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21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8-02 20:23      字数:7166
妊娠6个多月的时候,钟离的身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阶段。

他看上去连勉力维持表面的平静都无法做到,脸色白得像至冬终年不化的雪,他的手指纵使是整日被捂在暖气十足的被窝里,依旧是冰凉的,他被肚子里源源不断与他争夺营养的胎儿冰冻起来,比至冬的雪山还要寒冷。

负责为钟离服务的医生三更半夜被踹开房门的愚人众士兵拎出来,连衣服都没套平整,一手提着松垮垮的裤腰一手提着药箱就被送到公子家里,哆哆嗦嗦地在公子的眼皮底下给已经疼痛到半昏厥状态的钟离急救。

在公子近似剜心般的目光下,医生一点情绪都不敢呈现在脸上,生怕被认定为无能被丢出去,他拉起床幔,营造出一圈相对封闭的医疗环境,在仆人们围绕的帮助下,给钟离外敷内用,送出门的血水逐渐稀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生殖腔的出血。

此时他的无菌手套上满是沾染的血浆,从床幔里钻出来,公子还在旁边的茶桌沙发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铺的方向。

医生一出来,他当即就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像是要兴师问罪。

因手上有血而不得不空举着手的医生险些双膝一软直接跪下来,他连忙点头哈腰地解释:“大人请放心,夫人已经没事了,胎儿也没有问题,只需要好好静养,一定可以平安无事地到分娩那天!”

公子听到这话眉头稍微松懈了一点,但他看上去对孩子的状况一点都不关心,只顾着问钟离的情况:“钟离怎么回事?”

医生低垂着头,生怕被责骂般:“是……是性生活过激导致的生殖腔外伤,导致出血的情况发生,建议临床上一定给予安胎治疗就好。”

公子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发表看法,这对医生来说度日如年,死死地低着头,仿佛要把脊椎骨弯折过去,他害怕极了,到了这种需要说谎的时候,他的害怕更上一层。

沉默的公子越过医生走到床边,他用指尖小心地撩开紧闭的床幔,探头去看安静的钟离,鹅黄暖色的床幔布料十分轻柔,在治疗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渍,斑斑点点的血印看了叫人心下惊悚。

钟离在昏迷状态下出了一身冷汗,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披散的长发紧紧粘连在身上,鬓角的发丝顺着发尖甚至可以滴落汗珠。

但他的神色看上去要舒缓不少,确确实实比刚开始疼痛欲绝的蹙眉要好得多,大抵是真的睡着而非昏厥。

长久的寂静后,公子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放下床幔,重新掩好,叹息般吩咐:“好好照顾他。”

这一夜医生注定没有睡眠的机会,他守在钟离的床边,门外还站着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仆人,而公子则在卧房配备的沙发卧了一晚上,明明隔壁就有空闲的卧房,如同城堡的别墅从来不缺休憩的地方。

公子在凌晨被无声的寂静惊醒,即使折腾了一晚上,他的睡眠稀少得要命,第一件事就是蹑手蹑脚地去床边看钟离。

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的医生正昏昏欲睡,连忙惊醒给公子让位,床幔掩护之下,钟离仍在昏睡,为了不移动他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被血渍浸透的床单被套都没有换,冷汗过了一夜已经干涸,钟离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污秽里。

没能看见钟离醒来,公子很失望,他压低声音再次吩咐医生好好照顾钟离,然后放轻步伐离开了卧房。

他要按时去处理属于他的公文和任务,平时的工作懈怠点倒没什么问题,但近期深渊对他们的工作视察很是严格,且有了新的任务目标,他代号为女士的同僚在蒙德的任务并不顺利,负责稻妻的散兵则直接失联,这让深渊十分不满,抓着唯一完成任务的公子多次压榨。

锁国的璃月让深渊无法再联系上,公子这段时间来往璃月与至冬,弄清楚邪眼在璃月的生产进程是否顺利,又帮忙安排新的深渊职员去蒙德充当卧底,推进邪眼在蒙德的接受程度,分身乏术。

