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夏日
作者:狗派天下第一      更新:2024-03-10 00:02      字数:8258
  “本台播报,G市县城发生重大恶性食人案件,死者身着白色T恤,红色鞋子,尸体正在复原中……疑似……家属……”
  中年门卫丢开手上的遥控器随口骂了一句:“这些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吃人,还是拿嘴啃,有什么好吃的……你说是吧,小喻?”
  他冲着喻文州笑了笑,对这个蛮有礼貌的年轻人印象还算不错,喻文州每次路过这里也都会跟他打两句招呼,客客气气的,但是这次小喻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捏着原子笔在出入记录上登记,似乎是在走神。
  保安也不多搭话,向后一仰陷进椅子里,听着歌,仍旧看他的新闻。
  喻文州单手插兜站在桐树下仰头看了一眼,然后慢吞吞上楼,他是万事不着急,也是天热,急就出汗。正午时分,有筑巢的麻雀飞过,尾羽被幕墙照出成片细碎的影子——青训营有一栋老楼的外墙就是玻璃的,远看像无数透明的鳞片,龙的鳞片。
  黄少天曾经有段时间相当迷恋奇幻故事,看什么都像是龙,看肠粉是龙游浅滩,出去春游觉得山的走势像龙脉,有点中二病,但中二病得并不讨厌。他就是那种话多但不显咋呼的人,兄弟多,很多人愿意听他说话,喻文州是他的室友,听他说话的时候最多,虽然吧,谈不上是特别好的关系,点头之交。他们青训一起住了三年,击败魏琛那一天喻文州回宿舍时黄少天正坐在阳台栏杆上晃腿,外面阳光灿烂无比,灿烂得几乎有些过热,这个夏天像一盆岩浆,滚热难捱,又有湿浸浸的黏腻感。水泥地被照得发亮,房间内就显得阴暗,地上的水磨花砖有点脏,喻文州就站在那里眨了眨眼。
  他睫毛很长,此刻缓缓眨眼时感觉有汗正从鬓角流下,同时一块灰蒙蒙的光斑晃来晃去,说不好是直视阳光导致的暂时性飞蚊症又或者只是睫毛的阴影。
  黄少天还是那副日漫男主乘凉式的晃腿姿势,动作很轻快,表情却绝说不上好看。他端详了喻文州一眼,眼神很沉,大约是在打量。
  喻文州想,黄少天是个很傲气的人,三年客客气气的点头之交,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看见他。
  半天黄少天才跳下来,然后带着一身滚热的阳光温度拥抱了他,说:“祝贺你。”
  喻文州笑了笑,抬起手抱住了黄少天,他其实并不很会社交——至少这种时候还不算会,也远远没有日后那样的游刃有余,想要客套的时候表现得很明显。他无心去安慰黄少天,也并不想和他说些以后都是队友互相照顾的话,这个看上去脸色苍白温文尔雅的少年正在享受自己的胜利,胜利的滋味多么迷人啊。
  黄少天也不是想跟他客套,青训营里说普通话,他平常讲的都是白话,咬字软,在这一点上和他爽快的性格有些反差,像是一块很有嚼劲的白糖糕,喻文州走神想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方才新闻的影响,他的目光游移,最终投落在黄少天的脸颊上,又落在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然后他听见黄少天重复道:“祝贺你,你这算不算是喻跃龙门啊?”
