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杀死吾爱(上)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3-17 14:04      字数:9462
本章共9.3k字。
abo:alpha(天乾)达达利亚×omega(地坤)钟离。
掏心if设,魔改原剧情无限流,魔高一尺的公子和道高一丈的帝君,反向带球跑:老婆孩子都在,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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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提着一盒新鲜出炉的桃酥饼从璃月港最为繁华的商街往回走,似是有所被灼伤般感觉到腰腹间所佩戴的神之眼在隐隐发热。

这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热度,而是一种信号给予般的刺痛感,烙印在肌肤上。

他将指尖小心勾着的提袋换了个位置,分神低头去看,果不其然,那颗湛蓝如深海的神之眼泛着一股幽淡的、无人觉察的光,在朗朗晴空的日光下与之抗衡,竭力给予它的主人宣誓存在感。

他的心略略一沉。

这预示着钟离的元素之力在此刻达到了最弱——也就是他潜伏等待已久的下手最佳时机。

细究来说,这并不是神之眼第一次给予提示,早在约五日前,它就开始了间歇性的发光发热,从细微到难以觉察逐渐加深到能够深刻感应,这等同于无声的催促:他的时机已经过于成熟,不能再等了。

为了夺取岩神的神之心,别离至冬前,他接受了来自至冬女皇的恩赐,在近乎宣誓的郑重承诺下,眼见着一片飘零的、又坚韧无比的雪花融进了他的神之眼,为此附着了全新的感应能力,助他更为轻松地执行此项任务。

他甘愿踏入一场局中局,配合出演仙祖法蜕的追究,与接手此事的客卿同行。

即使他早就在那至高女皇的提示下知晓钟离的真实身份,心思缜密如他,能天衣无缝地装作被蒙在鼓里,与钟离一齐调查“帝君遇刺”的事项。

而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需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刷出钟离对他的好感度,达成计划的第一步,与他建立亲密无间的关系。

枕边人才是最佳的、最便利的行刺身份,谁说不是呢?

更何况他还拥有最为优势的身份:他是个天乾,化为人类的岩神是个不折不扣的地坤。

他开始制造偶遇、联络讨好钟离身边的人、参与进他的日常生活,仿佛一对真正的恋人在确认关系前所会做的追人行为。

暗地里打听钟离喜欢吃的食物,假装无意地带去往生堂拜访探讨事件细则,看见钟离便招呼他一同享用,从他并不客套推脱的行径和常常破例多食两块的小心机中得知他很喜欢的信息。

俗话说得好,拿捏一个人的心,得先拿捏一个人的胃。

外带的食物顶多算得上是锦上添花,用于消遣和刷好感度的小把戏,为了求钟离办事或是爱慕他前来送礼的璃月人不在少数,过眼云烟一吃就散,最关键的一步还是要亲自下厨,让他真切记得味道的来源。

据他几日留下用餐的观察发现,如钟离温吞沉稳的性格所相符,他的筷子经常光顾的菜品大多都是蒸煮为主、清淡的料理,譬如时蔬汤、莲子禽蛋羹、杏仁豆腐、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些大抵都是平均五次的伸筷子,而笃三鲜一旦上桌则更是高达数十次。

钟离曾在午时被往生堂后厨的香气吸引下楼,平日无事他便喜欢在阁楼上品茶温书,极少如此无法克制口腹之欲。

文火慢炖的香气将鲜嫩的肉质和清爽的竹笋气息一并挥发,不同于平时过于便捷的烹饪方式,将食材煮沸便匆匆上桌,被极限拉长的时限足以缓慢地将内里所蕴藏的香气一并熬煮,浓缩成榨尽的鲜香。

这极其考验主厨的耐心,拖沓的火焰就算是他也要时不时付诸视线观测。

当他推开厨房木门,跃入视线的是那位性子爽快利落的愚人众执行官时,这一切才显得撞人心弦。

如他所愿,钟离当时惊讶的神情掺杂成现下的欣喜,奠定了他在心目中会有一席较为不俗的地位。

之后被精心策划的事更不必多说,爱情与阴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毫无差别的,它们都需要悉心的准备和赋予心血的谋划,最终达成自己所需的目的。

