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36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10-02 17:21      字数:5399
达达利亚骗了他。

阿扎尔的话令钟离原本平稳的脚步有了一次磕绊,他本该直接脱口而出反问“怎么可能”,但他在至冬与公子的相处中所学会的静默令他潜移默化地拥有了新的长处——无关紧要的话要少说,话说得越少越好。

自古帝王多薄情,这话在璃月的话本里被用得烂熟,钟离也从和阿贾克斯偷看的小说里看见过,能被传颂留下的话再烂俗也有它的真理。

他的情感波动越少、他不由自主出口的话越少,他能为璃月谋求的决断就越正确,他需要拥有绝对的理智,正如他现在就要学会在与须弥人交流时保留他所应该掌握的信息,而不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叫人看到底。

虽然他的心里还存着极大的疑惑,他已经咽下闭口不谈。

达达利亚一定是骗了他,这个结论甚至不是怀疑的态度,而是一锤定音。

达达利亚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朦胧诡异的,他温柔又狠厉、贴心又尖锐,他的言行他的态度,像是有一个曾经见过的模板,他像很多人,又是一个前所未见的独立个体。他像水,装在不同的容器里会有不同的形状,在不同的境况下,又会沸腾或冻结。

可他没法儿被准确地描述出来,因为他看上去诚实,偏偏是个被虚无谎言构筑的整体。

他如此真挚地像钟离倾诉他的爱意,说到他暗恋多年的追随,他们在成人礼上的惊鸿一面、他们在研究小组里的遥遥一见、乃至追随他前往寒冷未知的至冬,深陷深渊的纠葛之中。

可钟离对此毫无印象,他的人生里应当从未有过达达利亚这样一个角色的参与,哪怕他的描述是如此真实,像在那个时刻那个位置,确实有过一个人存在。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达达利亚,他会是谁呢?

钟离感到茫然,在他走上与公子共同坠落的这条路之后,他很少再感到不知所措,他抛却一切、一往无前的信念已经支撑他心无旁骛地走过太多分岔口,所有需要抉择的问题都拥有统一的答案:必须要对璃月有利。

而现在,在他面对达达利亚的时候,仍旧被骗得一脚深一脚浅,连“诚实”本身是否也是一个谎言都产生过怀疑。

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性的,喝水是为了解渴、吃饭是为了填补饥饿,那么达达利亚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样的目的——他塑造一个在无人知晓处并肩同行多年的形象,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呢?

他的身上,还有值得被这样大费周章获取的东西吗?

“是我记错了,让你见笑。”钟离微微弯了眉尖,为自己被质疑的话解释,他的笑意温和,令人忍不住为此原谅一切。

阿扎尔赔笑道:“能为陨星症的研究解眼下困局的您一定十分劳累,会记错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很正常,如果真的有教令院的成员能为您提供帮助,也是我们整个须弥的骄傲,未来要写进歌颂的诗歌里才行。”

钟离说:“相信我带来的信息,学者们都会喜欢的。”

他的话很利落干净,意在终结这样毫无意义的奉承寒暄,把这个错误的话题就此跳过,但阿扎尔显然没有领悟到这一层,他还在绞尽脑汁地为来自至冬执行官的夫人找补,给他堆砌太多台阶。

“不过,夫人也不一定是记错了,可能只是我们理解混乱,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教令院确实收过一个至冬人。”

钟离原本平息下去的念头提了起来,他问:“果真吗?”