  真没想到,有一天吊车尾在黄少天心里也能和龙那么中二的意象沾边,有点像夹枪带棒,但没关系,在得到胜利时所有人的脾气都会变好,更何况是喻文州这种脾气本来就不错的,他只当是没听出,应了两句,然后放下他那只海蓝色的信封背包。
  眼睛习惯了室内的光线,也不觉得房间里在灿烂阳光的对比下有多昏暗了,但老楼或多或少都有点沁凉感,这种凉意就像砌在砖头缝里的一样,夏天缓缓冒出来,还挺凉快,喻文州身上的汗都消了。他打算冲个澡,因为晚上还有聚餐,算是庆功宴吧,就是几个确定进入战队的在一起吃一顿,互相也熟悉熟悉。
  衣服都晾在阳台上,衬衫短裤,棉质地的内裤和袜子,喻文州伸手去够衣服,棉布料子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硬,阳光的热度残留在上面,简直有点烫,就跟刚刚拥抱黄少天把手放在他背上时是同样的质感。而且黄少天今天有点奇怪,他的脸微微泛红,坐在床边上发呆,也不说话,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师父要走伤心了,又不想被吊车尾知道。
  喻文州冲完澡出来黄少天还沉默着,出于那点老好人的社交礼仪,喻文州倒了杯水递给他,黄少天伸手接过,他的指尖也在发烫,喻文州这才看出不对,温度计一量,发烧了,接近三十九度,烧得还挺高。
  聚餐肯定是不能去了,喻文州给黄少天找了两片退烧药吃,让他躺下,扣了顶鸭舌帽出门,准备再去给他找队医。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太阳已经下去不少了,但还是很热,那种正午清晰的炎热在下午变成了郁热,宿舍楼那片玻璃幕墙银光闪闪。虽然春天开始幕墙会爬满藤蔓,大多数是爬山虎,也会有一点紫藤,有一年干脆长了条丝瓜,这些烦人的小东西大多数都有吸盘和缠丝,但哪怕这些也没能隔绝广州夏天过于强烈的阳光。阳光被深色的玻璃反复折射,刺眼得几乎有点烫人,队医很快拎着药箱上楼去了,喻文州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没有挪动,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在等。
  黄少天不对劲。
  虽然已经如今这个年代了,fork和cake……在保安嘴里叫食人狂和两脚羊,其实都有相应的抑制药剂,但每年的犯罪率还是居高不下,明面上闹出来的已经是少数,大部分在暗网上,闹出来也不新鲜。大不了就是一些fork吃掉了cake的案子,暗网上甚至有食人专区,很多人聚在一起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件事。
  在喻文州年少时,至少五六年前,他还曾经误入过一个网站弹窗,内容相当健康,不过是美食节目而已,用锋利的刀拆解看上去鲜嫩的肉、切开皮肤露出骨骼,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恰当好处。但不难看出,那是一只人的手,男人的手,保养精细,甚至涂了护甲油。所以在拆解时需要把他的指甲一颗颗地拔下来,因为这样才不影响食用。
  那一天好像也是个夏天,无所谓,广州总在夏天,永永远远,夏天过不完。喻文州坐在电脑面前,背后却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想呕吐,可是那种剧烈的恶心过后,呕吐反而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只能感觉到胃沉沉的,像吃了石头,石头冰凉沉重,就坠在那里。他的面孔迅速从正常的红润变得苍白,此后很多年这种苍白都没有从他脸上摘下来,苍白像幕布一样挂在那里,这是他微不足道的抵抗。
  每一个cake都会觉得自己只是盛在盘中的蛋糕,不过fork和cake本来都非常罕有,几乎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所以只要不是运气太差或者被盯上了,也许一生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天敌。可是只要不是运气那么差,怎么又会分化成食人狂或者两脚羊呢?
  也许是因为受了刺激的缘故,喻文州的分化来得更早一些,他大概十四岁,或者至多十五岁就分化了。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十五岁的生日那一天,他高烧被送往医院,连生日蛋糕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然后医生就告诉他你成为了某些人的食材。这事儿怎么想都有点黑色幽默,可能被食用这件事使他的人生蒙上了一层不明显的阴翳,好在喻文州心志坚定,并不害怕这点阴翳,他只是觉得恶心。
  有时候他在想,不知道分化成fork是什么感受,一个正常的人,突然发觉自己对别人产生的强烈的食欲,是不是也会觉得很恶心?