从他们能够习惯性同出同行开始,钟离第一次会开始等待他偶尔的姗姗来迟,到之后顺理成章的付款,达达利亚会在出行后为他采一束从轻策庄顺来的霓裳花,而钟离也会顺手插在雕花紫檀木床头柜上的空花瓶里。

当钟离入夜眠前不会再为窗户上锁,或是特地掩上一条不会透风即可的缝,乃至达达利亚在一次酣畅淋漓的奋战后导致的易感期提前爬进他的房间里时,讲究的古板璃月人并没有让他滚出去,一切都宣告尘埃落定。

他们的关系一锤定音。

当晚太过旖旎混沌,堪称伦理秽乱,过于高热的温度和让他沉醉的气息搅得记忆既清晰又混乱。他记不清太多细节,却无比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目的,他借由易感期的疯狂,不加掩饰地大方宣泄自己的狼子野心。

这是绝佳的机会,他牢牢把握住了。

为人处事过于刻板保守的帝君有着璃月人的通病,他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并将其称之为礼仪,除了在钟离脱下的外套中偷闻到一点转瞬即逝的气味,达达利亚从未闻到如此浓烈的沉香,充斥在他的鼻腔和大脑里,像是要把他包裹沉淀。

他大肆释放出自己辛辣的天乾信息素,伏特加的气味极具侵略性,很快便将温雅的地坤气息掩盖了过去,吞噬殆尽。

他诱发了地坤的发情期,将漂亮的、温文尔雅的神明抵在床头入侵,听到破碎的、隐忍的低哑呻吟灌入耳内,洗去他在刻板印象中留下的正人君子模样,重新烙上一个柔软的地坤身份。

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冷漠被捣成了融化的肉欲,达达利亚得知磐石也是滚烫的、也是不堪一击的,会在被顶到生殖腔口时爽得发抖,也会在极度的快感下泪水涟涟。

他会啜泣、会求饶,也会张开腿接纳他,他后颈的腺体与每一个人类一样脆弱,只需要轻轻施加咬合力,便可刺破光滑的肌肤尝到鲜血的滋味,爱欲高潮的时分,达达利亚紧贴伏在钟离的身上,感受他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汗湿的手掌抚上过于敏感的胸口肌肤,神明在他的掌下颤栗。

就是这个位置,达达利亚覆着薄茧的手指隔着肌理按在擂动的心脏上,在往后每一次的性爱中,他都可以轻松接近这颗被神明捏造出来的人类心脏,抚摸熟悉的位置。

就是这个位置,等到神之眼给予他提示的时分,这个被他色情抚摸过上百次的地方便可以剖出至高无上的神之心。

借由一夜的仓促情事,达达利亚迫不及待地标记了钟离,正式成为他的伴侣,走进了计划的第二步。

到了这时候,所有最麻烦的步骤都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需要近距离待在钟离身边,等待至冬女皇所为他降下的元素助力提示。

“喂!你!”清脆的少女声在背后响起,显然是对达达利亚走在路中央突然停步表示不满,“到底会不会看路啊!”

达达利亚只能忍气吞声地瞥一眼从他背后越上来的胡桃,识趣地让路,临走过去了,小姑娘还要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这是钟离先生的好友,务必维持好感度,务必维持好感度,务必维持好感度,达达利亚在心底默念三遍,在神之心到手之前,他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待到计划完成,再跟这个处处挑刺、阻拦他与钟离发展关系的小鬼好好交战一场也不迟!

