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魈空】错位婚姻-31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5-23 19:33      字数:5268
诚然,达达利亚在战场上见过最残酷的生死、在政场上见过最虚与委蛇的策略,都不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场婚姻来得荒诞。

比起军医对所谓间谍奸细之类的严肃揣测,达达利亚的思路却流转在他的婚姻上,仿佛有被尘封了太久的、积压下去的秘密正在被挖掘,当一个漏洞的秘密真相大白之后,后头用于缝补的秘密就接二连三地掉落。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满,但凡捉住其中一个尾巴,其他有所牵连的都会崩盘。

处处都埋藏着火星的隐瞒,一旦被引燃,全盘皆输。

而达达利亚已经抓住了不止一个,他的怀疑和揣测才会接踵而至。

他凝神屏气想得太过入神,旁若无人,几乎要沉浸入条条列列的线索里,冰蓝色瞳孔收缩却并不言说的模样锋利地像一枚蓄势待发的刀片,让军医倍感寒冷,以至于怀疑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试探着开口:“……公、公子大人?”

达达利亚被这一声呼唤叫醒了仅存与现实的联系,把所有聚拢的思维都拽出来,他眯了眯眼睛,以在角斗场宣判手下败将死刑的口吻沉声道:“说下去。”

军医感觉惊悚,脊背都在冻僵,吞了口唾沫。

达达利亚说:“接着说下去,症状、药效、影响,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军医得了命令,忙不迭地一股脑倒出来,生怕被迁怒:“这类致幻药物一般来说都是用在军事审讯上,削弱俘虏的意志力,造成眩晕、理智丧失、意识薄弱等效果,此时用药人会无意识地服从和回答,但药效过强,用药一次造成的后遗症少至一周长至数月。”

“后遗症的症状多数是思维能力混乱、智力小幅下降,也有对生理的影响,比如大人您所表现出来的信息素紊乱、不受控制,以及……”

军医说到这里的时候悄悄看了他一眼,用一种摇摆不定的口吻说:“……以及您所提及的信息素渴望,AO之间的生理渴望绝大多数都是omega对alpha,alpha对omega产生戒断反应是极少数的例子,大人您所表现出来的不是这种个例,而是受药物所致的上瘾。”

达达利亚抬了一下眼皮,重复道:“上瘾?”

“是的,具体过程为用药的alpha在药物的副作用下受到omega的信息素抚慰,用药alpha就会对该omega的信息素产生吸毒般的上瘾感,这……这是致幻类药物的通有效果,所以一般不拿出来说。”

达达利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在心底反复咀嚼“上瘾”这个字眼,仿佛抓到了不得了的把柄。

他太清楚自己那段时间的戒断感了,须得每日都绷着神经,稍一松懈便会感觉到如潮水般包裹过来的空虚,好似有成千上万在周围埋伏的小虫,伺机对他发起进攻,他只要空闲下来,立刻就会爬满他的全身,令他坐立不安,钻心剜骨。

当时他以为是对空的信息素渴望,医生也是如此分析,以至于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其他的怀疑。

现下一想,这和药物上瘾的症状又有何区别?

当他想到这里时,达达利亚倏地一怔,几乎把手掌里捏着的报告单抠出五个指洞来。

不对、不对!

重点不是药物的效果!

而是……而是他从未被缓解的症状,他和空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仍旧没有被缓解的药物戒断反应,这证明什么?

证明在他受药物作用时陪伴在他身边的omega根本不是空!

达达利亚差点就要在车里站起来,他的理智又沉甸甸地坠下去,把他死死拽在座位上,飞速地分析着。

他在何时用的药?omega不是空还会是谁?

他在什么时候有过失去意识的状态?他的身边还有哪个omega?

问题需要一个一个解决,达达利亚率先想到的是令他头痛不已的性爱——这正是这场痛苦婚姻开始的起点。

他本无意和空发生任何关系,却在新婚当晚的醉酒就把人家睡了,只能被迫咽下关于各自安好的形式婚姻计划,开启相敬如宾的负责,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酒量,但当他连璃月的甜酒喝一壶都能醉时,他已经完全模糊了这个概念。

每一次和空发生关系,他都没有意识,只是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起来,空就满身旖旎痕迹地躺在他的身边,昭示真实。

婚姻是真实的,所以他从未怀疑过其中的倪端,谁会去揣测睡在自己枕边的爱人是否存在掉包?

