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擒虎这一觉睡得很久。硬生生从晚上戌时睡到了第2天巳时。“哈——啊~”莫老虎睁开眼在床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养好了精神自然没必要再睡了。

  没有哪种精神不好，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睡两觉。裴擒虎准备去外面活动一下，离屋子不远的街道上，掏钱买一碗凉凉的冰粉。向嘴里吸一口。爽快！老板从他左手上拿过银子。然而他探出的虎爪，把旁边经过的小孩给吓到了。

  “哇……”小孩立刻哭起来。裴擒虎有些不知所措，“别哭了……”他憨头憨脑的劝道，小孩看着他靠近的左手，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又哭得更厉害了。

  裴擒虎这下确实是慌了，连手该放哪儿都不知道。“要不……我请你喝冰粉？”裴擒虎说着就准备把半碗冰粉给递上去，冷不妨手被打了一下，悦耳的女生在旁边响起，“自己都喝过了，还给别人喝？”公孙离不满的责备道。“嘿嘿……”裴擒虎有些尴尬的笑着。

  “阿离，今天几号来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裴擒虎突然问到，“4月5号啊。”公孙离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下意识回答着。“噢，四月五号啊……”裴擒虎默念着。

  “阿离快过来！”杨玉环在街上，笑着对着公孙离挥手。“阿虎，我先去和玉环姐逛街了啊。”公孙离说着就已经被过来的杨玉环给拉走了。

  “四月五号……清明节啊……清明节了……”裴擒虎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着，看着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终于他在一棵枫树下停住，这是他想要的位置。裴擒虎几个虎跃跳上枫树，在粗壮的树干上面朝长城躺下来。

  “清明节……”他不断的默念着，突然苦涩的笑起来。“你们还好吗？”

  裴擒虎自己都不知道躺了多久。

  太阳逐渐偏西，马上就是月亮主宰的时候了。街上渐渐变得冷清。人们都该回去了。天边的太阳的对面，是美丽的火烧云。不过今天落下山头的太阳，怎么看都像一个孤独的老人。

  “怎么在这儿？”悦耳动听的女声再次传来。公孙离抱着花伞，已经站在那个枫树底下。她柳眉轻撇，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今天怎么那么晚都不回去？首领都让我来寻你了。”

  公孙离并没有注意到裴擒虎的表情。

  “清明节了……”他只是自顾自的望着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看到这儿，公孙离心一下揪起来。到嘴的马上就要如潮水一般出来的责备，又被咽了回去。

  少女的心思最是细腻缜密。聪明的阿离自然是看出来，他又在想念长城的长官和战友。仍然是那孤寂落寞的表情。想到长城，公孙离不禁又想起那个人。她放得下吗？放不下。

  公孙离静静的站着，表情也逐渐变得有些落寞和思念。她抬眼望去仍然是长城的方向。

  在长城，你还好吗？公孙离心中的思念越发强烈。

  她没有打扰裴擒虎，只是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山头。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时间有些晚了”公孙离提醒，裴擒虎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但是很听话地从树上跳下来，跟着公孙离离开。

  公孙离又不禁回忆起了以前。当时加入尧天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来自长城。

  他们是无辜的。

  他想找到真相。

  虽然他打赌输了也算一个原因。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赌注，让本来不会有交集的两人生活联系在了一起。以前不知道，倒是进了组织以来，裴擒虎打赌就没有赢过一次。这也注定了他是个打赌永远不会赢得倒霉蛋。不过百赌不胜，反而让他越挫越勇。

  细心聪明的阿离，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他。她不奢望裴擒虎可以完全忘掉长城，忘掉他的长官，他的战友，公孙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善良的阿离，想要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可以重新有家的感觉。

  他们都是调枯的落叶，无依无靠的漂泊。即使孤零流浪的鸟儿，也有寻找幸福的权利啊。

  虽然两人看起来经常脾气对不上号，每天都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比如虎吐槽她的厨艺，或者是看见他屋里乱七八糟的，又或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树上去躺着。

  但是公孙离可以感受到，看似鸡飞狗跳的，每天实在都很充实快乐。阿虎已经渐渐对自己有了依赖感，而自己貌似也开始有些离不开他呢。

  回到屋子中，公孙离开始做饭。

  公孙离做饭那就代表着，裴擒虎又得来试毒了。然而他却罕见的没有露出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一路上都是呆呆的，就像丢了魂一样。当五颜六色的菜端上来，他拿起饭就开始吃。今天晚上是个例外，裴擒虎没有直接吐出来，更没有那副要死了的表情，自然就没有公孙离的暴怒，“怎么样？”公孙离凑过去问道。

  “挺不错的。”裴擒虎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说道。公孙离第1次做菜得到了虎的肯定，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相比看到这样情况下，他对自己的肯定，公孙离更愿意听到裴擒虎的抱怨。

  当一个人内心过分被负面情绪占据，那么之前觉得糟糕的东西，在此时也没有任何感触。这不是公孙离希望看见的。

  相比虚假的肯定，她还是希望听到真实的否定。虽然这个直男口中的否定会让她暴跳。

  相比以前，这顿饭少了生气，多了和谐。却又少了活跃，多了沉闷。这顿饭非常的安静。晚饭结束后，裴擒虎一言不发，仍然是神游似的，将碗收好，然后走进厨房。公孙离也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离，碗洗过了，我先回去了哈。”裴擒虎声音传来，想得出神的公孙离只是纳纳的点点头，“桌上的橘子拿个吧。”“为何？”“因为你是橘猫啊。”公孙离下意识的回答。

