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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仿佛又回到最初的生分。开车的助理时不时就偷瞄一眼后座，而蓝忘机，还是眼光向外。
掠过的光线勾勒他的侧影，只不回头。
问看什么，答没什么，探身去瞧一回，他的窗里，是远远的向日葵田，有少年情侣跳跃与大笑，操纵着自拍的无人机。令人艳羡的一对……

隐在森林里的北之住宅木作坊，简单又安静。踩着落叶，脚下绵软而微湿，还记存着昨夜的小雨。
两层小楼的Cafe，廊下红漆木门，铜色把手，副窗透着香软氤氲。苦是coffee甜是cream，软软，是女孩的身影……魏无羡把心一稳，打开门，果断伸手向后，将那人牢牢抓紧，拉进一室的暖意。
手中的腕子轻轻挣扎，无可奈何……
师姐她们都在，微笑着招呼。魏无羡习惯的拉开椅子，把蓝忘机安置身旁，然后长腿一伸，背一靠，熟练的应对，毫不费力的切入话题。

蓝忘机茫然坐着，努力的集中精神，去听那些亲密笑语，香薰、织物、软木梳……这几天，他已学会了主动，在每一个场合，默默的打点，取餐盘，买咖啡，记着哪里的咖哩饭最喜，哪里的烤土豆最香……
就好像，他是一个真正的男朋友。而现在，他不知道。

那位助理先生早已觉出异样，这时躲去角落自顾自了。魏无羡三言两语把女孩子应付过去，转头一看，见蓝忘机还坐着，心又是一沉。
只好柔声说：“蓝湛，有话我们一会儿说。现在你要喝点什么？我马上去买。星期五限定，有巧克力蛋糕，brownie，加核桃仁的，要一份？”
听到巧克力，蓝忘机终于迎着他的目光，还是那个字：“好。”

“巧克力蛋糕来啦！咖啡也买好，阿羡是少泡的Cappu，含光君是黑咖，对不对？”江厌离笑着递过托盘。
“太贴心了！师姐什么都记得！”
江厌离眨眨眼说：“阿羡快拿着！我们在这里说女孩子私房话，你们到那边可好？喏，那边有的是空位子。”
“嗯！”这当口，魏无羡是真的感激涕零，接了东西就走开去。
蓝忘机欠身道谢，江厌离柔声说：“阿羡还小呢，含光君……请多关照吧。”
“……是。”

窗外，是心灵之森，桌对面，是心系之人。
终于逮着机会，魏无羡急着问：“蓝湛，你是生气了吗？”
蓝忘机摇头：“我应该生气吗？”
“教员休息室……他们胡说八道的，你别在意。”
“嗯。”
魏无羡的手腕上，新添了一圈红绳，编法繁复细致，缀着一颗打磨光滑的筒状木珠，说话间，正摩挲着。蓝忘机盯着那转动的珠子，神色更淡。
“这个不错吧，好看吗？”找着话头，正好能笑一笑。自己这张笑脸所向无敌，魏无羡从小就知道。
“嗯。”
“知道她们在这边逛杂货，托绵绵给带的，还行，女孩子的眼光，挺会挑。绵绵，就是坐师姐正对面的。”
隔了数个座位，那边三五少女，中间有个穿浅绯外衫的。蓝忘机看过去，他一向不太留意别的同学，但也晓得美丑，那是个秀丽的女孩子。
“你一直……喜欢美貌小姑娘。”
“呵，谁不喜欢姑娘呢？温柔的，会撒娇的，逗几下就脸红，伸过来随便一双小手，都长得又细又软。”对女孩子的赞美形容，说多了，真是信口就能来上一段。

蓝忘机看看自己的手，苍白的，劲透骨节。他端起杯子，藏起了指腹的薄茧。

不能再冷场，魏无羡顺口续着说：“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连女孩儿的手都没牵过吧？”
“嗯。”是不解，所以搞错了，都错了……
“牵小手这个事情，我教你个好用的，就是逛鬼屋！富士急那种级别的，不管多厉害的小姑娘，走个三分一也就撑不住了，哇哇尖叫往你身上扑。别说牵手了，简直要挂在身上走，特别特别可爱。”
难受极了，蓝忘机还在撑……
“你放心，像你这样的，稍微不这么冷淡，女孩子都抢着跟你玩儿。我就老跟江澄说，脸上高兴点，女孩子才愿意和你做朋友……”
魏无羡絮絮说着，戳着蛋糕，偶一抬眼，蓝忘机又默默看窗外，琥珀色的双眸，应该映着树林子，但又像什么都没有，空了。