思及至此,达达利亚已经把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掌中的薄纸早就被蹂躏成一团,惨不忍睹。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omega。

他敢确信自己的身边没有其他omega,他虽心有爱人,但仍旧知道这场联姻对于两国关系的重要程度,所以他一直在自己所能尽力的范围保持对妻子的忠诚,最起码让这场婚姻看上去十分正式。

他宅邸的仆人全都是beta,他所接触的愚人众亲兵、军医,只有alpha和beta,乃至他一开始所打算亲近打探消息的钟离都是他所告知的beta。

对,钟离说他是个beta,他却是个omega。

这就是他身边除了空以外唯一的一个omega。

偏偏他就是唯一的那个omega。

他曾无数次感觉到钟离的信息素熟悉,之前他以为是梦中的大雪初见令他感到回味无穷,但是现在他又有了另一个结论。

他在午夜梦回的无意识性爱中接触这股信息素,药物的副作用逼他产生生理记忆,他对这股寡淡的雪香上瘾,渴求他、索取他,这是深刻写入骨髓中的渴望,是这般周密的计划中无法被抑制的破绽。

达达利亚开始头皮发麻,他有些颤栗,不像是恐惧,更像是挖掘真相后的兴奋,他愈是往深处思考,愈是觉得精妙绝伦,哪怕他身在局中,他也无法停止对这张网的赞叹——他像个失智的疯子,对身陷囫囵感到热血澎湃。

这样的事情是会真实存在的吗?

到底是谁编织了这张绝险却堪称完美的网,敢于棋走险招,又实施得滴水不漏。

还能是谁?

除了敢于把自己亲身投入棋中的摩拉克斯,还会有谁能令至冬执行官中武艺筹谋最精湛的战士神魂颠倒?

军医已经沉默了太久,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执行官大人面色变幻莫测,连劝说的话都不敢出口。

“接着说下去。”达达利亚催促道,他的声线不知为何在发抖。

于是军医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大、大人血液中致幻药物的含量已经开始流失,证明距离摄入致幻药物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其中症状有所叠加,大人恐怕摄入了不止一次……”

他越说越结巴,甚至随着达达利亚的面色阴沉下去而语无伦次:“……其中用量成分把控得很好,是专业人士使用,不会给您带来太大的伤害,只会在短期内有所影响,所以下药人的意图……属下不敢揣测。”

达达利亚听完之后,面色倏然又欣喜起来,叫军医更捉摸不透了。

到目前为止,军医的分析都和他的揣测一一对上了。

他最后一次和空发生关系确实过去了很久,而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在醉酒后失去意识;

他和空发生了多少次关系,就被下了多少次药,药效才会反复叠加;

他身边的两个璃月军人,魈和钟离都是高层的将官,对这类药物的了解比他还要熟悉,用药才能如此谨慎,竟叫他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这件事一旦有了头绪,就流水般地推下去,褪掉一层皮似的,达达利亚什么都敢想了。

他从一开始就百般猜忌的魈和钟离,他能推断出魈不是钟离的alpha,却迟迟无法挖掘出那个alpha是谁。

是谁?是谁愿意丢弃下世间这般被视若珍宝的钟离,连在他孕期都没有陪伴左右、甚至标记都不给他?

是他自己。

有事实的加持,他荒唐的揣测便有了奠基石,成为一个就差一锤定音的合理真相。

这场婚姻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错位闹剧,他不想娶空、空也不想嫁给他,碍于双方的不熟悉和对联姻的看重,他们都选择了自以为正确的做法:扮演一个完美丈夫和完美妻子。

从始至终和他上床的就不是空,而是钟离。

钟离那个不知所踪的alpha就是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

当他想到这里时,浑身的血脉都为之贲张,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在军医一声声的呼唤中,他从耳鸣里找回自己的理智,感觉到脊背汗淋淋地出了一层汗,被他攥在掌心的报告单揉成了碎纸,手汗透过手套濡湿了这团废纸。

这对他来说是被欺瞒的痛苦,也是难以置信的喜从天降。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可以被提上真实的推理,他的心上人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他,没有被别人所占有,一直一直都是他的,从一而终。

达达利亚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打了个寒颤,吐出一口过于激动的气。

“这件事,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会处理。”达达利亚用沙哑的嗓音说,听上去像是消耗了大量的水分,干涸不已。

军医连忙点头称是:“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说。

军医抬头看他,在封闭的车厢里,这位执行官的蓝色眼眸水光熠熠,像一头活过来的鲸:“Omega怀孕多久可以同房?”

“4至7个月之间最稳定。”军医答。

达达利亚满意地“嗯”了一声,道:“今年的军饷你可以从我这里领到双份,我的执事会给你安排,去找他报备即可,记住,前提是这段时间的事要烂在肚子里。”

军医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中气十足地答:“感谢大人的恩赐,属下铭记在心。”

达达利亚从车上下来时抬头看了一眼被屋檐灯照亮的露天阳台,雕梁画栋的复式建筑在暖色的灯光下如同壁画,奢华精致,上面原本站立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自从对空产生怀疑,他总是会在有意无意地留意妻子的行动,上车之前,他看见空站在阳台上,大抵是在揣测自己。

说起来真是好笑,他们明明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一小时前他们还是,现在戳破一切后,揭下了面纱,就好像两个互相提防的间谍。

达达利亚哼着至冬儿歌的曲调,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宅邸,与门口等候的执事招呼:“夫人呢?”