“千真万确,教令院很少收外国人,所以我不会记错:那是个被花了大价钱送进来学习的年轻人,来自遥远的至冬,似乎只是为了进修,并没有待很久,学了几年就回去了。”

钟离将先前的理论又推翻了,他盘算着达达利亚告诉他的话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抵达研究室门前,在侍从推开门时心不在焉地听见阿扎尔说:“记得他当时还随着仪仗队去过璃月恭贺王子成人礼,那可真是没礼貌,明明是代替须弥出面,怎么还有至冬人掺和进去——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只不过……嘶,叫什么来着,至冬人的名字又长又复杂,这会儿还真记不起来了。”

是真的。

跨入大门的脚步僵硬地落了一下,钟离愈发茫然,不理解地偏过头去看阿扎尔,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达利亚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离彻底糊涂了,他不敢再分神去想,唯恐搅乱了原本清晰坚定的思路,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全身心地投入到陨星症解药的研制中,公子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通晓公子的耐心,比起畏惧他,更像是镇收封印,只有在他身边,钟离才能把控公子的稳定。

公子困住了他,他也牢牢拴住了公子。

他必须尽早回去,没有时间耗在这样徒劳无用的私事上。

竭尽全力维持璃月运作的凝光和归乡的阿贾克斯都还在等一味破局的解药,即使他们有通天本领,也没办法抑制在末日病症下子民的绝望。不仅是璃月,全球的人类都在等一条活路。

受达达利亚的指点,钟离带来的信息给陨星症提供了全新的研究方向,学者们不再试图扼杀所谓的病毒,而是抑制细胞的分裂繁殖,让融合在人类身体里的陨星症病毒与人体共生,重新找回原本自然分裂死亡的平衡,从而实现自愈。

这样的观点简直闻所未闻,哪怕是以智慧著称的须弥学者们也是第一次接触,所有的研究都是从零开始,将研制过程拉得极其漫长。

钟离知道在他被迫回到至冬前是无缘亲眼看见解药被研制出来的那一刻,因为这样前所未有的研究需要时间,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两年、十年。

也许到了那时候,地球上的人类已经死去大半,帝国陨落、大地荒凉、文明贫瘠,参与研究的学者也病发身亡许多,但研究要坚持下去。

末日之下,总有人要活下去。

钟离自从进了智慧宫,一连七日都没再踏出研究室的大门一步,随行的愚人众先遣队身上有公子的任务,他们每天都需要向公子传讯汇报钟离的行踪和状态,钟离在智慧宫里寸步不离,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倒也方便了他们每日一次言辞不变的报告。

在第二个七日结束前,钟离被一个怯生生的侍从穿过繁复嘈杂的实验器材,抵达最里间被如山般纸张堆叠埋没的房间,告诉钟离有来自至冬的贵客找他。

钟离第一反应是公子,他已经来须弥两周了,他的耐心确实应该到头了。

“好,我知道了,请转告我的丈夫,我忙完这次研究课题就会去见他。”钟离礼貌地回答他,口吻里却是应对疲乏的劳累。

侍从恭敬地回应:“好的,执行官大人被安排在喀万驿居住。”

喀万驿建造在防沙壁的内里,那是在须弥沙漠化后建造的防沙壁,须弥的国土本就与沙漠相接,在繁荣昌盛之时有一套完整的社会体系用于植树造林抵抗沙漠,所以才能将雨林的地貌向外延展,但陨星症爆发之后,崩塌的劳动力使得无人再去修补被风沙日夜侵蚀的防沙壁。

因此被向外种植的绿植逐渐枯萎,沙漠化也逼到了防沙壁的跟前,岌岌可危。

这对本就焦头烂额的病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须弥的君王为此几乎闭门不出,与学者们一起钻研解困之法。

钟离在深夜时分才回喀万驿,位处广袤雨林的天空本该是繁星灿烂,却因沙尘暴的频发而变得昏沉,仿佛在黯淡天光下填满的也是漫天黄沙,每一粒都是星空的替代品,组成了新的黑夜。

他受侍从指引回房间的脚步十分虚浮,一方面他已经多日委身在狭隘的研究室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在连续演算数值48小时后实在撑不住了就会伏在桌面上小睡一会儿;另一方面因长久被闷在室内,猛然走出这样宽阔的空间,他甚至产生了排异反应。