  cake只是会被捕猎被食用,fork却更像被种下了恶魔的种子。每一次爆发恶性案件fork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反社会人格,也许人肉真的含有朊病毒,同类相食让他们发疯了,喻文州想到这里甚至会有一点庆幸,体质如何姑且不论,至少他保留了可贵的理性。
  只要有分化成cake的孩子,家里都会尽量用抑制药剂来掩饰,喻文州分化早,三年前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属性,他倒没有怎么自怨自艾,这种事情天生的,谁也没办法,好好藏住也就是了。可是今天黄少天突然高烧,并且待在他身边有强烈的危险感,这种危险感让刚刚冲完澡的喻文州又出了一背冷汗,显然他正在分化,而且很快队医就会知道,黄少天分化成了fork。
  接下来怎么办?申请调宿舍?但fork对除去cake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无害的,如果突然要调宿舍,除非暴露自己是cake这件事,这是一个太蠢的办法,只要fork知道了他是cake,那就有相当的概率发动袭击,更何况还是刚刚分化后最不安定的时期。
  不能打草惊蛇是一部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怜悯黄少天。
  很好笑,谁怜悯谁啊,食物去同情猎食者,实在是有一点好笑。但喻文州此人本来就具有过剩的好奇心,也有点疯劲儿,但疯得很隐晦,能够观察fork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观察黄少天也是,他太想知道黄少天会怎么想了。
  分化的高烧持续了大概三天,广州郁热如故,苦夏漫长,三天连续的超高温说明不了什么。队医走后,喻文州贴好抑制贴上楼,他仍然背着那只海蓝色信封包,扣着鸭舌帽,双手插在口袋里装大尾巴狼,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不会觉得他有任何异常甚至是恐惧,但其实他的手正在口袋里恒定地、轻微地发着抖。
  黄少天的分化热已经基本过去了,他看上去也很正常,正脸朝内侧卧着,稍微蜷缩在一起。桌子上放着半杯水,有一板药,已经吃了两颗,橙黄色的胶囊,还有抑制贴和抑制剂,要不怎么说现代科技发达呢,只要好好防护什么事都出不了。喻文州的好奇心正在发挥作用,他想跟黄少天搭话,半天看见黄少天的肩膀抖了抖,幅度非常小,不仔细看看不出,然后又轻轻抽动了一下。他在哭。
  原来分化成fork是会哭的,在被猎杀的恐惧以外,还有成为怪物的恐惧。黄少天没有因为获取了这种万分之一的buff就迅速瞧不起所有人、觉得自己高全世界一等,或者中二发作立刻去大街上找人啃,他正在哭,而且是偷偷哭的,憋得很努力,不想让住在一起的吊车尾发现。
  喻文州的唇角翘起来,他轻轻笑了笑,这是他看了那个诡谲的美食视频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聚餐延宕了三天,但都是未来的战队核心人物,该一起吃顿饭的,缺了他俩不行。黄少天退烧之后当天晚上就说去吃一嘴儿,刚“大病初愈”,也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最后定的粥底火锅,喻文州定定性性涮海鲜吃。服务生给每个人调了碟越南口味的酱料,红椒圈、醋、柠檬还有香菜,黄少天吃得龇牙咧嘴,蛮活泼,也照常跟几个朋友开玩笑,仍然是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
  喻文州本来就话少,如今小小吊车尾成功跃龙门,大家对他都带点难说的敬畏之意,也不跟他搭话。黄少天嘴不停地扯淡,他就清闲多了,又有点恶趣味,瞄了两眼天哥吃得圆鼓鼓的脸颊,例外点了一碟白糖糕,说清口用。
  签约战队过后不久就是正式出道,有事情做时间过得就快,本来泛泛之交的也飞快熟悉起来了,对黄少天的称呼从天哥到跟队友叫黄少,然后变成少天,黄少天叫了几天文州,觉得不太习惯,还是叫队长。他除开打比赛的意气风发以外也有点忧心忡忡,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分化成了fork,总有点怪物混在人群中的不安感,而且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是喻文州。
  第五赛季时他发现喻文州是一个cake。彼时二人已经很亲近了,不说勾肩搭背也是相谈甚欢的,仍然住在同一间宿舍,吃住都在一起,互相也没防备。喻文州是个挺不错的队长,也是个挺不错的室友,偶尔甚至会帮他带抑制剂,所以那一天在休息室里,喻文州让他把抑制剂拿过来时表情也很自然。
  天啊,怎么形容那一瞬间黄少天的感觉呢,好像找到了同类,另一个在人群里潜伏的怪物。他说:“你也是fork?队长你怎么一直瞒着我啊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我都没瞒你。”
  越说越顺,一只手已经搭在喻文州肩膀上了,很亲近的、卸下心防的姿态。
  而喻文州似乎有些诧异,最后只是微笑道:“不,我是cake。”
  黄少天脑子里嗡的一声。
  和那种不可置信的晕眩感同时被激活的是食欲,就像蒙尘的玻璃终于被擦干净了一样,那种朦胧的、一直压抑着的食欲几乎是在瞬间就凶猛地冲涌上来,他感觉到极致的饿,喻文州的脸颊、耳朵、嘴唇,他那双上了保险的手,一切看上去都好吃极了。然后他看清了喻文州的表情,仍然是微微含笑的,甚至带着点关切,说:“你怎么了,少天?”
