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魈空】错位婚姻-35(完)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6-01 20:10      字数:6009
神秘旅程临行之前,钟离让达达利亚换上他在军队参战时会穿的正装,又仔细地给他别好胸口的徽章。

当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时,达达利亚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奔涌起来,像是在昭示和应和一种来自心灵感应的预感。

他脱下了随性的常服,从衣帽室里找到他被单独隔放的军装,每一寸都量身定制的衣服出自女皇亲自下令前来丈量的王室裁缝之手,光是这一项殊荣都足以让一个至冬军人炫耀到垂垂老矣。

更何况达达利亚还穿着这身衣服在至冬的战场上获得了不菲的战绩,更叫人称之为一个成功的象征。

修身的军装为年轻的武人增添上漂亮的威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配上了同样锐利逼人的刀鞘,锋芒内敛的执行官被衬托出来自骨髓里的气质,他是危险的,平日都掩盖在迷惑人心的微笑下,如同人畜无害的贵族绅士。

钟离站在他咫尺之遥的面前,为他翻好衣领,又别上衣襟处的十一席徽章,他威风凛凛得像个归山之虎。

达达利亚低头看着怀孕的omega帮他整理衣物,隆起的腹部时而蹭过他的腹前,指腹妥帖地抚摸着心口上的徽章,他忽然就有了一个揣测。

钟离要去的地方,恐怕是那里——

那个他梦回千载的伊始之初、结缘之始,他们相遇的开始,以鲜血和风雪造就的会面,在濒死、疼痛与爱意萌发间游离的雪山。

达达利亚在执事惊恐到木讷的神色下拥护着钟离下了楼,恨不得一步一歇,一手扶着他的臂膀一手从背后环过去托他的腰分担一把力,就差把他托进掌心里走。

钟离实在是被这样过于贴心的举动给哄得抬不起来头,连自诩无所不惧的他心理素质也有所动摇,在沿途中看着自觉转身面壁来躲开直视的仆人,忍不住推了一把他的胳膊:“阁下……我并没有身体上的残疾,自己走路还是可以的。”

达达利亚大惊失色,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行!下楼梯多危险,万一脚滑摔下去怎么办?”

他一边把手臂收得更紧,牢牢锢住钟离,一边斩钉截铁地宣布:“回来之后,我得让仆人把楼梯重新装修一遍,全都铺上固定地毯,要波斯加绒的,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钟离毫不客气地发表了真实的看法:“…铺张浪费。”

达达利亚十分自然地话锋一转,连连应和:“确实,不愧是先生,我也觉得防患于未然更好,我会让他们直接在一层重新装修一间卧房,省得先生爬楼。”

跟在后头的执事都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达达利亚的脾气在连续几个月的火爆之后像浇熄了火似的,黏黏糊糊潮湿不已,没有计较执事的失态。

执事连忙给自己找补:“公子大人,您要的马车已经备好了,需要我先过去通知车夫目的地吗?”

钟离正欲开口,达达利亚却抢先一步:“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吩咐完之后,和钟离略显惊讶的视线对上,两人相视一笑,达达利亚连忙把视线瞥回前方,认真地道:“你看,我就说吧,先生一个人下楼很危险,都不看路了——别看我,小心脚下。”

钟离忍不住笑意,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他好像一直在笑,在面对达达利亚的时候,无法不笑。

“你怎么不问我目的地?”他说。

这是个问句,语气倒像是陈述句,连达达利亚听到耳朵里时都可以意识到,此时钟离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就像他的心中也有答案一样。

“那就打个赌吧?”达达利亚附在钟离的耳畔用气音笑着说,“就赌我能不能猜中先生的心。”

钟离脚下的最后一节台阶险些打了滑,炙热的气息熏在耳畔,连萦绕已久的alpha信息素都黯然失色,而达达利亚有力的圈拢从未因为玩笑松懈半分,平稳地护着他落地走出宅邸大门。

被达达利亚命令下去赶工的车厢坐垫摞了好几层昂贵的天鹅绒软枕,本该用于睡觉的枕头堪堪充作为钟离专属坐垫添砖加瓦的基层,达达利亚小心扶着他坐下后又贴心地在后腰处垫了一个。