钟离在公子离开的第二天醒来,他就像死了一回又重新活过来似的,醒了许久都还是只能躺在床褥上放空眼神发呆,让离去太久的知觉和思维能力慢慢回笼。

医生让仆人给他更换了新的床单被套,让沉浸在这里太久的血腥味逐渐散去,有叫人端来新鲜的水果盘和花瓶,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稀释因不能开窗而弥漫在卧房里的气味。

做完这一切,他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钟离做了简单的听诊,又测了测胎心,拉上新的床幔给他做了一次指检,确认生殖腔没有再继续出血。

钟离软绵绵地躺在鹅绒被褥里,任由医生和仆人摆弄他,半阖的眼眸看上去随时都会再次睡着。

“夫人。”医生低声呼唤他,他的身后站了两名端着羹汤的仆人。

“喝点补充能量的东西,慢慢就会有力气的。”

钟离被仆人们垫着靠枕一点点扶起来,这时候才有了点活过来的样子,苍白如纸的脸上重新有了人类鲜活的神色,眉头也随之蹙起来。

他的视线先落到了被褥下仍旧隆起的肚子,触电似的扫开,在吞咽的间隙用微哑的嗓音问:“他还好吗?”

医生视线一掠身边的仆人,心虚地低声答:“……没什么太大问题。”

然而这点心虚躲不过钟离的眼睛,他看上去虚弱地连吞咽一口切好的肋排肉都是负担,他的眼睛依旧精明,像把细心刻写在骨髓里,不受神经控制。

他示意自己吃饱了,喝了两口红枣枸杞水漱口,然后让仆人们都出去。

卧房门被关上时,偌大的空间只剩下钟离和面前的医生,全程低着头的医生这才抬起头来,额上已经满是冷汗,惶恐极了。

“夫人……恕我之前说了一点谎言,但我只是想活下去,”医生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假如您的真实身体状况如果被公子大人知道,我一定会被弄瞎眼睛丢出去,我不想死,夫人,所以我向大人说了谎。”

“求夫人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想死……我已经尽力了夫人……”

他愈说愈激动,语调到了最后哽咽起来,拉出有些滑稽的哭腔,钟离借由靠枕的支撑稍稍坐得更正些,好让自己有与他人交谈的基本礼貌仪态。

“慢慢说,”钟离的音调仍旧因虚弱而低哑,但口齿清晰又温柔,“我的真实情况如何?”

医生如实回答:“夫人这是第一胎,生殖腔发育并不完善,又多次因外伤和精神刺激,早就有滑胎的症状,只不过一直被药物吊着,所以还算勉强,但在这种情况下您体内的信息素水平已经完全紊乱,孕激素不足,造成生殖腔平滑肌收缩,引起孕囊与生殖腔壁之间剥离,导致生殖腔出血。”

他极快地说了一堆医学知识,倒豆子一般滚了一地,生怕说慢一点死罪就落在头上,钟离的精神力量尚未让他以往常的状态处理这些信息,思考了许久才道:“如此说来,我已经不宜再作孕育了是吗?”

医生唯唯诺诺地说:“……是、是的,按照这种状态继续妊娠,即使有幸撑到生产,也会出现胎儿早夭或产时母体大出血,从医学角度来建议,夫人得放弃这一胎……”

说到这里,医生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钟离的脸色一眼,赶紧补充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夫人养好身体,您还年轻,想再怀孕只是时间问题!”

钟离没有对他的话作回应,他看上去在这样短暂的对话里耗尽了力气,疲惫地合上眼睛,低声说:“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不会牵扯上你,安心履行本职工作即可。”

医生尚且不明白钟离所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但到了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只能是相信夫人,从他开始欺骗公子病情的那时候起,他就把命押在了钟离的手里,他知晓夫人的温厚,才敢做此一赌。

钟离在之后的几天断断续续仍有少量的出血情况,好在他并没有下床走动,不用弄脏本就定制繁琐的衣物,更换床单即可,而公子又一次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许久。

他问过管家,得到的回答是出差处理政务,让钟离安心养胎,不用担心太多。

原本这样好的机会钟离应该可以出去看看魈和夜兰的情况如何,但他们没有联系方式,自己也因为身体虚弱出不了门,只能在近似煎熬的一天一天平躺休养中度过,他看不习惯至冬出版的书,也能在极端空虚的情况下硬着头皮看进去两本。

他分明离开璃月王宫一个国度的距离,却好像再一次生活在了王宫里一样,受规矩和身份约束,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有太多无法去做的事,可他明明已经脱离了王室的管教,是什么让他感觉更加拘束?