  黄少天颓然后退,他想夺路而逃立刻离开这里,那种恶心的感觉,那种下流的食欲,为什么偏偏是他分化成这种怪物?也当了十几年的天之骄子了,真的不想要丢脸,尤其是在喻文州面前,尤其不想让他看见丑态,可是fork对cake的食欲就像毒瘾。
  广州还是夏天,窗外被太阳照得明光灿烂,而恶魔的种子却被种在了他身上,而且难以拔除。黄少天定了又定,用手捂着脸颊痛苦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不会伤害你的。”
  喻文州的手轻轻按在他后颈上,温凉的手指仔细地抚摸着骨节,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动作,但是在周身的食欲完全被调动起来时一切接触都容易让他亢奋,五感被调到最高,这轻轻的摩挲几乎是立刻就让黄少天战栗起来。喻文州的声音也很冷静,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失态,哪怕在此刻他的身份其实是食物而并非队长,在两个怪物之间普世的价值观和关系并不通用。他在明目张胆地试探,在僭越,如果黄少天是吃人的老虎那么此刻他在做的事情就是捋虎须,可是黄少天到底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这两年被他养得太没有攻击性了——攻击性都在场上,剑圣的剑永远锋锐无比。
  喻文州放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又开始轻轻发抖了,这次不是害怕,是兴奋。
  黄少天竭力掩饰他的失态,喻文州也不去拆穿,他的恐惧被这些年磨损掉了太多,已经习以为常了。从知道室友兼最亲密的同事和伙伴分化为fork那天起他就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那种感觉有点像枕着刀子睡觉,不过许多年过去,刀子钝了,他已经习惯了黄少天,并不害怕,回去之后正常洗漱,又仔细地给自己贴上了抑制贴,然后就睡下了。
  他的睡眠一向是好的,这位年少成名的队长心态极佳,要不然也忍不了被骂那么多年了,喻文州是真不在乎,反正他会做好他该做的事情。而黄少天坐在床上晃了一会儿腿,窗帘没有拉严,一线月光就落在喻文州那条花纹朴素的格纹被子上,他似乎是个很念旧的人,床单被套洗了又洗,已经很多年了,黄少天突然想到过去还在青训营的时候,那时候蓝雨还很穷,战队里的床是铁架子床,老板从附近的高中里买的淘汰下来的二手,都掉漆了,刚开始那一年是上下铺睡,后来战队拉到赞助条件好起来才把床换掉了。
  换掉床那天黄少天很开心,他生下来就是顺风顺水,父母开明,连打游戏也支持,他又刚好有天分,这么过了十几年,永远充满希望,就连不喜欢的床也会很快换成新的。所以那时候他真的很难理解世界上还有喻文州这一类人,念书的成绩很好,偏偏要跑来打游戏,父母反对也要打,吊车尾也要打,他又安静又执拗,可是很厉害,被训了也不伤心,被骂了也不伤心,被冷嘲热讽也不伤心。
  如果换成是我,我就要伤心死了,黄少天这样想着。
  他跳下床,趿着拖鞋凑到喻文州床边,如今的宿舍也不是当初的水磨花砖了,换了实木地板,脚步声很明显,他不得不放轻动作。喻文州睡得很熟,眼睛闭着,黄少天把脸贴在他枕边,无聊地晃了晃脖子,这动作有点幼稚,搞得他的夜袭也并不吓人了,黄少天端详了喻文州几眼,突然觉得自己很怪异,知道队长是cake了,为什么突然要过来,因为我是个吃人的怪物吗?我想吃了他,我产生了那种恶心的食欲?