几乎是深陷下去的座椅让钟离极少地感受到马车的颠簸摇晃,达达利亚紧挨着他坐,分寸不离,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似的,暖和的炭盆为车厢增添了近似夏日的热潮,烘烤得慵懒的omega愈发困倦。

钟离垂下指尖,摸到了圈在他腰上的手,濡湿了一块手掌布料,却还是牢牢按着,一动不动。

他把达达利亚的手掌掰到自己手心里,用丝绸手帕细细地擦拭:“……如果很热的话,就把炭火熄灭吧,我并不是很冷。”

达达利亚否认道:“我不热,先生。”

钟离无奈地说:“你的手心已经出汗了,别逞强。”

达达利亚停顿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紧张。”

钟离侧过头看他,好奇地问:“紧张什么?”

“搂紧了怕勒到宝宝,搂松了怕马车颠到你。”达达利亚诚恳地答。

钟离被噎得说不上话,仿佛戳破最后一层隔膜之后,一切话语都变得明朗又直白——他们都憋得太久,被压抑、被掩埋,他们深知闷声独自消化的结果有多曲折,所以他们格外珍惜直接说实话的机会。

一颗赤诚的心不能再蒙上世俗纷扰的灰尘了,它值得被同样坦诚的爱呵护包裹。

钟离清了下嗓子,说:“……那你不要靠这么近。”

达达利亚紧张起来:“我真的勒痛你了吗?还是太热了?”

“不。”钟离说,他顺势侧过脑袋,轻轻倚靠在达达利亚的肩头,呈现出极少主动的依赖,像个咕噜咕噜翻过来给人摸肚皮的猫咪。

“你靠得太近,我很安心,就会犯困睡着。”

寂静的车厢里,达达利亚清晰地咕咚咽了口唾沫,他的嗓音开始有些发颤,像是招架不住:“先生困的话就直接睡,到目的地我会喊你。”

他又把声音压低了,哄小孩儿睡觉似的:“安心睡,我会一直靠在你身边。”

在充足的alpha信息素包裹下,空缺太久的孕期身体像永不饱腹的饕餮,贪婪地吞食着来自alpha的安抚,钟离很快就在达达利亚的怀中睡着,晨起时被达达利亚亲手梳好的长发滑下几缕,扫在他的掌心。

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绕住了其中几根,品鉴珠宝般反复摩挲,他忽然忍不住想笑,早在很久以前,他的仆人曾在床上打扫出来一根黑色长发,那时他就已经猜到是钟离的头发,离答案是那样近,他居然没有猜到他的床上确实来过钟离本人。

谁看了不说是造化弄人呢?

熟睡的钟离在幅度渐大的移动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抖索着睫毛睁开眼睛,从刚睡醒涣散的视线中看见钢筋交错的重工业建筑、快速从身侧擦过的士兵,还有达达利亚在面前放大的脸。

“……嗯?”钟离发出了疑惑的鼻音,他抬了抬手指,意识到自己正被打横抱在怀里,顿时清醒过来,小声斥责道:“怎么不叫我起来?达达利亚,快放我下来。”

达达利亚的目光没敢往他身上落,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遗憾地说:“没想到还是把先生吵醒了,因为看你睡得很香,所以没忍心打扰,没关系啦!我抱得动,这简直不在话下。”

钟离好气又好笑:“我并没有质疑你的力气,而是在军队之中、大庭广众之下,这等亲密的动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迎面走来一个军人,稍息立正行了军礼,中气十足地道:“报告公子大人,车辆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钟离转脸一头埋进了达达利亚的脖颈处,把没说完的话一并咽回去,一动不动像个被抱出来的人形玩偶,生怕被人看见。

达达利亚憋着笑,努力维持他在属下眼中的威严形象:“好,直接走吧。”

往雪山的路崎岖难行,马车不能再往上去,达达利亚让车夫来到了近璃月边境的驻守军区,再转军车上山。

被吵醒之后,钟离在汽车上没有再睡着,他在达达利亚悉心安置的软枕座位上浏览快速从车窗闪过去的雪景,即使快要到夏季,雪山的雪也不会融化,这里的寒冷与风雪不会因季节的改变而动摇半分。

达达利亚把钟离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时刻观测他的体温,生怕他受凉。

这一路上有至冬军队在山上做的方向标,达达利亚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司机在雪山中转换方向。

钟离望着愈发苍白的山体,用惊叹的口吻道:“说实话,哪怕是我,也有些记忆模糊……许是过去数年的缘故,你是如何记得这条路的?”

