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白】《家里进了贼而我在裸睡》-34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2-08 14:17      字数:6069
韩信正和铠共享他的私人飞机风尘仆仆地从意大利赶回中国的路上,就接到了来自赵云的电话,来电第一次时他正和铠带着的小屁孩大眼瞪小眼,没来得及接到,但震动停止不到半秒,即刻再次开始疯震。

“喂韩信…!”

然而接通之后却不是赵云一贯敦厚的声音,是诸葛亮清冽急促的声音,他很疑惑这个和自己算得上半生不熟的人为什么会用赵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更别说叫了一声名字后又不说话了。

韩信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小会儿,那头只有两人交杂的呼吸声,他简直就要怀疑这两个家伙是在打电话给他秀恩爱。

他不忍了:“别光打过来不说话,是有什么事吗?”

听筒中赵云企图抢过电话,嘟哝着“不如我来说吧”,显然诸葛亮并没有让贤,他一边说着“还是我来”一边停顿了一次声音,深呼吸后尽量平稳地给他阐述自己的言语:“韩信,你回国了吗?这里出了一件大事,可能需要你回来处理。”

韩信不以为然:“你们还能出什么大事……赵云决定辞职跟你度蜜月去吗?”

诸葛亮一哽,他没有接韩信这个调侃,很是急恼地道:“不是我们!”

赵云在旁边声音虚无地补充:“我看还是先报警最好,来不及等他了。”

“报警”一词蹦进鼓膜后,韩信方才还懒洋洋的态度被瞬时敲响了警钟,所谓“大事”的事态严重性当即提升了一个档次,或许是从小被浸染的生存环境耳濡目染,他对“警察”、“政府”这类的词语极为敏感。

“先别报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是李白,”诸葛亮清了清嗓子,将犹豫的态度一扫而光,字字称述,“李白失踪了。前天晚上他心情不好闹着要让我们一起喝酒,我被他拉着喝多了,赵云就把我带回家休息,因为酒吧里当时还有守约在场,所以赵云就把李白托付给了守约照顾……”

诸葛亮在提到“守约”这个名字的时候,韩信的面色愈发肃穆,连坐在对面沙发翻阅杂志消遣时间的铠都正襟危坐起来,试图从韩信紧蹙的眉尖和贴在耳朵上的听筒中获取些解答困惑的信息。

“我们本来以为守约能照顾好李白的,他一直都很可靠,谁也想不到问题就出在这上面。”诸葛亮接着说,“昨天李白没去学校,我以为他喝多了在家躺尸,自作主张地帮他谎报了一天假,毕竟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但是晚上我去他家找他,发现他并不在家,赵云也告诉我,守约昨天没来上班。”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信已经几近肯定地在心里下了定论,一个恐怖又现实的猜测。

果不其然,诸葛亮总结了这件事:“守约……守约和李白一起失踪了。”

量诸葛亮再聪慧过人,他也没办法去想象是百里守约绑架了李白,只能作出二者一起失踪出意外的判断,毕竟这样黑暗又不可思议的黑市纷争和涉及人命的纠纷,是正常人都无法理解的。

走投无路之下,他能想出的最佳方案就是先告知韩信,这一步路是他走对了。

“好,我知道了,”韩信声线沉重地应答了仍在待机等候答复的诸葛亮,安抚他的情绪:“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有任何进展都会通知你们,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可以答应我,就当是为了李白。”

诸葛亮很识大体:“你说吧。”

“不要报警,”韩信再次重复这个指令,“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勉强算是强装镇定地安排好了远在中国的半知情者,挂断电话的瞬间连手腕都在颤抖,捏着自己的手掌稳定了半晌,按开座椅旁的机长室的通讯喇叭命令:“现在就返航,原路返航。”

铠的眼睛毒辣又尖锐,从韩信短短时刻内的所作所为便能了解到他现在的心理防线有多崩溃,罕见地没有再跟他摆着两人之间隔阂的架子嘲讽,暂且站在了同一角度去安慰他:“有的时候,一个人思考问题是比不上团队智囊的。”

韩信掀起眼皮去看他,以往与他一样沉稳的男人在此刻显然要比他理智得多。

铠沉静的瞳孔接受到了他的目光,又补充上一句:“你可以永远相信你的朋友。”