蓝湛……

这时，桌上的手机轻震。
“失陪一下。”
蓝忘机接起电话，大步走了出去。

魏无羡想了想，坐过去对面的位子，从他的角度去看窗外，举起手机……
“阿羡。”
吓一跳，师姐不知几时走近前。淡紫衫裙，细长玻璃杯。
“师姐……怎么你不是来喝咖啡吗？一直拿着个大水杯子。”
江厌离笑了：“你还留意我啊。嗯……最近不能喝咖啡了，喝水更好，健康。”

外头的林子，绿意疏朗，初秋叶黄，白衬衫的背影，就在斑驳阳光下。

“再一星期多点，就回去了，舍不得小蓝二公子，阿羡可以请他来家里玩。”
“嗯！”魏无羡拨弄着桌上的小卡片：“其实，我打过电话，和江叔叔正式提过了，想到这边的学校来。江叔叔说，打定主意的话，就把成绩什么的，先交给专业人士参详。蓝湛在东大，我的成绩不一定能够，再看吧，近着点就行。”
“阿羡，这是你自己的前途。”
“我知道，会好好选的。”
魏无羡端着咖啡，却也尝不出来什么滋味，眼神从杯沿上方飘向窗外，追着那个背影。他想，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所有的好，都是内敛的，永远都发现不完。
“师姐，听说学古琴这种事，看着很仙，其实枯燥得要死，对吗？”
江厌离叹气：“你就别学了……”
“我疯了才学！我是说蓝湛，太了不起了。”魏无羡想起，摸过的，他手上的茧子，真比教拳的老师傅都多。师傅说，茧子这种东西，磨多了就有，脱了又生，再磨再生……谁不是肉长的呢？他小时候学琴，一定很疼。
“阿羡，多想想自己，快满了十八岁呢，成年了，要懂事了。”
“嗯……”他支着脑袋，翻看手上的卡片，一颗颗米粒似的白字，洒成句子——“Don't hesitate to make it beautiful”。

“师姐啊，还差着两个月呢，我就任性一点点。这么回去了，蓝湛他……就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了。看蓝家的情形，短期内，他也动不得。所以我先到这边来，我就一个人，上哪儿都行。”
江厌离扶额：“阿羡，你不是独自一个人。”
“哦，我错了，我有亲亲师姐……”魏无羡拉着那淡紫色的衣角，装着撒娇样子。江厌离没辄，只得苦笑：“你啊，不撞南墙不知疼。”
“不疼不疼，我和蓝湛超级合拍的，等江叔叔说准了，再告诉他，保证惊喜！在这边，一起学习，能经常见面，想想就很期待啊。”

林子里，那人听着电话，转过身来。隔着窗玻璃，魏无羡璨然一笑，忙着挥手。
蓝忘机并不知道窗里的对话，他眷恋地看着那一个真纯笑颜，从中汲取一点力量，好坚持去听完兄长的劝诫。
“……虽不被本家看重，无缘承继‘素王’，但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子。那孩子明天就返回京都，无论如何，先安排见一见吧，你需要一个好的开始，毕竟，马上就要一起学习，天天见面了。”
“兄长……”
“人见家的长辈，也很尊重你的意见，会面的时间、方式，都交由你来定。忘机，为了以后的幸福，总要尽力去试一试的。”
为了幸福……
“请您，再等一天。”
电话里的声音也很疲惫：“我知道很难，可是忘机……”
“阿哥……”
两下里忽的一静。
“……好，好吧。”

在津轻海峡的那边，泽芜君蓝曦臣放下了电话。有多久没听过了，“阿哥”……母亲说，在小时候的苏州，就是这么说话的。
然而当着一屋的长辈与下属，他始终没能回应一声“小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