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25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8-14 20:07      字数:7404
钟离的死讯传到璃月已经是一年多之后的事了,随之而去的还有曾经在宣布时震惊了所有帝国的邪眼阴谋论。

邪眼的事情是连撰写历史里程碑的主笔都无法准确描述的恶性事件,只能以璃月帝国如人间炼狱的动乱来了解一二,几乎所有领到了邪眼的璃月子民都陷入了暴乱中。

他们纵火游行,凭民事武装力量向王宫和千岩军发起动乱,讨伐谋害他们的执政王,要他下台要他偿命,一时间璃月的秩序全线崩盘,彻底称之为散沙一盘,直观可见的景象要比一切书写都来得有力、也更震撼人心。

阿贾克斯的父亲如愿在与他沆瀣一气的政员推崇下登上了执政王之位——所有和他不成一派的前朝官员早就被他诛杀,这是不容置喙的既定王位。

璃月的百姓们对此也并无异议,他们正沉浸在免费的邪眼发放福利中,以为这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新王,在王室覆灭时前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得益于早有预谋的闭关锁国,信号塔被关闭,城墙被重兵把守,彻底杜绝了一切接收到外界信息途径,邪眼才能向在密封水缸里滴入的墨汁一样顺利渲染,畅通无阻,彻底污染了这片曾经屹立千年的帝国。

其实邪眼的不正常早就有所端倪,陨星症公布之后,有许多居民就有意识地躲藏起来,杜绝与外界的联系,按理说他们应当是陨星症感染风险最低的群体,但就是生活在偏远地区的璃月人在佩戴上由千岩军分发到手的邪眼后,也开始出现死亡病例。

可怜的平民们无法知道缘由,只能将其归结于陨星症正常的病发,丝毫没有怀疑到邪眼的头上,因为它们来自于执政王的派发。

璃月执政王历代慈爱,与子民有着深厚的信任与情谊,这样的信任源于代代口口相传,没有人会意识到这正是灾难的推波助澜。

当王位根基稳固,邪眼已经在璃月大地系统地运作流传起来,璃月终于解除了锁国令。

讯息流通正常的当天,已经成为执政王的军臣就接收到了来自至冬的悼念信,上头以相当惋惜的口吻阐述了嫁去至冬的璃月王子是如何遭遇意外在雪崩中丧生,钟离拥有一场相当宏伟的葬礼,所有现存的至冬政员都参与了这场葬礼,以至冬的最高礼数下葬。

这个结果让执政王相当满意,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威胁的家伙终于拔除,璃月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终于没什么好怕的了。

钟离的死不仅是对他提心吊胆的慰藉,更是驱除他与独子之间隔阂的良药,以病毒隔离为借口禁闭了近两年的阿贾克斯至今还被锁在王宫的高塔之中,这期间他们的父子关系急剧恶化,固执要见钟离的阿贾克斯没有再和他的父亲说过一句话。

现在好了,钟离已经死了。

无论阿贾克斯再闹什么别扭,固执地和他犟什么脾气,都不会再有后患,随便他闹好了,把钟离移情别恋却突发意外身亡的讯息告诉他,足以浇灭他的所有火气。

反正,钟离已经死了。

死人是活不过来的,阿贾克斯所有的脾气和不甘都会慢慢和钟离的死一样沉寂下去,成为棺材里的过去。

在侍女的引路下,执政王顺着王宫最偏殿的孤楼往上走,这是一栋与其他碧瓦金砖的建筑格格不入的高塔式建筑,被包围在其他宫殿中,孤零零地伫立,像格格不入的异类,孤立无援。

这栋楼里几乎都是omega和beta侍女,把守的男性也是罕见的omega士兵,这都是执政王的安排,试图用更加温婉似水的伴侣来吸引阿贾克斯的注意,让他转移对钟离的兴趣,尽早找到新欢。

但自幼懂事的阿贾克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犟过,一意孤行地和他的父亲无声对抗。

今天执政王的心情明显好得很,他命人打开了最里间的铁栅栏门,跨入阿贾克斯的房间,不再和他隔着栅栏如探监般见面。

被关在一间高楼里长达两年之久的青年因为无法接受太阳光的照射,肤色已经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身为亲父的执政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对于王权的掌握更甚一筹,除非得到阿贾克斯的低头顺服,否则他将永远无法离开这栋高楼。

时过境迁,这样的拘束终于到了头。

执政王进去的时候,阿贾克斯正伏在桌案前忙碌,窗户同样被加了铁栅栏,投进来的光线也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奢侈地落在桌面上,只能照到他细致穿针引线的手。

阿贾克斯对父亲的造访充耳不闻,执政王走到他的背后,看见他正忙着给一条破烂泛旧的红围巾缝补,一个大男人忙这种针线活到底还是生疏的,指腹上肉眼可见地有着针孔。

然而这是夏天,怎么会有人在夏天需要戴围巾呢?