  他记得狗子也叫过他橘猫。鬼使神差之下他拿起那橘子。

  “吱~砰通”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整个屋子又回归寂静清冷。

  黑夜还是那么悠长深邃，如黑幕一般漫无边际。这种节日之下还更显压抑之气。

  清明的朱雀街冷冷清清的。城市中屡屡有香烟烛火，时不时还有披白带孝的人。还是少有商贩，裴擒虎仍然是在门不远处的那儿买了一碗冰粉。

  寒冷的夜晚，伴着冰凉的冰粉。木讷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什么也不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开始裴擒虎先小口的抿着。最后干脆直接往嘴里倒。剩下的一半，他下意识地倒在院子外面的一棵枯树下。就如同将烈酒倒在烈士的坟前一样潇洒豪爽。然后将橘子剥开，连着皮将一半橘子搬下放在树前，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炷香，很细心地在枯树前插好。裴擒虎不断整理着，尽量使三炷香看起来比较美观。

  小心翼翼的点燃火，另一只手呈半圆形护住火焰，很小心，很细致，如同保护一个脆弱的孩子。火焰亲吻着香柱，一会儿后，相柱尖上，贴着金红的火星。火焰，还在燃烧着。在黄色的焰心中，他看见了慈祥的长官，看见了憨笑的狗子，看见了愤怒的老中医，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厨师……他裂开嘴笑了，好像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近在眼前。

  燃料逐渐耗尽，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化为虚无。伴随着火苗一起消失的，还有裴擒虎的笑容。

  木尽火灭，逝者已去。

  高大而孤零的青年，站在高大而孤零的枯树下。悠长而孤零的白烟，缓缓升上天空，融入黑幕。他垂下脑袋，闭上双眼。一切都仿佛定格。

  为生者悲哀，为死者默哀。

  三分钟后，裴擒虎重新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枯树和香柱，走进自己的小院。翻身躺上桂树，十指相扣，枕在后脑。

  “虎子，酒！”两道均匀却不瘦弱的人影出现在他的小院。裴擒虎此时倒是挺羡慕他们，无牵无挂，潇洒自如，不必像他一样那么难受，还能豪爽高兴地想着喝酒。

  特别是在清明这种时候。

  “明天吧。我今天有点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裴擒虎回答着，悲哀的语调成功被表面的平淡所覆盖。不过虎的撒谎技巧一向是那么的差。他想骗到三人，最终只骗到了自己一个。“今天的月亮真美，不是吗？”

  “每到让人不禁回忆起长眠的人……”最后一句小声的只有他自己才听见了。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啊。”李白和韩信也看错了他心态反常，不再多说什么，道别一声便离去。

  他掰下了一瓣橘子，塞进嘴中。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好酸。”他自言自语着，转过头看一眼枯树下那半橘子，突然很想去把它拿回来。

  “这么酸长官他们应该不会喜欢吧。”

  不过他很快制止住了自己就要跳下去的身体。深深看一眼枯树，重新把已经脚尖接触到地面的那条腿收回来。

  长官他们不会嫌弃的。因为他们再也吃不到橘子了吧……

  “轰……”天上打雷的声音传来。要下雨了。裴擒虎再次转过头看一眼枯树的方向，香已经燃尽，只剩下还带着点点火星的香梗。他放下心了，不再关注老树。终于，雨至天上纷纷而来，细若银针，多如牛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只可惜朱雀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裴擒虎心中窃喜。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候又到了。

  把剩下两瓣橘子放进嘴里。嘴中的酸楚带着心中的苦涩袭来，仍然是那种很难受的感觉。但越是难受，越渴望去回忆。

  即使那很痛苦。

  寒冷的夜，冰凉的粉。

  酸溜溜的橘，苦涩涩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打着花伞的少女出现在院外。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她才注意到下雨了。她想到了虎，赶紧赶过来，结果不出所料，笨老虎又在做傻事。此时的裴擒虎的样子，成熟稳重却永远无法掩饰那浓浓的孤独，看得她心疼。

  雨停了？裴擒虎微微抬头，枫红色的伞停在他头顶。“我想淋会儿。”裴擒虎语气带着命令，又带着请求。“不可以，会感冒的。”公孙离直接拒绝。裴擒虎了解这兔子的性格，不再说话，仍然是沉默着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湿漉漉的头发上不断有水珠滑下，顺着他面颊流下。只是从眼眶旁边落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沉默良久，公孙离发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和你，每个人都有哭的权利，我不会笑你。”公孙离声音很温柔，同时伸出一条手臂挽住他脖子，将他收入怀中，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裴擒虎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是呆滞的看着远方，处于神游状态。

  公孙离就只是这样抱着他，帮他在头上撑着伞。突然间，裴擒虎将头靠在她胸前，左臂环绕在她腰间，右臂绕过她背部，握住她的肩膀。就保持这样，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我累了……”裴擒虎声音透露的疲惫，还有些颤抖，“让我靠一会儿吧。”公孙离眼神温柔下来，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背，如安抚一只流浪的大猫。

  渐渐的，裴擒虎身体开始颤抖，双肩耸动着，发出抽泣的声音，并且不断变得剧烈。他抱住公孙离的双臂逐渐收紧就像在飓风中飞舞的人终于抱住了稳定的柱子。公孙离仍然打着伞，但是打着伞的那只手，也环绕住他的脖子，将裴擒虎紧紧护在怀中。

  两只飘零孤独的鸟儿，在清明凄冷的雨中相拥。飘落凋零的花朵，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善良阿离相信，自己可以守护好阿虎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伤痕累累的心。总有一天，他会真正的开心，就像花儿绽放在灿烂的春日，温暖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