为了节省资源,驿站的走廊灯火昏暗,钟离在被引到房间门口后与侍从点头示意,然后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融合一点来自走廊的黯淡光线,勉强能够照亮前路的轮廓,不至于让他被里面的家具绊倒。

钟离转身关上了门,房间的窗帘也已经拉上了,顿时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从各方各面包裹过来,催熟钟离原本不甚明显的困意,只是现在他的疲惫在黑暗中一览无余,他不必清明也不必强撑理智,连眼睫都深深地垂下去,只差一点就能阖上。

有人在他身后抱住了他,钟离心下一惊,但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浑身猛地绷紧,又缓缓地放松下来,顺从地低下头,让搂抱他的人可以将炙热的嘴唇擦过他裸露的脖颈,一手压在他的腹前,获得一次深切的拥抱。

门被咔哒锁上了,另一只手也交叠上来,把钟离整个儿圈拢进怀里,像密不透风的人体牢笼。

钟离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搂抱他的人也没有说话。

这确实是公子阴郁的性格,他此时应该十分生气,即使钟离已经疲倦地在他怀中都忍不住脱力想要昏睡,但他也同样做好了要被折腾的准备。

Alpha渴求omega的信息素,虽然并没有omega那样明显,但生理相吸是存在的,公子的唇落在他的后颈上摩挲,用滚烫濡湿的舌尖舔舐,舔得钟离不住颤栗,方才柔软放松下的身躯瑟缩起来,喘息声渐渐在房间内明显。

他预备好了,作为一个被标记的omega,他随时都在预备接纳自家alpha的啃咬,更何况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再亲密了。

但料想之中尖锐的虎牙迟迟没有落下,没有刺穿他的腺体,也没有疼痛,公子只是亲吻他,然后叼咬他的耳垂,把他搂得更紧。

钟离侧过头去想要疑问,就感觉后脑一松,他牢牢盘好的发髻被抽离了发簪,如瀑般的长发倾斜而下,滑过颈肩与搂抱他的手臂,松垮垮地落在他们的拥抱之间。

这像一枚代表收官的棋子,昭示着浅显的品尝和温柔到此为止。

钟离被捞着膝弯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丢进了柔软的床铺里,他被摔得头晕,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逆来顺受一般,旋即身侧下陷,沉重的、滚烫的肉身压了下来,俯撑在他的上头,灼热的呼吸落在唇角。

果然还是逃不过该来的宣泄,公子一向喜欢折腾他,想必分别许久的不满会让他变本加厉。

钟离没有可怜自己的处境,反而斤斤计较地盘算,如果他明天无法起床,会让陨星症的研究进程落下多少,又有多少人要为晚到一天的解药死去。

压在他身上的alpha摇身一变,从伴侣成了草菅人命的恶魔。

钟离摊开的手指微微攥紧了些,将身下柔软的床铺抓进掌心,可他依旧没有反抗,任由被炽热呼吸所带动的吻从他的耳侧吻到脖颈,灵巧的手指解开他胸膛上被扣得严丝合密的衬衫,微凉的空气钻入肌肤,又被温热的唇吻去。

乖顺的omega张开了腿,让撑在他身上的伴侣可以更好地将精壮的腰身嵌进他的腿间,在重力作用下紧密接触的拥抱反复摩挲腿间娇嫩的肌肤,蹭得他疲惫的身躯也热起来,软绵绵地被情欲调动。

钟离实在是太累了,他的大脑在迟迟没有下一步的耳鬓厮磨中快速地沉睡下去,被情欲刺激的神经得不到足以支撑他继续兴奋的程度,萎靡地落下。

他此时竟有些期待疼痛,因为公子和他的性爱一直都是痛的,才能让他在自以为沉沦的欢爱中保持清醒,提醒他面前的人并不是阿贾克斯。

眼下这样的温柔缱绻倒有些让他糊涂了,他在半梦半醒的懒怠中神情恍惚地想,如果他此刻已经和阿贾克斯回到了璃月,他们上床时一定就是这样的,珍爱他的爱人不舍得让他有一丝疼痛,要竭尽全力地抚慰他,给予他欢愉。

