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三·冬雷震震

司空震有时会觉得很荒唐，一个人三十二年的过往，竟能在短短一宿诉尽。
然而究其一生，又何尝不是曲遇知音、只凭寥寥语数？
他幼时失恃失怙，往后无论是处江湖之远、抑或庙堂之高，皆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的厮杀。
世人皆艳羡他光鲜的模样，却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纷争杀飨。
故事停留在他生命的空白处。
司空震今夜做了个梦，梦里他与一人是血脉至亲，是彼此依靠的臂膀。
梦醒了，他说不清为何，再次登上滕王阁。

不论何时到访，弈星总是坐在那里，垂眸思量着棋局。
弈星抬起眼睛，有些意外：“我记得大人说过，今日便要启程回长安了。”
司空震没有回答他，只是兀自在棋盘前坐下。
黑白棋子纵横之间，他只扫了一眼，便看见棋路纷乱，想来是弈者心乱如麻。
司空震道：“君子之交，向来有来有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过往。”
弈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走到廊旁，自上而下地看着江水东流。
他喃喃道：“你可知道滕王阁重修过一次？两百年前一场大火，将一切繁华都烧成了灰烬。”
司空震自然知道。
他正走到弈星身边，暗处霍然射出一道暗箭！
司空震躲闪不及，却听一声闷哼，弈星倏地扑在他身上。司空震低头看去，只见他颤抖不止的脊梁上，直直立着一根箭羽。
几乎同时，司空震失声喊出他的名字。
弈星咬着牙关，断断续续才说出：“大人……不是我要害你……”
“我当然知道！”
司空震抱着他回到屋内，死死按着涌血的伤口。
他在朝堂中树敌不少，司空府中一向戒备森严，竟没料到这些人在滕王阁中动手。
“你等着，我这就传人来……”
“不必了，”弈星打断他，他双眼通红，噙满了泪水，却是一刻不停地望着司空震，“我是时候走了……我知道。”
司空震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弈星想要抬起手，却软弱无力地落下了。司空震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面庞。
弈星笑了，一如往常恬静温和。
他道：“我给大人讲个故事吧。”
司空震颤抖着点头，眉心霎时涌上一股暖流。
他闭上眼，看见了那年长安的飞雪，好似回廊下簌簌飘落的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