执政王伸出他粗糙的手掌,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抚摸儿子的头,却被阿贾克斯嫌恶地躲开。

“不要碰我。”阿贾克斯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从嗓子里挤出他的警告。

执政王对此习以为常,从他试图悄悄从王宫溜走去见钟离被当场抓获起,他的性情大变,对自己的态度就成了这般模样。

“至冬帝国给我传来一份简讯,我觉得你也有必要看一看。”执政王如此说着,把手中印着至冬王室徽章的信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阿贾克斯厌恶地一掌把这份纸从桌上推了出去,磕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执政王笑起来,像个给儿子准备惊喜的父亲,在他的耳畔轻声提示:“和钟离有关。”

迟疑过后,阿贾克斯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弯腰捡起了这封信,在执政王早有预料的视线下,青年棱角分明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明明只有几行字的信,他却像读了一本三寸厚的文书一般,反复阅读了许久都没有把头抬起来。

“怎么样?乖儿子,你看,我就说了,我这是在保护你。”执政王循循善诱地说,他再一次把手掌搭在阿贾克斯的肩上,抚慰他因为惊惧而发抖的肩膀,这一次,阿贾克斯没有躲开他的手掌。

“陨星症太危险了,爸爸当然是想保护你,死亡率一直在上涨,如果不是我的保护,你可能也会感染,如果你死了,爸爸该多伤心啊。”执政王声泪俱下地描述,“爸爸一直都知道你惦记王子,也是怕你伤心,才没有告诉你真相。”

“王子他啊,早就在前执政王积劳成疾去世的时候和来自至冬的执行官私定终身了,执行官回至冬的时候他也跟着出嫁,置璃月于不顾,这样不忠不义的事实在有辱王室,爸爸才为了你和璃月着想,一直瞒到现在……”

他轻拍阿贾克斯的肩膀,尽量让自己像个慈祥的父亲:“阿贾克斯,你一定会理解爸爸的,是吗?”

在一阵像啜泣般的颤抖后,阿贾克斯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双目里满是血丝,被神之眼覆盖过一层后更显深邃的蓝色眼珠瞳孔散大,黑得反射不出原本色彩,只有涨得像是火药引线一般随时都要爆炸的血丝流动在眼珠表面,证实这是一双活着的眼睛。

“钟离死了,是吗?爸爸?”他用哽咽到近似哑巴的气音询问,几乎听不出他的本音。

“是的,阿贾克斯,我也很遗憾,虽然他背弃了璃月,但他好歹也是曾经的王子,我会好好向子民们宣告他的丧事的。”执政王怜爱地看向他唯一的儿子,眼底闪烁的却不是悲痛,而是得逞的精光。

阿贾克斯充血的眼珠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父亲,盯得他头皮发麻,马上就要奔涌出收不住的泪水,嚎啕大哭一顿似的。

他们对视了许久,执政王的手掌爱抚着爱子的脊背,一下两下三下。

皮肤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摩擦在他的大脑皮层上似的,血肉模糊,擦得他眼珠生疼。

最终,阿贾克斯一滴泪都没有落下来,通红的眼珠还是安静地待在苍白的眼眶里,他的嗓子倒是清朗了不少,沙哑着反复念。

“死了好,死了好,”阿贾克斯收回和父亲对视的视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陈述,“他背叛了我们的婚约,他竟然爱上别人,死了才好。”

他的话没有悲恸欲绝的情绪波动,句句是无情刀,割裂他在这两年固执和钟离维持的情意。

这话落在执政王的耳朵里简直比登王时宣读的祝词还要悦耳,但还是心存一点疑虑,毕竟在这之前,阿贾克斯为了钟离能和他死犟这么久,很难相信在一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阿贾克斯,”执政王试探着说,“你真的觉得钟离他……”

“闭嘴!!!”

