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lef第一次堂堂正正以主演身份站在场景里时，他就出了岔子。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长久以来他几乎要被这样现实的社会阶层压迫断一根脊椎骨，再不能正视平等的人类关系，永远地服从于性征的限制，把“omega不应该站到台面上成为真正的演员”写进骨血里，自己给自己烙上“替身”的标志。

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自由与梦想都怀揣进幻想中，演绎进自己所处的剧本，企图通过进入剧本而短暂地获取一个新生的世界。

一个没有性征歧视和有色眼镜的世界观，可以释放他自身的人格魅力。

忽然间风云突变，整个人生都可以说是电影级别的翻天覆地，他遇到了为他扫除阴翳、抛下橄榄枝的Caleb，几个朝夕间天壤之别，他竟看见台词剧本的主角备注一栏真真切切地写了自己的名字，而站在布景里后，为他补妆打光的工作人员也是细致入微地捕捉他的所有微表情。

这种近似众星捧月的待遇他真实是从来没受到过，一时间竟拘谨起来，哪怕这部剧的剧本他刚拿到手时就已经前前后后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独自上演过数百次，早就烂熟于心，也抵挡不了过度紧张的表现问题。

剧的名字叫《挟光》，他和另一位主演所饰演的是一对自黑暗中相互救赎的同性情侣，一个是生自黑暗也抗拒光明的战士，一个是代表光明却甘愿投身黑暗的小王子，从飞蛾扑火般的一厢情愿慢慢发展成两情相悦的双向奔赴，除却当做作料添加的小矛盾，多半走的都是救赎剧本。

而他中途改签暮土后，以主演身份续演的第一场就是个喜闻乐见的吃醋剧本，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此时正是冷酷派战士与乐观派小王子刚刚步入感情线的恋爱正轨，朦胧心悸间的初次矛盾。

基于人设塑造，小王子虽说天生心大，却在感情上格外青涩，连自己吃醋了都分不出来，偷偷地生闷气。

所以Alef的情绪表现应该是消极，可这场戏的情绪张力控制非常难，他既需要演出委屈与生气的怒，又要演出魅力上受到挫折的哀，最后还要因为自身的职责问题半是抑制地展现出痛苦。

最后一点不能忘了，小王子本身是个天性乐观的阳光健气少年，绝不能大悲大恸。

这对于专业课精益求精近乎以拔尖成绩毕业的Alef来说本该是小菜一碟，可这两天他实在是受到的情绪影响太多，又是头次遭遇这样的排场，不免有些放不开，一场戏被导演喊停了8次。

导演不敢不乐意，热搜现在还在各大平台软件上挂着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是暮土影视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又是个肚子里揣了娃的，指不定哪天就身娇体弱地一撒娇不演了，改坐他们头顶上当指挥。

孰轻孰重，导演还是分得清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骂一次饭碗全失，他犯不上跟这样身份阶层的人物起冲突，哪怕对方是整个社会最底层的omega，可谁让他肚子里贴了金呢？

“Alef，你这样演不行，感情还是没放出来。”

第9次喊停后，导演亲自从椅子上出来，叮铃哐啷地揣着满身的东西就往布景场里跑，他抬手指挥灯光师将黑暗的场景灯光打亮些，抖着手中的剧本白纸跟他细细分析：“你的感觉收得太紧了，尤其是在‘惊’后的‘难以置信’，眼神没给到位，你要悲、‘悲’，明白吗？”

Alef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连连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可能不是很好，我再调节一下，应该可以。”

这句话他其实已经听导演说过8遍了，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找不到想要的感觉。

导演自知这样口头说估计还得再重复八百遍，他这次没撂担子走人再来一条，站在原地循循善诱地引导Alef的情绪：“你得完全陷进去这个感情线，懂吗？他是你的恋人，和别的女生待在一起，而且还破了‘只在你面前摘下面具’的禁忌，这对于你来说是几乎危及信任的问题，你很难以置信，又嫉妒又委屈，能不能有感觉？”

说着说着，导演抬手招呼半蹲在场景角落就位的战士演员过来，让他站在Alef的跟前，说：“来，这是你的alpha，他出轨了，刚刚跟别的女人待在一起，再试试感觉。”

由于角色装束，出演战士一角的演员还戴着面具，站在Alef面前时只有一双眼睛能对视。

Alef率先感觉到的不是这双眼睛的似曾相识，而是近乎寡淡无味的信息素气味，带着细微的暖意，与他有着仿佛深入血脉的感应，食髓知味一般让他倍感熟悉。

再怎么说，他跟另一个主演也是几个月的拍戏搭档，他隐约觉得好像不是这个人，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顺着导演的安排努力调节自己的情感。

他想到的不是导演为他捏造的“自家alpha出轨”戏码，而是腹中的孩子，这让他顿时就又回到了被近似人生大转折的一晚，充斥着alpha气味的舞会、花哨滑稽的假面、昏暗的卫生间、无助的哭泣和侵犯他的无名男人，这一切都让他原本寡淡无味迈向了完全扭曲的一条路。

