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泛泛
作者:狗派天下第一      更新:2024-03-25 12:44      字数:7074
  张郃睁开眼睛坐起身,在眼睑上摸到一滴冰凉的水。
  卧房内有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像是掺杂着苔藓味的水汽,也像荒地草叶上的夜露,湿湿腥腥的,带着冷意。张郃的视力并不算太好,在黑暗中尤其看不清了,在视力和触觉都不那么可靠的适合,能够信任的只有嗅觉,他闭着眼睛嗅闻了片刻,在脑海中仔细辨识,总算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不远,就在前些天。那天他驱马上百里入城,把一匹俊俏的良马跑折了膝盖,春梦笑话他,说这也算是他的本事,既然事情办不成,总要跑得快些——这些都不重要,张郃有些心不在焉,能够让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进城前闻到了这样的水腥气。
  再是乱世,也要吃饭穿衣,生意照常要做,入城的商贾忙忙碌碌,并不会抬头去看头顶滴水的来源,只当是城墙漏水或者下雨了,但张郃会闻嗅,然后抬头细看。他的嗅觉比视力要好,这种缥缈的天分一开始能够让他分清各种花,后来能分清每一种人,嗅着嗅着,他也就逐渐灵敏得像一只神经质的鼬子,每到一处都能嗅闻出杀机的味道、生或死的味道,闻得多了,他甚至能闻出将死之人的气息,仅凭着气味就能知道又有谁命不久矣。如果在太平盛世,也许他可以靠这门手艺当当神棍做上富家翁吧,但因为世道乱了,这些都变得没那么有价值,乱世里所有人随时都会死,死是一件不稀罕的事,或早或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并不会对事态有什么帮助。
  说回任务失败,张郃在十梦当中分属最末,入错了行,所以他的任务总是失败,失败太过频繁,屈辱感已经很淡了,反而可以记住其余细枝末节。他上一次发现,头顶的水腥气居然是来源于城墙上悬挂示众的头颅,那颗头不知是哪个逆军将领的,已经挂了半月之久,在郁热干燥的夏日里先于腐烂之前脱水,皮肉的纤维干燥,并没有来得及生出蛆虫,而在暴雨来临之前,空气变得湿润,云层吸足水分,像刚经历妊娠的母牛的乳房一样垂落,于是幽冷的夜露开始在死人头颅的胡须上凝结,一滴滴落下来,掉在过往之人无知无觉的头顶。
1.
  云层已经压得很低了,雨几乎是在马蹄后追,张郃紧赶慢赶进了城,刚刚入城时,一场急雨就瓢泼而至。开始还是碎如扯断珠帘,后来就连成片了,隐约有兵戈之声。春梦的话是不值得在意的,让他在乎的另有其人,不过这场任务的确延宕太久,这使得张郃非常疲倦,在雨声中,他选择把即将来临的受罚或是羞辱都先拋至脑后,蹬掉靴子拉上帐缦,躺在房中睡得酣沉如孩童。
  虽说死后自会长眠,但有觉睡还算是好事,尤其是对杀人本来就不怎么上心的杀手而言,窗外雨停了又续,日影偏移,总要有一两日功夫,张郃睡得神志昏沉,隐约感觉肚子扁了,还是不想起来。
  如今张郃再度被水滴唤醒,带着腥气的水一滴、一滴、慢慢滴落在他额头上,然后是眼睛。他靠着细微的条件反射坐起身时,因为睡得太久头脑充血,一时间竟然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只隐约看见有什么在飘拂,天是暗的,原来又是在夜里,视野里逐渐清楚的是白日看来普通的红色帐缦,此刻犹如斑斓尸衣,水从帐缦顶上低落下来,洇出一条凄厉的红痕,猩红血线刹那间拉长,就像一刀下去把帐缦劈到了底,他也果真听见刀鸣声,很轻又很冷,奇门兵器总容易发出这样优柔的声响。蛇矛,是了,张郃终于看清,俯身看着他的人是张飞。
  “首座……”