执事答:“夫人在楼上,大约在阳台上摆弄花草。”

他才没有心思摆弄花草呢,他的心思都用来监视我了。

达达利亚嗤笑了一声,提步上楼,空荡荡的阳台上没有人影,他便放轻了脚步往更高的楼层走,转过一圈螺旋楼梯,最终抵达的是宅邸的天台。

他之前就知道空在天台上饲养了一只云鹰,说是为了联系璃月的故友,对此达达利亚从未怀疑,因为毫无疑问,他的妻子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他将一个思维保守内敛又思乡的璃月人塑造得完美无缺,以至于完美掩盖了不少计划。

易感期因生疏应付而请来的大使、无时无刻都要粘着钟离的胆怯、还有掩盖在其下的私情。

他不想娶空是因为心里有钟离,那么空呢?空不想嫁给他,必然也有不可说的爱人。

他所饲养放飞的云鹰,飞向的正是那位被掩藏在整个计划之下的alpha。

达达利亚还没走到天台的门口,就听见窸窸窣窣的翅膀拍打声,他毫不客气地推开门,收获了空一个惊颤的回头,慌忙放飞了鸟棚里的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靠在木架上。

“这么晚了,你在天台做什么?”达达利亚和善地笑着,明知故问。

“我…我在给鹰加水,”空眨眼的功夫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副责备的模样,小声嘟哝:“你看,都怪你突然出现,被你吓飞了。”

达达利亚干笑了一声,依着他的话题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如一起回房间睡觉吧?”

这听上去倒是很宠溺,空无端觉得不对劲,达达利亚从来不会这样突然上来看他,殷勤地有些过分。

但他并没有合理的理由,只能陪着笑意跟他回卧房。

他们洗漱之后躺进了同一张被子里,按照往常,空挑了自己的一边躺下,盯着忽明忽暗的壁炉走神,随着弹性十足的床铺一阵抖动,空感觉身后的热度正在向自己靠近,整个人一个激灵,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有温热的手掌摸上了他的肩膀,暂时只停在了肩膀上,飘散的血腥味绕了过来,空难受地屏住了呼吸。

他仍旧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达达利亚说点什么。

但是达达利亚还是开口了,他说:“空,现在已经几个月啦?”

空脑子一转,算着时间:“快3个月了,怎么了?”

达达利亚在他的身后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空硬着头皮说:“你说吧。”

达达利亚感觉手下的omega几乎要把自己绷成一个球,忍着笑意道:“我的信息素紊乱一直没有转好,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我去至冬宫见女皇,医生说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因为憋气憋了太久而有些脱力,气喘吁吁地问:“什么方法?”

随着枕头的一阵震动,达达利亚往这里靠得更近了,空小幅度地往床边上蹭了蹭,险些滚下床边。

达达利亚就在他耳畔的咫尺之遥,吐着清晰可触的热气说:“……我们很久没有做了,空。”

空没忍住打了个冷颤,达达利亚口吻中浓厚的性暗示和撒娇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想方设法地解脱:“可是……我已经怀孕了,是不能做的。”

达达利亚没给他退路的机会,早有准备一般堵死他的回答:“我问过医生了,他说4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做了,你觉得怎么样?”

空的脑子已经被浓厚的信息素给堵得转不动,不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粘稠又厚重,紧紧地压着他的身躯,他好像要窒息了。

而达达利亚还在后面喋喋不休个没完:“空?……不可以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从腹部攀升而上的阵痛和恶心反胃堵得他胸膛发胀,空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把达达利亚的手从肩头扫下来,干涩着嗓子应答:“好,我答应你,先睡觉吧。”

达达利亚稍稍撤出去一点距离,空得了空隙喘气,连忙补充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是什么?”

达达利亚故作无知地发问,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分明是深夜,是柔软的被褥和温情的夫妻时光,他本该温香软玉在怀,意乱情迷,然而他此刻比白天的任何一刻都要清醒,以至于他的听觉格外灵敏,可以听见枕侧的omega由于他肆意释放的信息素呼吸不畅,昭示最鲜明的排斥反应。

怎么会有被标记过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产生排斥反应呢?

他的身上会沾染哪个alpha的信息素却不受排斥?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达达利亚静下心来品尝空说话间难受的喘息,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冲破渔网的鲸,他胆大包天,要从渔人的手中夺取捕食权。

破败不堪的网已经不具备原有的效力,而他本身就是新的网,要去捕食原本的主导者。

空说:“我在璃月时从未听说过孕期还可以做……这种事,我很害怕,如果一定要做,我希望钟离先生晚上可以来陪我住。”

果然。

“钟离”两个字就是鱼饵坠入平静湖面后泛起的涟漪,咕咚一声,鱼要上钩了。

达达利亚满意地答:“好啊,当然可以。”

对了,一切都对了,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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