关于达达利亚成为钟离先生的天乾这件事,胡桃一直都报以反对意见,不止一次地在背后悄悄吹耳边风,说自己贼眉鼠眼,一看就没安好心,当心骗财骗色又骗心,还好巧不巧被他听到两三次。

虽说这里面三样占了两样,还是相当硬核的骗心,但达达利亚怎么听都觉得不服气,既然暂时动不了胡桃,他就时常用着收拾郊外盗宝团贼匪的借口,把他们一顿胖揍撒气,典型的公报私仇。

等到晚上给钟离邀功似的汇报上去,他又摇身一变,成了助长璃月和平安定的好帮手,活生生一个从愚人众里改邪归正的三好青年。

他左一句“钟离先生不夸夸我吗?”右一句“钟离先生不喜欢吗?”把心系璃月的岩神哄得头昏脑涨,十有八九又要反锁上房门,在胡桃“吵死了!”的抱怨声中把木质古床咯吱咯吱折腾上一整夜。

达达利亚在兴头上还被胡桃气急败坏地敲过门,让他们收敛点味道,熏到她了,臊得面皮薄的神明钻在他的身下绞得更紧,含糊敷衍过后,他咬着钟离的耳朵问要不要搬出去住,以他的资产,在璃月挑一个新的住处未尝不可。

钟离累得睁不开眼,本该是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却握住了达达利亚按在他胸口上的手,不容反驳地拒绝了。

“我们这样天天吵着胡桃,她也很不乐意,先生不为胡桃考虑考虑吗?”达达利亚循循善诱。

“此处更像家。”钟离含着一点沙哑的嗓音,困顿地道。

“家”这个字眼轻而易举地戳到了计划之外的一点柔软,达达利亚缄默了半晌,直到如石楠花般暧昧的气息交杂着融合的信息素散去,钟离早已在他的怀中睡着,连掌下怦怦跳动的心脏都趋于平稳,他才动了动手指,摩挲过胸膛的肌肤,把手抽回。

他在心底咀嚼这个单音节字,仿佛嚼到了齿颊生香的美食,比他第一次为吸引钟离注意力而炖的笃三鲜还要可口。

他对家有着无限的留恋,因疼爱他的胞弟,所以对这个字眼无比敏感。

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可以在除了至冬之外的地方有一个家,但按照正常的观点来说,这里已经是他和钟离的家。

因为他身为一个天乾,在谈婚论嫁的年龄标记了一个地坤,他们做了一切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毋庸置疑是一对。

钟离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无所不能的岩神会知道这一切背后的阴谋吗?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在人间拥有一个家吗?

达达利亚忽然感到惆怅,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多愁善感,怎会在计划中产生动摇,险些真情实感地以为自己真的是来跟钟离谈恋爱的,被一个绝代地坤迷得乐不思蜀。

远处小贩的吆喝声闯入耳内,打断了达达利亚今天过于频繁的矫情时刻。

“卖糖葫芦喽——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达达利亚心神一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拔腿向着小贩的面前走去,腾出一只手从口袋中掏钱:“给我拿一支吧。”

“好嘞,我家的糖葫芦,那可是又香又甜!”小贩一边从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杆上挑选,一边还不忘吹嘘。

“又香又甜”四个字撞进耳朵里,达达利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东西:钟离这两日胃口不如以前好了,大抵是发情期迫近的缘故,桌上他亲自下厨的菜吃不了几口,还自言自语地念叨过若是菜能酸些就好了。

思及至此,他掏钱的手又揣了回去:“啊,那不必了,我家先生想吃酸的。”

“这、这,啊?你,这…我。”

小贩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是做生意这么久头一次见到这种怪要求,他上下打量了一次达达利亚的装束,认出他就是那个愚人众驻扎璃月的执行官,不由地摇头感慨异国人的奇葩。

达达利亚继续往往生堂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以往也没发现回家的路能这么坎坷,但达达利亚现下却乐意经历这些坎坷,巴不能在路上再耗些时间,或许不必那么早就结束相处数月的温情,叫背后的阴谋赤裸裸地翻在眼下。

“奇葩呀,啊呀,真是奇葩,啧啧……”

“这可真是,堪与铁树开花并称奇观。”

“古文有云,铁树开花、河水倒流,天象异动、必有怪事,都让开点,小心有卦!”