坐在软塌上的阿贾克斯突然暴跳如雷,他猛然站起身来,把身前的木桌都掀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上面零碎的缝纫道具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如斗牛般杀红了眼的青年半弓着脊背,一声一声地喘着粗气,不顾礼仪地疯狂嘶吼。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他的名字,不准再提!!!”

阿贾克斯尖叫,太久没有过交谈的嗓子一时间承受不了这样高分贝的声线,断了弦似的,嘶哑难听。

执政王也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想要安抚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眼底的笑意愈发不受控制地明显。

暴怒中的青年一眼看见从桌上滚到地上、摊在脚边的红围巾,陈旧的围巾布料松散,才被缝补到一半,尖锐的针还挂在上面。

然而盛怒之下的人才顾不得这么多,阿贾克斯看见这团红色的瞬间更像一头真正的、被激怒的斗牛,冲上去一把捡起这条围巾,“刺啦”徒手撕成两节。

这还不够解气,他把断线纷飞的围巾扔在地上,一脚一脚地踩,大口大口地喘气,银针捅破了手掌也不管不顾,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面上。

“好了、好了,他已经死了,别生气了,乖乖。”

执政王一把上去搂住了自己的儿子,握住他滴血的手掌,焦急地擦拭,抚平他苍白皮肤下暴起的青筋,放心地顺水推舟。

“这件事就过去了,不要再管他了,好吗?阿贾克斯,你乖乖听爸爸的话,璃月已经是爸爸的了,很快就能传到你的手里,你听话,要听爸爸的话。”

埋在他怀里的阿贾克斯重重地点了点头,执政王揽着他重归于好的儿子跨出了这扇囚禁他近两年的门,彻底了结了他的心腹大患。

在执政王的安排下,阿贾克斯很快就继任了新的军臣之位,和他的父亲一手掌握兵权一手掌握朝政,将璃月牢牢把握在手中。

可惜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陨星症死亡的病人并没有随着邪眼的普及减少,反而变本加厉,这使得本就在爆发初期岌岌可危的医疗单位超负荷运作,医生们叫苦不迭,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种帝国医疗单位崩溃的时候,从民间传出的流言四起,说邪眼是阴谋造物,里面含有陨星症病毒,佩戴的人都得死。

一开始只是口耳相传的谣言,后来当人们意识到邪眼分发下来后身边死亡的人数不减反增,再加上信息流通恢复后,有不信邪的璃月人外出寻访,这件事才慢慢坐实下来。

他们所信赖的执政王竟然才是想要杀死他们的主谋,这样的民愤一旦点燃起来,就立刻变成了武装力量。

大部分发起讨伐的都是邪眼的佩戴者,他们早就被定下了死刑,也就无所畏惧,只需要在临死前挥发他们最后的怒意。

如果连死亡都无所畏惧,就丧失了军队拦截的意义,千岩军震慑不了这些曾经淳朴的百姓,他们发疯发狂,在王宫外纵火放烟,试图翻越高高宫墙爬进王宫里,要索执政王的命。

焦头烂额的执政王试图找到这一切的起因,他在璃月的权利刚才有个框架,不能毁于一旦,他向至冬的公子发送求助讯息,得到的回答是有心无力。

公子并没有说谎,重新启用的信号塔接收到了这样的国际大事,蒙德的君王巴巴托斯向驻扎在须弥的陨星症研究联合国际小组发送了一份详细专业的邪眼研究报告,里面毫无保留地揭露了邪眼中的病毒成分。

顿时,所有的帝国目光都指向了至冬,至冬曾向各个帝国都派遣了执行官外交,试图推广邪眼,现在,至冬的用心昭然若揭。

联合国际小组的组员前去至冬质问调查,得到的回答是工业造物失误,不小心让模具接触了陨星症病毒。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足以抚平民愤,但它足够冠冕堂皇,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至冬是有心的。

没有证据的恶意,统称为意外,它只能是“意外”。

联合国际小组取消了至冬学者博士的研究权利,将他赶回了至冬,邪眼在各个帝国的流通被明令禁止,统一销毁,至冬在陨星症中的闹剧中也逐渐沉寂下去,不再有动作。

得不到帮助的执政王转而试图武力镇压暴民,但这样无异于招供的行径更加激怒群众,曾经金碧辉煌的古式建筑在接连通天的大火下被毁得黑如焦炭,脆弱地不堪一击,随时可以被推倒。