这个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家伙好像又了几分可圈可点的优点,他们同样身为商业之子,同样有作为有担当,他是李白的老朋友,现在也是他的朋友。

他妥协了:“守约把李白带走了。”

有了开头的坦白,韩信一股脑倾倒了他现在所知道的东西和想法,试图跟铠一起筹谋一个合适的应对方法。

“我不能理解守约为什么会突然调转风向去针对李白,他之前明明一直怀疑的都是你,但他把李白带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需要回一趟Absolute Zero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但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回意大利找你老爸,而不是去中国,”铠精确地抓住了他的思想重点,“这代表你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了,不是吗?”

他们相视一眼,他们无需遮掩,同样精明的人连想法都不谋而合。

“是,”韩信果断承认,漠然的态度仿佛是在断定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罪人而非自己的血亲,“守约一向谨慎,光看他隐忍这样久只为了帮这个臭小鬼复仇就可以断定,哪怕是在揣测合理的情况下,他也可以在你身边潜伏这么久。他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这样武断地作出选择,我怀疑有Absolute Zero在背后动手脚。”

“喂!”莫名被cue到的无辜吃瓜小鬼很不满“臭”这个形容词,出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干嘛好好地骂我!”

“如果不是你,你的哥哥就不会给我们添这么多麻烦。”韩信满是怨气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孩儿置气显得很滑稽,但铠现在完全能够理解韩信的心情。

“明明是铠哥把我藏起来才导致哥哥到处找我的好吗!”小孩儿更加不乐意了,小没良心地反咬一口。

这次轮到铠一脸无辜了:“但你只说你叫玄策也是你的问题啊,几个小时前我才知道你姓百里,再说了,如果我当初没把你买走藏起来,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

三个人互相推诿了一圈,韩信不禁愣了一下,是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其中堪称胡搅蛮缠的恩怨又怎么能凭简单的划分来断定对错呢,早就糅合成一团拎不清的恩怨是非浆糊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铠及时终止了这样的口水仗,把话头抛给韩信,“就算去Absolute Zero确认是他们搞的鬼,你有办法知道李白现在的位置吗?”

韩信微微愣怔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还是“赵云”,他接通了电话,不过这次开了免提,跟铠共享信息。

“怎么了,还有其他的事吗?”他问。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提供帮助,”这次打电话来的确实是赵云本人了,他一边回忆一边犹豫却笃定地道,“那天晚上在酒吧,守约说要去给他们煮醒酒汤,但他在后厨接了个电话就不见了人影,会不会是那通电话有什么问题?”

韩信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说:“这是很重要的信息,谢谢你。”

铠当下就有了定论:“现在不用去Absolute Zero查了,肯定是你爸联系过守约,误导了他的判断,当务之急先找到他们的位置。”

他们彼此都没有问一个真正的问题,譬如韩信的父亲为什么要引导百里守约去杀李白,譬如这中间又用到什么手段,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一石二鸟。韩信深知他老不死的爹将李白视为眼中钉,如果能够借守约之手把李白除去,也据此了结一桩可能被查到的复仇麻烦,堪称最佳。

韩信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手指微微有些发颤,但在当下乱成一锅粥的形式下勉强还算是镇定,他从自己的上下左右四个衣裤口袋里摸了一通,才想起来手机抓在手上,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别急,之前为了防止我爸伤害李白,我在他的手机里装了追踪器。”

铠不知道该赞许韩信的有备无患还是苛责他的城府颇深,能隐瞒自己的伴侣做出这么多事情来,比特务还要会隐藏,但他们都无权去指责对方的深沉。

“啊?”

抓在手上的手机里发出了这么一声疑问,赵云的声音朦朦胧胧地还在响:“……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李白的手机早就在酒吧摔坏了。”

韩信急了。

铠连声赞许:“牛啊牛啊。”

韩信万万没想到自己忙中出错,连电话都忘了挂,急得跳脚,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你嘲讽了我,但是李白也要没了,这真的值得吗?”

