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港旧事.10
杨戬根本不提。沉香到底还很年轻，不明白很多事不一定需要结果、很多问题也并不需要一个答案，只要遥遥无期地延宕下去，一切自己就可以迎刃而解。杨戬只是看着他领口处露出的一小片刺青，心中一动，用手指轻轻勾着，把沉香拉到了身前来。
这是个有点过于亲密的动作，不像是舅父与外甥应有的界限。是杨戬先把距离推开的，从那之后沉香聪明又识趣地保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但杨戬想再把他拉回来也只需要勾勾手。
沉香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杨二少确实是少爷做派。如果是别人这样，只怕会显得讨厌，可这是杨戬，杨戬做什么他都讨厌不起来，甚至立刻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个乖觉的神色来。
沉香说：舅父，怎么了？
杨戬说：什么时候去纹的？
真当起长辈来了，不过沉香转念一想，玉莲阿姊也说起过有些男人是“妻管严”，在家里要受妻子管教，一旦往这方面想想，沉香顿时又觉得杨戬的管教很可以忍受了，于是他乖乖答道：“……两年前。”
那是他刚入行的时候，在街上混的都要有些唬人的东西，这无可厚非。杨戬却没纹过，他是杨家的继承人，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彰显身份。不过，刺青是很痛的，沉香刺了这样大一片，想到这是杨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杨戬心里有点不好过。他伸手摸了摸锁骨那一片，沉香的呼吸急促起来，杨戬拧起眉头，说：“还疼？”
沉香说：“不是。”
杨戬说：“不疼怎么……”他随手把咖啡杯放在瓷碟上，倾身过去想看个仔细，沉香却更大幅度地侧过身，明显不想让他看清楚。
杨戬说：“过来，听话。”
他心里烦躁，那条受过伤的腿跟腱处抽动着痛了一下。沉香本来着意掩饰已经鼓起的裤子，看见杨戬表情不好看才凑近，虚虚坐在杨戬腿上，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姿势，然而并没有坐实，何止没有，简直像扎着马步。这个姿势很累人，不过年轻人下盘稳，也无所谓，他贴着杨戬的脸颊，从来没有撒过娇，为了掩饰才这样，因此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已经不痛了。”
杨戬摸了摸他的脸颊，把一点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年轻后生一张光洁明净的脸。说：“当时很痛，你也真是，纹这么大一片。”
沉香无意把内情说清，他也不习惯接受这样的关切，转移话题道：“那舅父的腿还痛吗？”
杨戬吁出口气，脸上笑微微的：“阴雨天有时还痛呢，若是早点找回你，还可以把小外甥抱在膝盖上逗，如今只能劳烦你这样迁就了。”
他说着，虚虚踢了沉香的小腿一下，说：“起身吧，这样太累人。”
他喜静，身边伺候的人少，平常管家和仆人未经允许也很少上楼，身边有个人晃悠是种很新奇的体验，有种地盘被侵占的感觉。沉香会这样撒娇也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杨戬是老狐狸，稍微扫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并未作声，只是起身去关上了门，又拉好窗帘。沉香坐在小沙发上，杨戬站在他身前俯视他，居然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这位杨家的当家人实在是很高大，而且锻炼得宜，显得既强壮又俊美，任何人看到都只会觉得是一只完美的雄性。然而沉香却记着他可以一手掌握的脚踝，还有情动时闭上眼的表情。
杨戬说：“你喜欢我？”
沉香的眼睛又睁圆了，他睁圆眼的时候像只猫，但其实是老虎，算了，那不重要。杨戬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觉得可爱走神了一瞬，然后沉香点了点头，他很天真，还以为杨戬也许会心软，也许能给他首肯。可是杨戬没有，杨戬冷静道：“这是不对的，先前是舅父招惹你，你可以尽管提要求，做得到的，我都会做。等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如果你真的是我外甥，杨家以后都是你的。”
沉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随后他竟笑了，露出了虎牙，他说：“我是有一个要求。”
杨戬望着他，说：“你提吧。”
沉香说：“那个检测，还要十天，是吗？”
杨戬说：“九天。”
沉香说：“好，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我们还像之前那样。”
杨戬皱眉，他说：“不行。”
沉香说：“那么，恕不奉陪了。我就是个小混混，什么杨家，突然塞到我手里，你不觉得这样太傲慢了吗。”
杨戬说：“我是你舅父！”
沉香说：“未必。”他站起身来，杨戬被他攥着领口微微俯身，他的鼻梁几乎贴着杨戬的鬓边滑过，沉香轻声道：“杨老板，你的什么舅父外甥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应该陪你做这些。”他松开手，说：“走先。”
杨戬慢吞吞坐在沙发上，说：“随便你，但是门有锁，出去了保安也不会放你走。”
沉香说：“我一条烂命，不放只好死了。”
杨戬说：“腿好痛。”
沉香：……
沉香折返回来，半跪着握住那条腿揉捏了一下，说：“是这里吗？”
杨戬眼神乱飘，垂着头不作声，半天还是选择端起架子：“怎么又回来了？”
沉香说：“喜欢的人不舒服，回来看看。”
杨戬捂住脸，谈生意熟练，但他是真的应付不来这个，最后含混道：“算了，就按你说的来。”
沉香立刻高兴起来：“都听我的吗？”
杨戬说：“怎么可能，当然是听舅父的。”他已经知道沉香不会走了，敷衍道：“还像之前那样听你的，但是，只到检测结果出来之前。”
沉香说：“好。”
他心说，如果真是你外甥少不得要想方设法留住我，如果不是，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这杨老板，也真是够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