这样的绝望感方才在胸膛中酝酿起来，就立刻被打散，他想到了Caleb，他遇上了Caleb。

别说悲了，他实在是悲不起来啊，感情调节一般都是自我暗示，以往的哭戏Alef都是共情这个狗日的生活，一想到就能立刻入戏，3秒眼泪汪汪都不是问题，可他前不久才白拿800万美元，今天又升到主演，这天大的喜事，搁谁谁能悲出来？

“不行，”导演仔细端详了Alef的面色半晌，看他跟调色盘似的，心也一悬一坠，“那种难以置信的惊诧感，还是没演出来，这样吧，估计你也累了，先中场休息10分钟，你还怀着孕，别累着了。”

说罢，导演大声吆喝：“都休息吧！中场休息10分钟啊！”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得了指令可以中场休息的工作人员统统伸懒腰打哈欠，沾着Alef的光就地而坐打瞌睡，嘀嘀咕咕小声抱怨工作。

扮演“战士”的演员闻言并没回到休息室去，就在他跟前抠开用于固定的锁扣，摘下了面具，显露出原本的面容。

Alef只瞥了一眼，当即吓得一个哆嗦：“靠，怎么是你？！”

Caleb拿着面具一脸无辜：“怎么不能是我？”

“哎，好，就这个惊吓的感觉，”导演还没来得及离开，转眼就看见Alef的情绪转变，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对味了。”

Alef：“……”

说罢，导演转过头与摘下面具的“战士”相视一眼，也吓了一个哆嗦，连脱口而出的话都变了音：“卧槽……！这、这，怎么是您啊，亲自来了也不给剧组通知，还穿着戏服，我这、这……卖弄拙技，让您见笑了……”

Alef：“…………”

Caleb倒是游刃有余，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领导者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沉稳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挟光》的预告热度很高，暮土对你们剧组寄予了厚望，务必保证精益求精，我来实地考察你们的工作状态。”

随后他又顿了顿，将一切说得理直气壮，连Alef听了都忍不住要为他拍手称好：“我最忌讳形式主义，如果提前告诉你们，你们还会展现出最真实的拍摄状态吗？暮土把国内影视产业强区摆在一号位置，要的就是切实以高质量发展的实绩实效，扛起首位担当，当国内影视好龙头表率。”

一番近似即兴演讲的豪言表率听得导演肃然起立，恨不得拍手称快，连连点头：“董事长说得对，即便是在电影拍摄这个专业，我也还是受教了！”

说罢，Caleb保持着字正腔圆的口吻继续道：“而且我的omega带孕拍摄，我需要保证他和孩子的安全，更不希望他跟其他alpha近距离接触后产生排异反应，之后‘战士’一角所有佩戴着面具的戏份都由我亲自来拍。”

导演仍在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这里会尽全力配合拍摄工作。”

Alef：“………………”

化妆师和服装部的吊在半路十分尴尬：想给主演补妆吧，这一看就是老板与老板娘的甜蜜二人时光，万一打扰了轻则败坏眼缘、重则断送前程；不给主演补妆吧，下一场他们的状态又不是最佳，很容易影响拍摄效果，到时候背锅的又是他们。

看吧，这就是攀上高枝的omega的待遇，前半个月还是人人都可以随便使唤甚至开黄腔的玩物，后半个月直接成了被整个剧组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说什么后天努力与不服输的斗志，故作出淤泥而不染的娱乐清流，说到底只要有了得力的alpha，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藏挺深啊，什么时候从rap位上下来的？之前在哪个内娱团？”

Alef眼见着身边的人都散光了，也松了一口气，不由分说把面具重新按在了他脸上，给他把面具罩回去：“赶紧把脸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落魄的rapper，今朝重回巅峰。”

Caleb在面具后“噗嗤”笑了，隔着一个道具Alef甚至都能想到他傻乐的模样，在此之前，他很难想象一个不苟言笑的高等alpha会跟他这样嬉笑打闹。

他答：“我才不当rapper，不瞒你说，我打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演员，可惜梦想和现实差距甚远，家教太严，从小到大学的都是金融系，我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偷偷学，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Alef用励志又怜惜的目光投向他，他一直看见的都是Caleb的事业有成后的光鲜亮丽，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出生在商业大鳄家庭中的孩子是否拥有其他梦想。

Caleb咽了口气，把话说完：“……我开了家影视分公司。”

Alef被辣到了眼睛一样赶紧闭了闭眼，火速把刚才投出的目光统统收回：“那确实，你不应该当rapper也不应该当演员，你应该去当凡尔赛文学创始人。”

Caleb 忽略里头的批判意味，光明正大地说：“只要公司是我的，我想来演什么不行？”

