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魈空】错位婚姻-19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4-24 18:42      字数:5745
在听到至冬女皇到来的第一瞬间,魈就附在钟离的耳畔提议:“大人,属下掩护您从后门撤走。”

他的语气急促又肯定,如临大敌,甚至身体本能地往钟离的身前阻挡,把他拦在身后,与陆续聚拢的信使拉开距离,随时舍身地戒备着。

“不必了,”钟离握住了他的肩头,安定他的情绪,用一种平稳的语气叹道,“来不及了。”

女皇已经抵达门口,而她的信使就在身边,如果此时他们贸然撤离,一定会引起多人的注意,到时候愈加解释不清,倒不如坦然面对——这对于他来说纯属意外天降,如果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他既然躲不了,应对的本事还是有的。

所以他坦然地在众人俯首之时与走入宅邸的至冬女皇对视,那双含蕴风雪的漂亮冰蓝色眼瞳只需相望一眼,就等同望到了他们过于久远的旧友谊。

自入伍后一直追随在上将身边的魈才勉强知道一点皮毛,璃月的武神早在名扬四海之前就和至冬的女皇友谊匪浅,他们在国家利益之外的地方通讯交流,谈天说地。

但也仅仅是一点讯息而已,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他们的相识并非起步于国政。

女皇的年龄比摩拉克斯还要小,堪称后辈,在女皇尚未继位至冬王位前、在摩拉克斯尚未从璃月的执政之位下来前,他们还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相处,他们畅谈对国家未来发展的美好企盼,交流当下时政的看法。

两位年轻人在和对方对于国政的点评中达成了同一个共识,他们必定会成为彼此国家的脊柱,只是后续的发展稍稍有些偏移了。

少女成长分化成了alpha,凭借过人的才识手段和碾压性的性征登上了至冬的皇位,少年同样不负对方的揣测,可惜他在未分化之前就已经坐稳的璃月执政之位并没有坐很久,在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他分化成了omega。

历来就没有omega当政的先例,纵使摩拉克斯的统领和政务能力无可挑剔,分化的性征也是秘密封存的,年轻的omega却选择了自行退位,在璃月的政坛上短暂又耀眼地闪烁过数年,给予百姓的福祉还在悠远绵延之时,倏然消失不见。

这至今都还是一段令说书人和璃月历史编写者津津乐道的话题,把他编的神乎其神。

经历过摩拉克斯执政时段的人都说他是一位令人叹为观止的明君,没经历过的就说摩拉克斯征战沙场护卫璃月边疆的英勇潇洒令人折服,久而久之各种说法和赞叹混杂糅合,连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摩拉克斯到底是璃月曾经的执政还是那个骁勇善战的武神?

所以他执政过的那短短数年就变得更加玄乎,有人说是神明降世璃月,弹指一挥就回到天上去了,所以大家才没印象,历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但无论怎么讨论,过去的时光就是过去了,没有人能挖掘出当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现在的璃月的政府没有执政这个职位,只有七星平权,他们仅能知道璃月的国土上有一位庇佑他们的摩拉克斯,那是整个璃月的后盾和脊梁骨,天塌下来也会替他们扛。

这样堪称国际变动的大事,至冬女皇不可能不知道,她曾经在私下与这位弃文从武的退位执政秘密见面。

“你曾说要引领璃月的百姓走向更富饶的生活,想成为他们的北斗星,为他们指引方向,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年轻的女皇尚不能理解其中的全部深意,但冰雪聪明如她,知道摩拉克斯不会无故采取这种愚蠢决策。

“人会在不停地进步、不停地推翻过去的自己,”摩拉克斯道,“如我所见,引领百姓的不该是一颗遥不可及的启明星,应该是百姓自己,我需要做的是走在他们背后当助一臂之力的奠基石,而不是把他们甩在身后、过于耀眼的天星。”

这是他们在国政上的分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聪明人不会多费口舌去争辩毫无意义的东西,女皇不理解,但她能从中获取自己应该理解的信息。