钟离将手中神游翻过去几页的书放在腹上,他在墙壁上被悬挂的相框里恍惚地看见同一个轮廓,面容是如此熟悉,似乎常常可见,又遥不可及,令他日思夜想。

是了,当他在被拘泥管控的王宫内时,他有阿贾克斯陪伴在身旁,所以这一切的拘束成了辅佐他爱意萌发的臂膀,并没有让十八年的时光那般难熬。

但当他孤身匍匐在至冬时,他就要被寂寥的寒冬冻伤,孤立无援的绝望才是至冬帝国最寒冷的坚冰。

时到如今,他也无暇去责怪未能如约的恋人,他知道阿贾克斯一定被军臣拘禁,否则他肯定会回去见自己,但时过境迁,现在的阿贾克斯是否已经自由、又是否还会惦念早就不知去向的他?

“咯噔”一声锁响,相框里朦胧浮现的容貌与白门打开后走进的面容相重叠,深邃的蓝和鬼魅的紫在一瞬间融合,勾勒出相差无异的下颚线,钟离失神地愣了一刹,才被逐渐走近的身形压回了神智。

“我来晚了,”公子急匆匆地闯到他的床边,蓬勃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把虚弱的omega紧紧包裹住,“这种时候你应该很需要信息素,我本该早点回来的,但至冬宫的工作不容抗拒,钟离,你还好吗?”

钟离还没有从方才的恍惚中完全回神,他垂下视线看见自己的手被合进黑色的手套中,还带着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寒意。

他忽然问:“……你去了哪里?”

公子从善如流地答:“为至冬宫处理一些政事,怎么了?”

钟离没有立刻接话,他就继续笑眯眯地哄:“怪我没有早点回来陪你吗?好吧我承认这确实是我的错,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可以,忙完这一阵我不会再离开了,只待在你身边,都听你的,好不好?”

公子大约是从小就浸染在官僚场合下摸爬打滚长大的坯子,倘若不笑,脸色看上去就令人不寒而栗,分明面容轮廓都和阿贾克斯是一样的青年,带着稚气未脱的少年感,却生硬极了,哪怕笑起来,也是无端狡黠,让人觉得不真实。

钟离抿了抿唇,他说:“璃月锁国了。”

闻言,公子脸上的笑意微僵,但很快又吊上来,他的嗓音倒是诚实地冷下来了:“嗯,已经是一月前的事了,怕你知道会影响孕期心情,所以才一直压着没有告诉你。”

说罢,他的手将钟离的手攥得更紧,看上去是个贴心的完美丈夫:“是谁告诉你的?我得狠狠惩罚他们,下次不许再听那些家伙的话了,万一因此导致你的孕期健康紊乱,那简直不可饶恕。”

这个问题竟叫钟离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搪塞地说:“无人通知我,是我在至冬街上随处听到的。”

公子自然是不相信这个回答的,在他的封地几乎是切断了对外的联系,能给钟离用于联络外界的方式少之又少,几近软禁,而璃月闭关锁国并没有对其他帝国大张旗鼓地递送消息,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就在这样信息贫瘠到非他贴身的愚人众士兵都不一定知道的情况下,钟离居然能知道,这证明他还有一些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方式,他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可能用的手腕并不逊色于他。

看来离完全了解钟离还远着呢,他变得越来越迷人,令公子越陷越深。

深到他自己都已经忘却了本意,只恨不得要爱上他。

“那这段时间就暂时先不要出门了,好好养身体,等孩子落地,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公子俯身下来吻他,并没有深究。