“所以你承认你假公济私来演‘战士’咯？”Alef故意拖长音。

“来自文学家的提醒：用词错误，不是‘假公济私’，是‘秉公护妻’。”Caleb一本正经地在面具后头振振有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占小便宜，”Alef用胳膊肘轻轻捅捅他腰窝，神神秘秘地：“是不是偷偷去菜市场跟卖菜大妈练过？”

“我还没去过菜市场，你要想去，以后一起去也不是不行，”Caleb想起来了今天的主要任务，提醒他，“今天下了片场跟我去医院，医生说12周的时候要去做初次产前检查。”

Alef闻言微微愣怔了一下，他只顾着嬉闹，险些就以为还真当是来暮土游玩，差点就忘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他平白无故揣了一个无名alpha的崽，这要是被揭穿真相，身为omega在当今社会的人际状况就等同宣判死亡。

会被铺天盖地的谩骂给淹没，溺死在“荡*”和“*子”的半屏蔽词汇中。

他唯一可供停泊的岸就是Caleb，他不得不抓紧这根救命稻草。

因是Caleb在场，下午半场的拍戏就格外轻松，一向暴躁易怒的导演竟能忍得住脱口而出的咆哮，耐心地指导在场工作人员的工作，然后好声好气地通知Alef哪里出了问题，最后甚至超前完成了每日拍摄量，让他们能够提早散场。

对于Alef以前的生活来说，这点拍摄量简直就是奢求的恩赐，不说加班忙到凌晨两三点，竟然还有提前散场这种好事，若是放在往常，他必然要精神抖擞地去逛一次小吃街奖励自己，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刚一坐进柔软舒适的商务车里，他就累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疲惫、倦怠，还有瞌睡在不停地吞噬他的理智。

“……还在睡？……多长时间？”

“……对，刚一上车就睡着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今天才发现，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嗜睡是怀孕的正常症状，和怀孕后体内激素的变化有关，可以去做个超声NT检查，判断下是否存在胎儿染色体的异常或者一些先天性疾病。”

Alef在无穷无尽的天旋地转中隐约分辨出一点压低的对话声，还有笔纸摩擦的窸窣声，他困顿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雪白的天花板跃入视线，稍稍聚焦后瞥见坐在一旁的Caleb和上次见过的医生正一边交流一边时不时向他投来一点视线。

“醒了。”Caleb眼尖地脱口而出。

他踱到Alef的身边，将滑下的西装外套往他身上又掖了掖，压低深沉的嗓音问他：“除了困你还有其他的不适吗？”

不知是刚睡醒的朦胧，又或者是夕阳西下的微光，Alef与Caleb目光相接时感觉他素日冷冽的眉眼有些柔软，仿佛是初为人父的欣喜。

要是这个孩子是Caleb的就好了，他在困倦混沌中很没礼貌地胡思乱想。

“没有了，”Alef打了个哈欠，理所应当地把身上盖着的厚实西装往自己身上裹了裹，里面毛绒的夹层实在舒适，“不好意思睡着了……应该没有耽误检查吧？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Alef深刻入骨髓的谦逊让他在神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率先作出了条件反射的道歉，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没憋住一声轻笑，礼貌地回答他：“夫人您好，本家医院是Caleb先生名下的，只要您愿意，这里的医生都随时在等着为您服务。”

明明是饱含尊敬的解释，Alef却一个激灵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恕他在狭隘的小市民生活状态下习惯了，真的受不住这种万众捧星的场面。

“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Alef连连求饶，并向Caleb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需要做我应该做的检查就够了，我不想添多余的麻烦。”

Caleb看了也觉得好笑，伸手把他再按回躺椅上，顺着他解围：“跟你开个玩笑，医生不是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源，他们只会遵循医德做他们该做的事。”

Alef宽慰了心，再一次任由医生掀开他的衣服，在肚子上抹黏糊糊的耦合剂，只不过这次Caleb没有出去，一直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盯着看，连逢场作戏的“alpha禁止入内”都不遵循了。

屏幕上黑乎乎的黑白造影随着医生手的移动而不断变化，Caleb比Alef看得还仔细，隐约可以看见小小的手与脚，并不清晰。

“现在还不算太清楚，妊娠3.5到4个月的时候，就可以清晰看见了。”医生耐心地给他们两解释道。

Caleb没有接话，一脸呆滞地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直到Alef翻身起来拽纸巾擦肚子还在发呆，就跟丢了魂一样，Alef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Caleb，你怎么了？”

被点名的人转过头去看他，目光还是缓滞的，含着喜极与震惊的双重刺激，好半天才蹲到Alef的床边上，接过他手里的纸巾，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他尚且柔软白净的肚皮。

Alef的腹是温热的，却也比不上Caleb手指的滚烫，擦拭掠过时如同迸溅的火星，燎得灼热，他体格偏瘦，12周的孕期才刚刚显怀，手掌覆上去也摸不出太明显的起伏，只有一点小小的弧度，象征着这里有一个新的小生命，脆弱又茁长。

