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3
作者:Loreley      更新:2023-05-24 15:15      字数:2754
这几日,虞衡司的司空大人可谓是长安城热议的大人物!无论是茶馆酒楼,亦或是街头巷陌,众人的谈资里总少不了两句司空震的逸事。

一是司空震大婚之事,说是那新娘子不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竟是个不知来历的双性之身!
然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其二,司空大人新婚翌日竟顶撞了前来造访的女帝陛下,据说在现场浩浩荡荡足有百人,那场面……即使民风开放如大唐,口耳相传时也得压低声音、红了脸!然后悄悄赞一句,“男人三十猛如虎”,这俗语果然不错!
其三便向着传奇故事演变了,有人说大司空刚过门的媳妇儿乃是狐妖化成!勾勾手指头能将禁欲的司空大人迷得神魂颠倒,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推开司空府朱红的大门,穿过一道石屏,又过几重堂屋,膳厅正中挺坐着一人,此人相貌威武勇决、不怒自威,乃是身处流言漩涡中心的司空震;一旁有一少年秀美端方,正素手调羹,言语间与司空震亲昵有加,自然就是传说中的小狐媚子。
小狐媚子捧羹道:“叔叔,该用甘露羹了。”
甘露羹是何物?
常言道,龙肝豹胎化作羹,莫要小瞧此羹相貌不扬,此中的珍稀食材可不在少数,相传食之能补血益精、化白发为乌首!
司空震平日里常用甘露羹,不待他食毕,弈星又盛了一碗枸杞牛鞭汤候着。
司空震看看浮着油沫的汤汁,又看看弈星。
弈星抿着唇笑了,脸也红了。
他道:“是我特意准备的……”
这时,婢女捧上来一个大瓷盅,揭盖时热气袅袅,定睛一看,乃是一道甲鱼鹿肉煲。
牛鞭、鹿肉、甲鱼……这顿饭吃到一半,只怕是体质孱弱之人也会禁不住气血上涌、鼻血直流了!
司空震眉毛抬了抬,问:“谁教你这些的?”
弈星道:“我师父教我的。”
先前他央虎子协助他出逃,还不待裴擒虎那大嘴巴把事儿全抖出去,回山的路上便被老狐狸明世隐逮了个正着。
翌日,身着小褂的红发青年在司空府的墙根传信道:“小星子!首领教我告诉你,在外历练些时日也可以,就是别玩脱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他还嘱咐你俩要注意身体,喏!”
从墙那边扔来一个卷轴,弈星展开一看,密密麻麻陈列着的,清一色是滋补菜肴。
他看了一眼便合上,对墙外喊道:“知道了!”
裴擒虎接着道:“阿离挂念你得紧,生怕你在外面饿着,特意让我带了她亲手做的包子……”
弈星脸色一变,话音未落,一个热气腾腾的油纸包便从天而降,墙外的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弈星捧着包子,愁眉苦脸地往回走,正巧遇上司空震。
司空震瞟了几回油纸包,目中有好奇之意。
弈星道:“司空大人……您想尝尝吗?”
司空震不推辞:“想不到你还会做包子。”
他尝了一口,笑意渐渐消失了,眼见着整张脸变成了一种诡秘的惨碧色。
良久,他纠结道:“你想吃什么,可以吩咐膳房去做,亲自下厨……就不必了。”
弈星回忆起来,神色讪讪。日前自己才背下这剧毒包子的名号,如今又进后厨指指点点做了一桌子壮阳菜,司空震估计恨不得将他耳提面命,在他棋盘上刻个“君子远庖厨”才解气。
不知司空震是不是觉得小狐狸精应当清热解火一番,一个劲儿地给他布菜,布的还都是青菜。
弈星眼睛瞪圆了,筷子按在碗上以作抗议。
“我们狐狸都是只吃肉的!”
