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杀死吾爱(下)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3-24 15:39      字数:10614
本章共1w字。
abo:alpha(天乾)达达利亚×omega(地坤)钟离。
掏心if设,魔改原剧情无限流,魔高一尺的公子和道高一丈的帝君,反向带球跑:老婆孩子都在,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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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提着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拎在手里的桃酥饼站在璃月港,他转身向着反方向走去,远离闹市,走向空旷的郊外。

又是差一点,每次都差一点。

过多的巧合撞在一起就成了疑点,达达利亚稍作思考便可以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正是离开无限轮回的关窍,更加显而易见的是,目前这个关窍还并不打算给予他。

他绝非空有武力的蠢货,三番五次的轮回让他完全明白,从钟离身上直接寻求答案是一条行不通的路,他的方法不对。

现在所扭曲的时空也好、钟离本身也罢,有意无意的阻止和偏袒,一切都在昭示一条重要的讯息:如果他无法通过其他手段调查出钟离为何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取得神之心,那么这样的轮回将会永远循环下去。

这背后究竟藏了何等重要的隐情,连时空都为之叹息扭曲,逼迫他交还神之心并为此反思,无法如此潇洒地从计划中脱身。

不能从钟离身上直观地了解,那么从与他接触的人身上旁敲侧击地收集线索,以他的大脑,应该不至于连推理都做不到。

据他对旅行者的了解,这样大好的午后时光,大抵会在城外进行冒险活动,或是帮城中居民做些苦力打手的委托,一脸的山贼土匪和丘丘人,多多少少都会动用到元素力。

追寻着元素力的残留,达达利亚几乎没废什么劲,就一路从山涧的石子小路摸到了珉林,愈近则愈加浓重地残存下不属于旅行者的元素力痕迹,达达利亚瞬时辨析出来,这充满杀伐血腥气味的,除却护法夜叉,不会再有他人。

若是放在往常,他十足不乐意与钟离身边这个堪称镇门神的家伙有多交集,他在靠近钟离的时候,没少吃魈白眼。

但是现在他却愿意称之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省得他再去一个个搜罗,倘若旅行者在场,大概也不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他现在可没有跟仙人切磋武艺的兴趣爱好。

待到走近了,果真有两个身影坐在巨大的却砂树下,享受午后阳光的闲散时刻。

“嗨!伙伴!”达达利亚冲旅行者挥着手,示意着手中提着的桃酥饼。

达达利亚的突然到来完美诠释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方才铲除魔物的体力消耗让旅行者对着一盒新鲜出炉的桃酥饼大快朵颐,魈却嫌弃地起了身,从树下坐到了树杈上,拉扯出八丈远的距离。

“说起来,还有件事要麻烦伙伴,”达达利亚看时机差不多了,顺势提出,“你该不会拒绝我吧?”

埋头苦吃的旅行者本着拿人手短的原则,点头应下:“…好、好吧,是什么委托吗?”

“倒也不是那么苦的事!就是想打听一下关于‘时空倒流’的事,伙伴去过那么多地方,见多识广,想必一定能解答我的疑惑吧!”达达利亚先入为主,给他扣个无所不知的帽子,却意有所指地抬头瞥了眼魈。

“啊?”旅行者侧头想了半天,又挠了挠后脑勺,“时空倒流这种事……我好像真的没有见过,也就是在神话话本里听说过,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吗?”

达达利亚眨巴着一双求知的眼睛,蓝盈盈地盯着他,旅行者被看得头皮发麻,颇为不好意思地抬头呼唤树上的魈:“那个……魈应该知道的吧?”

闭目养神的仙人不动声色,旅行者就用期待的视线盯着看,达达利亚也向他投去了目光。

半晌,待到风卷起树上簌簌作响的黄叶,他才掀起眼皮,冷冷答道:“世人口中的时空倒流不过是时间扭转,属于神力操控,绝非常人能做到,就算是神也非易事,古往今来只为剿灭魔神时在双神协力下出现过一次。”

达达利亚追问:“那,仙人愿不愿意再详细地说说?”