孕激素给他们都带来了与众不同的情愫，Caleb擦得缓慢，认真到眉头紧蹙，仿佛是在研究什么刁钻的商业难题，Alef就这样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腹间的男人，竟也没有开口催促。

终于，粘滑的耦合剂被擦拭干净，Caleb却还趴在他腰上不动。

医生在这个间隙递来了检查报告，白纸黑字地打印着良好的孕育状况，还有一张造影图，幼小的胎儿蜷缩在当中，模糊又清晰存在。

Alef鼻头一酸，忽然就有了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很难想象，即便是并不顺利的人生轨迹让他一度走偏，近乎侮辱的信息素紊乱随意发情发生在他身上，他还是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幼小的孩子。

他产生了一种近似做梦的虚幻感，甚至难辨是噩梦还是美梦，想要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小腹，Caleb先一步侧头将耳朵贴在了他裸露的肚子上，低声喃喃道：“……这里真的会有一个孩子吗？”

Alef抬起的手和闷在喉咙里的话一齐断在了半路上：“……”

他何止是被抢了动作，刚准备好的台词也没了，气不打一处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人起来：“话让你说了，动作让你做了，孩子是你的？”

“我这叫利益最大化，”Caleb无论说什么都能靠他一张正直与严肃并重、冷峻和颜值并存的脸表现出一副商务会谈的样子：“我是个商人，无论是物品的交易还是人际的交易，我都很乐意多占点便宜——比如我本来用800万美元买下你，现在却成了用1万买下你和一个可爱的小baby，我血赚。”

说到这个，与他颇有交情的医生也插嘴问了一句：“对了，那个omega呢，最近还在找吗？”

此言一出，整个医疗室都安静了下来。

Alef把腻在腹间的Caleb推起来，有些尴尬地整理衣物，Caleb直起身子，一敛方才的恣意，面色平淡。

他沉吟片刻，给了医生一点面子：“不找了。”

Alef的动作咯噔顿了一下，医生识趣地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没有再追问。

什么不找了？

那个omega不是Caleb的救命恩人吗？不是因为他自己才被招募进来当职业替身的吗？

这个时候说不找了又是什么意思……

Alef一路无话，费解地跟着Caleb钻进车里，他隐约有些越界的想法，却更像是企盼——这对于他来说是得寸进尺的奢望，怎么敢存在于脑中？

Caleb对于他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恩人”，虽说在一起的时间长久后能够毫不拘谨地相处，可再得心应手的属下也终究是利益关系而已，你会因为一个手下的出色就将他纳归于家人吗？

他能够得到Caleb的庇佑，和他一起做戏掩盖孩子的真相，甚至攀上了正式演员的职位，这统统都是他从那个omega的影子身上偷来的好处，他怎么敢奢求更多。

他只是个替身，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不属于他的，除了孩子。

Caleb也没有多话，主动挑起话题，恍惚间好像恢复了初见时正言厉色的冷峻模样，难以亲近，任由Alef在长久的沉寂中疲乏地再次陷入沉睡，才敢通过后视镜去看他恬静安和的面容。

他在有一刻，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omega。

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有自己的孩子，一个独立的、谁都替代不了的、只属于他自己本人的omega。

他不是生来就是谁的替身，也不是谁的幕后影子，为了仿造谁而活着。

他是Alef，不是他想报恩的那个无名omega。

那么他到了现在，究竟想留下的是谁呢？

是扮演恩人omega的Alef，还是Alef？

Alef的面容算是较为出挑的，五官清秀，眉眼几乎烙着温和二字，很讨alpha的喜欢，Caleb好像从来没仔细地看过他，只将他划分为“属下”一列，好似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omega来看待。

他像是最尊重omega、支持平权的人，却是最不尊重omega的那个。

Caleb思及至此，不由地倒抽一口气，吸入鼻腔的是车载香水的淡薄香气，没有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气味。

alpha强势又霸道的信息素将会永久地在自己的omega体内打上烙印，圈画领地，信息素的排异反应会让被标记的omega变得敏感脆弱，只能接受自己alpha的信息素气味，对其他的产生严重的排斥感。

虽说Alef没有被永久标记，但肚子里毕竟揣着另一个alpha的孩子，大概也会讨厌自己的信息素。

Caleb庆幸自己没有在无意识的走神时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虽说寡淡的开水没有气味，但生理影响将会真切存在——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之前为Alef盖上的外套，此刻正被这个蜷缩的omega裹得严实。