钟离应允了这个说法,一方面他确实虚弱地连起床都成了负担,下地走两步沉重的腹部就坠得像要开膛破肚,生殖腔胀着疼,根本无法再出门;另一方面,他在无私与利己之间懂得平衡,他并不想为了这个小混球就拖垮自己的身体。

他的性命就算要丢也应该奉献给璃月,而不是给情爱意外的麻烦夺去。

按照医生的嘱咐,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服用药物调理,除去卧床休息便是少量的活动,还得在仆人和医生的双重监护下完成,公子一开始也想时时刻刻都守在钟离身边,但医生说过量的信息素反而会刺激到他,只好作罢。

别墅的楼梯在他卧床休息的时候全都被铺上了毛绒的地毯,一层不落地覆盖,连扶手都包裹上了一层软垫,生怕钟离外出时磕到,铺张浪费得连自小在王宫成长的小王子都觉得不妥,更何况这还是一餐难求的末日时代,外头的平民像在闹饥荒。

公子可顾不得这些,仿佛为钟离铺张浪费是一种令他愉悦的游戏,是仅存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给钟离准备的都是最优质的食材,乃至一天为了防止他吃腻,就得熬好几种不同的骨汤,最底层的厨房区整日都忙得开不了门,最后呈现到钟离手里的只有一小碗浓郁的汤。

如此休养了小半个月,钟离终于可以照常上下楼走动,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同样的,飞速汲取营养成长的胎儿连专门定制的宽松款风衣外套都无法再遮住,家中所有仆人的眼睛都盯在这团肚皮上看,生怕在自己的面前出了意外,等待他们的就是死刑。

钟离在雪势渐小的天气选择了出门,说是出门,其实也仅仅是在被圈进别墅住宅区的栅栏花园里散步,医生说长期待在封闭的暖气环境下也会产生副作用,这样的提议自然就被公子同意了。

他并不喜欢被毕恭毕敬的仆人们一前一后搀扶着走路的感觉,故而只携带了贴身的一个beta仆人,慢慢在旋转喷泉四周的花坛走动。

花坛里多半种植的都是凌霄花,能在这样终日寒冷的气候下生长的大多都是这种花,攀附着花坛结冰的大理石台往外生长枝叶,又被修剪的园丁剪断,生嫩地挂在边上。

钟离顺着花瓣形态的花坛边缘走,听见铁栅栏被打开的吱嘎声响,抬头看见一辆同样上标着愚人众执行官徽章的军车行驶了进来,但那样的标志和他平日所见的吞天之鲸完全不同,大约是另一位执行官。

他怀着困惑站在了花坛边打量,车上下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女性,美艳优雅。

女人显然也看见了就在一个花坛之隔的钟离,她用手指抚过网纱礼帽的宽大帽檐,让自己的视线更好地垂落在这个孕态明显的omega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用丈量物品价值的视线问:“你是什么人?”

钟离不卑不亢地答:“在下是执行官公子的妻子。”

“哦——?”女人用拉长上瘾的音调表示自己的诧异,还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满是不屑,“没想到他也会有兴趣娶个omega,真罕见,好了,也没你什么事,说说公子去哪儿了,我有事找他,我的时间很宝贵,马上还要回蒙德。”

她提到“蒙德”这个词,钟离心弦一动,敏感地问:“敢问您是蒙德的……?”

女人一脸“你连我都不认识”的鄙夷,但钟离近似愚蠢的提问也让她产生了怀疑,更加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像本地人。”

钟离斟酌着回答:“我是璃月人。”

女人的神色一紧:“那这事你脱不了怀疑,跟我一起去见公子吧,他在哪?”

