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魈空】错位婚姻-34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5-29 20:27      字数:5863
达达利亚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这里没有一个人,他提步想往楼下暂住的客卧走,忽然心神一转,转而往露天阳台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倚靠在满是藤蔓缠绕的阳台上,这种本该布置于贵族下午茶的场地由花匠工人打理出了漂亮的花枝,交织的绿萝在至冬的春日蓬勃生长,碍于时光的短暂,能在至冬享受绿植包裹的下午茶时光极其稀少。

空在书房里待闷了,偶尔会到这里来看书,他在至冬没有认识的人,那些自诩贵族的夫人与他交往不来,原本用于消遣的露天阳台成了他的第二书房。

雕刻精致的金属桌架支撑着金边玻璃,本该放置昂贵餐点的茶桌上只叠放了两本夹着书签的书,深夜时分,拂过的凉风把坠在书页之外的书签坠饰吹得簌簌晃动。

至冬的夜晚永远都是寒冷的,空趴在阳台冰凉的石台上,手指焦虑地绞过一片被摧残已久的绿叶。

一件残存着体温的厚实外套“啪”地搭在了他的肩头,空整个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倏地转过身。

达达利亚正站在他的身后,神情莫测,冰蓝的眼眸比至冬的冰天雪地还要令他寒冷。

“你……你你你。”

空张口结舌,他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窒息般地从喉管中挤出这个字音,他的舌根由于吸入了太多的凉气开始发疼,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徒劳地闭上了嘴。

早在魈告诉他今晚的迷情剂剂量极少时,他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侥幸心理谁都会有,他想过达达利亚仍旧会被欺瞒过,也想过这样不耻的计划被戳破后带来的后果——他在今晚的沉默等待里想了太多。

他从被选中作为联姻者时开始回想,如果他没有和魈有违军规在前,或许他就可以为了璃月,献上一个完美的婚姻,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保证外交和平,友谊长存。

但是板上钉钉的现实是不可更改的,他生殖腔里的标记以璃月的医疗技术无法消除,他永远都无法再接受达达利亚的标记,他是个残次品。

达达利亚亲自选中了他,以他们当时所掌握的信息可见,达达利亚一定是喜欢他的。

如果让他知道他选中的未婚妻是个私定终身的不洁者,上报女皇、公之于众,痛斥璃月政府的不严谨和对于联姻的诚心,乃至将两国停战的和平条约再次撕毁,是会让整个璃月的名声都为之蒙羞的结局。

他怎么敢做那个引发国际关系不睦的导火索呢?

因此在钟离的帮助下,他们才拥有了一份堪称完美无缺的计划,可随着计划的实施,越来越多的岔路让理论上圆满的筹谋变成了负担。

当达达利亚因为频繁的药物而产生副作用时、当钟离因为在私下孕育一个新生而饱受折磨时,他和魈终于产生了同一个疑虑。

这样的计划,是否还有要继续下去的必要?

从一开始就错位的轨道一路行走下去,将会永远走着错误的道路,他们拥有错误的爱人、错误的孩子、错误的爱情和错误的身份,好似整个世界在他们这里都是扭曲的、虚与委蛇的。

所以他们决定和达达利亚坦白,也许他会对夫人的不洁而感到愤怒,他们会申请揽尽罪责,或是被革职流放或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绝不牵连璃月半分。

但这一天到来时,也许是隐瞒习惯了,空下意识就要从脑海里寻找出一个借口,盘算他能在做完爱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打理干净瞬移到阳台上吹风的可能性。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谎言总有要被戳破的时候,本身就是虚假的东西,无论如何掩饰,都是假的。

空愣怔了许久,一个字都没憋出来,他感到焦虑,却又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他的手指紧张地扣在石台上,慢慢松下了手劲,变得平和起来。

自从嫁到至冬来之后,他再也没能做过真正的自己,他永远在扮演一个文静谦和的妻子,他面对达达利亚时已经装得太累了,仿佛连躯壳都不是自己的,只会甜甜地笑着附和,低眉顺眼。