“璃月的政权不在你的手里之后,我所面对的就不是友人了,”女皇眨着她过于精明的双眼,坦白交代,“日后若有国事冲突,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请便,无须让步,”摩拉克斯自然理解她的意思,比起对自己曾经掌权的国家感到担忧,他以一种相当严厉的口吻道,“这是璃月应该承受的,七星和百姓都该认识到他们是璃月的一部分,而非一劳永逸的温床。”

“那就,改日战场上见了,摩拉克斯。”

“再会,旧友。”

从友人到旧友共用了十数年的光阴,从挥别到重逢也只有几年的功夫,不过中间隔了一场过于长久的战争,一时间天翻地覆,改变了太多人与物,才显得恍若隔世。

就好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摩拉克斯现在就像个前来做客的亲眷一样站在她的执行官宅邸里,裹得像个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八十岁大爷。

“嗯,很巧,我随处逛逛罢了。”钟离在大庭广众之下敷衍了女皇的招呼。

刚刚还气氛高涨的女皇迎接现场顿时变了个味道,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摩拉克斯”这个名字之后脸都绿了,一向客气的执事更是从惊讶变成了畏惧,不动声色地往自家大人后面退了两步。

“……摩拉…克斯?”

达达利亚跟着女皇的话音喃喃念叨,和钟离无意间扫过来的视线交汇。

钟离很快撇开了视线,继续和女皇交谈,他倒是坦然自若,达达利亚就在他的身侧,用一种侦查大于惊讶的眼神盯了他许久,聚精会神的目光如针锥般尖锐又细致,冷得有些可怕,仿佛是在剥开他的外壳探索什么,求知一些他本就怀疑的真相。

“没想到几年不见,气色倒不如以前了,摩拉克斯,这让我有些失望。”女皇张口就来拆他的台。

“战事无常,小伤罢了。”钟离不慌不忙地补上,“休养几日就会恢复如常。”

“哟,这是被我们至冬哪位大将所伤?可真是增光添彩,应当为他颁个奖章才行。”

女皇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势必要条根刺来气气他,满话里都是“武神居然被至冬士兵打伤了那可真是滑稽”。

“雪山迷眼,失足坠崖。”钟离清了清嗓子一笑:“如果非要细究,那便将奖章颁给‘雪山’大将。”

言下之意,至冬千万士兵还不如一座雪山对他的伤害大。

他们在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小孩儿犟嘴一般耍着往日的嘴皮。

一旁的信使也看愣了眼,连女皇降临后的宣词都忘了说,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从未见过优雅持重的女皇使小脾气,也不敢想象那在战争中大杀四方的武神会和他们的女皇你来我往地拌嘴。

“不过,至冬并不会抗拒任何一位友人,”女皇终结了这一场多年没有再体验过的亲近之感,稍稍端起了些许在臣民面前的大度,“欢迎来到至冬,摩拉克斯。”

“叫我钟离便好,”钟离温吞地回应了老友的欢迎,“在至冬游历是我的私人意愿,并不想用‘摩拉克斯’这样麻烦的姓名就此产生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视线有些飘忽,无法礼貌地集中注视女皇,往达达利亚仍在紧盯的方向看了看,又垂下眼皮看向别处。

女皇十分了然地颔首,踩着高跟鞋清脆的声响踱过昂贵的红木地板,踏入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波斯绒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整座宅邸的人群都簇拥着女皇的脚步向前挪动,分开两列的信使忠诚地守候在侧。

钟离停步在众人的身后,看执事遣散了其余的仆人去加紧人手准备更加豪华的午餐,待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稳定下来,才启步往会客厅走。

身为主人本该去招待女皇的达达利亚此刻却在会客厅的门口等着他,伸手拦住了他的去向。

魈冷哼一声,刚要开口,钟离侧目觑了他一眼,阻止了他脱口而出的厉言。

达达利亚并没有看见魈的脸色,他的眼睛几乎要在钟离毫无波澜的石珀色瞳孔上钻出洞来,好看看里头还藏了多少谎言,把他瞒得这样蠢。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摩拉克斯。”

年轻人或许真的是被气急了,他字字句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十分不甘的气音,仿佛马上就要被气哭,连一贯唤他的“先生”二字都不带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钟离的平静和气到连攥紧的拳头都在发抖的达达利亚恰好相反,他不咸不淡地道,“我不想在至冬游历时惹上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是吗?”达达利亚被气笑了,他的后槽牙咯吱作响,“那魈知道吗?空知道吗?还是说和你在至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时间、陪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人中只有我不知道这件事?”

