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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09-22 07:51      字数:11225



44.波澜再起三
 春花家的水田较上次见到的少了许多,仅剩下门前小小的两亩。新婿看似勤劳肯干,实则骨子里全是馊主意。卖了水田买酒,喝完继续卖田,好好的家就这么败下去了。
 警惕的思追将手放在剑柄上保持备战状态,景仪则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
 郊外人烟少,隔着老远才见得到其他人家。连绵的青山倒是巍峨,是许多年才能长成的山林。
 魏无羡停下来皱了皱眉,彩衣镇郊外的水质好空气清新,可为何他闻到一丝淡淡的腐臭味?
 思追问道:“魏前辈,怎么了?”
 魏无羡:“这里怎么让我感觉怪怪的,与上次相比似乎多了不少邪物。”
 景仪猛吸数口气后说道:“还真有,我闻到了一股。。。一股。。。”
 没怎么研究鬼道的思追有些着急了:“一股什么?”
 魏无羡道:“一股陈腐多日的臭味,很淡,非常淡。”
 景仪附和道:“对,就是奇怪的臭味。按理说尸臭不可能这么淡,不管隔多远都能叫咱们察觉到。可如今这味道着实怪异。”
 思追顺着魏无羡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春花家的破木屋,讶异道:“魏前辈,你总看那里,该不会是。。。”
 魏无羡:“脏东西在那里不错,可奇怪的是腐肉在不断被啃噬,气味在逐渐消失。”
 思追吓了一跳:“逐渐消失?什什什么东西在啃腐肉?”
 魏无羡:“不知道,要么等那东西出来,要么我们进去查看一番。”
 景仪和思追一道挡在前面不让魏无羡继续靠近春花家。
 思追道:“我们先回云深向含光君禀报这件事再带人过来,魏前辈您绝不可以冒险。”
 景仪道:“或者我和思追进去看过一眼,如若不是要紧的东西,我俩上也行的。”
 “你俩上?”魏无羡的神色并不轻松,他朝思追和景仪的后方甩了甩下巴说道:“再来几个你俩都搞不定。”
 “你家的水田虽然都质押给我了,不过你们好好种田,等到钱还清了,我还是会考虑把水田还与你们的。”
 一位手持水墨扇的公子从春花家里边说边走了出来,他后边簇拥着几个蒙面的魁梧仆人,还跟着春花那死皮赖脸的丈夫。
 魏无羡一眼就认出那群人的假面目与真面目,辨来辨去,左右都不是人!
 景仪惊讶地看着那位公子说道:“你不是淮扬的裴颜欢裴公子嘛?”
 摇扇子的裴颜欢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居然在这里相见了,缘分,真是缘分呐。”
 思追没给笑脸,反而惯性地后退一步。
 魏无羡道:“缘分不敢当,哪里不去偏来彩衣镇,怕不是老早就守在这里了。”
 裴颜欢厚脸皮道:“魏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裴某人自上次惊鸿一瞥就再也没舍得忘掉魏公子的容颜。日思夜想积念成疾,终于还是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来了这里。唉,不想还是着了魏公子嫌弃。”
 景仪格外讨厌裴颜欢这副男女不忌的桃色样子,遂站前一步说道:“姓裴的,你胆敢觊觎魏前辈!他可是我姑苏蓝氏的人。”
 裴颜欢听了,不仅不怕,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就这一声,两方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春花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她看看不成器的丈夫,然后是左边魏无羡一行人,诧异道:“魏公子,您怎么来了?”