在这样寒冷的夜风下,他找回了为璃月外出工作时游刃有余的姿态,也找回了他在战场上生疏却无所畏惧的勇气,绷直了脊背和达达利亚面对而立。

达达利亚与空对视了片刻,他往阳台边上走了走,在下层的客房阳台上看见了与这里遥遥相对的魈。

这个面色一直不善的副将此刻眉眼更加凌厉,丝毫不逊色于应对战事时的肃穆。

同为战士的达达利亚自然清楚这股气压,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和空撕破脸皮,这个保护心爆棚的alpha将会从他的后腰那里摸出来一把枪,和他拼命。

“夜风寒冷,怀孕了就多穿点,小心着凉。”

达达利亚的视线从魈的方向移开,他放松下身子,倚靠在阳台石壁上,笑眯眯地说。

空原本并不冷,被达达利亚这样和以往出演并无异样的笑容给瘆得一个哆嗦,磨了磨齿尖,用对峙谈判的口吻道:“公子,我没有怀孕。”

达达利亚仿佛对他这样迅速调整好心境还能率先坦白的心理素质感到惊讶,他挑了挑眉头,无不疑惑地上扬了尾音:“哦?”

空咽了口唾沫,沉声说:“对现在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想必你早就怀疑了,既然今天能这样走出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以我的立场,我没有什么命令的地位,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迁怒钟离先生,也不要对璃月政府有意见……这些事都是我和魈私下谋划的。”

达达利亚歪着头看他,并不言语,空就继续说下去。

“我和魈早就完成了半标记,碍于军规森严,我们选择了隐瞒,这导致我的信息被政府误报给你,而你又刚好选择了我,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也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挽救这场联姻,尽量让它看上去很圆满。”

“对于这样荒唐的安排,我自认为是一件错事,也对你和先生产生了很多额外的影响……”

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然后,随便你想怎么处置,我只有一个请求,就当是为了这么久的夫妻感情,哪怕是假的——不要牵连到璃月,这件事都是我个人的自作主张。”

“还有我。”

魈的声音从露天阳台的另一端传来,他不知何时从客房走了上来,站在烛灯照不到的光影处,用清冷的嗓音接上空的话。

“你可以选择不原谅我们,公子阁下,你的处理方案我们也会照单全收,只要不让这件事影响到璃月和至冬的友谊,我们毫无怨言,愿听处置。”

达达利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在清冽的月色下对他们视死如归的坦诚忍俊不禁,自他和魈见面起,这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就拥有不符合的杀意,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表示敌意,却还能见到他诚恳致歉的一面,属实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宅邸建在偏移城区的外郊,四周都是茂密树林,达达利亚喜欢在无事的时候去林中狩猎,也不爱和政场上那些往来的官员交涉,这样偏僻的地方刚好。

空旷的树林上空回荡着他放肆的笑声,空就和魈在原地无声地看他放声大笑。

“不,还要感谢你们把钟离送到我床上来。”

终于,达达利亚笑累了,他含着一点好似癫狂的笑意说道,把魈空两人听得愣怔在原地。

“我大约能猜到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倒是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波折,不得不说,这是一盘好棋,你们不用着急揽责任,虽然破局花了我不少功夫,我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这样周密的计划,恐怕只有钟离先生才能想得到。”达达利亚畅快地说。

“这真是阴差阳错,我本无意娶空,他只是我随便挑选的而已,如果能早点坦白的话,恐怕不会闹这么难看,”达达利亚狡黠地眨了眨眼,叙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找钟离先生,他在战争中救了我一命,他的伤也是因此落下的,没有你们的助力,我现在想见他恐怕还得靠蒙德君主的引见信,而不是让他躺在我的床上怀着我的孩子。”

空一脸茫然地看着魈,魈的神色倒没什么动容,钟离早在之前就模糊地给他讲过这件事,谁都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但是,谁知道呢?