魈不咸不淡地拒绝了:“我稍有了解,如需细究,去请教留云借风真君。”

达达利亚把嘴闭上了,想让隐居的仙人为自己解答疑惑等同登天,更何况他还是在璃月诸仙眼中糟蹋了帝君的愚人众小人。

明明问出了些讯息,他却更加困惑了。

他相信天罚,如果把他困在无限轮回是骗取神之心的惩罚,是岩神的愤怒、是钟离的有意而为,他愿意与之好好纠缠,直至破除。

魈看上去不像是有闲心编造胡话骗他的模样,依他所言,扭转时间单凭一位神恐怕有些困难,对于处在力量薄弱状态下的岩神来说,更是难上加难,那么……协助钟离完成这些的,还会有第二位神吗?

他还会和哪位神明结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梁子?

魈居高临下地扭过头看他:“套到了想要的回答,还不快滚吗?”

仙人的眼中寒意凛冽,疏离感不言而喻,达达利亚与他对视的瞬间即可明白,如果不是还有旅行者在场,他们之间必有一战,一触即发。

现下他却能自行忽略这些战意,厚着脸皮笑眯眯地故作不懂:“别着急嘛,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伙伴——最近有没有发现钟离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旅行者被问得莫名其妙,看达达利亚的表情属实认真,只好想了半天,如实答道:“……大约,在三天前吧?和钟离先生一起留在客栈吃午饭的时候,他胃口不太好,吃了一筷子海鲜豆腐居然干呕了半天,先生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呢……这算不算?”

达达利亚还没回答,魈抢先冷哼一声:“哼,钟离先生以前从未有过这种‘胃口不好’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阴险小人想加害于他!”

他意有所指,达达利亚无可奉告。

但这确实算是一个很有用的线索,关于钟离胃口不好这件事,在几日前的相处时他就有所了解,尤其是在经历前几次轮回和现在被直观提出后,他更为困惑,食欲下降也算是一种元素之力薄弱的象征吗?

……怎么看都感觉不像吧,不如说像是生病了。

神也会生病吗?

这简直是个无法破解的谜团,达达利亚还想问一嘴魈,不过他猜魈肯定不会理他,干脆利落地从树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碎叶:“——那么,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走出去两步,又不确信地回头询问:“你们真的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吗?”

魈冷冷地觑他,旅行者也一脸迷茫:“哪里不对劲?”

达达利亚想说,午后向东边落下的太阳,逆着飘动的树叶,还有倒着飞的鸟,以及奇奇怪怪不合时宜盛放的花。

这些发生在璃月大地上的怪事,如果说整日奔波于璃月的旅行者没有觉察,连和璃月息息相关的仙人也不知道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只在他的眼中是混乱的?

“啊,对了!”旅行者在他的背后高声呼喊,“我最近没怎么见到钟离先生,所以知道的不多,你可以去先生常去的地方问问!”

这句话让空手而归的达达利亚茅塞顿开,他从这里能得到一点有用的讯息,去其他地方想必也可以,凑齐的越多,他知道的就越多,钟离究竟为何而虚弱的答案岂不是近在眼前?

空手而归的达达利亚趁着未完全落下的天光,匆忙赶回了璃月港,逐渐暗淡的天色下,一盏盏的明灯如人间暖阳,星星点点在城中点亮,达达利亚赶来的正是时候,城口的万民堂卯师傅出声叫住了他。

“阁下请留步!”

卯师傅隔着半条街就扯着嗓门喊,达达利亚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左右瞧瞧,确信是不是在喊自己。

“对!你,就是你,钟离先生之前在这里预定的酸菜鱼好了,你是先生家的天乾吧?顺便把账结一下呗!”

