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3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6-09 19:59      字数:5557
为贵族提供服务的不仅是有殡仪馆,一切服务都和平民分开,连酒馆都有专门的,因陨星症而陆续关门的普通商店并不会影响到能在末日狂欢的服务,由军队守卫的酒馆绝对安全,鲜少会有不知好歹的逃命人打他们的主意。

比起大街上杂草丛生的主城、成群的乌鸦栖息在无人驱逐的屋顶,野外的秃鹫被城中腐尸的气味吸引,没有人再负责赶走这些野鸟,渐渐地、不仅是野狗野猫,连野猪也会撞破损坏的篱笆墙,在破碎的石头路上横冲直撞。

搜刮抢劫完市面上可以掏空的食物后,停产的工厂无法再为这些可怜的平民百姓提供日常用品,他们会去打劫,有经济实力购买装配了神之眼的人群陆陆续续搬家,留下这群亡命之徒互相厮杀。

为贵族服务的酒馆连最下等的酒保都拥有神之眼,覆盖了原本的瞳眸,用一双冰冷的机械的、一视同仁的双眼和阶级之差的高等人群跻身在同样的保护下。

酒馆在近期新入驻了一位小个子的女调酒师,原本的调酒师因陨星症死了两个,留下的工作人员恐怕即使是装备了神之眼也早已被感染,正是缺人的时候,手艺精湛的少女调酒师几乎是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据她所讲述,陨星症爆发后,同样陷入混乱的蒙德并没有比璃月好到哪里去,她一路流离失所,逃亡到了璃月,希望可以在这里获得一席生存之地。

泪水涟涟的少女十足可怜,令听故事下酒的护卫队军人都为之心生怜惜。

他们本就是在末日中凭借身份地位侥幸生存,在糜烂的狂欢下碰撞酒杯,谈及一个值得同情的少女,丝毫不去谈及外头求生不得的平民百姓。

此刻正是临近毕业的时刻,本就家居贵族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偏远的校园,他们需要回家去替代死亡的家主,肩负起重振璃月的责任,钟离也开始时不时出入校园。

阿贾克斯本想同往,一直以来他们几乎都是并肩同行,对此习以为常,乍然分离去做自己的事还有些不习惯。

但他的父亲身为军臣,有更重要的事拖住了他,抓紧了他的体能训练,让他脱不开身。

在军臣的监视下,离开校园的璃月王室遗子频繁地去往酒馆,看上去如同自暴自弃一般。

这大大减少了军臣对钟离的提防之心,看来被折断了后背的小王子连挺起胸膛做人都做不到,要在陨落的贵族生活中和过去的璃月一起成为风沙,埋没在死亡都变成家常便饭的陨星症中——反正因陨星症死去的人有大把,多他一个也不会不妥吧?

命运怎么会偏袒一朵被踢出玻璃罩的烂玫瑰呢?

钟离前往酒馆,看上去是深受打击的花天酒地,实际上却是去见那位新来的少女调酒师。

那是来自蒙德君王的线人,负责联络温迪胡桃。

经由胡桃的联系后,温迪知晓了璃月的灾祸,安插进了迪奥娜,希望能在天灾与人祸并行的璃月给予力所能及的一臂之力。

胡桃在努力调查军臣反叛的前因后果,她不方便来找钟离,否则恐怕要为自己挂上军臣的怀疑,钟离就从迪奥娜的转述里得知这些讯息。

钟离第一次听到“公子”这个名字,是从迪奥娜咬牙切齿的描述里。

“都是这个坏家伙起的主意!!!”

迪奥娜气愤地用拳头锤了一把桌面,员工休息室就在酒馆的后厨里,一扇带锁的木门就算是安全措施,隔音效果还不如戴个耳塞,外头酒桌的嬉闹和调酒的叮当响声不绝于耳,好在她捶桌子的声响并不是很大,否则肯定要引起外头的人注意。

钟离坐在迪奥娜的对面,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女怒气冲冲地说:“公子那家伙来自愚人众,你知道的吧?就是至冬帝国的军团名字,他们也去蒙德啦!陛下让我告诉你,那些家伙的目的非常诡异,他们带来了至冬科技的产品,说是可以替代神之眼。”

“替代神之眼?”钟离不解地问,“这绝对不可能,那是须弥学者与我共同研究了半年多才诞生的产物,至冬也派来了愚人众的学者学习,我记得叫……博士,怎么会突然有了新的替代品?”