达达利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这条路,我走过成千上万遍。”

钟离对着车窗外的背影僵住了,他被达达利亚握在掌心里的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又被达达利亚掰开,一遍一遍地揉捏。

“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梦里,有时我也会亲自来。”

“一开始来这里,是想找点你留下的什么线索,残留的衣料或者武器什么的,但是雪实在太大了,掩盖掉了所有痕迹,根本没有头绪;后来我一次又一次地来这里,只是想找到点和你的联系,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有心灵感应之类的,如果你有所感知,也会回来这里吗?”

他的嗓子越说越哑,轻咳了一声当作掩饰,故作轻松地调侃:“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吧?说好了还有‘下回聚’的。”

钟离背对着他,许久没有说话,然后才暗哑地道歉:“对不起,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没有回应他的道歉,松了一只手去盖他的眼睛,哄着说:“先生,别看窗外,这里的山路很绕,再看下去就会晕车了。”

他感到覆着在颤抖睫毛上的手指开始潮湿,合起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安地转动,蹭过掌心,指缝沁出一点水渍,温热湿润。

达达利亚顿时慌了神,他把钟离从窗口掰过来,掏了两遍口袋,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武人,实在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军装的袖口缀着纽扣和军纹,粗糙得很,而钟离和他对视的眼睛是泛红的,眼角还坠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

恐怕是他低估了孕期omega的情绪敏感程度,虽然早在床上就听到过钟离哭泣,可听觉和视觉完全是两个极端。

当他真切地亲眼看见钟离的眼泪时,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慌忙之中,他凑上去亲吻钟离的眼角,伸出粗糙的舌面舔舐吸吮,把钟离险些溢出眼眶的泪水尽数吞进肚子里,还不忘为自己开脱:“这可不能怪我啊,是先生你自己要问的!”

“我知道,”钟离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倒还算稳重,“这是喜极而泣。”

达达利亚只能选择相信,在下一个山石拐角时喊停了车:“拐过这里就是那个地方了,先生是想自己走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

钟离转过身去自行推车门,答案不言而喻。

达达利亚利索地下了车,绕到车的另一边,给刚踏入雪地的钟离又披上一件军服大衣,压得他身上一件又一件,几乎埋没在衣料里只剩个脸。

钟离轻轻推开了达达利亚还想继续搂着他走路的手臂,转而牵住他的手,踩着堆积的雪,一步一顿地缓慢往雪地里走。

“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我并没有那么柔弱,”钟离甚至还有心思嘲讽,“难道你忘了,是谁在雪地中把你打到认输的?”

达达利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攥着爱人的手,连自己的路都顾不上看,双目紧盯他的步伐,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好在短暂的路程相当平缓,他们平稳地抵达了一块嶙峋的巨大山石前,空荡荡的雪地上仿佛还残存着那日搏斗厮杀的血迹。

“我记得这块石头,”达达利亚磨着牙齿说,“当时你把我踢到这个上面,我断了两根肋骨。”

“如果你觉得吃亏了,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可以再公平地比试一场。”钟离安抚道。

“不要,”达达利亚立刻就否认了这个提议,“怎么可以打老婆?”

钟离被突然冒出来的外语称呼羞得抿了抿唇,他松开达达利亚和自己交扣的手,提着衣摆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和他面面相对。

达达利亚不知道钟离要干什么,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地看着他的步伐,预备好了在任何积雪绊脚的跌倒时刻接住他。

钟离在他的面前动了动手掌,从厚实的衣物下摸出来一个小物件。

在达达利亚好奇的目光下,钟离双手捧着掌心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郑重地像是奉献什么神明造物。

飘摇的细雪中,达达利亚的视线微有扰乱,但他立刻就辨析出,这是他之前向钟离讨要过的香囊。

“之前你向我要的香囊,一直没有给你,”钟离眉眼含笑,他把香囊又往前送了送,示意道:“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达达利亚惊讶地和他的omega对视了一眼,但他们很快都拥有了一个同样的答案,而他们等这个答案都等了太久,等到尘封的雪把曾经的血战之地掩埋、等到交战的两国达成和平条约,也等到错误的婚姻回到正轨、险些错失的爱人奉上真心。