 景仪道:“还不是因为你中邪。”
 春花:“中邪?我,我怎么中邪了呢?不,我是叫人打的,我家那个缺德的打的。”
 她朝丈夫抡起拳头狠命地砸过去,但很快就叫裴颜欢的手下拉住并阻止了一场无意义的打闹。
 魏无羡不想与这些人过多纠缠,便对思追和景仪说道:“走吧,我们回山上。”
 景仪想问为何这就走,思追使了个眼色过来,景仪立马闭嘴乖乖跟上。
 裴颜欢本就是刻意来这儿的,不料魏无羡根本不理他,话没到两句这就要离开。他急急地奔上前喊道:“魏公子,别走啊,魏公子。你等等我,我还有话要说,你听我说完。”
 这下,景仪更讨厌裴颜欢了,几乎想转回来揍他一顿。
 而魏无羡紧紧揪住景仪的后领不让他回去。
 在一旁撕扯一番的春花见两方闹得如此尴尬,心想自己能做些什么。一来自己生活在这里,很多时候免不了要去求蓝氏帮忙。收自家水田的外来人惹着地头蛇,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二者裴公子虽几乎买光了她家水田,可人家心善,只说暂时质押,并没有真正夺走。等到还上钱,水田就又能回来了。因此春花打心眼里觉得裴颜欢是好人。
 田埂上,裴颜欢追着魏无羡不放,甚至还加快脚步跑上去想要捞人家的衣角。
 春花也是急得没办法了,慌里慌张地喊一嗓子道:“魏公子,裴少爷是好人,真的,您别生气。裴少爷天生菩萨心肠,笑起来也像菩萨,说话声音也好听的。。。魏公子!”
 她这话才出口,田埂上的裴颜欢和魏无羡同时僵了僵。
 春花眼拙心笨,不晓得看人脸色,明明后边的蒙面大汉都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也一个劲地往前走。
 “啪。”
 什么东西从前面突然甩了过来,正中春花脸门,把她打的几乎晕了过去。待春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眼前可怕的一幕却把她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景仪听到后面叽里咕噜的怪声,加上裴颜欢先前口无遮拦的话,他已经要忍不住停下脚步与对方理论一番了。
 然而魏无羡用力抓着景仪不放,严肃道:“别看了,快走。”
 另一边的思追问道:“魏前辈,为什么呀?”
 魏无羡回道:“为什么?你们难道没听到春花的那句话吗?就在几个月前,我们刚刚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听到那句话。”
 景仪:“春花说的?”
 “什么人好。。。”思追念着了几个字,突然脸色一变,惊道:“菩萨一样。。。对了,我们才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景仪恍然大悟:“我懂了,给李大粮金瞳的人,还有控制金猊兽的,以及我们要找的面具人,他就是。。。”
 魏无羡不顾腹中的不适,抓着两小的用力一拉,骂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景仪说道:“魏前辈,我知道是谁了,我们现在就可以与那家伙。。。”
 几只金色的东西冲了过来,恰好挡在魏无羡三人离去的道路上。
 思追和景仪看清楚后直接傻了眼。
 淮扬城一战,金猊兽死的透透的,到处都没有找到其他金猊兽的踪迹。可眼前那一群明晃晃的金色妖兽,分明也是金猊兽。
 景仪粗略数了数,大概十来只,体型没有淮扬城的大,却也棘手的很。
 变形成功的金猊兽挡在魏无羡前面,尚未从人皮里蜕出来的全都守在裴颜欢旁边。而裴颜欢本人,更是从身后裂出十余条毛绒雪白的尾巴。
 思追和景仪总算明白魏无羡一直扯着他们走的原因了。
 那渐渐消失的腐臭味是人皮里金猊兽幼崽啃噬腐肉的结果,腐肉越少,臭味越少,而幼崽破皮而出的时刻越接近。
 此时的地面堆了许多块碎裂的没有腐肉的人皮,其中几个的面容看着还有些熟悉,像极了刘老虎和他身边的几个跟班。
 也许,从裴颜欢一行人走出破木屋开始,魏无羡就差不多认出了那些人。死而复生的尸鬼,多少有些古怪。
 思追拔剑对拦路的金猊兽砍去,注入灵力的剑身锋芒毕露,削得金猊兽血流如注嗷嗷惨叫。
 景仪也蹿上前去开路。
 可两人还没耍上两招,魏无羡一个箭跃飞至身旁,依旧是一手提一人,脸色暗沉道:“跑!”
 思追扭头便喊:“魏前辈,我们开。。。”
 “开路么?好不容易诱他过来,我怎么能轻易放他跑呢。呵呵。”
 甩着白尾巴的裴颜欢不知何时飞至三人身后,阴森恐怖地说着。
 思追和景仪大吃一惊,裴颜欢此人看似人的相貌,内里却是妖的本质。他能控金猊兽,却在平日里扮做风流任性的花花公子,更在火烧裴府那日装出一副胆小如鼠的丑态。
 “裴郎,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骗得我好苦啊。”
 “你说助我修为,呜呜,到头来原是吞我肉身占我妖力的,呜呜。”
 “裴郎,你要的我全给你了,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裴郎。”
 此起彼伏的哭声近在咫尺,裴颜欢又飞近来一些,几乎与魏无羡齐平了。思追和景仪闻声看去,那些哭声竟来自裴颜欢的后背,是曾在裴府看过的一众狐妖的!
