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广场上几乎看不见人影，中央显示屏的灯光打在雪后的人工湖面，印出一轮硕大的红色时钟。

凌晨一点。

少年独自行走在寒冬的冷风里，途径十字口，轻巧地翻过路栏，将住宅区的暖光远远甩在了身后，改朝被刺眼的鲜红色覆盖的灰色地带悠闲而去。

他穿得很少，围巾摆设似得随便在白皙的脖颈上缠了一圈，顺便将下巴也藏了起来，只若隐若现露出浅红的唇。直到停在一家酒吧门口，他方才把这条围巾往下挪了挪，站在原地，抬起琉璃色的眼睛往门牌号看去。

 

B街146号，一家新开的店，应该没错了。

 

门口的保安将他拦下，看了看他的模样，要求他出示身份证。

这也难怪，少年生来一张娃娃脸，双眼澄澈有神，却流露出一股莫名的稚气，分明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高中生。仔细计较的话，非要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毕竟离他踏入大学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现在而言，他的确还算个高中生，只不过早就成年了。

“弈星？”保安探究般打量着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少年，忽然笑起来。“没看出来啊，居然是个成年的小子。这么晚了还往这里跑，明天不上课？”

弈星歪着脑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声反问：“我能进去了？”

见他不打算搭理自己，保安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摁开酒吧的门。

 

没礼貌的小子，不学无术的混子。

 

深冬的寒冷貌似对酒吧没什么影响，里面依旧热闹非凡。开门的刹那，热浪和酒气随即扑了他一脸。弈星蹙起眉，不动声色地把围巾重新拉了上去，满脸嫌弃，穿过狭长的过道以及舞厅群魔乱舞的人群，才总算看到了吧台前那一撮熟悉的红色的毛。

“唉！这里！”

这团耸起来的毛倒是眼尖，老远就看到他过来，热切地冲他招手。弈星走到他身旁，后者殷切地拍了拍高脚红凳示意他坐，笑得不怀好意：“要喝什么你随便点都行。今晚这波，哥们儿请了！”

弈星乜了他一眼，没给他过多虚假寒暄的机会，径直切入主题：“无事献殷勤。说吧，你那边又怎么了。”

裴擒虎嘿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还得你出面走一趟。毕竟咱们和苏烈那边的仇也不是一两天了。老跑到我们的地方跳脚，不给他点厉害还以为咱俩怕了他丫的！”

弈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连他都搞不定？”

裴擒虎摊摊手：“这他妈能怪我？他一声不吭跟东街的人勾搭上了，有了这么大一外援，我输给他不是正常的么。”

弈星嗤笑：“所以你就找上我了？”

裴擒虎往他旁边凑，还挺语重心长地跟他讲起了利害关系。

“你想啊，咱俩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被一个吃软饭的抢了先机，跟东街一起吞了我们的人，那多恶心。你可是连续两年控分留级的大佬啊，这么放过他，对得起你逝去的青春么？”

“再对不起也都过去了。”

吧台送来两人点的酒水。晶蓝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衬上他白皙的肌肤，散发出诡异的美感。他的眼眸与酒光交融，涣散在这方纸醉金迷的空间，却安静地仿佛掉进了夜里，身旁的污浊与嘈杂，全然与他无关。

 

“我累了，我想走......”

 

裴擒虎刚灌下去的酒差点一口给喷出来！他猛地咽下肚，不解又愤怒：“为什么啊？这节骨眼上你他妈的想走，我们那群弟兄们怎么办？”

弈星呵笑：“不还有你吗？”裴擒虎一哽，半天蹦不出个屁来。弈星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你都说了，我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早都该腻了。换个地方，说不定会好一点。”裴擒虎躲开他的手，哼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以前干的那档子事，十有八九都是做给你爸看的，现在搞这么一出，估计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吧？”弈星一记闷拳捶他胸口：“干你什么事？能有这精力在我的事上动脑子，还不如多琢磨下次怎么赢过苏烈从他手上抢人，别到时候我一走你就挂，我又不是给你打辅助的。”

再怎么着也是兄弟，裴擒虎自然知道他一向这种性格，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去做，固执地跟头牛一样。他知道留他不住，余下的话也都不再说了，全倒进酒里，一饮而尽。

 

“你已经有想法了吧。”裴擒虎静静地问。分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弈星沉默许久。酒杯在他手中转动，和头顶的灯光铸熔成刺目的颜色，又在他的手腕上投下雀跃的红，像是动脉喷涌而出的血液。

 

“尧天。”他说。

 

裴擒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么远？你疯了！”

而弈星却一如既往的沉稳，目光坚定，像是落在棋盘上的第一颗黑子。

 

“越远越好......”

  

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他也该离开这座生长在他内心荆棘处的城市，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