这不是个好预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其他alpha的东西，很容易刺激到他。

不过还好，Alef从怀孕到现在似乎并没有产生对他的排异反应。

为了安全着想，Caleb将Alef身上的西装外套揭了下来。

第二天，Alef就感冒了。

被生物钟唤醒的Alef刚准备晨起开始一天的赶片场，比睁眼看见天花板更先闯入大脑的是头疼欲裂的眩晕，伴随着胃袋的阵阵抽搐，他想翻身起来呕吐，但手臂却不听他使唤，以致Caleb听到动静后闯进房间里看见的是深陷在被褥里干呕的Alef。

在Alef的强烈要求下，他实实在在地看了不少育儿心经，马上就明白过来，这种反应叫做孕吐。

他蹲到Alef的床边，把娇弱的孕期omega从鹅绒被中捞出来，手掌按进被褥里时摸到了一片濡湿。

——已经完全被Alef给汗湿了，而Alef本人的躯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像在冬日里抱了个暖炉。

“Alef，你……你发烧了。”Caleb低声喃喃着，把稍稍扶起来一点的Alef背后垫了软枕又塞回被子里，转身去找中央空调的调节器。

Alef迷迷糊糊地听着Caleb给他诊断，然后去忙东忙西，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嘟哝：“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发烧……”

Caleb：“……”

他干笑两声，盖棺定论：“因为你感冒了。”

Alef一脸“我谢谢你”的表情：“……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但他实在是烧得头晕脑胀，没力气跟Caleb拌嘴，喘息两口气才想起正事：“今天的片场可能去不了了，我得请个假。”

Caleb打断他的话：“不用，我帮你说一声就好。”

Alef不赞同他的提议，沙哑着嗓音讲道理：“不要这样，Caleb。”

Caleb已经调好了空调温度，趴到Alef的床边听他小声地说出自己的主意：“我不想玩‘仗势欺人’那一套，可能剧组都觉得我是在这么做，但是我不能做，我只是剧组里的一个参演人员，仅此而已，不是什么老板娘……”

他说到这里哽了一下，也许是病中虚弱和孕期脆弱让他有些口不择言：“……本来也不是我，无论我是谁，我都要遵守剧组的规矩，拖累他们的拍摄进度就要请假，而不是摆架子，麻烦他们跟着我一起等。”

Alef越说越小声，仿佛马上就要睡过去，Caleb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在商务公事上杀伐决断的固执己见，耐心地等Alef全部说完，才放着跟他一样的语气悄声商量：“那我给导演打个电话，就说是代你请假。”

Alef用鼻音“嗯”了一声，同意了他的说法。

Caleb站起身来摸手机，刚一站起来就愣住了，他遇到了一个问题。

Alef在被窝里闷闷地说：“你该不会压根就不知道导演的联系方式吧。”

Caleb：“……”

这就是默认了，Alef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攒起一波力气，掀开被子起床：“我让司机送我去一下片场吧，就请个假，很快就回来。”

Caleb拗不过他，连忙把这祖宗又按回床上，连声哄他：“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我替你去。”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Caleb给Alef倒了一杯热水就掩上房门马不停蹄地赶去片场。一直以来都是工作人员对他点头哈腰，什么时候轮得到Caleb过来给他打申请了？他这一来，再把申请病假的意图一说，看导演的表情险些是让他折了寿，连声地答应，立誓一样表示别说是请病假了，产假也行。

末了，导演还抓住这一点独处的契机拍马屁。

“Caleb先生，说真的，您确实是有演绎天赋，夫人跟您的戏份要比演员跟演员的更加真实，如果您有这个想法，用AI换脸让您成为主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Caleb随口一问：“如果这么做，那位‘战士’原本的主演算是什么？”

“替身，”导演点头哈腰地给他解释，“职业的，您放心。”

“不用了，”Caleb在听到“替身”这个词汇时不动声色地皱了眉，以不可抗拒的口吻婉拒了导演的献计，“我不需要替身。”

导演讪笑着目送Caleb离开，在原地挠着头反复解读“不需要替身”这句话的含义：这个金主的意思到底是想亲身上阵出演，还是不想再参与出演？

Caleb急着回去照顾生病的Alef，并不打算多做停留，交代完就离开了片场，刚走出两步，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Caleb先生，是我。”医生率先表明了身份，“夫人之前在这里做的唐氏筛查结果出来了，给您汇报一下，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可以把纸质报告给您送过去。”

Caleb一边踱步一边问：“今天就送过来吧，结果怎么样？”

“按理说……”医生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言辞，“孕期的omega会极其需要血亲alpha的信息素安抚，否则很容易孕激素失调，但是夫人他……”

Caleb的头皮神经一紧：“他也出现这种症状了？”

“并不，Caleb先生，恰恰相反的是，夫人的各项指标显示，他的孕激素很稳定，这意味着他的alpha用信息素把他照顾得很好，先生，我认为这件事……很有必要告诉您。”

医生字句清晰地传达了所有的信息，Caleb贴在手机听筒上的一侧耳朵却开始耳鸣，后面说的话仅剩只字片语落在大脑里，完全无法消化。

这意味着……Alef的alpha就在他身边。

他狂猎跳动的心脏在短短数秒内促使他以极快的速度分析了Alef身边所有接触的alpha，是谁？是谁就在他的身边对他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是导演吗？是那个谄媚的大胖子？

