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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温情姐弟依然还在笑，喝茶的杯子抖到磕牙。魏无羡黑着脸，忍无可忍，咬牙再忍。
温宁找到一个小卡片：“Gabriel……含光君，这玫瑰花看起来好贵的样子啊。”
魏无羡：“是月季！”
“头一回见费钱买花哄男人的，我看看这宝贝花儿……”温情出于对“贵”的尊重，把花供在柜台上仔细端详了一番：“Gabriel？这名字好熟啊，在哪儿听过。”

蓝忘机只听日比谷的店员说过这一款月季花并不怕冷，卡片什么的全没留意。他一向简洁喜用白色，这花朵纯白大瓣内芯是浅淡的蓝紫色，看着很好，一路上车里放着也很香。情侣送花这种事，他是知道的，也愿意实践，但实际上从来没懂过，也不认为有什么好研究的……
现在一听，就说：“是天使的名字。”
“哦！天使长啊！我可算想起来了，就是报告圣母玛利亚怀孕的天使啊。”
这关注点……魏无羡迅速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老板，拿起蓝忘机的大衣，招呼着就上楼。蓝忘机自然是听话的，紧跟去了，身后还传来小小声的说笑，什么一夜喜当爹之类等等……能听懂，耳尖微微的热。

二楼，还是他住过的房间，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东西都在了吗？水给你调好了，进来试试？”体温从后笼上，魏无羡笑说：“你可快松手吧，我还下去干活呢。”
“嗯……”答应了，手还抱着。
“你来之前我们刚说好了，要把圣诞的灯饰拿出来试试，坏的地方得修。我记得，树上放的发光小天使只有一对翅膀，没有加百列那么多。”
“嗯。”
龙头关了，一时安静，水汽还升着，镜里腻着人影子。
“哎，松手。”
“魏婴，上回，兄长来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没什么，就给我一张贵宾券。”
“还有，新年的活动……”
“半年前的策划，你大哥接的，已经收到啦。再啰嗦解释，不需要。”
“要……”怀抱一收，低沉的声音就喷在耳侧，把这隐忍的一个“要”泛出涟漪千层。魏无羡心中来回的荡，哪里还记得霓虹国的什么祭什么诞？
转过身来碰了一嘴：“啧，就剩这薄薄的衬衫……别勾我！真要下去了，这一久他俩又该笑了。你收拾好了歇会儿，等下我再来说话。”
“等下，是多久？”
“两小时。”
“……”
“一小时半？这样……你可以自去我屋里，东西都动得。”
“嗯。”

关上房门，魏无羡悄然敛了笑容，想起两月前，泽芜君也住的这个房间。当时的见面与闲话，现在回想，都有了些别的意思。
青蘅君去后，泽芜君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弟弟，再没法子的事，都尽力替他去想了办法来。说是震后有急务，可住到这偏僻乡下又哪来的方便？确认，试探，一句亲热的“羡羡”出口，就是家主大人的态度。

——“和我们一起的，还有雅子小姐。羡羡，你会去吗？”

魏无羡，你会吗……他甩甩头，懒得去想。
与蓝湛，有一天算一天罢了。改变，会有多难？他从来不问。再难再不行，走不下去了，就放手。
至于泽芜君的想法，那是属于忘羡以外的别人。
世家财阀的夫妇，大约也有各自精彩的包养戏码，但他小家子气得很，配合不了这样大手笔的委婉曲折。从来想爱就爱了，想做也做，是整个的给他，又整个的得到他。如果要拆分，二分一的蓝忘机，或者三分一、四分一、九又四分三……来换同分比的魏无羡吗？
他所知道的相爱，是完整的，切割与交换，不会算。

旅馆的木楼梯，走过千百遍，拐角处他翻身就跃下大半层，轻快落地，身姿还是少年般潇洒，脑内却压下成人的碎念无数：“只给我半个蓝二公子，那要上半身还是下半身？还是……只撸一半，看谁先受不了……”这么荒诞地想着，自嘲地笑了。

最受不了的，还是我吧……

“温宁！藤球灯，橘红色的差一串！”
“后面还有一箱吧？我再去找找……魏哥，一个天使没亮，你先看看！就那个……”
蓝忘机裹着浴衣，掀了帘子偷看他们在院里忙活试灯。暖白、炫紫、翠绿、金黄……纸的、藤的球灯，风大时，扯着线在地上咕碌。四野灰暗，只这院子里，一团团温润的光。
魏无羡穿的，还是从前见过的旧外套，一身黑灰，就兜帽是火红的。灯里穿梭，身材一点没变，啊不，在手里还是瘦了的，腰更细……
仿佛记得他曾说过，衣裳都是师姐添置，这一身也是。
江大小姐……
听兄长说，如今也只有熟悉的旧人会这么称呼了，一般场面上遇到她，都叫金少夫人。一个弱女子，也在金氏举足轻重起来。
从前，江大小姐喜欢看他穿这些带红的衣裳，说是……红帽子笑脸庞，火里烧出小凤凰。她也说过，羡羡还小，拜托要好好照看。

楼上楼下，各有所感。魏无羡旋着手上的灯饰底座，抬头看去，正好与偷瞧的蓝二公子对上眼。他取出绒布擦了擦按下，那小天使在手里一亮！正照见眉目炽烈，好似火中人。光刺着眯了眼，他开心笑，举起那灯示意：银白的，好看！
真好看……天使不娶也不嫁，怎样使他成为我的魏婴？

等了些时，他还忙着，蓝忘机悄悄离了房间，去往久违的小和室。
那时储存的杂物都没了，夜色下，是一个单身所的轮廓。“啪”，拉开壁灯，眼前一张近两米长的木几，在这小屋里显得突兀的大；缺了一角，想是旅馆客厅的旧物，拿来当书桌用。
木几与矮矮的窗台之间，堆着些坐垫靠枕，书籍纸笔刀剪尺规，一应杂放。笔记本在桌角，将合未合的样子。

贴墙一个衣橱，再一个书橱，橙黄光线中，看见角落里还竖着木人桩，桩下随意丢着缠腕的带子。
房间冷，于是打开了暖气。
想象中，魏无羡的房间，一定是纷繁又杂乱，放满奇思妙想的玩物，可现在……一切仿佛太简单。这时才想起，渴求了这几年，终于把没羞没臊的事都做过了，却没走进过对方的生活。
怅然若失……
桌上的书，中文的、日文英文的，都有。拿起细看时，竟都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用书籍，有地盘工学应用的相关，也有都市地震灾害的案例分析、空间统计解析……窗下的坐垫应是他惯常位置，蓝忘机盘腿坐下，翻开一本边角有皱的旧书。

“……阪神大地震之后，为了探讨地震对沉箱式码头岸壁的破坏机理，进行了非线性动力有效应力分析……用神户市港岛地下３２ｍ深处实测的地震加速度作为输入波形，同时考虑了地基、结构与流体……有效应力的预测结果与地震后实测结果基本一致。沉箱背后回填土的液化……沉箱下部置换砂中……超静孔隙水压力的升高对沉箱岸壁的抗震性能产生重要影响……”

蓝忘机艰涩地读着不常见的中文词汇，一边摁亮了手边的小台灯。身后窗开一线，对下是楼侧的夹道，风大还送来他做事时说话的声音。勉强看了两页，心思已不在书上，想起方才进屋，他放行李，调热水，一派贴心温柔，现在又另有杂事要忙。
里里外外，都熟练应付。学，是没再上了。
那么聪明的他，灵气逼人的，耀眼的……蓝忘机心中伤感，又止不住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