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街上已经没有小孩的嬉闹，月亮慢慢的升高，小院里鸣虫的声音逐渐热闹起来，屋内的光仍然亮着，裴擒虎俯首案前，手持利刃，悬腕平稳，脑海中定格在一个画面，眼不离物，腕随心动，一下再一下，手中之物逐渐与脑海中的画面情景靠近。他神色认真而平静，严肃而细致，眼中除了刀与玉，别无他物，脑中除了在一笑，再无杂念。这样的场景咋一看不禁让人为之一愣——看似大大咧咧的汉子，居然有如此精细的一面？直到凉风袭人，桂树婆娑，凉意调皮地拨弄他的睫毛之时，也在催促着他的疲劳与困倦。猛然抬头，发觉明月已过枝头，隐约传来猫头鹰的小夜曲，这才揉揉双眼，缓解胀痛，然后就寝，顺便把长度只剩下半截小拇指的蜡烛梗摘下来扔掉。

  三天以来，夜夜不变，每日夜晚，裴擒虎总会端坐桌前，一手刀，一手玉，细致精琢，雕刻。每一刀都必须经过大脑深思熟虑，而每一刀都让死气沉沉的石头多了一分灵动，逐渐雕刻成一个妙曼少女的形状。一刀一刻，皆是心意传递，一思一念，无不温柔游动。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心跳脸烫，早已异于平常。仅是自我安慰为“奇怪的感觉”，便再无注意，然而，当他在手中少女精致面颜旁细腻刻画出一根根伞骨的时候，又如何让人不怀疑心中没有情愫流动？

  一刀再一刀，粗糙声音传出，而手中物件早已光滑精致。一下又一下浑浊碎屑脱落，琢刻的玉已经轮廓清晰。而时间也在飞快流逝，带走他的精力。渐渐的，已经眼前有些昏花，脑袋不自觉地一沉一浮，过度劳累，他看花了眼，“呲！”利刃刺入手臂中，鲜血汩汩流出，锥心的疼痛如一记棒槌打散了他脑中的混沌。揉揉眼，晃晃脑袋，眼前又清晰起来，旁边的蜡烛已烧过大半。借着烛光细细端详手中的东西，自豪从心底油然而生，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已经与自己希望的无限接近了，仅有一些细节更需完善。

  凉水扑在脸上，冰凉短暂使他精力充沛。趁热打铁！他再次握住刀给予自己鼓励的笑。

  那就一鼓作气吧。

  月明星稀之时，裴擒虎吹灭蜡烛站起来，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他任由身体向床上倒去。当背部接触到软垫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疲劳，冲破最后一丝阻拦，争先恐后地扑向它，将他压入梦境。

  睡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后半夜过得很快，黎明来的悄然。睡得晚反而醒得更准时，这就是很奇怪的地方。裴擒虎坐起来，蹲着，依旧朦胧的眼望着灰暗发呆，不自觉的大大打了个哈欠。几分钟后沉暗消散，裴擒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不允许继续酣眠。揉揉胀痛的眉心，顺手把已经装好的盒子紧握手中，然后出门。

  他每一步皆是脚后跟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来到旁边的屋子前，手指勾起窗边，小心掀开，立刻看见被子铺在床上，中间鼓起一个人形，露在被子外面的只有一对白色的兔耳。他屏住气息，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在窗台上。盒子的一棱轻触窗台，底面慢慢压上去。这一切都是静静的细看一眼露在被外的兔耳，轻轻颤颤，熟睡的人呼吸依旧均匀，他放下心来缓缓推上窗，又悄悄回去。

  翻过院墙，坐在桂树上，裴擒虎柔柔眉心困倦是潮汐一般反反复复，却无休止停息。但当自己和上双眸轻轻靠在桂树上，却意识久久仍是清醒的。 他望望天边初日，似羞涩少女躲在云山后，久久不肯投辉光以驱沉暗。这些时间，总该找些事干吧？寻思着，他翻身下树，双拳紧握，眼神凌厉。院子中很快响起空气撕破的声音。