  他嗓子也哑了,睡得太久,渴的,张郃舔了舔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动作看上去很蠢,然后手掌撑着榻边就要翻身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先点支蜡烛或者沏茶?有客来了,总要招待。
  张飞并不在乎他嗓子哑不哑,“嗯”了一声,权作应答,语气还是像平常那样淡淡,好像半夜闯进别人房间站在床边低头看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小事。他说“雨停了,晾在外面的衣服要收。”
  雨停了,后面很适合跟一些“让绣衣楼破产吧”或者“让里八华破产吧”,都可以,总之不能是让享梦的小命到此为止,也不能只是提醒他收衣服,有点好笑,张郃松了口气,分心想着。他偷偷掸了掸衣袖,新制的大袖春衫上有不错的苏工刺绣,用了他不少积蓄才赶制出来,睡觉压皱了难免可惜。实际上在这种鬼地方打扮得这么鲜艳纯属多此一举,同僚都是些怪胎,张飞虽然对他稍微好那么一点,但是既不看他的衣服也不看他的人,一般来了就是训诫几句,板着脸说点不痛不痒的严肃话,然后就到此为止。看得出大家上班都上得比较敷衍,虽然表面上是高深莫测的神秘组织,但因为没什么好东西,张飞又志不在此——他只是客观来说实力高强,实际上主观对画画还更热衷一点,也懒得真的管束他们这些人,情分泛泛,谁也泛泛,泛泛地混口饭吃,泛泛相处下去,这是不用费心思细想的关系。
  茶碗端过来了,就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张郃保养武器未必上心,在吃穿上反而一向舍得花钱,因此这儿的茶叶还算不赖,花茶香味浓郁,被热水一激,满室都是香气。不过张飞果然还是没喝,只是坐在床边,拧着眉头看着他,神色居然罕见地有些复杂,半晌又轻又快地叹出口气,说:“你用不着做这些。”
  “你来找我真是为了提醒我收衣服?反正都淋了两天雨,哪有雨后去收的。”
  张郃懒洋洋的,他没太睡醒,讲话也没有太客气。这地方确实怪胎多,所有人都难以用常理揣度,张飞虽然看上去性格稳重,但并不是那种老谋深算的稳重或者德高望重的稳重,他就只是在放空,有时候说出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并不奇怪。
  “其实不是。”张飞立刻诚恳地看着他,老实交代道。
  他并不擅长说谎,在说谎这事上天赋不到杀人的十万分之一,不光随口扯的借口是个四不像,而且很容易不打自招,此刻轻而易举地讲出了自己本来的意思:“任务结束,回来看你一眼。”
  “受伤了?”
  “没有。”
  “有血气。”
  “不是我的。”
  “首座,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知道。”张飞诚实道:“想来就来了。”
2.
  这段交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人记得了,但感受到异常的时刻还记得很分明。张郃想起来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在大寒天气被张飞捉去饮宴,正堂内一张红酸枝的桌案放满了好酒,张飞偏偏要拎着他去屋檐上喝,那天只有细细的雪粒子,却刮了极大的风,张郃冻得整个蜷进斗篷里,他人比张飞瘦小,斗篷也做得小一号,漠北的白狐皮子价格不菲,本来也一寸一金,可是太俭省就不好看了,他蜷进去像只抖抖索索掉进陷阱里的瘸腿狐狸,不过吃点酒就好了。
  说是饮宴,可实际上根本没有其余的人,张飞一边喝,两人一边聊天似的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讲以后想去做什么呢?
  不知道以后在哪里,也不清楚做什么有意义。
  还想留多久?
  想去哪里?
  还有多少能一起饮宴的时日?
  我们算是朋友吗?