忠心耿耿把守王宫的千岩军也获得了这样的消息,他们作为第一批接受邪眼的王宫中人,被戕害却还被蒙骗,竟然在为毒杀自己的凶手守卫。

没有了保卫的士兵,再高的宫墙倒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筹莫展的执政王只能孤身一人坐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他的身侧再无奉承侍奉的人,在登基初期臣服于他的臣子早在事发之时就逃之夭夭,生怕死在王宫不知哪一日崩塌的群怒里。

在八月盛夏也凄清冰冷的王宫政殿像是埋葬欲望的陵墓,所有才能与慈心不匹配却妄想谋求王位的贪婪之人都会自掘坟墓。

阿贾克斯从烈阳走进政殿里,他许久没有接触阳光,即使是烈日当头,他也并没有感觉炎热,他享受这样久违的阳光。

阴冷的政殿很快让他炙热的体温重新冷却下来,坐在王座上的执政王欣慰地和他打招呼。

“阿贾克斯,幸好还有你,”德不配位的执政王无法解决眼下的难题,但好歹还有儿子陪在身边,他絮絮叨叨地说,“我的乖儿子,幸好还有你,过来,到爸爸这儿来。”

阿贾克斯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王座上,和招呼他的父亲面面相对。

纵使他在来这一趟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或者说,早在这一切发展到这种地步前,在两年前、在更早以前,他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后,到了现在,他面对自幼丧母后就一手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亲时,还是会觉得腰后别的手枪有些沉重。

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没有人想走到这一步,他始终不明白权利有多大的吸引力,可以让曾经在他眼中宽厚尽责的父亲变成了现在这样恶毒的嘴脸。

“这事可真难办,政场果然和战场的差别还是有点大,我还以为我能胜任呢,”执政王并没有发现爱子的脸色并不正常,还在自言自语,袒露他的谋划,“不过没有关系,还有你,阿贾克斯。”

他掀起眼皮,像找到了新的出路:“对、对,还有你,阿贾克斯,王室现在没有更多的人选了,璃月乱成这样,需要有人能领导,这个人可以不是我,但还有你,王位最终还是在我们手里,阿贾克斯,我的乖儿子,还有你!”

“我可以退位,顺理成章地送你上位,都没关系,阿贾克斯,还有你!”

阿贾克斯看着他的父亲精神错乱般复述,忍不住出声打断:“够了,爸爸。”

执政王抬头看向他的儿子,似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被困于高塔中的青年就长丰满了萎靡的羽翼,站在他的面前时竟也能投下一片阴影,具有一定的压迫感。

“你知道璃月国内的流言是从哪里开始的吗?”阿贾克斯问。

执政王不解地和他对视,甚至以为他的儿子是在拯救他,惊喜地说:“你替我解决了这样的问题吗?你找到源头了?”

“是我。”他说。

在执政王逐渐转变为惊恐的目光下,阿贾克斯一句一句地陈述:“是我在我和钟离的宿舍里找到了陨星症的报告,是我散布了城内的流言。”

“你怎么能这么做!阿贾克斯!”他的父亲尖叫起来,激动地浑身的壮硕肥肉都在颤抖,“你知道你毁了什么吗!你毁掉的是你自己的前程!你本来可以继承我的王位,成为整个璃月帝国的新执政王!”

“而我不需要这些!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这些!”阿贾克斯的嗓音也随之拔高,他奋力反驳道,“我从始至终只想娶钟离而已!”

“钟离已经死了!”掌控欲强到变态的执政王无法容忍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他嘶吼,粗壮的男声砸在整个空荡荡的政殿里,久久回响。

“钟离”像是一个洪流的闸,开启一道不可僭越的阀门,冲破隐忍数年的痛楚与愤怒,阿贾克斯像是被燎到皮毛的狼,浑身战栗起来,攥紧的拳头发着抖。

“是吗,”他怒不可遏地反问,“是吗?那他为什么会去至冬,你心里最清楚!”