  好像并没有啊,黄少天心想。另一个可能性从他心中升起,简直就像救星一样:我有可能是喜欢他,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并不想吃掉队长这件事让剑圣心神大定,迅速回到床上睡觉了。
  此后每一天夜里他都要凑近喻文州看一眼,白天的时候喻文州也不防备他,正常跟他在一起讲复盘,似乎没有觉得他可怕,黄少天也喜欢跟喻文州勾肩搭背,他觉得特别安慰,因为队长没有把他当成怪物,队长真好,喻文州有时候还会故意让黄少天帮忙拿抑制贴。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我会吃人吗?黄少天特别感动,觉得是自己的人格折服了队长,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切是驯化和试探。他被养得太好,太信任喻文州,觉得亲近程度已经到了不表白都互相心知肚明的程度,也太自信了,对自己自信,觉得自己绝不是一个怪物,也许当初根本是误判呢。
  所以当一切终于降临,这天他彻底失控时,当初那种狂乱的食欲重新升起,几乎是立刻就席卷了全身,黄少天反应过来这一切有多脆弱。他双目赤红,狼狈地吞咽着口水,掐着自己的脖子逼自己后退,可是晚了,头脑像沸腾一样,胃液也像沸腾一样,一切一切,广州的夏夜,蓝雨漫长的夏天,楼道、宿舍、高悬的月亮、喻文州花纹简朴带着洗衣粉味道的被子,一切都在沸腾,所有都扭曲了,而喻文州还在熟睡。
  我是喜欢他,对,黄少天心想,我是喜欢他。这种时候有爱来做解释真是太好了,喜欢、喜欢、想吃、应该怎么办?应该有什么样的行为?是了,喜欢应该接吻,最好做爱,他太需要发泄了。
  他把自己滚烫的唇瓣压在喻文州的嘴唇上,不得章法地捋了几下自己的下身。喻文州还在熟睡,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一无所觉,平常看上去明明是个挺敏锐的人……但用接吻来开始实在是太糊涂了,这是用来接吻的位置,也是用来进食的地方,黄少天吮着濡湿的唇肉,有点想直接把它撕扯下来。进食的需求和恶心的感觉同时升起,他只好不断用爱作为借口,虎牙陷进自己舌尖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虎牙是这么尖的。
  这简直就像一种隐喻,命运的针脚如此细密,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埋好伏笔,他尖尖的虎牙原来是fork的刀叉,可是已经被盛放在盘中了,喻文州也仍然没有醒。
  他当然是在装睡,但黄少天已经看不出来了,他从来也不怎么能看穿喻文州在想什么,并且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脸颊滚烫,完全伏在喻文州身上,脊背神经质地弓起,手指用力攥紧了床单,然后听见了清脆的裂帛声。
  剑圣的第一反应是:把队长很喜欢的床单扯坏了,他用了好久。
  这是人的意识,而并非野兽的。因为恶心和饿泛到喉咙口的胃酸往下压了点,黄少天逐渐可以呼吸了。喻文州似乎刚刚醒来,眼睛清凌凌望着他,并不是意外和恐惧或者厌恶的表情,他眯了眯眼,一瞬间又恢复成没睡醒的样子,讲话鼻音很重,说:“少天,这不是接吻的姿态吧。”
  黄少天被冷汗浸湿的脸埋在他肩头,一只手顺着绷紧的脊背抚摸了两下,如果他抖得不是那样厉害,就会发现喻文州的这只手也在轻轻发颤了。
  于是他抬起头执拗道:“就是接吻。”
  又一个吻。