他伸手去拈那枚小巧的香囊,比起空曾经给他缝的安神香囊,这枚过于棱角分明的香囊在握到指尖的一瞬间,即刻感觉到不对劲。

达达利亚挑了一下眉头,在钟离认同、乃至期待和催促的眼神下,他拉开了上头细巧的封口线,从中取出来一枚徽章。

这枚徽章在刚露出一个角时,达达利亚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在寒冷的雪山中,他感觉到血液奔涌,仿佛要和当日的重伤一般冲出体外,炙热的血狂奔在他的全身,乃至发抖的嘴唇。

他太熟悉了,这是他的徽章。

这是他在战争之中丢失的徽章,是被他的对手取走的徽章,他原以为早在战乱之中被随意丢弃。

可当这一块跨越了时间鸿沟的徽章真切躺在掌心里时,一切都变得昭然若揭,铁质的徽章生了锈,上头的镀银早就褪色斑驳,甚至可以说有点难看,但上头的血腥味早就被掩盖得闻不出来,只有多年贴身佩戴的omega信息素、还有丝缕淡薄的花香。

“之前没有给你,是因为里面的东西不方便被你所知,也因为在璃月,赠送香囊是表风情之意,为定情之物。”钟离缓缓地解释道,“璃月有古诗,正是它的含义。”

他稍有停顿,沉稳的嗓音念起一句古老的璃月诗:“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

“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

达达利亚与他分毫不差地念起,比起吟诗时在雪中恍若天人的钟离,年轻的军官格格不入,来自至冬的直率挽进了璃月委婉的文雅中,碰撞出奇异的色彩。

莽撞插话的至冬人在钟离惊讶的视线中说:“我知道的,那天之后我去查阅了璃月的文化书籍,所以我并没有佩戴空给我的香囊,把它收在了抽屉里,我觉得那不是我应该用的东西,我只想要你的,先生,我是真的想要你的香囊。”

“现在它是你的了,”钟离盯着他透彻的冰蓝色眼瞳,放低了一层声音补充,“我也是你的。”

达达利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用发抖的嗓音问:“先生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钟离歪着头想了一下,他答:“如果你想这样理解也可以,我会负责向女皇递送联姻人员更改的申请书,也会向璃月的子民昭告人员的变动,不会让你有一点为难,只要……”

他抬起头,和年轻爱人灼热滚烫的目光对视,认真地说完:“……只要你愿意娶我。”

到了此时,达达利亚再也忍不住,他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搂住面前的爱人就要落吻,怀中的omega却用指尖压住了落下的唇,慢条斯理地说:“今天我想来这里,不是只为了给你送香囊。”

达达利亚沉下心,静静地听钟离说话,他明明很着急要亲吻他的爱人,在此时偏偏又冷静得不像话,直觉告诉他,他要听到很重要的话,将会是他铭记一生的爱语。

钟离和他对视,慢慢地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认为我当时放你走是因为发情期所迫,或者是对武人的尊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在我选择放下枪口与你一战时,我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喘息出两口白雾热气:“这个答案一直在我的心里积淀,时至今日才能破土而出。”

“我是想说,从一开始,达达利亚……”钟离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似是羞赧和为难地抿了抿唇。

这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连达达利亚都在腹中一同暗读起来,他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一向聪明的聪明人现下却不想聪明了,他不想要心照不宣,不想要心有灵犀,他只想用耳朵听。

达达利亚含着激动的嗓音,鼓励着怀中紧拥的退却者:“说出来,钟离,我想听。”

“…从一开始,我就是爱你的,达达利亚,我爱你…唔!”

在最后一个音节即将落地的同时,迫不及待的达达利亚终于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在寒冷的雪山获得一个融尽一切寒冷的、热切的吻。

这是比积年大雪还要清甜的雪,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枚雪花能落进他的心尖,就像在错位之后扭正的齿轮,将会严丝合密,随着滚轮的前行而完美契合。

他们走向正轨,一直走、走到时间的尽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