  这些都很难有答案,反正也是闲话,是吃酒嚼的花生米。喝了两坛,张飞讲话的声气才逐渐缓下来,张郃也喝,他酒量还算不错,酒吃得身上发热,暖烘烘的一身酒气,也不再往斗篷里蜷了,偶尔也伸出手拎着酒坛子对碰,低头再喝时发现雪花一粒粒落进酒坛里,很快融化成水。
  张飞的声音又传来,这次慢悠悠的,带着几分醉意,他说:“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张郃没说话,他喝了口酒,然后看过去,示意自己在听。
  张飞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回答,或许他只是想到少年时的事情,想与随便什么人倾诉一下:“当时我应该只有十几岁,也还没有蛇矛.......就用屠户的砍刀,杀了六个闯入家中的盗匪,那时候我觉得他们都是恶人,我这是除恶锄奸,还觉得出了口恶气。”
  “闯入别人家中抢掠,自然是恶人了。”
  张飞摇了摇头,他口吻有些怅然,神色却并不像是后悔,悠然道:“我看见他们都穿着流民的衣服,那时我家颇有积蓄,也曾搭粥棚施粥,因此认得,但粥太少了,并不够每一个人吃。”
  “所以是没有饭可吃的流民闯入了施粥的富户家里抢掠。”
  “其实本来可以不杀。”
  “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你。”
  “他们已经杀了别人,所以我杀了他们,也不曾后悔,但最要紧的不是杀人,而是......”张飞已经不用酒碗,直接拎起酒坛凑到唇边喝了一口,露出怀念的神色:“当时我家还不曾败落,庭院中有不少母亲栽种的花树,我杀了他们,拎着刀回房点灯处理尸首时,却发现一夜之间那些花都开了。”
  张郃讶然,他倒是没想到张飞会和他说这些,此事听来又五味杂陈,总让人说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想追问,可酒坛子已经都吃到见底了,张飞连着拍了两个坛子都没找到酒,把碗中残酒向风中信手一泼,随手把身上的黑狐裘解下来丢在他身上,说:“不用还了!”
3.
  也许是因为张飞描述的那个场景的确有几分让人心荡神摇的魔力,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张郃还真的做了个差不多的梦,他梦见自己坐在河岸边,身后的木芍药就像被蛇矛挑破的血肉一样一团团炸开,开了很多。就像张飞杀人后发现庭院中的花都开了,春天是这样无可违逆地来临,张郃原本以为天气还会寒冷一些日子,可是一起饮酒那一天过去不久,天气回暖,蛇虫鼠蚁复苏,黄巾的烧杀掳掠也像春草般复生、四下流窜,此时打马路过城中任何的巷陌都有可能闻到隐晦的已经腐臭或仍然新鲜的血味,天气也飞快暖和起来,春天来了。
  正如春梦所说,张郃是入错行了,他根本就不适合如今在华胥的职务,更适合当探子或者终身不出世的隐者......要隐于山林也是要有天分的,会躲藏,才能总不被发现。张郃在这方面可谓天纵奇才,他对危险的嗅觉一向很准确,细微的异常出现在他眼中譬如惊涛骇浪。他可以闻到夜露的腥味、死人胡须滴落水珠的腥味,当然也嗅闻得到情欲的腥味,欲是腥的,情是甜的,混杂在一起却是天下最不堪的气味,像天下成千上万人的呼吸,他们共同张口喘息,或大笑出声或悲声号哭,或喜悦或伤怀或狂乱或怨毒,无数猩红的口张着,舌在吟咏:来吧,尝一滴世上最百转千回的穿肠毒药。
  但我是最惜命的,张郃心想,还是算了。
  对张郃而言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事,但无缘无故的恶意却很多,他更擅长处理后者。好在张飞对他表现出的照顾和偏袒都谈不上太明显,好像是一个不需要费心思处理的程度。
  怎么形容呢?有点像喂猫喂狗,好像只是觉得他可怜这么个意思,并不是交朋友或者谈感情,他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消受了,却不能真的把这种照顾当成理所应当的,不可伸手讨要,当然还是离得远些更加合适。反正天地辽阔,有太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了,去千里之外或者只是在同一间院子里闭门不出都可以。
  早春堤岸杨柳如烟如雾,苦夏池中会生新莲,饮茶对弈作画杀人,哪个不比找下属在哪有意思?反正有需要的时候叫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干嘛非得谈论私底下的情分呢。更何况张飞本来就是个淡淡的人,你很难想象会有人撵着一条喂不熟的狸子非得带回家里,喂一下是顺手为之的事情,对方不承情或者弄得太刻意就没意思了。
4.