还是那个给他补妆时笑眯眯的小男孩？

又或者是……

Caleb的大脑正乱成一锅粥，连医生何时挂了电话都不知道，手机还贴在耳侧，骤然响起了新的来电提醒，铃声振聋发聩，强行把他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来电显示是Teth，处事独立利落的Teth极少给他打私人电话，况且今天并没有日程安排，Caleb疑惑着接了电话。

通话刚一接通，那头的Teth就火急火燎地低吼道：“出事了，Alef出事了。”

Caleb刚刚还飞速运作的大脑吱嘎一下就不运作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独自被留在家里的Alef，他当初就不该把仆人都遣散！！！好歹把老佣人留下还能照顾照顾他。

他竭力冷静下来，这消息不亚于所谓“股市崩盘”和“公司破产”，好歹在事业低谷期他都没有这种如临末日的恐惧感，一边快步往停车场赶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答：“他怎么了？你慢慢说。”

“就在刚刚，热搜爆了。”Teth的通话那头十分嘈杂，满是工作室人声鼎沸的交流喊话，还有间杂的键盘噼啪电话铃响。

她喘了口气，急促地把话铺开解释：“不知道是哪个团队买了Alef的黑料，爆出他曾经出入私人party，有照片证据，并且分析了时间，据说和他怀孕的时间相符，说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他找了你当接盘侠，现在是热搜榜第一，话题已经炸了，暮土的官博也瘫痪了。”

到手的消息并不是Caleb猜测的Alef在家出事了，他却并没有松口气，刚踏入演艺圈就爆黑料，这要更恐怖。

“什么照片证据，”Caleb快速地分析利弊，沉着捋顺事件，“照片验过了吗，真假有多少可信度。”

Teth答：“我们这边内部人员验过了，是真照片，没有后期合成和处理的痕迹。”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问：“boss，要买话题直接压吗？”

他远远地看见了接应他的商务车，匆匆扔下一句话：“你先找技术部查是谁买的热搜，等我。”

Teth的工作处理效率自不必说，Caleb一步迈上商务车的后座就去摸搁置的平板，果然不出他所料，社交软件已经卡得打不开了，根本无需特地去搜“Alef”的关键词，推荐页面的第一个就是#新晋豪门影星私生活紊乱 暮土CEO或成接盘侠#，后面还跟了三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看了让人心惊肉跳。

他皱着眉点了进去，刷新了好半天，才能在长久的加载条中翻出几张已经加载完成的照片。

是糊得不能再糊的夜拍，好在是用了专业的单反相机，哪怕因着急偷拍没有调好曝光度，像素也能打，这很明显是专业的狗仔队拍摄条件。

Caleb先下了这样的定论，然后调高了屏幕亮度，将照片放大再放大：这是在装饰性的灌木丛后拍摄的，遮挡画面大半的枝叶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彩灯和彩带，如此细心的周边布置应该是个地位不低的聚会。

他最后从黑夜的背景中抠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挤在昏暗的灯红酒绿门口，低垂的厚绒幕布就近在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士围绕身边，面上佩戴着款式各异的面具。

……等等，面具。

Caleb心脏漏跳了一拍，同时退出了照片详情页，点进了报道博文。

博文用肯定的口吻称述了对此组照片的分析，从Alef跟他闪婚开始，用“据专业医生分析”指出了Alef近期孕照的月份，和他这次进入party的时间基本吻合，坐实了“孩子亲生父亲是不是Caleb犹未可知”的说法，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最后，还明目张胆地放出了偷拍Alef近期在片场的照片，身着贴身戏服的他被腰带勒出了小腹上尚不明显的隆起。

Caleb从头看到尾，确定了这样精密的文笔逻辑定然是买了写手通稿，想必照片也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爆黑料，但目的尚且不清楚。

他快速地往底下又扒拉了两下，多半都是阴谋论的灌水帖和辱骂Alef的评论，看得他连连作呕，摁灭了平板屏幕。

Alef这么好，怎么能被用这样下作的语言词汇侮辱。

突然一个想法从脑内闪过，他鬼使神差地重新点亮屏幕，把热搜界面往下拉了拉。

一条半温不火的热搜词条不近不远地就这么挂着：#暮土CEO恐遭蒙骗 奉子成婚割爱巨星#。

他当即拿起手机，给Teth打了电话：“我知道是谁了，你去查霞谷，《挟光》的原主演和他背后的团队，一个、一个全都给我揪出来，然后直接联系律师。”

商务车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窗户密不透光，Caleb没有拉开车窗幕帘，也没有打开车内灯，昏暗的车厢里只有放置在腿上的平板在盈盈泛着灰白的光，印着Caleb肃穆的脸，格外阴森。