铠冷静分析:“李白是你对象,根据关系亲密度来排序,应该是对你的伤害更大。”

韩信也冷静分析:“如果守约杀了李白,他也难逃一死,有本事你现在就承认自己不喜欢守约。”

他们对看相厌地互瞪了片刻,坐在一旁的百里玄策呆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互不相让地斗嘴,好像这短短几句话之间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冷静,把听进耳朵里的“喜欢”和“守约”两个词联系起来,插入他们的对峙之中:“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铠哥喜欢我的哥哥?”

铠没搭理他,突兀地提了一个问题:“这次你挂电话了吧?”

韩信的喉结“咕噜”滚动了一次,他冲着早就没声的电话道:“那个……赵云,等会儿飞机要落地了,信号会很不稳定,我先挂电话了。”

赵云愣愣地答:“啊,好,有事再联系。”

“如果这件事能顺利结束,”铠往舒适的沙发椅上坐了坐,扯了扯脖子上束带整齐的领带,让领口放松下来,似笑非笑地嘲讽韩信,“回去之后你自己跟他们解释今天这件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韩信自我宽慰一般:“没事,赵云比较笨,他不一定听得懂我们刚刚在说什么。”

铠浇灭他的希望:“但是诸葛亮聪明啊。”

韩信也跟他一样,把西装革履的领口扯开,企图放松自己的身心,觉得很不能理解:“你故意找茬儿是吧?”

百里玄策见缝插针:“你故意不回答我的问题是吧?”

铠压了压手掌,示意停战,把话题又扯到重点上来,争取李白宝贵的生存时间:“先别说这些私事,你有办法找到守约的位置吗?”

“通过电话卡定位一个人的位置很简单,我落地就能找到干这行的朋友,”韩信迅速想到了对策,然后问铠:“你应该有守约的电话号码吧?”

铠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低头从手机里开始翻找通讯录,指尖掠过莹莹屏幕停留在那个没打过几次的号码上时,他忽然有些犹豫,像是因短促的坠入爱河而失去理智,异想天开一般问:“如果我打电话给守约……他会接吗?”

韩信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接你的电话。”

可当他们对视的时候,他又无法再重复一遍这样肯定的判断,就像他在此之前也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因为一个李白做出这么多事来一样,他无法去评头论足铠与百里守约之间。

铠的手指坚定地按下了拨出键,等待忙音的时间被拉长成几个世纪,他们屏息凝神,比第一次听到李白被百里守约带走的消息还要心惊肉跳地紧张,因高速飞行而导致的信号延迟让听筒传来一丝杂音,然后他们才意识到,电话被接通了。

百里守约没有先开口,那头安静地像是在一座坟墓里,铠便率先掌握话语权:“守约,你没事吧?”

他关切的口吻就像被绑架受了委屈的是百里守约一般,没有直奔主题,百里守约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你已经知道我把李白带走的事了,对吗?”

铠反被直入主题,有些哑口无言,在商业场上周旋精明的口才在面对他时半分作用都没有,百里守约就继续说:“如果你是想劝我停下,就把电话挂了吧,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停留在上一句,我很喜欢。”

他急促地反驳,手足无措得很:“不是的,守约,你听我说,你被骗了,李白不是杀害你弟弟的凶手,我也不是,没有人是,你的弟弟还好好地活着,我马上就可以带他去见你,好不好?”

如若放在往常,这样一点存在于口头上的承诺信息都足以让百里守约欣喜若狂,但放眼当下,他却安静得可怕,像为了一根线生拉硬扯地活了太久,为了斩断这根线不惜放弃性命一般的解脱,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又温软又冷静。

“你不用为了救李白而想出这种话来骗我,我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我只想就此结束。”

百里守约一口气还没喟叹完,百里玄策便顺着这样耳熟的声音试探地出声:“……哥哥?是哥哥吗?”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顿猝地失去了所有声音,百里守约半晌才做梦一般含糊不清地吐出字眼:“玄策?”