钟离眉尖微蹙,他看着达达利亚愈说愈激动,在极端情绪下满溢乱窜的信息素浓到连他都可以闻到的程度,过于激烈的血腥味浓稠地呛进鼻腔里,身后的魈发出一声抽气声。

他想开口安抚年轻执行官这样剧烈的情绪反应,又蓦然被打断。

达达利亚冷笑一声,自说自话:“哈,我知道了,因为我是至冬人,并不是你们璃月的人,所以你们三个璃月人就可以合起伙来瞒着我,把我骗的团团转!”

他发出了一声拔高的怒吼,连会客厅把门的两位信使都向他们这里投来了警告的目光,即使厚重的木门是关着的,未尝不会惊扰到里面的女皇陛下。

信使是beta,故而对空气中快要爆炸的alpha信息素毫无觉察,钟离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蹙地更紧,魈在达达利亚的信息素压迫下本能自卫地释放了属于自己的信息素,两股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碰撞挤压,压得处在中间的钟离喘不过气。

他开口劝阻达达利亚,声带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口的呼吸,他感到头晕目眩,腹中火烧火燎的胃酸返上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冲上喉管。

钟离按了按沉闷的胸膛,强迫自己换气冷静下来,窒息般喘着气说:“……我并非有意而为,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向阁下赔礼道歉。”

这太超过了,他好似回到了那日在战争中被成百上千个alpha至冬士兵侵扰的苦痛中,他站在火山口的喷发之处,承受铺天盖地的岩浆埋没,而此次不仅是头疼欲裂,连带着胸口和呼吸拉扯着的腹部都在刺痛之中。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的面色以可见的程度惨白下去,倏然屏住了呼吸,当作冷静的前调。

“不、不用这样,”他突然改了口风,像有意而为的反讽,也像在自我安慰,“武神大人不应该给我道歉,是我自己太蠢了,没有及时发现,还把你当成弱不禁风的病人照顾了那么久,哈哈,想想还真是丢脸!”

“如果说我身为至冬执行官连大名鼎鼎的摩拉克斯都认不出来,这件事说出去恐怕要被其他执行官笑很久吧!”达达利亚长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勉强挤出自嘲的笑,没等钟离回应,径自转身往会客厅里面见女皇去了。

“大人!”

达达利亚离开大厅的刹那,空气中比火药泄露还要窒息的气味猛地一松,钟离紧绷的身躯被抽走了一根弦,汗水泠泠地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

魈眼尖地一把扶住了他的臂膀,紧促地低声呼喊。

“无妨,”钟离的脸色还是苍白的,随着alpha的信息素散去而逐渐回流血色,他低低地道,“只是我的腺体恢复得太好,已经能感受到许多信息素,一时间有些吃不消罢了。”

把门的信使又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身形依偎的家伙,魈就恶狠狠地瞪回去,将领肃杀的眼神自然要比爱八卦的探究目光可怖万倍,吓得两个小年轻赶忙把视线收回去,眼睛都不知道怎么眨。

看来回璃月找白术复查该立刻提上日程了,他在心里打算。

钟离稍稍喘匀了两口气,抬步重新跨入会客厅。

他们走进雍容华贵的贵族会客厅时,女皇正坐在长桌的主位上,和左边并排坐着的执行官夫妻交谈,面色亲和又满意,显然对这对看上去很是美满的联姻感到高兴。

钟离自然挑了右边的位置携带魈坐下,听见女皇点评达达利亚的功绩:“听说公子在蜜月假期之外还要带着你去看极光,能看见你们感情这样好,璃月政府那里知道也会放心的。”

空维持着他惯用的客套假笑,因在工作之中早就锻炼熟练,就算是挤出来的笑看上去也是极富真诚的可爱,反观一旁皮笑肉不笑的达达利亚就有些违心了。

“达达利亚他对我很好,多谢这样机缘巧合的联姻,我才能找到属于我的归宿,”空甜甜地说,末了还十分接地气地向女皇致以崇高的敬意,“感谢女皇陛下的恩赐。”