Caleb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去赶去Alef的卧室，看见柔软的omega缩在偌大的床褥里，放在床头柜的水被喝了大半，已经没有热气了，而远在墙角的垃圾桶被扯到了床边，想必他走的这段时间，Alef的孕吐反应很严重。

因为他的alpha不在身边，他需要信息素。

Caleb扯了扯脖子上紧束的领带，把西装外套盖在Alef因为热而伸出被窝的手臂上。

睡眠中的omega似乎睡得很浅，被轻而易举地惊醒，但他并没有睁眼，而是动了动被外套遮住的手臂，随后将一整件造价昂贵的高定西装皱巴巴地团进了怀里搂紧。

他沉重的呼吸平缓了下去。

Caleb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看着这个无意识暴露筑巢本性的omega——或许信息会说谎，对象可以被替身，但是千百年刻入骨髓写进血液传承至DNA的天性容不得一丝作假。

Alef在汲取Caleb残存在西装外套上的信息素，omega在渴求他的alpha。

看Alef睡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Caleb仍是站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面颊微红的omega看。

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接受了太多信息量。

Alef参加的party就是他被下药的那场假面舞会。

Alef的怀孕时间和他在舞会遇到那个omega的时间基本吻合。

Alef也是个omega，Alef跟他记忆中的omega很像，Alef就是那个omega。

纵使有太多无法对上的细节，但黑料中爆出的狗仔跟踪照反倒成了帮助他解开这一切谜题的最佳助手，他几乎翻烂了所有能调查的线索，都没有找到这个omega，无非就是因为那场假面舞会上根本就没有Alef这个名字！

私人会所不允许安装监控，他就只能拿着一串错误的名单一个一个找，他从一开始的寻找方向就是错误的。

而他不仅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还把正主买回来当替身。

甚至把亲儿子当别人家的孩子，给自己戴了顶绿帽。

Caleb觉得自己要喜极而泣，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看着Alef的睡颜发呆。

“你可真有本事。”

半晌，Caleb轻轻笑出了声，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对Alef说道。

孕期的病人不能吃药，Alef就靠着最古老的捂汗方式睡了一天一夜，他做了一个又长又久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片段像莫比乌斯环一样重复他在假面舞会上遇到那个alpha的场景，而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居然贪恋上这个alpha的信息素，因为他给自己的孕期带来了安抚。

等到热汗被吓成冷汗的时候，Alef总算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了。

他甫一睁眼，就和三双眼睛对视。

Caleb，Teth、还有为他做检查的医生，用一种含笑贺喜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发毛，好像他不是从病中醒来，而是从颁奖典礼上下来一样，搞得他生病了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点沙哑的鼻音出声：“不好意思……是不是我睡了太久，打扰了，请问一下我是睡在了展览馆吗？”

Teth噗嗤笑出了声，Caleb上前来给他递上一杯温热的水润润喉咙。

不对劲，这群人阿谀奉承得有些诡异。

他把话头先给了Caleb：“你……正常点，我害怕。”

Caleb不以为然：“怕什么？多喝点水，你睡了这么长时间，别渴着我女儿。”

Alef怒了：“你别自己生不出来就抢我……欸，女儿？”

他把惊诧的目光投向医生，医生则用意味不明的笑对他点了下头。

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哪个关键词了，只能连咽几口水，捋顺了胸膛里的一口气再开口：“我女儿什么时候成你女儿了？”

“是我们的女儿。”Caleb义正言辞地纠正他的说话。

这样严肃的神情让Alef没来由地有些恐慌，Caleb跟他开玩笑从来不会是这个态度，他慌乱地看向Teth和医生，觉得自己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开始发昏。

Teth笑着对他说：“是的，是你们的女儿。”

医生也笑着道：“夫人，这是您和Caleb先生的女儿。”

Alef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觉得自己倒不如一头撞死在枕头上好。

有了Caleb指出的矛头，调查方向一旦集中，后面的团队线被连根揪出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暮土的团队和Caleb的性子如出一辙，下手快狠准，手腕毒辣又强硬，把负责供给照片的狗仔队团体和流量大号收钱办事揪出来，霞谷那位“广受好评”的巨星就无处遁形了。

在律师函和法院传票的警告面前，Caleb捋清了全部的时间线。

Alef作为职业替身，暗中代替霞谷的主演去参加假面舞会，这件事无人知晓，狗仔队本来打算潜伏拍摄的是主演，误打误撞拍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这组照片被当成了废片一直沉睡在内存卡里。

后来主演第一次买热搜，想重回Caleb身边，正好买通的就是这家狗仔团队，拿到了所有的资源照片，其中就有这组废片，本来也没打算当回事，没想到Caleb却爆出了和Alef结婚并怀孕的消息，这就埋下了祸根。

