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云后的月亮露出一角，好像露出一只眼睛窥探地上的情景。

  这几个魔种哪里是边疆军人的对手。

  更何况还是愤怒的，已经狂魔的裴擒虎。后面的战斗很轻松，几乎没有挂彩，便已经将20个人撂倒在地。

  “呼……”他长吐一口浊气，一瘸一拐的向着太仆走去。激烈的战斗下来，裴擒虎疯狂和暴力不减反增，因为情绪并没有得以平复。

  而可怜的太仆，刚从地上睁开眼，就看见一张魔鬼般的脸，靠得他很近。他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放过你？”裴擒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嗯，粗沉而疯狂的笑声惊飞了远处枯树上的几只乌鸦。他一爪子掐住太仆脖子，“放过你？当初你可有想过放过我们？当时你威胁阿离的时候，你又可有想放过她？”裴擒虎把他提起来，双手抓住领子咆哮着，连同自己赤裸裸的杀意和愤怒。

  他已经完全情绪失控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虎眸中，黑色的瞳孔已经被猩红色沾染，瞳孔之外的地方正在逐渐发黑。太仆完全被吓到了，表情惊恐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这下是明白，他遇到的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闲人，完全就是一个恶魔。月光下，一个猩红色的斑斓大虎的影子，正对着一个弱小的人形疯狂咆哮着。

  “砰！”

  裴擒虎突然一拳轰出，打在他面门上，太仆立刻飞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眼前全是金星，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他已经没法管那么多了，恐惧完全占据他的心理，他爬起来就准备跑。

  一个东西把他狠狠提起来，按在墙上。

  “我让你打她主意！”

  “砰！”又是沉重的一拳轰在肚子上，“哇！”太仆当即一口血喷出来。

  “砰……啪……噗嗤……”

  “我让你威胁她！”

  “我让你伤害她！”

  “……”

  小巷子里，不断传出裴擒虎愤怒的嘶吼，以及被丝毫掩盖着细微的呻吟。小巷外面还依依稀稀有人但他们都尽量绕开这里。因为那叫声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们唯恐牵扯到自己。

  裴擒虎仍然在打击太仆，愤怒到极致的他每一次出手都会调动整个上半身，以至于密布的伤口在不断扩大，血液因为快速流动而涌出。他现在已经很晕了，但奇怪的是身体并不软，反而那种冲动更强烈。他意识已经模糊，只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声嘶力竭的疯狂呐喊着。

  “折磨他，冻僵他，杀掉他！”

  裴擒虎掏出在路上买的一张试用性的冰系魔道卷轴，将它扯开，卷轴中央的像阵法一样的东西，被按在太仆胸前。刹那间蓝色的气息开始向4周蔓延着，冰寒透骨的气息很快将太仆染成蓝色。太仆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为……为什么……要……”

  “因为你伤害了她！”

  裴擒虎再次怒吼着，接着勾起嘴角，颇为玩味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太仆。

  “怎么样？这感觉很不错吧？她就是这样的感觉！”裴擒虎蹲下去，举起了拳头，手臂被扬到背后，胸口的伤口被扯开，如同正痛哭的嘴。他已经咬紧了牙，铁一般的拳头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结束了。”

  “虎子！”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裴擒虎浑身一颤，意识立刻清晰了大半，“是李白！”他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情绪平复下来，眼中的猩红，潮水般的褪去，以至于他们来到时，看见的只有瞳孔中的血丝，就像是过度劳累而产生的。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狄仁杰。

  “全部带走！”狄仁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立刻身后的衙役冲上前去，将地上的人全部铐起来。被带走的人也包括裴擒虎，不过他并没有被铐起来，反而是被两个人扶着。一个衙役从太仆身上搜出了那枚紫黑色的配玉，狄仁杰略略一看将其收起来，一挥手，所有人都退出了阴暗的小巷子。

  裴擒虎晕得很厉害，一路上几乎是闭着眼睛走的。褪去了狂血，那种冲动没有了，于是伤口的剧痛以及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他的大脑，全身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和那些被铐起来的人不一样，裴擒虎被带到了后间。

  兔耳少女也出现在衙门口。

  听到裴擒虎的消息，已经没有大碍的公孙离几乎是飞出来的，她猜的一点不错，裴擒虎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血的场景吓得她捂住小嘴，泪花在眼睛里打着转转，她知道裴擒虎去找太仆了，原因只有可能是自己。很快便有医生来了，裴擒虎垂着脑袋坐着，医生帮他清理着身上的血迹，然后包扎。他只是闭着眼，垂着头，任凭医生在身上捣鼓着，苍白得吓人的脸，不时因为疼痛而抽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他身上缠满了绷带。李白和韩信因为被误认为是小偷而给狄仁杰叫去说理。两人先一步离开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是失血过多，这几天身体会很虚弱。”医生对着门外焦急等待的少女嘱咐一句，少女道一声谢，便急不可耐地冲进了房间。身上被绷带包裹的大虎，现在头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喘气。因为忍耐疼痛，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嗅到熟悉的气味，裴擒虎有些困难的睁开一只眼，但下一秒他立刻就精神了——进来的不是李白，也不是韩信，是公孙离！