“阿贾克斯,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是你爸!是他背叛了你,他和至冬的执行官跑了!”执政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指着阿贾克斯的鼻尖痛骂。

阿贾克斯哽咽了一下,他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试图从这场尖叫到脑仁嗡嗡作响的争吵中脱身,回归更加理智的争辩。

“前执政王、钟离的父亲,他是怎么死的?”阿贾克斯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他问。

这样揭开过往真相的问题让执政王哑口无言,他想要重复之前使用过千百遍的谎言、欺骗整个璃月的谎言,但是他知道,他的儿子聪颖无比,既然他能问出来,恐怕心中已有定论。

当务之急,他不能再和唯一的血亲发生内讧,他们需要共同面对来自璃月群众的危机。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阿贾克斯,你现在只需要听爸爸的话,等着合适的时机继承王位就好,以后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再谈。”执政王又恢复了慈爱父亲的嘴脸,试图平复即将被撕破脸皮的过往。

“回答我!”

阿贾克斯没有吃这一套,他充耳不闻,咬牙切齿地逼问。

执政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阿贾克斯的怒吼,而是他手中拔出来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竟然毫不犹豫地指向他的亲生父亲。

“阿贾克斯,你居然想杀你的爸爸?你简直离经叛道……!你简直、你简直罔顾人伦!”

“回答我。”阿贾克斯再一次重复。

他的眼睛在阴冷的政殿里也是漆黑的,汪洋的大海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湛蓝,所有妄图征服海域的人都该早有觉悟。

“是我、是我联合至冬的执行官……一起用计……”似乎意识到阿贾克斯并没有在开玩笑,畏畏缩缩的执政王颤抖着嗓音往后退,他结结巴巴地说,末了又补充上,“这都是为了你好,阿贾克斯,如果我没有推他下台,你怎么会有登上王位的机会!”

面色冰冷的青年似乎早有预料,他悲恸地闭了闭眼,没有给予回应,像是在走一条不归路,毅然决然地继续问下去,将已经结痂的伤口整个撕开,鲜血淋漓。

“邪眼,”阿贾克斯说,“邪眼在璃月的推广,你是知道的吗?”

“是……是,但没有知道那么多,我只知道是个劣质产品,但我不知道里面有病毒,我没想害死那么多人,我也是无辜的呀!你连你的爸爸都不相信吗?”

但那都是活生生的、璃月的子民,钟离曾经万般牵挂想要拯救的子民。

阿贾克斯想要反驳,但他的嗓子被哽住了,他无法辩驳,只能继续问下去。

“最后一件。”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脸色愈发平静下来,冷静得不像话,居然可以口齿清楚地问出口,他原以为到了这种时候,他会像发了狂一样扑上去揪住自己父亲的衣领。

“钟离的事,”阿贾克斯问,“他真的死了吗?”

“真的死了,”执政王发着抖的嗓音击碎他最后的期待,“信件真是至冬那里发过来的,我没有伪造这个的必要,阿贾克斯,我的乖儿子,爸爸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们把枪放下,好好聊聊这件事,可以吗?”

阿贾克斯没有搭理他,他继续问:“那么,他去至冬的事、他爱上执行官的事,是真的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他们都知道,这触及到了他们之间的底线,倘若坦白这一切,阿贾克斯将会恨他一辈子,而他手中的枪说不定也会真的扣下扳机。

他们之间沉默越久,阿贾克斯就越是明白真相,所以他含着哭腔催促:“你说啊!”

“……不是的,他不是自愿的,”他的父亲吞吞吐吐地说,“是那个执行官看上了他,我就顺水推舟把钟离送给他了。”

阿贾克斯脸上的平静像是一块老城墙上剥落的墙皮,四分五裂地往下坠落,碎得稀烂,崩溃得无法言喻,甚至不像个正常人能表现出来的表情。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的父亲撞上了王座背后的巨大明镜,这是被誉为“明鉴镜”的自省之物,寓意在于让王座上的王时刻自律,晃动的镜面倒影出壮硕颤抖的后背,也倒影出悲愤欲绝的青年。

“我恨你。”阿贾克斯喃喃地说,他的目光涣散,像是在看面前惊恐的父亲,也像是在看镜中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恨死你了!”

他迸发出一声如弦绷断的尖叫,手中的枪打穿了父亲的头颅,旋即颤抖着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打穿了自己的颅骨,两股喷溅的鲜血泼洒在王座之上,粘稠地顺着镜面缓缓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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