 思追和景仪后背冰凉一片,知人知面不知心,裴颜欢身上藏的秘密简直深如瀚海。
 “魏公子,我就是想与你好商好量。”
 裴颜欢几近贴着魏无羡耳旁说话,语气轻佻,眼神贪婪。
 景仪右臂一挥,直接将仙剑抡往裴颜欢脸上。
 哪知裴颜欢反应奇快,数条白尾刺来,弹飞了仙剑,还弹的景仪右臂一阵发麻。
 魏无羡即刻带着两只小的变了方向,想甩开对方。
 裴颜欢不慌不忙地甩甩尾巴,一会就跟上来了。
 思追和景仪惊恐地看着裴颜欢,心想那究竟是人是神?利用春花诱骗不说,还猫抓老鼠似的戏弄他们三人。明明飞的速度比他们快,却总是跟在一旁不发动攻击,就好像耐心的肉食者,不把猎物的体力耗干净就不会主动结束这场游戏。
 他俩第一次,碰见实力与智谋并存的怪物!
 “婴,累不累?他俩多重啊,又是累赘,乖,放下来扔了吧。我带来的金猊兽会好好招待他们,保证一根骨头都不剩下。”
 裴颜欢又在旁边蛊惑人心。
 魏无羡极恶心那人对自己的亲热,他抿起嘴打了个忽哨。
 裴颜欢却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真这么干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又拐了个方向慢下来,放下景仪后,他迅速从怀中摸出大把符篆扔向围上来的金猊兽和裴颜欢。
 落了地的景仪很快被金猊兽围在中央,没了仙剑,景仪只能用灵攻击退对方。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裴颜欢及时收起尾巴躲过漫天符篆,魏无羡落地后,他也跟着落地并得意地说道:“既是诱你来的,我怎么能不做好准备呢?这些地里的尸体都叫我清理干净了,就算你吹十遍陈情,也不会有一具走尸响应你的。乖,跟我走,我不会为难你的。”
 魏无羡白了一眼,都懒的回裴颜欢的话。以他不说话就难受的性子,裴颜欢还是第一个让魏无羡讨厌到不愿搭理的人。
 裴颜欢见状,扇子一挥,失去笑容的脸上出现凶狠的神色:“我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周围的金猊兽露出一嘴獠牙,快步逼近思追和景仪。
 两个小的虽然身手不错,却还未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与这么多金猊兽对打,输赢未知。魏无羡转了转眸子,思虑一瞬,突然抓过思追和景仪扔在地上,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篆打在那两人身上。
 符篆上的咒文自动转起,伴随着冲天的蓝光,思追和景仪所在的地面蓦地开启了传送阵。
 思追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魏无羡,喊道:“您这是。。。要把我们。。。魏前辈!使不得啊!”
 景仪也知道阵法是干什么的了,他伸出胳膊拽着魏无羡的衣摆喊道:“魏前辈,要走一起走。”
 魏无羡将景仪的手掰了开来,半蹲下身子,略带艰难地说道:“别吵了,我,灵力不够。回去,喊,含光君,来。”
 传送阵的光随着思追和景仪大声的呼喊一道消失。
 魏无羡彻底弯下身子,痛得腿都有些打颤。
 裴颜欢一脸疼惜地踱到魏无羡身边,开扇贴脸优雅道:“何必折腾一番呢,乖乖听我的,我就不会为难那两个小的了。”
 魏无羡冷哼一声,骂道:“你,放屁!”
 裴颜欢不怒反笑,抬脚撩开魏无羡的衣摆查看他裤脚湿漉的情况。啧啧一声,说道:“看来你不是斗不过我,而是。。。你破水了!”