“你这哪门子的古文,别挤着我看了!”

达达利亚走歪了道,看见一簇花坛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想跃上墙头去看,又怕抖碎了手中尚还热乎的桃酥饼,只能伸长了脖子去问后头的人。

“嗨先生,打扰了!这是在看什么?”

“琉璃百合开花了!”站在最后一排的青年男子啧啧称奇,乐得跟他解释,“这花生得讲究,日出而合、日落才开,据老一辈的说,如此规律约有上千年了,没想到竟在今天白日开花,你说这算不算奇事?”

达达利亚腹诽一句确实奇怪,倒也没往心里去,闲散的热闹看过就无趣了,他念及手上拎着的小食快冷透了,又紧赶慢赶往家走,钟离今天没和旅行者出门,肯定是在家等他的。

待到跨上阁楼的楼梯,达达利亚忽觉心脏重重地擂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自然地推开了虚掩的书房房门。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和煦,钟离伏在窗台下的书桌前题字,他窗户正大开,风与春日一同落上砚台,吹得纸角簌簌作响,晕开满室的笔墨香。

达达利亚对璃月的文化了解并不深,稍有所学也只是从钟离的习性上记到些皮毛,也没法儿理解此地的人为何要用长杆的毛制笔写字,除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不得不说,钟离用毛笔提笔写字的时候颇有武将杀意,不怒自威。

听到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钟离也并没有回头,地坤对自家天乾的感应比一切都更早地知道来者是谁。

他对达达利亚似乎太过信任了,连达达利亚自己都这样感慨。

腰间的神之眼更加剧烈地、滚烫地灼烧了一次他的皮肤,深及脊髓,如同在他的颅内敲了一遍钟,提醒他时机正好,稍纵即逝,切勿浪费。

他不知道所谓元素之力最薄弱的时刻对钟离来说意味着什么,究竟还剩几分实力,但他确信,以他现时的力量也足够当面从岩王帝君身上强夺神之心,蜉蝣撼树,未尝不可,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离正毫无防备地端坐在太师椅里,他的脊背挺拔,看上去无法撼动,但达达利亚知道他是如何敏感,会柔软地融化在他的怀里,宽厚的脊梁和他可以轻易被圈揽的腰围并不冲突。

他是顶天立地的帝君,也是他的地坤。

他正背对着自己,也许只要他现在立刻刀尖出刃,就能如愿以偿地捅穿这具储纳着神之心的虚假神造人,给他的计划完美落幕。

但是他心里清楚,他的刀刃不会杀死岩神,却能杀死他们的情意。

当他出手时,他们演绎出的、相对甜蜜幸福的生活就走到了头。

这似乎并不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交易,达达利亚无法抑制地开始自嘲,他竟敢把一场筹谋已久的虚假结合和绝无仅有的岩神神之心相比较。

他的心理博弈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最佳时机错失,钟离翻转手腕,姿态优雅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回过头去看他:“怎么呆站在那里?阿贾克斯。”

私下无人的时候,钟离会亲切地叫他真名,他的声线不如对外人时的沉稳冷静,只是稍添了一点来自情人间的温声软语,就足以勾魂夺魄,带着笑意唤他、勾着哭腔喘息:阿贾克斯、阿贾克斯。

“怕惊扰到先生写字,当然得先等命令才能过去,万一被扫地出门可怎么好?”达达利亚赞叹于自己的临机应变,不假思索就能吐出俏皮的回应,毫无破绽。

钟离笑了,笑他故作正经:“巧言令色鲜矣仁。”

这不是钟离第一次用这句璃月的俗语数落他,第一次的时候他还非常认真地问是什么意思,钟离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说花言巧语的人,真心向来很少。

这显然带了点批判的意思,虽说是闺房情话,但达达利亚感觉自己被看破了一般,腻着钟离补上一句勉强对仗的反驳。

“甜言蜜语皆真情!”他振振有词。

现在他却拿不出这句话再反驳一次,只能默许地坤的调侃,转移话题:“先生写了这么久,想必早就饿坏了,看我带回来什么?是新出炉的桃酥饼!”