司空震道:“看来小狐狸和小孩子没什么不同,都喜欢挑食不吃蔬菜。”
他向外面吩咐道:“往后十日都准备斋饭,我要与夫人吃斋祈福,以求夫人的风疹早些痊愈。”
狐姥姥曾经说过:狐不可一日无肉。白天吃不到肉,夜里小狐狸精便格外闹腾,挽着司空震舔着他耳垂一个劲儿地叫“叔叔”,还把耳朵尾巴变出来诱人把玩。夤夜,纱帐中的声响渐渐停了,弈星脱了力,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胸膛上。司空震还在喘息,胸口起起落落的。
屋里早早熄了灯。弈星双目迷离,抱着尾巴蜷缩着,好似已忘记自己乃人身。
司空震抬起他下巴,拇指撬开他牙关,去压那湿湿软软的舌尖。弈星瑟缩了一下,顺着他动作舔舐手指。
他狐身是什么样子?司空震忽然有些好奇,他一面顺抚着弈星发侧,看着他眼睛半眯,似乎昏昏欲睡。
司空震动作少有的温柔,掌下的人却忽然蛾眉敛起,眼睫颤动着,流了一滴泪。
这滴泪轻盈似雪,若不是恰巧滚落在司空震手背上,只怕世人都对此无知无觉。
司空震捏住弈星手腕一探,倏忽脸色大变。

司空府的夜并不平静。
夜色如水,司空震抱着一件披风,他步伐沉稳急遽,细听却透出几分仓皇。
车轿按吩咐在府门外停驻,司空震掀帘上轿,屋檐下大红灯笼的光打下来,蠓虫般照在他臂弯中雪白的皮毛上。
司空震整了整披风,教狐狸露出只鼻头来。
当年小国公之子被狐妖掳走,小国公震怒之下,请来国师布下阵法,此后府邸再无妖物能近。时过境迁多年,国公府已成司空府,物是人非,却仍存留着阵法。司空震原以为这阵法只是禁锢妖力,今日一探,才知其非同寻常,竟在无形中残害元神,如抽丝剥茧、釜底抽薪,弈星此时已妖力亏空、几乎维持不了人形。
他深知弈星缠着他双修是为汲取妖力,却不料被困在这狠毒的阵法之中,得来那些只是杯水车薪。
他将手伸进狐狸腹下,那里温暖而柔软,他摧动雷鼓,一丝雷霆之力顺着经脉而上,稳稳护住了心脉。
弈星似乎有所知觉,嘤咛了一声。
弈星再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他动了动耳朵,司空震将他抱去外面,他才发现自己尚是狐身。
这里已不是司空府。
院子里的勿忘草开花了,成片成片的开的正好。狐狸从司空震手臂上跳下来,扑进花丛中,摇身化作丹唇皓齿的少年。
勿忘草在风中波动,弈星立在其中,湖蓝色的草地柔软得好似他的头发。
弈星捧着心口,心跳之中,隐隐有雷鼓震动。
他感激道:“多谢司空大人相救,星愿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司空震摇头道:“我并不需要你报恩。”
弈星妖力尚未恢复完全,此时还是半妖的模样,他仰着脸,雪白的耳朵竖起来,教人看着很想抚摸一把。
司空震忽然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我在长安城郊的别院。朝堂中那些结党结社之辈将我盯得很紧,等风头过去,我便以怀孕养胎为由将你送去江南,届时你是人是妖,去的是江南还是九华山,再不会有任何人计较。”
弈星眼睛微微瞪大,睫毛纤长颤动不停。
司空震不再看他的眼睛,解释道:“陪我演完这出瞒天过海的戏码,你就可以回家了。”
听罢,弈星笑了,笑得却很勉强。
他道:“原来司空大人已在不觉中,将我的去留都安排好了。”
他同司空震擦肩离去,司空震呼吸一滞,却没有回头。
直到皓月当空,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弈星似乎消失了,一整天都没有见面。这处别院本就不大,司空震顺着五雷震鼓的的指引,在一处地窖找到了他。
醇香的酒液流了一地,少年面色酡红,双目紧闭,怀中似乎还抱着个小酒坛。
司空震将他拦腰抱起,弈星恰时醒了,他双目迷离,默默望着男人刀凿斧刻般的轮廓。
良久,他喃喃道:“我不是你的玩具。”
这声音细如蚊呐,司空震没听清。
“嗯?”
弈星接着说:“我也不是条小狗,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司空震不回答,只默默看着他。
弈星似乎真的醉了,他眼眸湿润,迷离的双目前,是谁黑阗阗的眼睛,怎么也看不真切。
雷鼓震动,弈星瑟缩在臂弯,蹙眉敛目,声音颤抖:“司空震,我的心好痛啊……”
司空震脚步顿住,轻轻叹息道:“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