“不仅是能替代呢!”迪奥娜继续说,“愚人众派去蒙德的那个坏女人说,邪眼可以替代神之眼,效果一模一样,并且造价更加低廉,可以解决现在的资源匮乏问题,真正实现全民配备,彻底根断陨星症的蔓延。”

这样的好消息落在钟离的耳朵里听上去并不能令他开心,他是亲自参与了全程研究的人,故而知道其中的艰难险阻,哪怕是尚未涉政的小王子也已经开始怜爱子民,他自然希望能制造出最益民的装备,可神之眼已经算是最优选项。

至冬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造出第二个进化品吗?

钟离迟疑着停顿了一会儿,说:“那么,那个名叫‘邪眼’的东西,被温迪选择了吗?”

“当然没有呀!”迪奥娜忿忿地说,“巴巴托斯陛下说,他更愿意相信须弥和你,拒绝了愚人众的提议。”

“可是!这才不是重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迪奥娜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本以为愚人众被拒绝之后就会离开蒙德,毕竟陨星症肆虐横行,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的,谁知道那些家伙秘密地约谈了西风骑士团,跟琴团长说,陛下不体恤民心,怂恿骑士团联合起来,推陛下下台呢!”

钟离听到这里时眼皮一跳,他睁大了眼睛,继续听下去。

“幸好琴团长没有受坏家伙的蛊惑,还把这件事禀告了陛下,”迪奥娜补充道,“胡桃小姐说,这和璃月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在璃月发生的事,之前迪奥娜已经断断续续地给钟离说过。

“愚人众的公子,就是他!他自称是至冬的执行官,来璃月推崇邪眼。”迪奥娜说。

有了蒙德的前车之鉴,钟离无需把迪奥娜的话全部听完,已经能够拼凑出一个完全相同的故事版本。

至冬的愚人众向各国派发了执行官,推广来自至冬科技的邪眼,试图取代神之眼。

公子就是来到璃月的执行官,他一定向自己的父王提到了邪眼,却遭受了拒绝,随后没有达成目的的公子同样私下约谈了护卫军臣,与西风骑士团不一样的是,军臣选择了听信。

贪婪又阴险的军臣为了权利捕杀了王室的成员,把政坛的官员全都暗杀,连胡桃所说唯一脱逃的凝光也不知所踪。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呢?

钟离陷入了沉思,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攥紧,格外难以置信。

他知道至冬女皇,曾在分化礼上见到过前来庆贺的曼妙身姿,那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女性alpha,手腕相当强硬,能在七国鼎立的地球上占据最大的帝国国土,她所率领的愚人众军队是屈指可数的凶猛战队,每一个都和至冬的极寒一样冰冷。

怎么会突然在全球沦陷的病疫中趁虚而入,发动这样卑鄙的内乱……

轻薄的木门被“咚咚咚”敲响,十分急促,外头的男人在喊:“迪奥娜!交班了,该你上班了!”

迪奥娜拔高声音答应道:“来了来了!”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今天就说到这里啦!三天后再见。”

钟离心领神会,他点了点头,起身预备从窗口离开,道:“好,感谢你的情报。”

他乘坐学校专门接送的车回到了学校,恭敬的仆人服侍他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告诉他今日的晚餐菜品单,是要去现吃还是送到寝室。

钟离含糊地“嗯”着,吩咐让送到寝室,他享受着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的服务,想到了正被掩盖在军臣权利下的真相。

王室已经被血洗,他等同于上个朝代的遗子,如果这些点头哈腰的仆人知道了他的陨落,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忠心?