他白日去港口采购些新鲜的鱼,忙得没空回来,由自家伙夫代为看店,没想到刚做好就碰上了顾客家的天乾,省得跑腿一趟,耽误其他订单。

虽说达达利亚因愚人众的身份,在璃月的名声并不好听,提起来会叫人退避三舍,但淳朴老实的璃月人普遍存在着一种恋家情结——现在他是钟离先生的天乾了,钟离先生如此受人尊敬,他的天乾便爱屋及乌,稍稍接纳一下吧。

达达利亚穿过街道,抵达万民堂的前堂,看见桌上被包装好的热锅,热腾腾地蒸出一股闻着便扑面而来的酸气,叫他不由地眯了一下眼睛。

“怎么突然吃这种……”达达利亚小声嘀咕着,老老实实地付账,蓦地想起什么一般,抬头和卯师傅拉家常:“先生什么时候定的这个?”

“啊,大概前两天吧,还吩咐多加酸菜来着,”卯师傅喋喋不休,“够酸吧?看你也不像是喜欢吃酸的人,先生以前也没有过这种要求……嘶。”

他浑厚的男声混杂着后堂烧柴火的噼啪声,啧啧了两声后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懂得都懂”的表情笑道:“哟,阁下,你家先生该不会是有喜了吧,快、快趁热带回去,叫先生尝尝!”

不懂璃月古语的达达利亚思索半天也没能想到“有喜”是什么意思,但从他喜悦的表情和字面意思上来说,这仿佛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钟离身上会有什么好事,能叫一个陌生人都为之喜笑颜开?

达达利亚知道的愈是多,就愈是迷茫,就好似他明明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却在咫尺之遥无论如何都无法剥开最后一层迷雾,他甚至不敢追问,生怕值得探究的答案叫下一次轮回给卷了个干净。

思及至此,达达利亚片刻都不容再等待,爽快地付了双倍的钱,匆匆离去:“麻烦您跑一趟,给先生送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这是额外的报酬。”

他来去如风,没等卯师傅开口答应,人已经脚底抹油离开了万民堂。

钟离素来爱去的客栈他是知道的,那里的菜多以炖煮为主,意外地很合钟离的胃口,尤其是一道拿手的海鲜豆腐,能叫斩钉截铁抗拒的神都为之动摇,光顾几筷子以示臣服。

按照旅行者所说的,他们上次吃饭的地方就在这里。

达达利亚喘着气闯进尚未到饭点的客栈,店里没什么食客,突兀进来一个愚人众的人,把新来的伙计吓得不敢出声,还得是老板出来,认出他是与钟离先生同行的天乾,紧张的气氛才略有缓和。

“老板,两天前,钟离在这里吃过一顿饭,你还有印象吗?”达达利亚开门见山,干脆利落地询问。

客栈老板稍有思索,点头称是:“有,可是前来结账?”

达达利亚豪爽地付了款,又缓了两口气,嗓音因风吹缺水而有些干哑:“他吃了你们家的海鲜豆腐,听说很是反胃,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他已经结了账,老板险些以为他是吃坏了身体前来兴师问罪,连忙为自己洗脱罪名:“哎哟阁下,这可不是小店的食材问题啊,那是先生自己说脾胃不和导致的呕吐,先生可没有要怪小店的意思,您高抬贵手!”

达达利亚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解释:“我没有来算账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先生的情况,他说是脾胃不和吗?”

