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混蛋
    窗外，烟雨弥漫。
    “我认得你，姜金泉。”顾自落望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男人，脸上的笑扮出无畏也十分生硬。
    小南凑过来恭恭敬敬的给他的老大，姜金泉，点上了烟。姜金泉一口烟吸的不深便吐出来了，屋内涌来的烟草味让顾自落不自主咳了一声，又匆忙抑制下去。
    姜金泉听到顾自落说出自己的名字，点了点头并不惊讶，他甚至觉得那臭小子应该要记他名字记一辈子。
    “你应该知道我要找你干嘛吧，”姜金泉走到顾自落面前，“我们百特和你们家时元集团一直都合作的不尽人意，这次时元想收购我们一条产业线，价格谈不拢，江云集团的一批货要发往海外，你们把我们货抢了还把我们生意抢了。事儿太多了，我只能来找您想想办法了。”
    姜金泉说罢，俯下身，近距离朝顾自落脸上吐了口烟。
    瞬间顾自落的白眼翻得和烟一样白。
    “找我也没用啊，”这话顾自落都快说烂了，“我们家的生意和我没关系。”
    姜金泉直起身，冷不丁的笑了一声：“果然亲生的，你和你妈的回答简直一模一样。”
    “你、你什么意思？”顾自落慌了。
    “什么意思？”姜金泉脸上的笑更张狂了，“看来你爸很多东西都没告诉你啊。”
    “少卖关子，告诉我！”顾自落向着姜金泉大喊，身体向前冲恨不得掐着姜金泉的脖子把话逼出来，可身后的铁链又狠狠的把他拽了回来。
     “我没责任给你科普你们家的爱恨情仇，”姜金泉脸上堆满了不屑，“我大费周折绑你来必然有用。”
     顾自落觉得好笑，人又不是他绑的，到时候警察追起责来不还是给尹为仁和他弟兄们定罪——可笑，真正的恶人手上却是干净的，没沾过血。
    “我绑了顾权南的小儿子，他应该会很着急吧。”姜金泉掏出手机，像是要拨号码。
    顾权南，顾自落他爸，时元集团第七任董事长。
    “你他.妈想干嘛！”
     顾自落朝着姜金泉大喊，他突然害怕了。
    不难猜，姜金泉要打电话给顾权南，然后把顾自落的惨样告诉他爸，让顾自落向他爸求救。可顾自落和他爸本就生疏，父子情变扭的夹在两人中间，顾自落的自尊心也就不允许他向他爸低头、求救、让他爸知道他现在有多惨，不可能。
    说来顾自落对外人也是一样，永远是一脸的嘻嘻哈哈不怎么会言悲苦，面对程浮盛那类人，也总是不服输的脾气。
    “待会儿接你爸的电话，记得好好表现。”

54.电话
    “姜金泉，我建议你赶紧让我儿子毫发无损的回来，否则你和你那个百特，都没好下场！”
    “建议？那我也可以不这么做咯？”姜金泉这边答着顾权南的话，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过顾自落，“你别忘了，你能端的了我也端不了江云！”
    电话那头的顾权南顿了顿，对啊，打狗还得看主人。
    可那家伙是在骂自己是狗吗。
    “啐，江云的狗。”
    可惜了这句话姜金泉没听到，他把电话凑到顾自落耳边。
    这也导致顾自落一挨到电话就听到了“……狗”。
    顾自落:啊？
    好家伙，顾自落刚刚酝酿了半天的感情瞬间没了，那种为了自己家族不被搅进这趟浑水、宁愿被眼前这个油腻男人整死的悲壮之感，被突如其来的“狗”字打散。
     “好好表现。”
      顾自落刚想开口，就被姜金泉的警告打断了。
    顾自落看着姜金泉，脸上摆起了邪笑，对着手机：“爸，你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生意上的那些事，别因为我而给那个姓姜的让步。”
    姜金泉想逼急顾权南不成，还被那个小子叫“姓姜的”。
    姜金泉气急败坏，不知哪里抽出把小刀，顷刻，顾自落手臂上多了一道开口。
    “呃啊——混.蛋你有病啊！！”
    刀口不深，只是警告，血液快速的从伤口处冒出，疼痛感牵连着神经肆虐，钻入心脏，貌似可以逼停一拍心跳。
    顾自落狠狠瞪了姜金泉一眼。
    “自落！自落！你怎么了？回爸爸话啊！！”
    “没事，我……”
    “顾权南！你再不把那批货还给我们，下一次你的宝贝儿子会喊的比这更惨。”