  张飞还没有意识到张郃的生疏,本来他自己的心意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让他舞刀弄枪他是万夫莫开之勇,让他讲清楚自己对下属有什么感情,未免也太为难他了。就像让凤尾蛱蝶拉马车,再让良驹去采蜜,大家都搞得一头雾水,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所以他自以为是在亲近张郃,实际上半年过去没有任何进展,心事若有似无地悬在那里,从冬天到春天,再到天气闷热起来,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
  这样炎热潮湿的季节很适合杀人,因为人心里有火,杀心就重,每年这种时候的任务都格外多,有时候是杀一个人,有时候是杀一群人,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张飞亲自动手,因为杀鸡用不着牛刀,他出手一定是大事。
  张郃本来就是后勤跑腿的活多,只要是忙起来一准跑不了,早早就出门去了,张飞一个人留在华胥,因无人打扰,窗户也不再关着,就着雨声画画。老实说,他画得不怎么样,线条乱糟糟的,画面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时下流行的画法仍然是宫廷画师那样细致浓丽的,或者清淡的白描,再写意一些,画山水或松竹要有风骨,画神仙都画得像王公贵族,总之,得是自己见过的东西,像张飞这样画的人不多,太随心所欲卖不出价钱,他本来也不用靠这个卖出价钱就是了。
  他有个洗笔池,池中的水漆黑如墨,张郃曾经问过他:“这池中水都是被墨染黑的吗?”
  “并不全是墨水。”张飞这样回答。
  “还有别的什么?”
  “没有尸首。”
  “.......”
  “他们都很好奇洗笔池里有什么,难道不是觉得有尸首?”
  张郃似乎松了口气,轻快道:“那太好了。”
  “你不喜欢尸首。”
  “谁会喜欢?”张郃忍不住吐槽。
  “丢在洗笔池里会臭。”
  “所以不丢?”
  “把尸首千里迢迢带回来填进池子里也太费劲。”
  张郃点点头,他也觉得一些关于首座的传闻有些荒诞不经。
  张飞接着说:“我又不是西南人士,可不会赶尸的本事。”
  张郃笑了一声,他长得真是好看,浓丽鲜妍的一张面孔,比宫廷画师的画要漂亮,耳边的木芍药当风摇摆,似乎不应该存在于这个院落里。
  关于应不应该,张飞总是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他是个执拗的人,此刻张飞觉得,如果有一天张郃要走,自己应该不会阻拦,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在这。
  张郃的声音响起来,还带着笑意,说:“首座是在开玩笑?”
  张飞微微颔首,说是。
  如今每下一场雨,洗笔池中的水都会涨起来,这个夏天的雨水很多,在洗笔池被雨水涨满时,张飞终于接到了新的任务,任务很简单,要去涿郡,杀一个人。
5.
  华胥也算臭名昭著了,每一个死士身上都有刺青,刺青是辨认死士的方式,不过没有人知道张飞身上的刺青在哪里,也许这是首座的特权?
6.
  在张飞意识到如果张郃叛逃自己会放他走的那一天,他们也浅尝辄止地接吻了。也许接吻是张郃讨好他的一种方式,张郃看见了他眼里的怜悯,决定这样报答,或者早就决定要接吻,只是刚好选在今天,张飞仍然辨认不清,但接吻的感觉很好,他也并不是怜悯。
  张郃并不是在讨好,他只是一时冲动,这冲动让他之前的回避通通变成了无用功,是一桩笑话,好在张飞不会嘲笑。
  他避之如蛇蝎的情欲的味道,如今尝到一滴,就知道再怎么也逃不过了。该活的人会活下去,该死的人会死,该身陷情网的人就必定有情,有情才像活人。张郃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却不敢张开眼,他已经浑浑噩噩许多年,因为昔日的折磨让他只能浑噩,有情就会更加痛苦,浑浑噩噩才不致被割伤。但会割伤他的东西早已远去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如今他真正决定要像其余人一样感知这份情,无异于蝴蝶破茧,蛇虫蜕皮,有钻心刺骨之痛。
  还是张飞轻轻捏着他的下颌,手上用了点力气让他松口。
  “是我咬痛你了吗?”张郃刚才的勇气又没有了,他立刻束手束脚起来,低头认错。
  张飞一脸莫名:“你咬了?”