老板这才放下心来,连连拍胸脯,点头哈腰:“是、是,先生是这么说的,老实说,小店经营这么些年,客人用餐不适的情况也见得不少,寻常的脾胃不和大抵是能看得出来……但先生仿佛只是对海鲜豆腐有所反胃,其他的照旧食用了,不像是病了,像害喜。”

“喜”。

又是这个字眼,仿佛全世界都知道钟离身上发生了一件喜事,落在达达利亚的眼里却成了危机关头。

达达利亚失魂落魄地道了谢,从客栈出来,他跋涉如此之久,短短半天几乎跑遍了璃月港,夜幕已悄然降临,月亮从西边升起,清莹莹地落在面上,他在堂前寻了个石阶坐下,无端觉得畏惧。

他不敢再回往生堂,去面对如此熟悉又陌生的爱人,尤其是在他多次揭开骗局贯穿胸膛后,血淋淋的钟离和往日端庄温柔的地坤一并呈现在脑海里,他甚至因多次轮回产生了精神错乱,他回去之后会看见的,究竟是与他横眉冷对的岩神,还是蒙在鼓里的地坤?

他的爱人是否还算是爱人,钟离是否还会笑意盈盈地唤他小名?

达达利亚在冷月下呆坐到深夜,直至轻柔的夜风变得寒冷,屁股下硬冷的石阶让他腰酸背痛,他还是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呀,阁下怎么还没走?”

惊讶的男声从背后乍然响起,达达利亚回头望去,才看见客栈已经打烊,出来给大门落锁的老板吃惊地盯着他。

达达利亚还没想好合适的理由,停顿的时刻,客栈老板用了与卯师傅一模一样的“懂得都懂”表情笑道:“跟钟离先生闹矛盾了?咳,你也别忘心里去,特殊时期嘛,地坤的心情起伏很正常,可能比以前更敏感一点,你多包容包容,忍他个十个月,毕竟先生是在为你吃苦,可不能跟人家置气啊!”

“这时候的地坤都是很脆弱的,表面上凶你,背地里不知道多想你,快回去吧,你离开这么久,留给地坤的信息素早就散光了,大人不舒服,小的肯定也会跟着闹腾。”

老板碎碎念着讲,苦口婆心地传授心经,把璃月人敦厚的本质展露无遗。

达达利亚听得头脑发空,他感觉自己好似被寒夜冻坏了头脑,精锐的思维竟一点也无法转动,生了锈似的艰难移动,把一点一点碎裂的线索拼凑起来,合成一个合理的猜测,这个过程太过漫长,长到他险些窒息。

再寒冷的至冬国都无法冻结他的大脑,一些值得铭记的残断言语却可以,他听到自己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才恢复了正常的机能运作。

是什么?

是那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听到的词汇吗?

是吗?是每一个稍加理解都会报以笑容,用“喜”反复强调的璃月人传递给他的意思吗?

是那个人世口中地坤最脆弱的时候,他的利益眼中神明元素之力最薄弱的时刻——

他的钟离先生是怀孕了吗?

达达利亚尝试着抖动嘴唇,把这两个字从喉管咀嚼吐出来,但他只能在自己的脑内反复刻印,用无人知晓的声音读出来。

他从来没敢想过与他虚与委蛇的岩神竟能屈居下位,甚至为他孕育一个新生,而他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可以在毫不知情的时候,残忍地抓住如此时刻洞穿他的胸膛,取走至高无上的神之心,弃之而去。

达达利亚无法否认自己行事的果决和杀戮时的冷血,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知晓自己的罪孽,他的刀刃如何寒冷,他的计划又是如何惨绝人寰。

他大抵是真的错了。

达达利亚趁夜回到往生堂时,大堂门已经严实地掩上了,他轻手轻脚地挤进去上了楼梯,生怕吵醒入睡的胡桃,更怕惊扰钟离。

他的探究欲一旦起来,便无人阻挡。连夜闯进戏班子、夜袭说书先生的卧房,把这些平日钟离最常见的家伙叫起来,细细询问近况,得到的回答是钟离好几日没再去听戏听书了,只因曾在桌上睡着过,看上去精神很是不佳。

末了,他还被揪着衣领反客为主地讨要茶钱。

达达利亚付了账出来走在璃月空荡的街道上,他的心脏在咚咚地跳,幸好无休的不卜庐还有医师在值班,他颤抖着声音一股脑把自己所知道的症状都倾倒出来,嗜睡、爱酸、呕吐,条条列举。