    顾权南听到儿子一声惨叫，连忙问发生了什么，顾自落刚想说他没事、让他爸放心，手机就赶紧被姜金泉收回去了。
    顾自落翻了个白眼，面前这家伙看来是非要让顾权南相信：顾自落现在处境很艰难，很可怜，快死了。
    净胡扯。
    刚缓过神顾自落就被踢了一脚——不过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怕是没干过架，不会发力方式，一脚踢过来顾自落也只是偏身倒下去了些，立即用手肘撑着软垫正了身。
    “臭小子，那尹为仁不敢杀你、你特.么当老.子也不敢吗！”
    姜金泉因顾自落乱了他计划而破口大骂，顾自落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听着。
    其实顾自落心里犯嘀咕，姜金泉今天要是真杀了他，他爸顾权南说不定会一把火直接烧了百特总部。
    “把那些刑.具都拿上来，”姜金泉挥了挥手，招呼着下面的小弟，又转头掐着顾自落的下巴，“你要是乖乖配合，我倒也不必把这些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
    顾自落抬眼，他倒是好奇姜金泉能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当姜金泉的手下把那些奇奇怪怪且又可说“琳琅满目”的各类器具搬出来之后，顾自落眉头突然一皱，心中料是大事不妙。
    眼前那个中年男人，多少有点奇怪癖好。

55.刑
     三天挨了两顿鞭。
    还真是一点点新意都没有，这么多“玩具”非要挑最普通的那个。
    或说唯一的新意是，这次的鞭子是藤条做的，有刺。
    皮肉绽开，血液染得整个人狼狈不堪，神志不清，姜金泉的那些质问顾自落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答了，答案没让姜金泉满意，打，没答，姜金泉以为顾自落有什么瞒着他，也打。
     好家伙。
     当然，姜金泉用不着自己动手挥鞭子 ，他那双手金贵的很，粗鲁的事儿，肯定是手下来做。
     “臭小子，我还真以为你骨头多硬呢。”姜金泉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自落，眼里还是熟悉的轻蔑。
     嘴角不争气的流下一道血路，顾自落喘着粗气，脸色惨白，额头冒出的汗珠混着血污，让这本生得挺好的三庭五眼蒙了一层不堪——姜金泉看着眼前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总觉得这一幕曾几何时也见过。
     “你倒不如直接打死我。”
     浑身是伤牵连着心脏一起疼，顾自落觉得这会儿倒不如给他个死，那才叫痛快。
     “别，留你当然有用，我还有好多你爸的事没问你，”姜金泉手指勾着顾自落的下巴，左右打量着，“我再问你，你爸是和谁合作，才敢去劫江云的货的？政府吗？”
     顾自落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顾家就不可能让我毫无防备走在路上，还这么轻易的让你们绑走……”
    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从顾自落嘴里掉出来，虚弱的声音和他那一身强装出来的傲气太不搭了；脸被人强硬抬起，嘴上笑的讽刺，也不知是讽刺谁。
    “行啊，这些你不知道，”姜金泉不再打量顾自落，背过身，“那有关你妈的死，你又知道多少？”
    顾自落倒吸一口气，怒目圆瞪看着姜金泉，被绑着的手暗自发力：“你到底和我妈什么关系？”
    奇怪的梦，姜金泉那一句“你和你妈的回答一模一样”，这之间有多少事顾自落不知道，甚至说，是被蒙骗了多少？
    顾自落记得，父亲说，母亲是因为急性心功能不全去世的。
    母亲溘然长逝的时候，顾自落十岁。
     “你妈死的冤，为了爱，不惜被人骂小三也要和你爸在一起，”姜金泉冷笑了一声，“最后啊，也只是被你爸当做个棋子，用到没有价值就随意弃了，最后惨死别人手里。”
     顾自落耷拉着脑袋，眼底不自知的红了，什么小三，什么惨死，在他眼里这些话都不该被按在他妈妈头上——他记忆里的母亲，最多的是作为知名女音乐人站在台上、众星捧月星光熠熠的样子……