钟离很少会过度思考来自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他无暇去思考人心,他从小到大所储备的知识都是如何造福子民,将更加悠远绵长的福祉赐予璃月,他的双手要浸染来自加冕的圣水,接替新的、更加光明幸福的璃月。

而非像现在这样,低下头去理清处处黑暗的现实,试图找到一条用于自救的蜘蛛丝,瞻前顾后,忧愁在孤立无援的痛苦里。

他回到寝室用完了送上门的晚餐,看着残羹剩菜被推车带走,阿贾克斯还没有回来。

阿贾克斯和他提到过原因,对于无法陪伴钟离出门这件事,他抱着omega精瘦的腰忏悔了很久,无不失落地埋怨他的军臣父亲。

“快要临近毕业了,之后我就要正式成为一名璃月的护卫军员了,爸爸说需要检测我的成绩,确认我是不是达到了合格的入伍条件,钟离,再等一等,再过段时间,等毕业、等我们结婚,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阿贾克斯闷闷地埋在omega好闻的脖颈里承诺。

“等”与“时间”是他们近期谈及到的话题里最频繁出现的字眼,每一次说到它们,钟离都会神情恍惚地跟着一起默读。

再等一等、再多一点时间。

看得出来,阿贾克斯很着急,他急于把自己全部的爱意都倾倒给钟离,原本建立在情深意动上的情趣变成了负担,他们每一次的交合都急得像着了火,快要燃尽的火苗塞进冷却的灰堆里,烧得灰烬发疼。

钟离的敏感点生得浅,生殖腔却深,阿贾克斯的尺寸不容置疑,在beta中也算傲人,每每都可以撬开omega娇嫩的生殖腔,把精液填满用于生育的软腔里。

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团肉,仿佛要把见不得光的私密处放在展台上监控,要从这团肉里挖掘出答案,确信它能不能开出一朵未来的花。

要进入钟离的生殖腔,就要顶得极深,到了这时,钟离都是痛的,他的眼泪像决了堤,哭泣时也是隐忍的,一滴一滴数量清楚地从眼角滚落,此时经过洗涤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人类眼珠经受神之眼覆盖后的不同来。

钟离的眼睛是闪耀的黄金,是璃月财富的沉淀,是整个璃月最有价值的后代,即将成为新的璃月执政王,有了神之眼之后的眼睛失去了一些光芒,他的眼睛贬值成了石珀,依旧澄黄,不复价值。

他们平均每月都会去校医那里做一次体检,看看有没有怀孕,借口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检测是否存在潜在的陨星症症状。

其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被感染,会不会在第二天就会暴毙,但他们活下去的每一天,都要为受阻碍的婚姻争取时间。

时间、时间、时间。

钟离对这样的字眼逐渐产生应激反应,他对性爱的刻板印象变成了疼痛,依旧在爱人努力的坚持下被绷紧,走着这条可能的路。

其实在他的心里,他已经开始规划退路,有了第二方案。

如果他真的无法嫁给阿贾克斯,那么在毕业之后,军臣或许就要向阿贾克斯坦白这件事,他要被驱逐出璃月,或是和七星一样在途中被斩首、或是和他的父王母后一样,直接被抛入一个荒郊野岭的焚化炉,成为一把历史里微不足道的灰。

他曾在读政治的途中被阿贾克斯塞过小人书,那是一本武侠小说,讲述几千年前的璃月,里面提到了乱葬岗,所有无人问津的可怜人都会死在这里,无论好坏。

钟离恍惚地想,他是否也会拥有自己的乱葬岗,成为阿贾克斯背弃婚约后的孤魂野鬼?

他要往蒙德去,在毕业之前。

他所承诺给阿贾克斯的时间不能再多,因为军臣给他的时间更少,他们都是被时间驱赶着、不得不往前走、无法等待的亡命人。

到了深夜,满身疲惫的阿贾克斯才推开寝室的门走进来,钟离一直倚在床头看书,研究是否会存在比神之眼更加优异的方案。

“阿贾克斯?”钟离起身,他下床去接看上去劳累不堪的爱人,丝毫不介意风尘仆仆的外套会弄脏刚洗完澡的身体。

疲惫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挂在了香甜的omega身上,搂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好累啊、好累啊……”

钟离低着头任由他像个耸拉着耳朵的大型犬蹭来蹭去,用哄小孩的语气道:“怎么会这么累?不是说去护卫军队辖区接受体能检测了吗?”