沉稳的医师不假思索地答:“阁下的地坤想必是怀孕了,如果不放心,请一并来此就诊即可确定。”

达达利亚终于用耳朵听到了这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取的词汇,这一次,他清楚地听到,而非突如其来的眩晕。

没有乱流的时空让他与答案失之交臂,他无比确信自己的听力。

他感到喜悦,像是喜极而泣,为爱人孕育,也为终于获取的答案,可比喜悦更深重的是罪恶,他无法再回想一次之前的行径,他甚至忆起了第一次掏走神之心后,虚弱自愈的岩神伏在桌上,那只按在腹上的手。

他是何等愚钝!

那只手就像是牢牢按在他的心头似的,再无法移开,稍一思索便是无尽的刺眼。

达达利亚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卧房门,钟离一向爱给他留门留窗,这次也没有例外。

一进门他就嗅到了清淡的沉香,这对于从不释放信息素的钟离来说已经算是破天荒的行为,想必正如客栈老板所言,孕期的地坤会无比渴求自己的天乾,这种生理反应连化成人类的神都无法避免。

达达利亚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将虚掩的窗户锁上,阻止了寒夜的风侵扰孕期的爱人,又小心翼翼地脱了鞋袜外衣,掀开被窝,与里头一团柔软的人挨上。

他没有摸到钟离光滑的肌肤,先摸到了一件衣服,稍稍拨开,又是一件衣服。

达达利亚摸索了一番,确信蜷缩着的人用衣服堆了一圈堡垒之后,险些没能按捺住溢到嘴边的笑。

他又感到悲哀,他险些错失了这样可爱的爱人,只为他心机算尽的计划。

达达利亚揭去了好几件自己的衣服,最后才摸到温热的躯体,他把浅眠的地坤从背后揽进自己的怀里,胸膛撞上脊背,旋即浓烈又醇厚的伏特加酒香以不容置喙的趋势充满了整间房屋,天乾的信息素把其中难得柔软的地坤包裹起来。

许是在睡梦中都感知安抚,钟离紧紧蜷缩着的身体也有所放松。

达达利亚让他枕进自己的胳膊里,又圈住了地坤尚还精瘦的腰,摊开掌心、战战兢兢地一点一点覆上他单薄衣料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腹。

他的掌心在快速出汗,好似如履薄冰,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乃至喉结上下滚动,还咽了口唾沫,吞咽声在寂静的卧房格外鲜明。

是温热的、柔软的、不堪一击的。

达达利亚谨小慎微地动了动手掌,稍加抚摸,他真的很难想象,神明的肚腹中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现在摸来……还是平坦的,有明显的腹肌轮廓,但因地坤天生的生理构造,这些轮廓已经变得无比柔软。

达达利亚还在痴迷地摸着,没料到被一把捉住了手腕,从腹上挪开了。

“……还知道回来?”钟离处在一种被吵醒的状态下,嗓音沙哑低沉,语气也不佳,像是不动声色的嗔怪。

说是撒娇也不为过,这可从没见过。

达达利亚没心没肺地先“嘿嘿”了两声,他心想,璃月人说得对,孕期的地坤小脾气很多,连钟离先生这样沉稳的人也会撒娇。

然后他才答:“我错了,先生。”

钟离没声了,他停顿了很久,达达利亚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低头埋进他的脖颈处蹭了蹭,嗅到好闻的沉香。

我的地坤,一定是世界上最香的地坤。

躺在被体温捂暖的被窝里,怀里抱着怀孕的爱人,这种氛围太过安逸,让达达利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沉溺其中,即使钟离的信息素是地坤一类中最寡淡无味的,他却感觉香甜得抬不起头。

钟离推了推埋在自己脖子里的毛绒脑袋,以相当冷静的口吻说:“错哪里了?”