钟离启步让身边的仆人先行去汇报公子,然后慢慢地领着女人往别墅的楼梯上走:“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以和您一起去见公子,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您的身份。”

他顺从的行径很容易让人降低防备,且又叠加了怀孕和omega的条件,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样一个温和又漂亮的璃月人可以任意拿捏,不必担心。

“记好了,我是愚人众第八席执行官‘女士’。”

女士回过身让送她的军车去停车场等候,然后踩着纤细的高跟鞋,跟着钟离缓慢的步伐往别墅大门走,尖细的鞋跟踩碎脆弱的冰片,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如何在这样滑溜的大理石台阶上靠高跟鞋保持平衡的。

“蒙德”与“愚人众执行官”联系起来之后,钟离快速地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性,她是愚人众派去蒙德推崇邪眼的那个执行官,因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而特地回来找公子,那么这件事应该非常值得她亲自跑这一趟。

钟离冥冥之中感觉,这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在他的建议下,夜兰应该在安顿好魈后就去蒙德。

所以钟离一边走一边温吞地问,循循善诱:“请容我询问女士小姐,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需要您从蒙德亲自回来?”

他的语气甚是谦卑,让女士十足受用,她冷笑着说:“这事还得问问你们璃月,说什么闭关锁国,到最后还要跑出来两个叛逃者,去蒙德求援,怎么,璃月已经腐败到了这种地步,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筹谋推翻统治了?”

钟离一时间听得糊涂,好半天才从女士的角度捋清了她的意思。

一定是夜兰他们前去蒙德的事被女士发现了,可夜兰那样看上去就和凝光一脉相承的精明干练,做事也应该滴水不漏,在璃月行政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岩上茶室的真正用途,怎么会一去蒙德被女士发现?

这其中一定牵扯更多的暗线,钟离当即就有了定论,他附和着说:“那便是璃月的过错,给您在蒙德的工作添了麻烦,幸亏有您抓到这样的叛逃者,您此次前来找公子是为了商量处置吗?”

女士冷哼一声:“不,我可没那本事抓到他们,只不过这件事牵扯到他的责任,需要靠他肃清蛀虫,那些家伙向西风骑士团提到了他们在至冬的困境,所以他们一定躲在至冬,还有在至冬的同伙——”

说到这里,她拉长音瞥了钟离一眼,说:“既然你是璃月人,你也有嫌疑,别想撇清关系。”

钟离瞬间抓到了这段话的重点,他并没有担忧自己被怀疑,而是注意到她的言辞。

西风骑士团,那是捍卫蒙德安邦、服役于蒙德君王的军事力量,她是从这里得到了夜兰等人的消息,也就是说,西风骑士团里有愚人众的卧底或者眼线。

如果从内部开始侵蚀,那么蒙德也许很快就会被骑士团倒戈,和璃月是一个下场。

这太危险了,他得赶快告诉温迪。

他们边走边说,跨上又一节光滑的台阶。

“请留步。”钟离在她的身后停下了脚步,看上去因为怀孕的身体不便而不得不休憩,女士不耐烦地回头看他,拢了拢下滑的貂皮坎肩,等他说下文。

钟离很认真地问:“所以您要去向公子揭发此事,让他扫除这些人,并寻找这些叛逃者的根据地吗?”

女士觉得他认真得有些古怪,惯性使然点了头,上头轻薄的网纱轻晃:“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钟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金箔色的瞳孔倏然一沉。

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当即成形的计划,看起来愚人众的这些执行官在邪眼蔓延的任务中很是团结一致,不容许任何差错和可能的变量出现,魈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是他亲眼所见。

那么,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断连、乃至挑拨离间,就用他们侵蚀西风骑士团一样的方法,瓦解愚人众。

也许他不能阻止女士向公子开口提到他与夜兰筹谋的事,但他有方法让公子不会听女士与他好好谈论这事,他们要立刻反目成仇,不再合作。

他们相顾无言,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呼啸,细碎的雪片下坠,很快就濡染上了睫毛,女士有些着急地皱眉:“可别耽误我的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离没有回答她,就在他们相隔不足两节台阶的地方,她看见这个明明因怀孕而腹部臃肿、身形却依旧瘦削的omega往后退了一步,可他退下去的那一步并没有稳稳地踩在石阶面上,而是交错地落下。

旋即他的身躯就悬空起来,有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压得他闭上了眼。

女士哑然失声,捂嘴尖叫,因为她看见钟离像一片在大雪里蓦然振翅飞出去的白鸽,无法承载风雪之重,顺着无尽台阶沉重地落回地面,铺开一朵血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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