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港旧事.11
虽然到杨家不过两天功夫，可昔日住在出租屋时的经历仿佛已经相隔甚远了。沉香在杨家融入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既没有像别的假少爷一样迅速被请出去，也没有因为一朝飞黄腾达就骄奢起来。虽然话少，却也算是随和的，与下人们偶尔也能说上两句，又与杨戬同吃同住，瞧着像是感情不错。后来有那好事者着意瞧了，才知道少爷每日早起都在园中剪一束花上楼去，亲自用清水供在舅父房中。
少爷年青英俊，又还有些手段，正是攀附的好对象，眼看着他的身份是十拿九稳的，不少观望的人就起了心思：是否要把姊妹女儿介绍给他呢？料想这等市井中长大的年青人也并没有什么眼界与定性，尚且很好哄骗，只要拿住了，不愁以后杨家没有他们的一份家产。
然而，沉香又对美色也不感兴趣，就连被杨生带出去应酬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拈着高脚杯站在一边，不往灯下走、不与名媛攀谈、也懒得亮相。他的殷勤只对杨戬，扶他上车，替他挡酒，好像已经完全弄清楚只有这个人才是自己的通天大路。
开车的忠叔在心里叹息，少爷的心思也太明显，丝毫不社交，只去讨好舅父，半分人脉也无，难道永远只受老板庇护吗？虽然殷勤是好，可也不像是个灵光的。
那日杨戬与他讲好了往后还像过去那样相处，等于说是允准了沉香的僭越。不过，不能在家里胡来。杨氏那栋在港口造价数亿的豪宅像一尊重逾千斤的枷锁，绝不可容纳荒唐事发生，虽然到家那天就已经发生过了，不过杨戬十分随和，不强求毫无瑕疵，只在乎亡羊补牢。
自此又与沉香约法三章：不许在家里胡来。
杨生于梳士巴利道的半岛酒店订了一间套房，做贼似的，每日事务完毕后沉香会去堂口接他过去。这小子车开得不错，偏爱车型窄薄的跑车，底盘压低，几乎像是贴着地飞行，油门踩到底，从沿海公路一路飞驰至梳士巴利道，飙车飙得像亡命之徒。每当这时杨戬总在后座小憩，开始尚且觉得紧张和心虚，因为觉得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要去做什么，后来却又习惯了，他白日里疲惫，听着引擎轰鸣和沿岸的潮声，很快就熟睡过去。
醒时在海岸边，车门弹开就可闻到潮湿的水腥味和一点点吊钟的香味。杨戬昏头昏脑地被扶下车，本来应当警惕起来，他的手已经下意识扣到沉香手腕的脉门，可是闻到那一点点和自己相同的薄荷味须后水就又松了手，最后只是轻轻在腕骨摩挲了两下，倒是很像在调情。
沉香说：“醒了？”
杨戬嗯了一声，揉了揉酸胀的额头，一双手探过来替他揉按了两下，杨戬闭起眼睛，说：“你是杨家的少爷，不必对舅父这么殷勤。”
沉香说：“我这样殷勤，当然是为得到舅父青睐，好多争些家产。”
杨戬笑了，他的唇角翘了翘——看上去很好亲，沉香突然想到自己的指腹按在唇珠把那里揉的红肿时杨戬的表情。接着杨戬说：“真是那样也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疲倦地与沉香并排坐下，两个人一起在岸边看着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扑上来又很快退去。白翅的海鸟飞过，跑车停在身后，因着开得太快发热，如今前盖还在微微震颤。
杨戬说：“你以后想做什么？杨家的生意，是喜欢医药多些，还是想出海？其实最近时兴的电影公司也好，到时俊男靓女如云，你这个少东也轻松些。”
言下之意时也许多看些漂亮面孔，你也就不会执迷了。
沉香说：“我想做舅舅的副手，你去取货，我要和你一起去，你谈生意也要带上我。”
杨戬挑眉：“你这样，下人可要说你是急着夺权。”
沉香说：“不必夺，舅父自己就捧上来了，给我的瑞士银行和渣打银行的存折还没细看。前两天开车来这里，想抽根烟，突然才想起来已经不必抽几蚊钱的便宜货了。”
杨戬说：“后来呢？买了雪茄？小孩子可抽不惯那个。”
沉香说：“还是便宜货。”
杨戬说：“钱给你就是用来花的。”
沉香说：“迟早有一日全数归还。”
杨戬看着他的眼睛，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沉香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并不想做这个少爷，也不想当继承人，他在等鉴定结果告诉他与杨戬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可不是我喜欢听的话，杨戬心想。他少爷脾气上来，做事情就混不吝了许多，拈着沉香的下颌倾身过去，刚准备吻，嘴唇已经被咬住了，这是一个带血气的吻，狼崽子还没学会收好牙齿，或者根本就不打算收，他想用这点痛留下一点痕迹。于是杨戬也更投入回吻，他在此道颇为娴熟，含着舌尖色情地吮了两下沉香就有点脸红了，眼睛死死盯着他，伸手箍住他的腰。
杨生身高腿长，肩宽，穿西装不知道有多好看，然而细腰极妙，不仅如此，手腕脚腕都细。沉香都攥过，此时轻车熟路，杨老板的冷静很快海面碎冰一样融化了，逐流飘去，只余下一点微微的气喘。
“别玩了，去酒店吧。”杨戬说。
沉香抬眼看他，眼珠子黑沉沉的，睫毛深浓，瞧不出是不是有笑意，他舔了舔唇角被犬齿磕破的口子，刚准备说话，已经被杨戬强硬地捂住了嘴。
杨戬说：“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喘着气，笑了。攥着沉香小臂的手也松开：“不过，做外甥有外甥的样子，做别的就要守规矩。”杨二少的那点傲慢浮现出来，很浅：“我呢，喜欢话少的，像你这样刚好，但接吻的技术还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