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小腹上,刺激得钟离昏昏欲睡的神经一个激灵,他的头皮有些发麻,像把在睡梦中扎根的触须强行连根拔出,又被这样赤裸的吻吊起来鞭挞。

无论多少次性事,他对于这样赤裸裸的色情动作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刻写在骨内的教养矜贵令他永远都不能堂而皇之地谈及性,他与青涩绑定,被数不尽的性事熬煮,滋润出别样的风情。

难以言喻的羞赧从刚刚被亲吻过的小腹攀附到头顶,钟离用困倦的鼻音闷哼一声,抓紧床单的手搭在了alpha的肩胛上,算是讨好的应和:越快让公子开心,他就越早可以休息,他牵挂那毫无进展的陨星症解药研制,无法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休憩。

他的里衣已经全部被解开了,如敞开的礼物盒,如被解剖的尸体,袒露毫无防备的胸腹,将皮肉剥开,最脆弱的内脏都尽数奉献,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鲜血淋漓。

钟离仰起脸,他以为重新直起腰的alpha要将吻落在他的唇上,但交错的呼吸从耳畔滑过去,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随即他身上的重量和热量一齐撤离,如释重负般,全都停留在了他身侧的床褥里,与他紧紧地挨着,健壮有力的手臂还圈在他的腰上,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钟离以为公子要玩什么新花样——他总会有新方法来折腾他,所以他顺从地贴进alpha滚烫的怀里,他们侧躺着,omega单薄的后背紧挨着结实的胸膛,隐约可以感觉到其中正在猎猎跳动的心脏。

他们躺了很久,久到心跳都逐渐平稳下来,体温回归正常,钟离的困倦再一次袭来,他马上就要陷入梦乡,仅剩一点理智还在支撑。

他并不想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插入,那样毫无防备的时刻有致命的错觉,他想在有限的范围内握紧属于他的权利,他最起码要清醒地感受这样的折辱,好铭记一切。

又是许久之后,房间内的黑暗已经沉淀下来,隐约可以看见家具的轮廓,身后搂抱他的alpha呼吸也趋于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可钟离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公子会做出来的事情,他试探的语气带着一点小心。

钟离疑问道:“……不做吗?”

他的声线很低,生怕惊醒身后人一般。

与他所担忧的相符,他的alpha并没有睡着,只是把他搂得更紧,然后拉上了被蹬到一旁的被褥,为他们两个盖上,重新陷入宁静的睡眠中。

钟离睡得很不安,可他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接连劳累两周对于身体素质本就薄弱的omega来说无异于慢性自杀,他的意志力再强韧也无法抵御身体肌能的极限,他很快就睡着了,却迟迟没有进入深度睡眠。

他的睡眠中,可以听到身后alpha的呼吸声,可以感受到紧挨着的体温,圈在他腰上禁锢的手臂,与他裸露的腹部触碰,擦出暧昧的触感。

浅薄的睡意里,搂抱他的alpha忽然抬起了头,埋在他散落的长发里,用尖锐的齿尖细细密密地轻轻啃咬他的腺体,只在薄弱的表皮划过,并没有刺破,带来酥麻的快感。

钟离挣扎着苏醒,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呼吸也重得不像话。

被标记过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有着强烈的渴求,这种程度的挑逗足以引起他假性发情的症状,股间不受控制地潮湿起来。

“你看,你分不清我和他,你的身体也分不清我和他。”

身后的alpha忽然发了话,他的嗓音带着软糯的鼻音,像委屈的小狐狸,哼哼唧唧的,撒娇一般:“也就是说,让我替代他,对于钟离先生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对吧?”

“我和他本就是一体的,我来自于他,所以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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