    “我不准…我不准你这样说我妈…”
      发白且皲裂的嘴唇染了层血，顾自落想反驳刚刚姜金泉说的每一个字却也力不从心。
    姜金泉突然转过身揪着顾自落的领子：“我告诉你，其实你对于你爸而言也不过一枚棋子，你的结局，会不会比你妈更惨啊？那么多天了，你爸真的还会来救你吗？”
    “你又算什么？啐，江云的狗。”
     姜金泉一天之内被这句话骂了两遍。
     他用手把顾自落猛的向后推了一把，顾自落顺势侧倒一旁，转而不紧不慢的正过身，脸上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这就急了？没用。”
    “我看你小子是真不知好歹，”姜金泉急得指着顾自落的脑门就破口大骂，“我背后的江云集团，连你爸都奈何不了！”
    顾自落瞟了一眼窗外，他似乎听到屋外一些躁动的声音——仓库被改造过，似乎是为了隐藏什么，加重加厚的建筑材料让屋外人不知里面的动静，屋内人也很难听到屋外的声音，不过顾自落貌似生来就对各种细微的声音过于敏感，屋外突然人流窜动，他听到了，眼珠子一转。
    “江云算个屁，看看我背后的人。”
    顾自落话音刚落，仓库大门被暴力打开。
    带着枪穿着黑色防弹服的特警人员分成两队，一左一右沿着墙壁涌进仓库。
    姜金泉怔在原地，他没料到顾家能搬来那么大阵仗——顾自落平日里不讨顾权南的欢喜，姜金泉以为顾权南顶多会派人过来谈判然后赶紧息事宁人，至少，不可能动用特警……
    大门走来四五个人，走在中间那个人顾自落认识，钟诗兹的父亲，钟谦筹，市特警大队队长。
    钟谦筹出示了警察证和逮捕证，厉声说道：
    “姜金泉先生，您涉嫌多起案件，我们现在要求您跟我们回警局一趟，有劳。”

56.逮捕
    最后那句“有劳”是钟谦筹说给一旁准备给姜金泉带手铐的弟兄说的。
     多起案件，姜金泉明白了，自己的老底被搜了。
    覆水难收，姜金泉自己做过多少亏心事自己清楚，他也知道，这次但凡被警方带走，百特、自己家里人、自己，都保不住。
    成家立业到如今，姜金泉靠一身本事满手人脉大风大浪都渡劫渡来了，可现在警察都到跟前了，怎么渡，撒谎？逃？
    姜金泉大脑一片空白。
    手铐铐住手腕的刹那，姜金泉意识到了，只顾自落这一件事，不可能要动用那么多人力，甚至把姜金泉底细都翻清；只顾家一方的力量，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底查得那么深——经济类犯罪很难取证，尤其姜金泉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且不说动了他就等于动了他背后的多少利益方，那百特公司拿出来的账本原来就是漂亮极了。可若是有人举报，拱手将证据让出去，那事情就很难说了……
    如果姜金泉的猜想是对的，顾家真的是和政府合作在江云的码头劫了江云的货，那顾家当然也可以靠政府救出顾自落，靠政府清理百特的门户。
    自己手上的家破人亡、乃至于人命又有多少呢？追溯到最开始，百特互联被收购之前哪有那么多破事，被江云收购后仿佛踏入一潭脏水，无法逃身到沦为同类，说到底却也就是为了养家糊口。
    死到临头，姜金泉想清楚了又如何——他没有再想下去，转过身看着顾自落：
    “你真的，长得很像你母亲，”姜金泉顿了顿，“我是说那位，内心和外表一样美丽、伟大而又坚强的女性。”
     美丽、伟大、坚强。
     顾自落琢磨不透姜金泉脸上的笑，像伤悲又像释然，恍而又像是怀念起多年前的什么……顾自落咬着牙，低下头，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眼泪簌簌流下——他的母亲本该被世人用这些美好的词描述，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声讨他母亲，直到死去的六、七年后，还有那些没良心的键盘侠在网上不分青红皂白的乱骂。
    屋外的雨依旧下着，清洗着路面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污浊，满天星辰让一切安静了起来，这一场闹剧或许就应该在这一刻结束。

57.一生看着你
     一切都结束了。