  城内昏暗，逐渐被撕开，阳光使黑暗灰尘般沉下来。阿离揉揉眼，微风拂过，带来一两粒桂花，送来悠悠香味。她贪婪嗅一口晨曦的空气，逐渐清醒。转头映入眼帘的第1个东西，便是窗台上一只桃花，以及压在下面和桃花同色的盒子。

  阿离轻轻拿起桃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花儿开得正鲜艳，阿离想了想，寻了个净瓶，装些清水，把花枝插入瓶中。阳光投影下来，掠过花瓣，花瓣泛着点点金光，粉红中带些金色，宛若热恋少女。她轻轻抚摸花瓣，突然想起花瓣下还压着一个盒子。

  阿离拿起盒子，盒子木质，呈长方体，碗口宽，两个手掌长，拿起来有些重。盒子外面包裹一层喜庆色的纸，纸上整齐的排列着白色胡萝卜的图案。盒子上还贴着另一张纸，写着：阿离，生日快乐！

  字并不秀美，但也不凌乱，一笔一画可以看出写的人很认真。阿离看到这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居然把自己的日子给忘了。”阿离轻轻捶捶脑袋，有些懊恼。接下来思考是谁送的呢？

  “明大人和吖星是不可能的，他们一般都比较晚。嗯……是玉环姐送的吧。”阿离寻思着，并且越想越肯定自己的判断。

  玉环姐送的是什么呢？倒还真有些期待。

  怀着这样的心情，阿离拆开盒子，当她拿出里面的东西时，眼眸中瞬间晚上惊讶。

  实在是太像了！

  一种像玉而又不是玉的石质雕成的兔耳少女，少女面庞精致细腻，眸子中波光粼粼，带着无限向往期盼，带着无限欢乐热烈。她轻轻地笑着，恬静温柔又迷人。小嘴笑的时候微微向前撅起，好似又在为什么忧伤。她双腿前后站立，后脚垫起，那是起跳的前兆。上半身微微后倾，左臂内曲，三指并拢，右臂伸直，五指张开，花伞即将脱手而出。脸偏向侧，注视着公孙离。那一笑，如同陡峭山崖上了一抹枫叶红，靓丽显眼，有着一种直击灵魂的魅力，将本质的温柔与忧伤印在脑海中。

  而在细节方面也几乎无可挑剔。且不说那倾城一笑雕刻的栩栩如生，被风拂起的发丝，伞上的花纹和伞骨，衣服的褶皱和纹理，这一切都被细致的捕捉到，体现在玉雕上。

  公孙离将它放在桌子上，阳光照下来，本来的红色在阳光的映射下变成了枫橙色。公孙离看着玉雕的眼睛，玉雕也正是她的眸子。与之对视就仿佛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公孙离对它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玉雕那对兔耳，就仿佛在摸自己的耳朵。

  摸耳朵……公孙离突然回忆起之前被裴擒虎摸耳朵的感觉，立刻两朵红霞飞上面颊。“着傻瓜……哎？”她突然想起这几天裴擒虎有一块同样颜色的石头，再看看眼前的玉雕，这就是他每天晚上灯亮到半夜的原因？

  公孙离几乎已经断定是裴擒虎送的，平时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傻乎乎的，要在这么两三天雕得如此栩栩如生，那该是用了多大的精力啊？她已经想象出每天晚上裴擒虎坐在桌子前，埋着头，一边疲劳的眨着眼，一边细心地雕刻着，没磕两下就要停下来细细琢磨一番，一直持续到半夜。这可能是令她17年来最感动的礼物，虽然只是一个石雕，但毕竟是他自己亲手雕的。且不说技术如何，无论雕成什么样，都是阿虎的细心与祝福啊！毕竟一个粗犷的军人，要做成那么精细还是挺有难度的。

  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傻橘猫，还是个如此温柔细心的大男孩。想到这里，阿离心中一阵感动的温暖，还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害羞紧张，但是却又有些期盼向往的情绪。而这一情绪的罪魁祸首，是她脑海中想到的那张脸，天天对着她嘿嘿傻笑，但也会笑得很温柔的脸。脑海中再次跳出他来，阿离赶忙捂住心口，脸上飞起两朵红霞。

  “我这是怎么了？”她轻轻拍下自己脸蛋，烫的厉害呢！

  随即，阿离站起来，因为潜意识中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