夜风习习中,空褪下了肩头的外套,递还给达达利亚,无不歉意地说:“所以,我其实没有怀孕,都是为了在先生孕期和你保持距离的借口,外套还给你,很感谢你的照顾。”

达达利亚没有伸手接空还回来的外套,抬了抬眉头,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吃惊,反而衬得他笑意更甚。

“不,你怀孕了,披着吧。”他说。

空急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怀孕,送回来的孕检报告是我伪造的,在宅邸做的那次孕检也是找钟离先生代检的。”

达达利亚无动于衷,又一次重复:“不,你真的怀孕了,披着吧。”

魈的神色继而震动起来,连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惊恐、然后难以置信,他惶恐地把视线从达达利亚的脸上挪到魈的脸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皮。

他们之前一直忙于这件事,完全没有注意到紊乱的发情期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

“之前怀疑的时候,取了你的血做的检查,结果一直没告诉你,你们给我编了那么多谎言,我骗一会儿完全没问题吧?”

达达利亚简略地解释了一下,不再跟他推拒这个话题了,折腾了这一晚上,他还急着回去搂着他失而复得的爱人睡觉,他恐怕要睡上这一生最轻松的一次觉。

他提步往阳台下走,与魈擦肩而过时,身后的alpha抿了抿唇,说:“公子请留步。”

达达利亚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他。

魈说:“如若你对我们没有其他安排,我们会在明天回璃月,向璃月政府主动坦诚此事,领受应有的处罚。”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真诚又别扭地坦白:“另外……我并没有对你有本质上的敌意,我对你的不满仅来源于你娶了我的爱人。”

达达利亚干笑了一声,对这样的说法报以同样的回答:“太巧了,我也是,我不是真的讨厌你。”

在静谧下暗流涌动的一个夜晚从客卧下熄的灯结束,从钟离在阵痛中开启崭新的一个早晨。

他在睡梦中被腹中隐约的疼惊醒,怀孕之后,原本浅眠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很少会在日上三竿前醒来,或许是昨夜激烈的性事顶到了受创过一次的生殖腔,里面的小执行官不乐意了,从清晨就开始闹腾。

即使是在朦胧睡意中,他还是先伸手安抚明显的胎动,谁料一只滚烫的手掌先他一步,按在了他裸露的腹上。

钟离当即就清醒了过来,他警敏地睁开眼,和圈拢着他的alpha面面相觑。

他为什么会浑身赤裸、这只手是从何而来、他怎么会睡在达达利亚的怀里,这些一股脑涌上大脑的问题被刺激的激情回忆给顶掉,钟离还没开口质问,率先热了耳根,把目光撇开。

他打掉腹上的手,自己用手掌顺着上下抚动,安抚不安的胎儿。

“生气了?”达达利亚撑着脑袋,低头看背对着他蜷缩的omega,散乱黑发中显露出一截惨不忍睹的脖颈,无论前后都是皮肉绽开的牙印。

钟离皱着眉,从他的胳膊上枕回柔软的枕头,没搭理他。

大清早正是一天孕期反应最明显的时候,开始存储乳汁的乳房如女人般发胀,闹腾挪动的小崽子在肚皮下拳打脚踢,加上昨天晚上过激的情事,手腕被捏得青紫,肌肤被啃得斑驳,连股间的私密处都还肿着。

钟离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难受得动弹不得,更别说跟达达利亚置气了。

达达利亚得不到回答,又把他从枕头上搂回来,手指去绕他的长发玩,继续问:“后悔了?”

钟离不搭理他,他喋喋不休地追问:“在盘算怎么带着孩子跑路?”

“别闹……咳。”

钟离被他毛绒绒蹭上来的脑袋挤得心烦意乱,乍一开口,哭叫了一整夜而沙哑的嗓子几乎只能发出来气音,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重新开口道:“别闹。”

达达利亚听话地把嘴闭上了,却把他搂得更紧,被挥开的手试探着又缠回他隆起的腰腹间,像是在真的害怕他起身逃跑,而挽留拘禁似的拥抱他。

这如同撒娇般的行为轻而易举就戳到了钟离在身体不适的心软之处,他不忍心把情绪牵连到这个饱受创伤的alpha身上。

“昨天晚上……你进得太深了。”钟离示软地放轻了嗓音,小声地指责着,握着达达利亚的手掌一齐抚上逐渐安静下来的肚皮,小幅度地抚摸着。

达达利亚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很糟糕的是,他低估了钟离对他的吸引力、也低估了完美契合的AO有多合适,以至于钟离只是嗔怪一声,他感觉自己很没骨气地晨勃了。