     顾自落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呼吸无力，眼前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是重影的，耳中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这个世界好像快要和他无关。
    “顾自落！”
     那个声音顾自落盼了许久，他猛的抬头。
     是莫知意。
     知道今天钟谦筹和他的弟兄们要捉拿姜金泉，三天的取证、等待就为了这一刻，钟诗兹、莫知意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来现场，死缠烂打了钟诗兹他爸好久，钟诗兹本人还下狠话说要是他爸不同意，自己直接去死——那时当然只是玩笑——钟谦筹熬不过他们，只好答应让他们一同跟来，只是捉拿姜金泉归案之前，两位少年都必须待在窝点外的临时大本营。等看到戴着手铐的姜金泉被警察带出，莫知意第一个冲进现场。
    顾自落一抬头正好对上莫知意的眸子。
    “你…你怎么……”
    那会顾自落已经虚弱到极点，嘴里根本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莫知意没有回答，只是一遍一遍的去擦对方脸上的血污，抹也抹不去的血迹就像是化也化不开的爱意，暗藏在心里，无需言语，不必说清，只愿一日一日的厮守。
    医护人员帮顾自落把脖子上的铁链和手上的麻绳取了下来，没了支撑，顾自落倒了下去，还好，恰恰倒在莫知意怀里。
    “知…知意…别放手…别、别离开我…”
    “放心，我在。”
    手似乎已经僵了，腕上颈上圈圈印子红的骇人，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些或干涸或新鲜的血痕，浑身的伤让莫知意不敢太用力的抱住他，倒像是小心翼翼护着个宝物。
    怀里的人浑身发冷，即使是神智不清到快晕过去也在微微颤抖，额头上还在冒冷汗，呼吸似乎也不匀称。顾自落死死揽住莫知意，不管不顾的贴近对方，直到把自己的脸藏进对方颈窝处，贪婪的汲取对方的温度。
     周围人，包括刚刚跟在莫知意后面进仓库的钟诗兹，都不敢打搅他们，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们，为他们祈祷。
    贪恋对方每一寸温暖，是不是这一刻就可以成为永远。
    顾自落本还想假装晕倒逗逗那个死傲娇，看看他反应如何，不过现在不用了，顾自落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
    那个人，傲娇归傲娇，待人却是以心换心。
    至少待顾自落是拿了真心的。
    后来是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来了，顾自落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莫知意。
    “少爷，放开我，人医护都到跟前儿了。”
    “不…”
    顾自落的声音虽然无力地轻似梦呓，却又莫名像是倔着副脾气的。
    “我一路陪着你去医院还不行吗，乖，少爷。”
    “你…说好的…不离开…”
    “我不离开，只是你现在比起需要我更需要去医院。”
    “…不要担架…要你…你…”
    “我什么？”
    “抱着我。”
    莫知意顿了一下，明白了。
    他右手勾着顾自落的腿，左手揽着顾自落的肩，一把抱起。
    “公、公主抱？！”
    钟诗兹一脸“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的模样。
    顾自落陷在莫知意给他的温暖之中，臂弯绕过对方的脖子，用尽全力凑到莫知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我这一生…都要好好看着你。”

    而后顾自落真的晕了过去，或者说是，心满意足睡在了那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