  “牙齿碰到了。”
  “是有一点,不过让你松口不是这个原因。
  “你不喜欢。”张郃头更低。
  张飞摸狗一样托住他的下颌,让他抬头:“怕你碰到刺青,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有没有毒性。”
  “刺青?”
  张郃抬眼,看见张飞舌根处的花纹,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7.
  叛逃的念头像一粒种子,只要种下去,总会抽枝发芽,张飞不会一直做死士,但他选择相信义兄的情义,这本身就说明他已经变了太多。
  情义二字,何其可笑,死士怎么会相信情义?可是张飞真的喜欢画画,爱上为了营造虚假身份而做的事听上去不可思议,在爱上张郃之后,这点不可思议也就淡去了。
  张飞返回雒阳城那天也下了极大的雨,他一路策马回来,浑身湿透,连睫毛都挂上了水珠,他想回来再见张郃一眼,如果说对华胥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那就是张郃。
  “啪嗒”
  水珠滴落在张郃眼睑上,他醒了,坐起身来,然后两人各自沉默,连寒暄也是尴尬的,张飞最后说:“我要走了。”
  干巴巴的,张郃于是“哦”了一声,睡得发钝的头脑后知后觉提供了酸楚的感觉,紧接着他就被攥住手腕拎兔子一样拎了起来。
  张郃说:“你做什么?”
  “你不跟我走?”
  扭打之间床幔也扯落了,张郃身上缠着床幔一路被张飞拎到了他自己的床上,然后又是扭打——都是死士,这种程度的打架已经称得上花拳绣腿了。紧跟着被雨浸湿的猩红床幔从张郃身上剥离,他被拽着头发摁在被褥里,浑身上下只有摁在后颈的张飞的手掌是温热的,要跑随时可以跑,他也就跑路还擅长,不过怎么没跑.......
  来不及细想了,他被攥出一声哭腔,气得两条长腿乱蹬:“哪有这样做手活的!”
  张飞是厚道人,也不直接肏,先用半柱香时间把他攥出来,攥得掌心一手湿黏体液,刚好送进股间。
  张郃被两根手指搅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张飞拇指不知摁着他什么地方,一揉就酥麻滚热,顶进来的感觉也极为怪异,他捧着肚子,在自己小腹上摸到了凸起的形状,龟头的轮廓在他掌心里滑动。
  这是最简单直接的玩法,张飞看了些书,学了些日子,可没有一开苞就这么玩的,张郃被顶得饱胀不堪,周身都是怪异的酥麻感,被他肏得水岑岑的,嗓子都哑了,粥汤一样的玩意喷了一肚子,到最后声气衰微,好像要被弄死了。
  “首座,你下次还是不要按书上学了。”
  张飞点头:“下次换别的。”
  “......算了,之后再说。”
  张郃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很快又靠过来,示意要接吻,刺青似乎没什么毒性,他很喜欢被这只蝴蝶纠缠的感觉。
  张飞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揽着他,雨已经停了,天逐渐亮起来,似乎极为晴朗。
  青色帐缦如流水滑落,这是春池水的颜色,他画过许多次。但春天到底是无法真正被采撷的,春天就是春天,就算是在尸横满地的院落里也会降临,在肮脏不堪的乱世里也会降临,降临时毫无征兆,它缥缈又具体,所以无论怎么画,落笔或虚或实,看上去都不像一个真正的春天。
  那六个人的死并没有让他的刀蒙上阴霾,却给少年张飞的心种下了阴霾,他无法再看见一朵清清白白的花了,看见花,就会想到血,想到春天是如何残忍地出现在尸横满地的庭院中的。
  直到张郃从树枝上滚落下来,像一朵春天的花一样坠地,又被他接住,阴霾一丝丝抽走,洗笔水变成了清亮的颜色,蘸出的笔终于有机会花一朵清白的鲜妍的花了,那上面不再有血色,张飞终于见到了另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