一谈及对口的食物,钟离因午后阳光晒得有些懒怠的眼皮都抬了抬,颔首示意达达利亚过来。

达达利亚把手中小心提回来的纸盒寻了桌角放下,帮钟离把上头的绑带和包装纸一并揭开,酥油香气扑面而来。

钟离低头咀嚼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桌上新题的两字。

“丹赤”。

笔墨未干,苍劲有力。

达达利亚从未听过这个词,他问:“先生写的这是什么?”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钟离把一小块桃酥饼全都咽进肚里,又从口袋中摸出丝绸手帕擦了擦嘴角,才慢吞吞地答:“意为赤诚的心,取自古言‘幸明灵之一临,鉴此丹赤’。”

许是心里有鬼的缘故,达达利亚觉得自己被无形地戳了脊梁骨,有些难以接话,他佩戴的神之眼愈发灼烈地明亮起来,就算他不动手,敏锐如帝君很快也会发现异常。

达达利亚赶紧找其他的话头掩饰自己的紧张:“回来的路上遇上件奇事,先生想听吗?”

钟离不给他台阶下,自行就说了出来:“琉璃百合白日盛放?”

“真狡猾啊钟离先生!”达达利亚被噎得接不上话,“明明足不出户,却什么都比我先知道!”

钟离答:“略有耳闻罢了。”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那我在外面遇到了胡桃小姐,这件事先生也知道吗?”

钟离如实回道:“这个倒是不知,但她有客单要去,今日恐怕要很晚回来了。”

他们明明在闲谈,达达利亚却从中读出了并不关键的词。

这意味着胡桃不在家,少了个可能碍事的家伙,堪称天时地利人和,他有足够的时间夺取钟离的神之心,而没有任何人能及时赶来,这是上天都在帮他,他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钟离的胃口看上去不是很好,他只吃了一块桃酥饼,就不再伸手,神态也因为暖阳渲染而格外懒洋洋,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他从颇有年份的太师椅上起身,告知达达利亚:“我有些疲惫,去卧房小憩一会儿。”

他站起身离去时,达达利亚突感腰腹间那枚本该于他裨益的神之眼反了天一般蚀主,燎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带着信息素也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呛得走在前头的钟离捂了捂口鼻。

钟离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就被从背后猛然拉扯的怀抱给揽得后退两步。

“钟离先生!”达达利亚从背后紧拥着他,几乎把他揉进怀里,在他的耳畔喘着粗气呼喊他的名字。

“嗯?”钟离被受标记的天乾的信息素紧紧包裹着,他的鼻音有些浓重,“你这是怎么了?”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抱歉。

其实他本不用有这些多余的情绪,他的目的如此、他的计划如此、他的筹谋如此,只不过这一天终于到来时,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缠绕着湿润元素之力的手掌顺着他的拥抱按进了伴侣的胸膛里,和之前每一次坦诚相待时所演练的那样,地坤的身躯精瘦,不必费劲穿过太厚实的肌肉层,即可被滚烫的、柔软的血肉之躯包裹。

这个位置他在肌肤上触碰过无数次,下面有一颗属于钟离的心脏。

他感觉到血液的奔涌,和心脏的跳动,即使是附着了湿滑的水元素之力,从创口溅出的血液也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浸湿了半臂衣袖,扑扑簌簌地砸在木质地板上,被吸收成黑红的色彩。

他听到钟离压抑的痛苦,他的呼吸又重又颤抖,拖着濒死般的长音。

“阿贾克斯…!”