他应该已经完全清醒了,刚才的一点撒娇转瞬即逝,让达达利亚倍感可惜。

不过眼下不是温香软玉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样含有歧义的问题摆在面前,达达利亚咬了咬下唇,半晌才吐了一口气,热乎乎地喷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松下了一根弦。

以摩拉克斯的智慧,他十有八九也是在说话中话,尤其是当他已经知道这样的时空反复倒流出自神力的操纵时——这意味着他有所预谋靠近的一切、大抵连他的计划,都全盘被看透,所以钟离才要如此惩罚他。

他所要坦白的恐怕不只是晚归,还有他的阴谋。

“我骗了你,摩拉克斯。”他说。

他感到怀中处在极度放松状态下的柔软身躯稍稍紧了一瞬,仿佛连神也惊讶于他的直白。

少年人的热忱和直来直去都是焚尽一切的火焰,无法预料这样永远热烈燃烧着的少年战士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样令古板岩神感到出格的事,他好似无法拘束于璃月的风雅里,又有一份独有的风情,叫磐岩也为此动心。

钟离扣不住达达利亚乱动的手腕,只好任由他在自己的肚腹上乱摸,声音倒还是清冽的:“骗了什么,说来听听。”

达达利亚的指腹一边摩挲上好布料下的肌肤,一边闷闷地答:“我假装不知道你是摩拉克斯,为了神之心靠近你,和你同行。”

钟离轻笑了一声:“还有呢?”

达达利亚哽了一下,在脑内仔细搜刮了一遍,确信自己真的只筹谋了这一件,又生怕答得不好叫岩神丢入时空轮回,尝试着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小心机一并禀报:“……去戏坊偶遇你也是骗你的,其实我蹲点好久了。”

钟离没有出声。

达达利亚又道:“和你出行迟到也是骗你的,我早就到了,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等我。”

钟离“哼”了一声。

达达利亚继续禀报:“带来给旅行者吃的茶点都是特地给你买的,挑了你喜欢的品种,想吊你的胃口,引起你的注意。”

钟离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达达利亚只好一件一件地细数。

“我不会做笃三鲜……之前从来没做过璃月菜,这是我去万民堂付费学的,不是碰巧做给你吃……”

“我并不是受伤了没地方去,愚人众临时据点有随行医生,我是单纯地找借口骗你给我包扎。”

“我只是不擅长弓,并不是一窍不通,让你教我就是想……和你靠近一点。”

钟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达达利亚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早就摸清了你的发情期,那日受伤是故意的,是我特地挑你的发情期过来,好顺理成章上床,不是擦枪走火。”

“……上次做完,你让我清理我也没清理,还骗你没射进去,所以……唔唔唔!”

怀里温顺躺着的人突然翻身面对他,还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半是严厉地道:“够了,如此已经足够详细,可还有其他的?”

达达利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若非卧房一丝光线都没有,钟离肯定还能看见少年海蓝眼瞳里的赤诚:“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他含糊不清地为自己辩解,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钟离不依不饶地问:“没有其他的了?”

达达利亚答:“真的没有了!”

钟离提示他:“你再想想,或许还有。”

于是达达利亚真的沉默了下来,他绞尽脑汁,试图从他被至冬女皇告知往生堂客卿即是假死的摩拉克斯开始,直到现在坦白一切为止,他为了博取钟离好感、一点一点将他占有的每一点小把戏都想过,他确信自己真的没有欺骗钟离其他事。

“以女皇的名义起誓,”达达利亚相当严肃地从钟离的指缝里发誓,“我没有其他欺骗你的行为。”

短暂的沉寂之后,在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中,达达利亚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仿佛随着漩涡轻盈起来,眩晕着、破碎着被卷入。

钟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道:“不必立誓,遵从本心即可,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太久没有体验到的、熟悉又陌生的头晕目眩让达达利亚心咯噔一跳,他抱在怀里的爱人倏地抓了个寂寞,可谓到手的老婆孩子飞了,连床褥的触感都不再,被剥离甩入时空的涡流。

达达利亚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没有坦白,竟要再一次坠入轮回!