  “你……你怎么……来了？你……身体没事了？”裴擒虎强笑着，声音的虚弱丝毫无法掩饰其中的惊讶，以及一些害怕。“你这个笨蛋！呆瓜！傻老虎！”公孙离进去看见裴擒虎这么虚弱的样子，眼泪瞬间忍不住流出来，下意识的冲上去，心疼的抱住他。“唔……”裴擒虎伤口压的微微有些疼痛，但他的注意力不在伤口——来到长安，他最害怕的是只有一个——阿离哭了。“别哭别哭，我还没死呢。”裴擒虎声音温柔微笑着拍着她背安慰着。

  “笨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为什么净干些傻事啊……”公孙离声音哽咽，脑海中一想起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就忍不住心中一阵绞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是什么值得他这样子，但那种温情与感动是无法掩饰的，消息未知时，公孙离可谓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只笨虎为她去做傻事，她没能阻止，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上天不要那么绝情的夺走他。而听闻他没有大碍后，公孙离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之后莫名的心疼如洪水般泛滥，挡也挡不住。她在害怕，害怕这个男人为她而死去。

  那样的话她会愧疚一辈子。

  “不哭……阿离乖……俺没事啊，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裴擒虎轻轻抚摸着她背，细声安慰缩在怀里的人，公孙离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去，手环在他腰上，不敢放松，又不敢使劲。

  “那个……我们衙门要休息了。”一个衙役走过来，很尴尬的看着门内的场景，毕竟别人是伤员，这样赶走真的说过去，但是衙门的规矩是铁的，无法改变的，他也没有办法。

  “那……阿离，我们回去吧。”裴擒虎转过头来，公孙离知道衙役的难处，只得答应。她主动钻到裴擒虎腋下，撑起那无力的身躯，裴擒虎把住公孙离肩膀，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向教坊走去。

  夜还是无比的漫长，只是相比来的时候，少了厚重的乌云。

  “为什么要这样？你难道不要命了吗？”公孙离突然发问，声音中满是心疼和责备。

  “因为他伤害了你。”

  裴擒虎下意识回答，声音中是坚定和残留的一些愤怒。公孙离愣了，转过头看看虚着眼睛，面色苍白的大虎，心中莫名的生出感动。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裴擒虎心中那么重要。“傻瓜……”她轻轻骂一句，转过头去，抹掉又忍不住流出的泪。

  裴擒虎转过头，看见公孙离撇过头去，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裴擒虎挠挠头，大脑开始思考着该如何哄她。

  不知不觉间，月亮藏到了乌云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公孙离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正在想着明天该去买些什么药，冷不丁嘴里被塞了个东西，味觉立刻给出了答案——桂花糕

  公孙离回过头，裴擒虎变戏法般的变出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她爱吃的桂花糕。“阿离，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裴擒虎在旁边道歉，“我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他道歉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做错了事的橘猫，看见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一边耷拉着脑袋给她道歉，一边还在扶着自己走路，不禁感觉心疼之下，有些好笑。

  “好啦，看在桂花糕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嘿嘿……”裴擒虎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憨憨的笑起来，一如既往。公孙离轻轻张嘴，裴擒虎立刻又向她嘴里喂了一块桂花糕，“甜吗？”裴擒虎问，“嗯……”公孙离轻轻点下头，抓着裴擒虎手腕的小手又握紧了些。

  之后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

  两人站在一个门口，猛一抬头，已经到了公孙离的住宿了，“阿离，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裴擒虎松开把在公孙离肩膀上的手，扶着墙准备回去，却被公孙离拉住。

  “今晚你睡我这儿。”公孙离声音带着命令，“这……”裴擒虎看看她，又看看房间，一时很尴尬。“你忘了啊？有时候玉环姐要回来，所以为她准备了张床。”公孙离看出裴擒虎的顾及，提醒道，“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裴擒虎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公孙离给扯了进去。“万一你晚上有点什么事，我好照顾你啊。”公孙离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说过我会保护你，阿虎。”

  裴擒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只能呆呆的看着她。“行了，快休息吧，我去睡玉环姐的床。”

  “那……好吧……”裴擒虎只得有些忐忑的躺在床上，背部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时，一股强烈的疲劳袭来，本来脑袋就是晕乎乎的。裴擒虎没有抵抗，闭上眼，很快就进入梦境。

  他以为公孙离已经离开了，但公孙离一直站在床边她仔细观察那张充满着疲劳，虚弱的苍白的脸，心中再次生出感动和心疼。“真是个傻瓜……”她轻骂一句，为他盖好被子，顺便伸出手轻轻抚摸下，白的有些吓人的脸。

  “辛苦了，阿虎。”

  “好好休息吧。”

  一切都归于平静。清风吹散乌云，圆圆的月亮好似羞涩的少女。不过……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