他用嗡嗡作响的胸膛共鸣这个名字,震得达达利亚深入胸膛的手臂都在颤抖,岩王帝君的人身内里像是一团炙热的溶洞,达达利亚的手掌可以在其中任意搅动,探寻他所索取的贵物。

“摩拉克斯,”达达利亚咬着牙在他的耳畔为自己洗脱罪名,“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们两清,神之心我就先拿走了,如有不服,我随时应战!”

他尽可能说得理直气壮,像所向披靡的大反派在宣读自己的座右铭,但他的尾音一直在发抖,像是痛到了自己。

血肉中探索的手指尖率先摸到了怦怦跳动的人类心脏,有力地敲击着他的指尖,他一触即分,好似被烫到一般,不敢触碰。

达达利亚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掌在岩王的血肉里稍一翻转,撞上了棱角分明的硬物。

被他紧紧搂抱在怀里的身躯剧烈地挣扎起来,达达利亚差点没能把他按住,旋即怀中的神明嘶哑着嗓子低吼起来,四处奔涌的地坤信息素像开了闸,不受控制地外溢。

达达利亚锢住他腰窝的手臂圈拢得更紧,让他的手臂无法抬起,无处所依的手紧紧地抠住了他的臂膀,抓出一道道血痕。

炸裂般的伏特加酒香迅速掩盖了过于孱弱的沉香,天乾与地坤结合后遵从本性的固有原则在此刻淋漓尽致,天乾压制性的信息素让自己的地坤身躯柔软下去,无法再提起与之一搏的力气。

钟离显然在与本能抗争,他似是要挣破人类的躯壳,连眼角朱砂描绘的地方都密密地冒了金色的鳞纹。

达达利亚霎时感到一股来自于血性的威压,如同要折断他的骨,这是来自于古老神话中乃至现世都在敬仰的龙,如今正在挣脱他的绞索。

他尽全力压制住这个抵死反抗的神明,要把他溺死在这个过于窒息的怀抱中,他的牙根几近咬出血腥,肌肉紧绷的手臂都开始发麻,他想,如果钟离再不安静下去,他须得开启魔王武装,才能与神一战。

但他想得太多,当他的手掌终于握住那枚被捂得滚烫的神之心,“扑哧”拽出胸膛时,钟离绷紧的身躯和溅落的血渍一同滑了下去,如同抽了一根赖以生存的骨,眼角细密的龙纹消踪匿迹。

附着其上的元素之水倏然散去,鎏金璀璨的岩神之心不染血尘,连体温也迅速褪去,成为掌心的一颗绝代珍宝。

在看不见的地方,被神明所塑造的躯壳分毫不差地开始愈合,骇人惊心的血洞很快便重新变成一片白璧无瑕的胸膛,只有被撕裂染血的布料昭示真实。

达达利亚低下头亲吻了一口怀中地坤咬痕尚未消去的后颈,把竭尽力气瘫软下去的钟离扶上了一旁的太师椅。

他看上去累极了,桌上没有被阖上的桃酥饼和刚写好的字帖被推散一地,提供给他伏下身躯休憩的地方。

“不日后,我会离开璃月,在此之前,如果你对我今日所作所为有任何不满,可以去愚人众临时据点找我,随时奉陪。”

达达利亚咬了咬酸软的牙根,用不久前才亲切软语的嘴说出判若两人的话。

钟离伏在桌上,用毫无波动的金色眼瞳看着他,即使是岩神,人形化身大抵也是真的存在痛感,他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恢复不过来。

达达利亚自知不该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已经能够想象,当胡桃回来之后知晓一切会怎么在背后编排他,又或是拥护帝君的仙人、旅行者,无数个被他曾经一齐编写进计划里示好的家伙要如何指点他的伪善。

他离开了书房,踩得地板上尚未干涸的血渍噗叽作响。

回身重新掩上房门的时候,钟离正在闭目养神,他的手掌大抵是在凝聚元素之力恢复能量,按在方才被洞穿的心口上,又滑下去按了按平坦的小腹。

达达利亚觉得怪异,但转瞬即逝,就像他觉得钟离在对于被自己忽然反水强掏神之心这件事上的态度过于冷淡,他甚至从始至终只叫过一次自己的名字,但他无暇去顾及这些,他巴不得钟离一个字都不要跟他说,他并不想面对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又觉得自己得不偿失。