“那、我道歉?”达达利亚呆呆地问。

钟离哼了一声,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愿意让你标记,也说了和你结婚,就不会做出临阵脱逃这种事。”

不得不说,钟离在决心坦白的时刻直率得过分,把达达利亚逼得接二连三回不上话,只能干咽唾沫。

“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可以去一个地方。”钟离说。

达达利亚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腹中郁结的委屈不满都要被冲淡到烟消云散,他满口答应:“先生要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夏季就要来了,怀孕本就辛苦,至冬不比璃月的炎热,先生得先待在至冬度过夏天才可以回璃月。”

他在短短时间里考虑得十分周全,钟离简直接不上话,直要融化在达达利亚的炙热里。

“不回璃月,”钟离躺在达达利亚的怀里说,“璃月已有七星,无需摩拉克斯,我会在接下来的假日一直当钟离,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糟糕了,达达利亚听得昏头转向,仿佛要当场升天。

“但是……阁下,你顶到我了,我暂时不能再做那种事了。”钟离及时地提醒道,把他从飘飘然的云端里扯下来。

达达利亚只能万般痛苦地抱着好不容易到手的爱人蹭了又蹭,极其不愿地起身去卫生间解决早上的生理问题,他很苦恼地想,如果未来的每天早上都要经受这种事的话,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洗漱解决完从卫生间出来时,上来预备去敲卧室门的执事刚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执事一看见他,神色着急地说:“大人、大人!今天一大早,夫人就和大使馆的那位将官出去了,您知道这件事吗?”

达达利亚不以为然:“不知道,但是随便他们去就好。”

执事听不懂主人的意思,还站在原地干发呆,达达利亚只好又说:“我要离婚了,以后不用叫他夫人了。”

听了这话,执事更加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就一个夜晚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简直像是睡在梦里,就差掐自己一把确认是不是做梦了。

“别愣着,”达达利亚说,“去让后厨准备点早餐送上来,就按空孕期时那个标准来,记住,不能有一点海鲜腥味,不准做鱼汤。”

执事忙不迭地答应,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

达达利亚回到卧室时,钟离已经起了床,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衣服,得亏上床前他把衣服都脱得差不多,否则这样折腾的一晚过去,根本没有一件能穿的衣服了。

钟离穿衣的服制很讲究,量身定做的衣袍被套得一丝不苟,达达利亚急忙跑过去给他捡起地上最后一件大氅,嘴里还不住抱怨:“先生不能再等我一会儿吗?这样弯腰捡衣服多伤身体!”

焦急的年轻人就差喊出来了,看这模样不像是他刚刚弯腰捡衣服,而是怀孕上战场了似的,钟离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达达利亚气鼓鼓地给他梳头发,说什么都不让他再抬手了,生怕扯到肚子,完美诠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让厨房做了早餐,”达达利亚的指尖一边穿过柔顺的长发,一边仔细安排,“先生想去哪里,吃完饭再去。”

钟离“好”了一声。

片刻的沉寂之后,达达利亚眉头一皱,又推翻自己的安排:“不行,车马劳顿,我得去让他们把坐垫多铺几层天鹅绒,还要把卸下来的炭盆加上去,春天也有冷风,行程还得往后推一推。”

钟离翘起的唇角从始至终就没放下来过,他眉眼含笑,从镜子里看出谋划策的爱人,说:“都听你的。”

达达利亚被哄得满足,嘿嘿了两声,问:“对了,先生想去哪里啊?不如我先让车夫踩点。”

钟离垂下的手掌掩盖在大氅的宽袖里,他捏了捏袖袋中藏匿的香囊,里头仅有的几瓣霓裳花已经干枯碎裂了,唯有占据其中的铁片还是一如既往的坚硬,不过在掌中握了这么久,寒冷的铁也被捂得有些发热。

他说:“不必匆忙,启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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