  他的舌尖被自己的虎牙咬破了,喻文州一只手揽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那些血吮干净,fork的血。猎物正在吃猎人,好奇怪的关系,但黄少天就这样被亲得逐渐放松下来,感受到一只温凉的手攥着他的命根子做了几下手活儿,因为失控而发钝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他发出了一声呜咽声:实在是太丢人了,毕竟还没有表白,一下子就做到这种地步,不是食人魔也像色情狂了。而喻文州甚至还有闲暇抱着他微微坐起身,从床头柜里翻了一支护手霜出来。
  “忍一下,唔该。”
  黄少天点点头,把自己汗湿的刘海捋到脑后,意识回来了,晕车落地的感觉,头脑发昏,不想说话,只是相当温顺地被打开,直到摸多了键盘鼠标带茧子的手指摸到他的前列腺了,他才因为内脏被搅动的感觉有点想吐,仅仅一瞬间,强压下去的食欲又更凶猛地反扑而来,黄少天想讲点话分散注意力,又快又急地说:“队长你接受得还挺良好 我还以为半夜爬到你的床上会被当成变态呢。”
  喻文州说:“不是想做这个那是想做什么?”他开玩笑道:“想吃我啊。”
  黄少天费力地眨眨眼,打哈哈道:“啊哈哈哈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呃”
  他被插出一声绵长的气音,干呕了一下,没吐出来,很舒服,而且有点太舒服了,但是因为胃的反应太激烈所以搞得他很想吐。喻文州倚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黄少天伏在他身上,脊背还是绷得很紧,他太紧张了,浑身寒毛乍起,有点像只奓毛的猫,被捅得脚趾绷紧,大腿一阵阵地哆嗦,但是已经硬了,而且硬得淌水。
  性欲的确可以暂时压制食欲,至少他现在手指发麻不是因为迫切地想进食了,嘴里的血味儿没完没了地勾引着他,好在队长善解人意,喻文州掐着他的下颌亲他,嘴唇和舌头都很软。黄少天神游天外,眼睛泛红,又被抽插钉在那儿,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是很爽,如果不是胃里恐怖的饿的感觉会更爽,他昏头昏脑,被掐着脖子,但还是迅速地一口咬在了喻文州颈侧。
  脖子上的手指收紧了,或者是幻觉。真没想到咬了一口之后居然就像被注射了血清一样得到了缓解,黄少天觉得好多了,他还以为得吃条胳膊腿儿呢。
  喻文州的声音有点无奈,他说:“吃也吃了,现在可以专心做爱了吗?”
  黄少天茫然地点点头,攥着他脖颈的手移到了腰间,清晰的饱胀感以十倍百倍的程度涌现出来,快感也是,只是刚才被食欲压制了,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爽,很丢人地被操射了一次,射得很多,这一次把喻文州的被子也沾湿了。
  反正都得换。命运又开了一场黑色玩笑。黄少天先入为主,以为食人要先杀再肢解,没想到吃这么一点就能好,虽然还是饿,可是这种饿已经在承受范围内了。
  另一个问题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那就是喻文州怎么还不射,明明大家都是处男。他被捣得手指蜷缩,肉穴里湿湿黏黏的,水声很响,但喻文州还没射,被压在床上又操射了一轮,但是怎么喻文州还没射啊?
  他喘息着,汗涔涔地绞紧屁股里那根东西,胃突然清晰地咕噜了一声,饿了。
  喻文州摸了摸他的肚子,因为喘息声而显得飘忽,声音不稳,听不出是不是在笑。
  喻文州说:“等下煮面给你吃,还是出去吃夜宵?”
  黄少天呻吟了一声,嘟囔道:“不出去了好麻烦就吃面好了……加一颗糖心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