但神之心确实是到手了,达达利亚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愚人众在璃月的临时据点,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需得早日回到至冬述职。

跨过重兵把守的门,再走过几道曲折的走廊,掀开一道厚重的门帘,才是最里间的会谈厅,往往只在筹谋会议时相聚,散兵不知往何处去了,只有女士端坐其中,面前摆着一壶雕花精美的果酒。

“真是稀客,公子大人居然还有空回来。”

达达利亚踏入房间,迎接他的就是阴阳怪气的讽笑。

前来想要夺取岩神之心的不止他一个,而他近似色利熏心到叛变的行为更叫愚人众难以理解,他倒贴钟离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常叫手下人嚼舌根,说执行官大人恐怕见异思迁,魂都被omega勾走了,这样的人也能执行任务吗?

“那可真是抱歉了,摩拉克斯的神之心我已经拿到了,辛苦你们来璃月白跑一趟。”达达利亚看不得她这副傲人的嘴脸,报以同样的笑容讽刺回去。

闻言,女士的面色稍有停滞,旋即捂嘴哈哈笑了起来,尖锐诡异的笑声充斥着整个会谈大厅。

达达利亚拉开长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冷冷看着她。

直到耳膜都被笑声折磨得发疼,女士才擦拭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面上的神情却愈发得意,仿佛获胜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没想到你可真下得去这个手,”女士笑道,“那可是你费尽心思才收入囊中的omega——噢,在璃月这里,他们管这个叫地坤。”

达达利亚心底一直压抑的无名怒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引燃,他最不想直观面对的事被摆在台面上来嘲笑时,才显得格外犀利。

“计划之中的结果,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达达利亚觑她一眼。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真的狠下了这个心?”女士大方地接下了他的蔑视,反问道。

达达利亚停顿了片刻,没有立刻接话,用一种探究和防备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次。

战斗中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漏掉了什么值得铭记的细节,才叫并不讨喜的同僚抓到了一点把柄。

女士却笑得更加猖狂,她半掩面容,稍向前倾了点身子,将长桌的两端对峙之态削减去一点,如亲密私语:“那这么说……看来你并不知道一个omega元素之力最薄弱的时刻是什么意思,可真叫人感叹爱情的悲哀。”

达达利亚斟酌了稍许词汇,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太多无知的破绽:“你是什么意思?”

女士没有回答他,在她如愿以偿看见的迷惑中抿唇无声地笑,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达达利亚却幻听一般感觉自己的耳膜正在被剐蹭,讽刺的、批判的、指责的笑声灌进他的耳内,如潮水般的仿徨铺天盖地把他吞没。

达达利亚感觉到窒息,许是幻听的笑声太过锐利,又或者是宣泄而出的懊悔在找他报复。

他感觉到头疼欲裂,伸出手捂住额头时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果酒壶和女士诡笑的面容融化糅合,绘成一副地域图景。

他伸出手去触碰,只抓到了一片虚空,头疼愈发剧烈,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企图得到一点宁静。

这是怎么了?是夺取了神之心的罪罚吗?

刺耳的笑声拉长成了耳鸣,达达利亚泠泠地出了一身冷汗,往日负荷邪眼力量时也从未像现下这般痛苦。

终于,耳畔的杂声散去,减退的笑声变成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格外亲切,达达利亚感到头疼消退,他睁开了眼。

——他正站在璃月港的街道上,繁华的商街人头攒动,来往着各户商贩,一派热闹和谐的模样。

达达利亚往前迈了两步,迎面的阳光略有刺眼,他确信这不是吹弹可破的幻境,脚下踩着的是真实存在的大地,他突然感觉自己垂下去的手指一坠,仿佛勾住了什么重物。

他下意识抬起手低下头去看,竟看见自己手中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桃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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