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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休息室，蓝曦臣摒退众人，独自在窗前等待着。
身后有人走近，羽二重带着繁复的分量，扫过桌椅，不紧不慢。
“兄长。”
“你来了……现在，雅子小姐是演奏中吗？”
“嗯。”
“这次听来，雅子小姐的琴艺更好了，造诣竟能直追她父亲。人见家，是错看了，倒便宜了我们。她原本擅长空灵之声，上回叔父听了，说那空寂中隐隐透出金石铿锵，女子中少有。想来……是朝夕与你习琴，才有所得。忘机，辛苦你了。”
说过了家事，蓝曦臣微微笑着，看着缄默不语的亲弟。这孩子，从来不负所望，可他私心里最想要的呢？年纪轻轻就错过了……
“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本来不是很肯定，待场时，才派人确认的，但又怕说早了，影响你的演奏。”
蓝忘机垂眸等着。
“9月的时候，处理震后一些紧急的事情，也去过旭川一带，当时……就住在温家的旅馆。”

眼帘一张，那淡漠的脸孔不再低着，缓缓转过来。窗外红叶，掩映着夜灯璀璨，更反衬室内昏暗。
对峙的兄弟两人，一样的纹付羽织袴，一样的身形高大。

“那天是刚好带着邀请券，所以……忘机，他就在观众席，从开场到现在。”
蓝忘机并不回应，夜灯折在他眼中，却像异彩流光。
“他换了个偏后的座位，大概是贵宾席的位置太显眼……”

不，应该是，不想相见……蓝忘机克制了心绪，拉开身旁的椅子，缓缓坐下。

“我派人看住那位子了，结束后，你若是想……”
“兄长，请即刻把人叫回，他不喜欢，被盯着。”
蓝曦臣叹气，拿起手机吩咐了。
“这样的话，一会儿散场，他快步一走，人堆里就难追了。”

蓝忘机不作声。

“那孩子到日本来，江家是嘱托了要我照看的。你说由着他去，我就放开手了，可谁知他正好又在了温老板店里做事。好几年了，你一直也没去看他，今天来了，不想与他说说话吗？”

依旧不作声……

蓝曦臣想了想，不得已，又把话往明白里说：“父亲去世时授意，待你学部毕业就可自主发展，叔父对你，也是放心的。我看过你的计划，一年中除了大学院，就有多次在北海道……忘机，你想见他，想和他……其实都不成问题，现在，甚至婚后，只要不影响到家族，其他人都不能多话，包括你的妻子。叔父那里，我去说……”

蓝忘机把指节蜷在掌心掐着，努力去回想，那一天午后，魏无羡在棒球场上自由奔跑的样子。他淡然回应：“我说过，他只是个普通男孩子，不值得整个蓝家去注意。”
“忘机，这法子虽不好，也还可行，长辈们都是为你忧心过的，毕竟你为了他……”
“兄长！已经过去了。”
“我是想既然他今天来了，或者……也有这样的可能呢？看样子，是个质朴的孩子，不求功利，没有机心。闲话里听温老板说，他在东川，每天也安心过着简单的生活。这几年，连个好点的房间都不要，一直就睡在房顶下的小阁楼……”
“小阁楼？”
“嗯，二楼的尽头，往上就只有一间斜顶的和室呀。我在外头看了一下，应该是不太舒适，可他一直不肯住别处。”

蓝忘机猛的站起，椅背“哐”的撞在桌沿，袴脚一扬，转身向外。
“忘机！离完场还有时间，换下家袍再去……”
空门轻荡，人已去远了。

集体的谢幕礼，含光君没再出现。
人流散出，魏无羡走在最后，不知是礼让，还是留恋着什么。白色大厅，经过浑朴的大理石雕刻，又见了换票的女士，仪容端庄的，一再道谢。魏无羡打叠起笑容，整整衣襟，优雅的欠身，与这老人家告别。
再抬头，就见了蓝忘机。
玻璃门外，他笔直的站着，象牙白西服，裹着万年的白衬衫，与大理石柱的白，冰凉融在一起……

隔着大门相看，最后几个观众，零星走过。
刚与人作别，礼貌的微笑还未消散，魏无羡把嘴唇张了张，说不出什么，一时又走不动脚，只好再笑。日思夜想的，忽然在了眼前，这么近，应当高兴的。

他笑得美好，蓝忘机静静候着。
人声渐息，两人刚要靠近，小型厅的方向忽有和服女子走来，唤一声“含光君”。魏无羡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日本女子温婉的声音，告诉着，领带忘了还有些别的零星事情……
越走越近，忽然就乱了心。
寒喧问候，寻常社交，对朋友妻的恭维，魏无羡会得很，可是他不想，他真的不想！
突如其来地委屈……
毕竟他藏得很好，并没打算相见，事到如今却逼迫着……

蓝忘机也怔住了，眼看魏无羡一低头大步走过，离开音乐厅，冲进了庭园树影。

枫林萧瑟，人一径的走着，身后木叶沙沙，另一个已追来。
从公园到柏油马路，魏无羡的左后方，始终就跟着蓝忘机。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
不说话，都怕说错话。
两人都想，不如默默的走到天荒地老。

一路经过最热闹的路段，薄野不夜天，正在暖场时光。
几个兔女郎，蹦蹦跳跳发着无料，魏无羡闪身就过了。蓝忘机在后恰恰赶上被拦，白生生的长耳朵一拥而上，殷勤过分的推介……
魏无羡听着日语娇媚，刚才的委屈又有些上头，特别不想理他。
可是回头一看，那人双脚绊在兔子堆里，正经肃穆，却艳丽的红了两片耳垂……真可爱到不行。于是站住了看，绷不住就笑，靠着电线杆子拍掌大声招呼：“お姉さん達頑張ってください！哈哈……力を! 力を!”
姑娘们得了鼓励，更加起劲。

一圈胸脯子颤巍巍的，蓝忘机好容易才躲避着过来了，魏无羡已笑得头掉。
“你紧张什么？人家不碰你，就发个广告，接着就对了，还怕人强奸你不成？”
“……”那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刺得蓝忘机心口一痛，只得坚持着小声说：“别闹……”

魏无羡盯着眼前的浅灰色领带，慢慢收着笑。什么红灯区绿灯区，他都走得，只因一个天生的笑模样，宜动也宜静，礼服再庄重也露着些风流态度。
含光君，可不一样……

“嗯，不闹了……你也别跟了，快些回去吧。”说完转身又走。
蓝忘机急了想拉扯他，突然警醒着缩了手，只好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拦了去路！
“温家的小阁楼，你……为什么住在那里？”
为什么……魏无羡心里一酸，逃跑似的从音乐厅走到了这里，委屈也化生出怒气来。当下一冲动，拽着他的灰领带就也问：“领带！刚才是谁给你系的领带？为什么你还不回去？！”

四目相投，薄野的灯红酒绿中，是对方苍白的脸。
身后突然喧闹，姑娘们还看着呢，只见一对美男子拉着领带嘴都快贴上了，当时就大声起哄。
“キス！”
“キス！”
“キス！”
“キス！”
……
再这样，就真的要亲上了……
魏无羡松了手劲，尴尬的笑笑，压着情绪低声说：“我就喜欢住那里，我喜欢那个窗子，喜欢那个地板，我喜欢躺在那里一晚上都看着斜的屋顶，我现在住着，今后也要住那里，你管不着……”
他一把搡开蓝忘机，继续走自己的，越走越快，长腿都快绷断了，再快，他扯掉领结塞进口袋，几乎就要飞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