“那些项目都超简单的,根本难不倒我,”阿贾克斯到了这样劳累的时刻还有力气提起语气炫耀,“但是我爸说今天太晚了,一定要我直接回家住,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过夜,当然要回来!所以才折腾到这么晚……”

钟离一时间接不上话了,他张了张嘴,意识到军臣已经开始阻挠他们的见面了,或许今天算阿贾克斯侥幸回来了,那么明天呢?后天呢?下一次呢?

他们没有时间啦。

“……快去洗洗休息吧。”

被阿贾克斯搂抱着站在门口停滞许久后,钟离侧头吻了吻爱人的耳根,轻声哄道。

阿贾克斯的心思和他身为顶级武人的身份相匹配,所有的技能都加点在了战斗上,唯独对钟离算得上无微不至的细心,可惜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挂着就能打盹的年轻人没能识别出钟离语气的失落,甚至还打着哈欠商量床事。

“今天真的很累了,过两天就是你的发情期了吧?听说那时候的受孕率会更高,那时候再做好不好?”

他用的是征询意见的口吻,钟离毫不怀疑,如果他表现出拒绝,阿贾克斯真的会逞强也要来一炮,但他实在不忍心,应答道:“当然可以,你快去洗澡吧,我等你睡觉。”

得到应允的毛绒大狗“嘿嘿”笑了两声,吧唧亲了钟离一口,松开怀抱去盥洗室洗漱。

钟离没有回到床上去,他披上风衣,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阿贾克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清淡的葱香味,并不像平时会吃到的丰盛餐点,反而有了一点平民家的烟火气息,引得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盥洗室冲到书桌前,看见桌上摆了新添的一个餐盘,上头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白气慢悠悠地蒸腾上来,熏得他气血翻涌,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被窝里的钟离。

钟离借着床头的台灯在看书,神色温柔又安宁。

“这、这是……哪里来的面?”阿贾克斯结结巴巴地问。

钟离侧目看他:“我煮的。”

“你煮的?”阿贾克斯先是大口地吞了唾沫,然后才用责备的语气絮叨:“你几乎没下过厨……!太危险了,万一烫到自己怎么办?这种事让仆人们去做不就好了?钟离!你可真是……”

他说不下去了,嘴巴一撇,感动得像是要掉眼泪。

钟离偏偏还要以平淡的语气补充他的用心:“……猜到你回来这么晚,一定没来得及吃晚饭,但是这个时间,他们大约都睡下了,我来做就好。”

阿贾克斯在他的话音里“哧溜”吸了一下鼻子,眼眶红红地看着钟离。

钟离书也不拿了,惊慌地就要起床:“你、你怎么了?不喜欢?”

“我一定要娶你!”

阿贾克斯大声地说,就和对天发誓一样,信誓旦旦地一字一顿:“如果能娶到你,我一定很幸福。”

钟离没忍住笑了,逗他似的问:“那如果娶不到呢?”

阿贾克斯严肃地反问:“为什么会娶不到?如果真的不能让你怀孕……你会嫁给别人吗?”

钟离摇了摇头,他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谈及他们的爱情:“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阿贾克斯也答:“那我就……除了你,我谁都不娶了。”

钟离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了,他哄道:“快吃吧,也许不是很好吃,希望可以给你填饱肚子。”

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小心翼翼,抱着一点小情侣之间奉上心意的羞赧,阿贾克斯捧着碗哼哧哼哧吸面,钟离的手艺确实算不上上乘,盐放得太少,汤过于清淡,但他吃得很满足,仿佛在啃食一颗炽热的心。

阿贾克斯连碗底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无暇顾及背后眼神黯淡的爱人,他一边吃一边暗暗发誓,如果钟离真的不能嫁给他,他就要做一辈子的护卫军臣,永远守卫在他的左右。

他不为璃月,只为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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