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巽露】阿加尔塔之风 5
作者:marblemarch      更新:2023-04-17 21:51      字数:2686
自那以后,到现在为止,我的弟弟十条要就再也没有醒来了。

玲明学会大概也从未想到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对先前他与风早巽搞出的所谓革命,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虽然对他们本无好感,但考虑到总还要设法找到让弟弟恢复的办法,我也勉强答应了七种的邀请,暂时成为了玲明学会的一份子。

而风早巽,则被遗留在了那片森林里。七种等人对外只说他已远走高飞,再也寻不到了。而实际上,他的力量似乎和整片森林的场都融在了一起。学会的人经过讨论之后,以为还是将他遗弃在那里为好,免得再生变故。至于因他而起的种种怪异现象,便留到此后慢慢研究吧。

那件事发生的五日后,我第一次奉命回到那片森林,去查看风早巽的状况。

自从那日我们匆匆离开以后,似乎就再也没人照管过他了。周围的村民极少进入森林,即使前来,恐怕也很难走到森林中心的位置吧——风早巽依然躺在那天他倒下的地方沉睡不醒。与他命脉相连的魔法场,也变得相当微弱。而我一路走来时,却发现森林各处冒出了奇怪的结晶石——不知是风早巽本人力量的结晶,或者仅仅是森林的异变引起的暴走力量形成的。这些或许会成为玲明学会的人此后数年需要研究的课题。而我目前更在意的,还是眼前这个沉眠着的人。

——明明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却以一种仿若逃避的姿态睡在那里,让我连诘问他都做不到了。

我站在他的身侧,低下头看着他的面容。他的脸就在离我的脚尖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就是在这一次,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左眼下方还有两点小痣。在这个位置,似乎该叫做泪痣吧,可这个人也是会流眼泪的吗?

那时的你,究竟又是怎样想?明明看似什么都拥有,为何偏偏要走上这样一条险绝的道路,还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又是怎样迷惑了我的弟弟呢?

可即使我如此问,风早巽终究一言不发,我的声音也只能飘散在无声的风里了。

这次前来森林时,我还在与村落边缘交界的地方,发现了一间石屋。似乎是曾经的村民遗留下来的落脚地,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使用。于是我便半拖半抱地将风早巽挪过去,将他安顿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那时我是怎样想的,我觉得自己本应相当恨他。可那日,我还是一直呆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走。风早巽就被我丢在屋内的石床上,气息微弱,脸色惨白。石屋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落日余晖径直射入房内,落在他的身侧,他胡乱压在脑袋下的淡绿色长发也被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泽。历经了此前的种种遭遇,他那本该相当柔顺的发丝全部纠结在了一起,显得凌乱不堪。不知怎地,我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他与我弟弟并肩时,两个人的头发在风中缠绕在一起时的情景了。

鬼使神差地,我扶起他的身体,将他的脑袋倚靠在床头。又从包中掏出随身的小刀,将他过肩的长发裁到了刚好能遮住耳朵的长度。

本想着经历了这一日,我便再也不会踏进这个拥有复杂回忆的地方了。可是又一周后,尽管学会并未委托我,我自己却又忍不住再次前来了——也并非没有理由,此次,我带来了之前一周在玲明学会收集的、风早巽曾经阅读的书籍和书写的手稿,总共有两大箱。风早巽的确是名才华横溢的魔法使——尽管不甘心如此承认,但我只是随意翻阅他曾写的东西,就能很自然地这样下结论了。

从那之后,在照顾弟弟的间隙,我大约每隔半个月便会抽时间去一次风早巽的石屋。大多数时候会为他带一些他在玲明学会时使用过的物件。如此又过了将近两个月,一天傍晚,我走入石屋的时候,竟然看到风早巽已坐起了身,眼睛也是睁开的——他居然醒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看到眼前此景,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俯身立在他身前。可他却连一丝反应都没有,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我。原来他只是本能地睁眼起身而已,五感依旧没有恢复。我扶着他的肩膀,矮下身子去看他的眼睛——也只看到那对空洞的紫眼睛无神地向前看去,倒有几分像那日我看到他时,那分明悲悯、却又目空一切的模样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明明他实际看不到我,此时此刻,我却像是切实地与他对视了一般。紧接着,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便下意识地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那肤色相当白皙的纤细的颈项被我以两手握住,抵在了床头。

林间的风自未镶玻璃的窗贯穿而入,带来属于这整片森林的植物与泥土的气味,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般,只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急促心跳,以及那空前的行凶冲动了。

明明我的弟弟还在昏睡不醒,为什么你却可以醒来呢?为什么那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而你真实的眼神、与十条要对视时流露出的眼神——原本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的双手一点点地收紧,一直到风早巽从喉管里发出很急促的喀喀的声响时,我听到了那声音,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风早巽的身体脱力地倒回去,我急忙伸手去摸他的手腕,感受到依旧规律的起搏,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候,却几乎连他的手都抓不稳了。下意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刚才起就变得急促的心音依旧未缓和下来,在我的耳边鼓噪着。

那之后,我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森林,再也未踏足过一次。这段时间下来,我的精神压力确实太大了,差一点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而这件事,我自然也不可能对着任何人提起,只默默地放在心底了。再之后我得知风早巽的消息,就是听玲明学会的同僚讲起的了,说他的心智大体恢复,记忆却丧失得一干二净,这似乎和森林里的结晶有关系。而对此的具体研究,就又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年了。

如此种种,都已是十年前的往事。如今再看到风早巽,他的面貌与十年前相比并无什么变化,记忆依然没有恢复,可那双眼睛却已重新变得流光溢彩。随着他身体康复,力量跟着复原,森林里的“场”似乎也重新建立起来,连我这个颇有力量的魔法使闯进来时,也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这才有了我初来乍到时,那一场狼狈的暴雨。

而十年来,被我放在内心一角的问题,也仿佛在与他重逢的一瞬间得到了解答。重新来到他的居所的第二天,我敲开了他的房门,他打开门与我对视时,我看到了暌违十年的、属于这个人的紫色的双眸。他一见到我的脸,便露出了笑容来。我看着他浅色的长长的睫毛和微微下垂的眼角——那原来是一双如此温柔又多情的眼睛呀。

原来如此。原来在十年前,他就是如此看着十条要的吗?

若不说我们兄弟二人气质上的差别,实际上,我与十条要长相都更像父亲一些,尽管是异母兄弟,模样倒是有八九分相似。而现今,在风早巽已记起零碎往事的现今,他自己又是否能搞得清楚,每日如此深情凝望着的人,究竟是我,还是我那可怜的弟弟呢?

如今想来,十条要当年为何会被他所诱惑,我也并非不能够理解——或许早在十年前,我带着失去意识的风早巽前来这幢石屋的那日,在夕阳下看着他的面容时,心里便已经明白七八分了。

可那又如何呢?在今夜敲开他卧室的房门之前,我便已做好了决定。今日之后,我就要永远、永远地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