碌无为,也不知你这小妖儿缘何将我看上……”
“武举登科,原可为官。”
“朝堂里糟老头子们倾轧争权,官有甚好做?莫如守我家园。”
“也好。”
琴茧挲在掌心,这时刻,是魏无羡头一回想与人说说心事:
“好一棵大树,郎抱我登高北望,可也见铁骑滚滚而来?蒙古人好战,阔窝台死,定还有别人要卷土再杀。世情薄似秋云,我大宋的北边已没了指望,南边也危如累卵,大家不过抓着些剩余日子极尽欢闹罢了。他日金瓯破碎,铁蹄之下,那舞袖花魁,赠桃小倌,一城里安居的百姓,莫能幸免……蓝湛,守家不易。”
一时沉默。
蓝忘机拿定了主意,环紧他腰身正要与说。魏无羡倒抢先开了口:
“阿娘并州女,生于太行山。”
“是,太行天下之脊,不能降。”
不降,惟死而后已……
十八儿郎无所惧,万千白玉兰拥着他眉目一轩,明俊鲜妍:
“好郎君,婴有三尺剑,你可愿陪我到繁花尽散?”
“愿。”


按:文中提及长泽夫妇往刺阔出,是我杜撰。史称,南宋端平三年,阔窝台汗伐宋。三子阔出,领东路主帅,首克襄阳,连破荆湖要地,江陵大战前,病死军中。江陵失利,蒙东路军北撤。西路主帅阔端闻弟弟阔出死讯,撤出了四川,率军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