然而时过境迁,岁月与成长将一个失去唯一至亲的兄长磨砺成取人性命的杀手,也能将幼小稚嫩的孩子变声出稍显沉稳的声线,百里守约无法分辨这样的声音就是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幼弟,事到如今,他也摒弃了这一点微渺的希望,臣服于命运,不愿多作挣扎徒增疲惫。

铠却偏偏要抓住这一点希望去拽住他:“守约,你听到了吗?你的弟弟就在我身边,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这就带他去见你。”

他敛声屏气地捕捉着来自通话那头的每一丝动静,但这一次百里守约没有回复他,在寂静之后挂断了电话。

铠略显茫然无措地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韩信,正欲宣告这条路的失败,手机“叮”地响了提示音,百里守约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正是一条定位分享。

“来了!”铠一惊一乍地飚出了声,把手机塞去韩信面前,“守约给了定位,飞机大概多久能到?我马上找助理安排接机,下飞机之后马上就过去。”

生的希望仿佛又近在眼前,韩信当即站起身直接去驾驶舱找机长,连通讯器都忘了。

百里守约其实并没有真实地杀过人,但他在意大利接受非公开组织的训练时,将枪决一个活人的流程和手法熟记于心,用于瞄准的人形靶子每一处致命点都被无数穿过的真枪实弹打透磨平,成为无法填补的创孔。

他也并没有相信铠告诉他的“带着弟弟来见他”,但无名的懦弱促使他在最后关头仍旧给了铠一条见面的路,也许是人类的贪婪往往会在无论何种情况下都占上风,他想最后见一次铠,然后了结这一切,就像他执著地要完成为弟弟复仇那样。

百里守约押解着举止僵硬的李白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第三个生物出现的树林里休憩下来,期间他又一次接到了电话。

这一次来电不是他所翘首期盼的铠,而是Absolute Zero的官方服务暗线,通话人是当初为他提供信息的那个中年老男人。

接通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解决了吗?”

百里守约冷冷地答:“再等等。”

中年男人阴森可怖地笑了出声,他的笑声像一柄劣质的琴弦在滑动,犹如食人心魄的鬼魅:“你心软了吗?”

百里守约没有回答他,他的心绪被这样一问迅速烦躁起来,听筒里的声音却依旧在响,挑拨他的底线:“我为你调取了Absolute Zero的监控,里面有你弟弟当初被关押的牢笼影像,你想不想听听他的声音?——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吧。”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即使是万般不愿,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听着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地忙碌了一阵,而后是呕哑难听的录音瑕疵杂音,就在这之中,他听到了一声一声敲入骨髓的、融入骨血的呼唤,震荡他扑通泵动的心脏和混沌不堪的大脑。

“……呜、哥——哥——,哥哥救救我,哥哥……!”

那是他的玄策。

那是他的玄策在哭喊自己、乞求生机的声音,被困于Absolute Zero的最后影像,百里守约试图将手机往耳朵上贴得更紧些,多捕捉些弟弟那稚嫩的、存于灵魂深处的声音,可碍事的中年男人又如魔咒一般开始插嘴。

他说:“这小家伙哭得真凄惨,不知道死在李白手里的时候,会不会比这凄惨百倍,会不会还心心念念他的哥哥可以为自己复仇。”

“够了!!!”

百里守约骤然暴起一般疯魔地嘶吼一声,回荡在空寂的树林里,惊起远方几只高飞的鸟雀,他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被痛恨和悔意蛀蚀殆尽的脑腔空空回荡着幼弟稚嫩可怜的哭喊。

他等不到铠过来了。

结束吧。

他在嘴上对李白说,在心里对自己说。

结束吧、结束吧,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他的仇恨得到了释放,弟弟死去的灵魂也会得到慰藉,他苟活于世的路终于可以走到头。

太累了,活着的路太累了。

枪里有两发子弹,是在意大利开始又在意大利结束的最好旅程归途。

百里守约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下去,他感觉自己也要就此一同死去——他的心已然跟随死亡,他支撑存活的信念在这一刻得到了释然,将死之人看见已死之人。

他听见了魂牵梦绕的稚嫩童音在唤他哥哥,声音又不甚完全相似,好像在长久的年岁度过下,他的幼弟在记忆中也能逐渐成长,少年意气随之附着其上。

——“哥哥!”

百里守约又一次听见了真实的呼唤,他睁开了眼,看见一团向自己奔赴而来的火焰。

然而他的手指已经扣下了枪的扳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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