空为他接的话天衣无缝,达达利亚也赶忙附和:“是啊,本来因为路途遥远,还担心空会不喜欢……虽然路上有些意外,但他能喜欢,一切都值得了。”

这样的夫唱妇随无论谁看在眼里都是琴瑟和鸣的甜蜜,女皇很是合心地点头,倒是空和达达利亚不约而同地在桌下攥紧了手指。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两个人同时心虚地瞥了对方一眼,又赶紧挪开视线。

说到极光旅行,达达利亚的脑子迟迟没能从这个节点回来,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都挥别不了反复在大脑里回放的画面。

他给自以为很柔弱的钟离做了那样一个多余的暖炉,还带他看星星给他泡茶,连晚饭都没吃到,更别说一觉睡醒后他为了探寻所谓“璃月官员恋情”而急匆匆地过去确认那副糗样,乃至他在雪地狼群里多余的关心——

都显得太愚蠢了,他像个上蹿下跳的马戏团小丑。

钟离就是摩拉克斯,钟离就是那个在璃月军队里说一不二的顶级上将,而他还试图在人家嘴里撬出来一个下属。

达达利亚越是想,就越是往牛角尖里钻,他无法克制地陷入了和钟离相处的两个多月时光里,从他把人家从婚车里当新娘接出来开始,到发烧生病昏在他怀里,他的再三出言不逊,他的混乱和意乱情迷,鬼迷心窍要香囊、带他看极光。

天啊,到底要多蠢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可是摩拉克斯啊!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璃月魔王、在至冬军队中流传的鬼故事,他自认为一生中唯二值得交手的对手。

达达利亚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精美的午餐被一份份摆上餐桌后,他一口没动,先囫囵吞枣地喝了半瓶伏特加,“砰”地把酒杯放上漆木桌面,在女皇面前失态。

至冬女皇看向她一向忠心沉稳的执行官,不能理解地挑了挑眉尖。

这点酒对于在至冬熏陶长大的达达利亚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并没有醉,赶忙弥补自己的过失,顺水推舟地把空了的酒杯端起又斟上半杯,笑眯眯地招呼对面斯文优雅切着烤肉排的钟离。

“摩拉克斯大人来到至冬任职大使,一直没给我们坦白身份,这段时间照顾不周,希望可以多多包涵。”达达利亚挂着假惺惺地笑意敬酒。

钟离被这里头蕴藏的火药味呛得睁不开眼,他从容自若地端起了放在餐盘旁边的酒杯,平等地站起来举杯示意:“不必这样称呼我,在至冬游历我会自称钟离,还是和往常一样称呼我为‘钟离先生’就好。”

达达利亚光是含笑饮尽杯中酒,哽着心里的一股气没有接他的话。

钟离同样站在座位前礼貌地饮下杯中辛辣浓烈的伏特加,如一股火燎的线从喉管烧到腹里,他平常多是饮茶,但并非滴酒不沾,基础酒量尚可。

奈何来自至冬的伏特加被戏称为“火水”,浓缩高度数的酒精轻而易举就能将先前被强撑掩饰过去的不适加倍勾勒出来。

钟离的酒杯还优雅端庄地握在手中,已是天旋地转,恶心难忍,令最注重礼仪的他都急促地转身想离开餐桌去卫生间呕吐一番,方才跨出去一步,装在胃里的酒精烧痛就狠狠地落了下去,揪着腹部一簇牵动脑髓的痛。

只是一瞬的时刻,他连伸手去抓握桌布维持平衡的力气都没有,无助地在空气中抬了抬手指,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他有一种诡异的、离奇的剥离感,仿佛用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腹腔中往外坠,流动且滚烫,真实且虚幻。

……!!!

他听见刺耳欲聋的尖叫,看见无数双向他伸来的手,还有踢翻餐具直接从桌上飞踏跨过来的达达利亚。

但是他给不出任何反应,最后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用手按住剧烈疼痛起来的小腹,如融化的雪一般,轻飘飘地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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