这是一场筹谋已久的黑料放送，任谁也没有料到Alef肚子里的真的是Caleb的孩子，毕竟连本人都不知道。

本想把Alef封杀，歪打正着，反倒成了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当然这个佳话到底佳没佳就不一定了，因为Alef在听完这一切的解释之后，脸色变幻莫测，喜怒难辨。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我在假面舞会上遇到的那个alpha，就是Caleb？”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医生贴心地多补一句：“如果您对此事持有怀疑的话，现在可以做亲子鉴定。”

Caleb和Alef异口同声：“不用做。”

Teth给医生使了个眼色，满脸的“看见没，夫妻的情趣你少管”。

如果此刻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Alef的心情，恐怕世界级文豪前来都要束手无策，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楚地描述氤氲翻滚在大脑中的思绪是何种情绪。

他也许是愤怒，怒这样恩将仇报的alpha居然就是他认为是避风港的Caleb；他也许是欣喜，喜他在虚无缥缈的幻梦中曾逾越想过的真相成了事实。他畏惧这样的事实，又渴求这样的事实，可当现实真正摆在眼前时，他却只剩恐惧。

“我需要澄清一下，”Caleb看Alef的脸色并不算太好，无法揣度他的心思，只能抢先解释：“我在舞会上对你做出这样的行为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很抱歉，我被下了药，事后我一直在找你想给你补偿……”

“我知道，你不用给我解释这些。”Alef出言打断了Caleb紧张兮兮的解释。这些确实都是他亲眼看见在眼里、亲身体验的，如果Caleb不是为了想给自己报恩，也不会在一系列堪称滑稽的过程后找到了他。

他并非讨厌Caleb，他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好在静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善于看气氛的Teth出声缓解：“boss一直认为自己标记了您，所以在搜寻过程中增加了错误的信息指引，迟迟没有确认是您，这也是我的失职，我很抱歉。”

一旁的医生轻咳了一声：“部分alpha确实有标记上的障碍，在医学上被划分为性功能障碍的一种，当然不排除Caleb先生因为药物作用咬合力松弛，导致犬齿穿刺障碍，当然，哪怕是真的功能障碍，现代医学通过微创手术就可以治愈。”

说罢，他还对Caleb微微点头以示敬意：“Caleb先生，请不用担心。”

虽说这两个人像是在替Caleb说话缓解气氛，但Caleb总觉得他们是在帮着Alef较劲。

Alef在此时附和：“确实，他咬了我，却没能标记，也许真的不行吧。”

Caleb急忙为自己辩护：“不，我行。”

Alef身体力行地给两位局外人解释：“不，他不行。”

Caleb指着他的肚子：“那我一发入魂，这叫不行？”

Alef也指着自己的肚子：“不是吧？作为我女儿的爹你连标记我都没做到，这叫行？”

Caleb眼前一亮：“……你愿意接受我了？”

尴尬的空气凝固了一秒，Caleb如一颗从天而降投掷下来的核弹，“咚”地砸进了Alef的被窝里，柔软的被褥里尽是omega暖和的体温和生理上温软的信息素气味，Caleb不由分说地将刚刚还趾高气昂的Alef翻了个面压在里面，手指穿过细长脖颈拨开碎发，看都没看先咬了一口。

Alef闷在被窝里嚎：“我靠……你是狗吧……！”

Caleb质问他：“我行不行？”

“差不多得了！你压到我了！”

Teth和医生相视而笑，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还贴心地为他们关好了房门。他们都有比看热闹更重要的工作要做，霞谷斥巨资培养的巨星被反捅出了惊天黑料，甚至是启用了法律程序，这件事十有八九要以他自己被封杀乃至刑拘为结尾，而Alef的胎恐怕是要捧上天地养着了。

喜当真爹的Caleb一连好几天都没去公司上班，一边说要好好照顾孕妻的重大感冒，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上次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官宣太过敷衍，一定要绞尽脑汁想个更加庄重的，配得上他呕心沥血的寻找和对Alef的深情。

一个星期之后，霞谷巨星陨落的消息还在主页挂着，一条新官宣横空出世了。

Caleb一本正经地给Teth打电话，咨询意见：“你觉得我的新官宣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Teth大抵是在翻看网页，悄没声地看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boss，您真的改了吗？”

Caleb胸有成竹地咬重字音：“真改了。”

Teth看了又看，跟着一起把“真”字咬了重音：“那确实，确实是真改了。”

Alef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家里打个电话还像做贼一样的总裁先生是在干什么，但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上社交软件的消息弹框就像炸了一样噼里啪啦地弹，他好奇地划开了屏幕，看见热搜榜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条#真·官宣#。

他点开当事人微博，看见Caleb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重新发了一条官宣。

内容是：“真结婚了，孩子真是我的。”

图片不是那一对红艳艳的结婚证了，是他在Alef后颈上留下的一排牙印。

Alef眼前一黑，一瞬间觉得这样的社死程度还不如让他继续做他的职业替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