站在璃月港的街道上时,他已经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只知映射下的光线投在面上,刺得睁不开眼,想抬起手臂遮一遮,又忌惮手指上勾着的一盒桃酥饼。

他左右环顾,寻了街边一方石桌椅,坐下放平手中的盒子,极其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街上人来人往,与达达利亚之前所见的并没有任何不同,他百般聊赖地撑起头在这场轮回不知道多少次的奔波旅途中休憩片刻,他现在并没有之前那样慌张,说到底他已经完全明白这并非什么阴谋,而是出自钟离之手的惩罚。

而揣测心思这种事,可是急不得的。

达达利亚知道他一定没能给出令钟离满意的回答,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知道过分敏感的地坤心里想要什么。

如果不是计划的坦白,如果不是尔虞我诈的伪装被揭穿,钟离还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呢?

身段轻盈的少女从人群中一晃而过,达达利亚眼尖地捕捉到从往生堂方向过来的胡桃,挥手主动和她打招呼:“嗨——!胡桃小姐!”

被蓦地点名的胡桃扭过头去看呼叫自己的方向,看见是达达利亚后一阵恶寒,小脸马上变了色,忿忿地道:“叫我干嘛?”

“买了一份桃酥饼,带着路上吃吧?注意安全。”达达利亚笑眯眯地说。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胡桃谨慎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笑起来狐狸似的男人,又耐不住桌上一盒香气四溢的酥饼,慢吞吞地挪过去从桌上拎走纸盒,凑近嗅嗅确信不是什么恶作剧,面部线条才勉勉强强地柔和了些。

“哼,好吧,你这坏东西其实倒也不赖嘛,”胡桃哼哼唧唧地给予了评价,“那我家客卿就暂且先借你好了,敢骗他感情你就完了!”

少女乐颠颠地远去了,达达利亚却还愣坐在原地。

他好似明白了钟离想要的回答、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了。

是欺骗,最可怕的、最需要坦白的欺骗——

为了计划接近他之后,所产生的感情,所有的爱意和欢喜,也是骗他的吗?

落入凡尘的神明说不出口凡人的忧愁,只好用这种直观又别扭的方式测探他的心思。

这可是真是……过分可爱了。

他想象不出岩神泪水涟涟地问他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是他能意料之中地想到拐弯抹角从他口中套话的钟离。

达达利亚几乎是从石墩椅上跳起来的,把旁边蹲着等残羹剩渣的大黄狗都吓了一跳,夹着尾巴呲溜一下窜得没影。

他到底是什么笨蛋啊!居然连最最重要的话都会忘记坦白给他的先生!

达达利亚快速地飞奔过璃月港的长街,东升西斜的太阳正挂在头顶,昭示春光正好,他拐过熟悉的街角,把还在石阶上坐着闲谈的糖葫芦小贩拽起来,盯着旁边人看大冤种的眼神一口气买了十来根糖葫芦。

他抱着满怀的冰糖葫芦又跑过石门,花坛里尚未盛放的琉璃百合紧紧地收拢闭合着花瓣,达达利亚伸手摘了两朵,揣进怀里便跑。

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他在至冬女皇的面前庄重起誓领下任务,他被授予特殊的元素感应助力、得知岩神在人间化为了一个男性omega,他曾在盘算计划时曾产生过这样一个疑问:

立足于世界顶端的神来到人间,他为何不继续做睥睨人种的顶配alpha,却要去做一个最柔软无力的omega?

这样多余的考量很快便被计划的筹谋抛之脑后,他没有看懂摩拉克斯的用意,也无需去多为他思考,在与钟离的长久相处,见到他为人处事的方式,又亲身感受他的温和,达达利亚才清楚地知道理由。

怜爱子民的岩神要以最底层的人种体恤身为人类的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他的心思是如此细腻,以至于实实在在身为人类的达达利亚都无法如他一般对情感如此敏感。

贪婪的人类怎敢把神明的温柔当做趁虚而入的资本?

钟离在明媚日光下推开了紧闭半日的窗,他看见窗外的却砂树因袭来的微风飘零了一片金黄的落叶,树叶掩目半分,引来了由远至近的身影,他看见从楼下快速穿梭飞奔来的少年爱人,捧着一手的东西,像抱着满怀的爱意,如此欣喜又炽热,要来见他。

在此之前,他很难想象自己会为了测探人心而做到这种地步。

契约之神早已和远在他国的冰之神签订下契约,待到璃月诸事尘埃落定后,他的神之心会交付给她,条件就是她需要付诸一定的力量来协助自己引领时间,挑选一个更为合心的方式——如果达达利亚并不能给予他想要的回答,他会把神之心给女士,反之则会给他。

现下看来,契约已成。


门外传来“噔噔”的凌乱脚步声,旋即门被一把推开。

气喘吁吁的少年爱人站在门口,眼笑眉飞地冲他展示着手里的冰糖葫芦。

钟离展眉一笑:“怎么回来得如此冒失?”

达达利亚迫不及待地冲到书桌边,把怀里的糖葫芦倾倒在桌面上,压住方才铺好的宣纸,满怀期待地提议:“先生想吃酸的吗?我在街上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听说很酸,就买来给先生尝尝!”

他一边炫耀讨赏似的说着,一边把手里小心护着的两朵琉璃百合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满意地叉腰打量了片刻。

“随意摘花,当心被罚。”钟离抿着笑意指责。

“怕先生晚上难受得睡不着,我想,这花晚上开放,拿来给卧室熏香安神肯定好,怎么了嘛,不会不喜欢吧?”达达利亚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钟离不语,他转过身去,把摊了一桌的糖葫芦一个一个排列码好,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达达利亚踱去他的身后,一把将无人觉察生闷气的地坤搂进怀里,埋去他的颈窝,蹭了又蹭,才用滚烫的唇啄吻过白净的耳垂,小声地道:“先生、摩拉克斯——”

“我是真心爱你的,不是为了计划,也不是为了神之心,我可能骗了你很多东西,但是喜欢你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欺骗!”

钟离动了动唇,他还想做一些假设,被嘴快的达达利亚给堵了回去:“也不是因为孩子!”

他拔高了点声音,迫切地证明:“我只是喜欢先生,和先生是不是怀孕了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刻他是如此庆幸自己的大脑是清醒的,能快速开窍,说出别扭神明无法坦诚的问题答案。

钟离“噗嗤”笑出了声,他极少这样失仪,含着笑意问:“如此这般,神之心也不需要了吗?”

像个毛绒狐狸一样在他脖颈乱蹭的天乾停顿了一下,许久才闷闷地答,相当犹豫纠结:“比起这些……如果允许的话,我更愿意堂堂正正地与先生一战,听说璃月有句古话叫‘成王败寇’,赢了的话神之心就归我,输了的话,是我自己无能,也不算遗憾!”

怀中的地坤愈发柔软了,他把搂在胸腹前的手臂牵引着下移,轻轻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一并摩挲。

比起虚无缥缈的爱与诺言,真实的心声才更入耳,如此好战却无关爱意的达达利亚才算是遵从本心。

“那你须得等上许久。”钟离道。

“对于先生,我随时奉陪。”达达利亚郑重答道。

不过此时,年轻的爱人还不知道,这颗心已被契约之神打上了烙印,命中注定归他所有。

钟离被蹭得左右乱晃,视线垂下,盯着桌面上空白的宣纸略加沉思:等下题什么字好呢?

就写……丹赤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