 蓝忘机提前散学,却未立即下山,而是去了药室询问孕产之事。
 药师草书药方,说道:“魏公子虽调养的好,可胎儿毕竟过大,生产之苦实难避免。就算配有麻药,却也不能免去割肉之痛。胎儿发动之时,老夫必全力辅产。”
 蓝忘机紧拢五指,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个他关心久已的问题。
 “我翻阅诸多医术,皆说坤泽产子后生还者少。可究竟少至几成,我。。。竟不知。”
 药师抬起皱纹满布的眼睑看了看蓝忘机,沉吟片刻,说道:“含光君要有准备,坤泽产子不易,往往子存母亡。最后能活下来的坤泽,也不过。。。三成耳。”
 蓝忘机薄唇微动,目光唰地暗了下去。
 “砰隆。”
 房顶上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人摔落地上的哎哟声。
 蓝忘机朝外头看去,竟是抹额歪邪衣着凌乱的思追和景仪。
 思追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正迎上蓝忘机惊变的目光。他紧张地大喊道:“含光君!”
 景仪也爬了起来,只不过他更夸张些。举着自己的一双血手,惊恐道:“血,血!哪,哪里来的血?”
 蓝忘机的心,蓦地一沉。
















45.溃
 “当当当。”
 云深虽设有警钟,可轻易不会响起。然而这一日,警铃大作,示意云深周围有邪祟来犯。
 许多弟子从未听过警钟响成这样,慌张间都在询问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邪祟进犯,大家快去除邪祟。”
 “啊?邪祟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跟着含光君就能看到了。”
 “可含光君已经用传送符离开了。”
 “什么!含光君居然启用传送符!那可是很耗费灵力的。”
 “我亲眼看见的,含光君还带着蓝思追、蓝景仪两位师兄一道走了。”
 “我的天呐,传送一个就够耗灵的了,含光君居然一次传三个!”
 后边跑来好些更慌张的师兄,一群刚入云深不久的弟子好奇问道:“大家怎么都这么着急?果真是发生天大的事了么?”
 狂奔下山的师兄中有人回应道:“山下来了一群妖兽,魏前辈叫妖兽给掳走了!”
 小弟子们呆愣当场,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可是天塌的大事啊!






 云深的钟声一直传到郊外,虽细如蚊呐,却仍叫初出人皮的金猊幼兽头痛难忍。
 裴颜欢睥睨而视,很是不屑地说道:“妖就是妖,没头没脑,还容易受制。”
 说完他看向魏无羡,伸出手指想撩人家的面颊。
 魏无羡疼痛难忍,更是恶心眼前怪物一样的非人。他躲了开来,皱眉骂道:“爪子拿开。”
 裴颜欢噗嗤一下笑了,狂妄道:“你最好是一直倔下去,千万别低头。否则。。。”
 白尾尽数闪动,裴颜欢背部的狐狸脑袋痛苦地喊了起来。她们信了裴颜欢的话,真心献予妖力给予,到头来竟换得负心汉的背叛。狐妖脑袋愤恨难忍,纷纷开始恶毒诅咒。
 裴颜欢原不想动她们的,耳边一时聒噪。裴颜欢失了耐性,双臂一张,全力吸食背部狐妖脑袋的力量。
 咒骂声很快小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裴颜欢把背部亮给魏无羡看,得意道:“魏婴,看我多厉害,是人又怎样,不照样把妖精耍的团团转,到最后还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魏无羡扭过头去不愿看,也不愿说话。腹下阵痛很快又加重了,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
 上一刻,裴颜欢还是兴高采烈的,下一刻,被甩白眼的裴颜欢就变了脸色。他身后的狐尾重重甩向地面,然后缠住魏无羡腰身。
 魏无羡立刻咬破手指在狐尾上画下符咒,咒文即成,红色的火焰便烧了起来。
 且那火焰是专克妖邪的,因而燃烧速度特别快,眨眼的功夫就蔓延到整根狐尾上,相邻的狐尾也同样遭了殃。
 这一招是魏无羡思虑许久才决定的。对方妖兽多,实力也不弱,若是留思追和景仪在此,小命未必留得住。启用传送符之前,魏无羡不是没有想过三人一起走。可是他在抓起两小只得时候就已察觉腿间湿漉,与裴颜欢追来躲去的那些时间里,魏无羡不仅没能甩掉对方,还叫对方猫捉老鼠一样地跟着。
 与其冒险传送三人导致大家都走不了,还不如先把思追景仪安全送回云深。至少,那俩人能保住性命。
 腹内疼痛渐起,魏无羡没有把握以实力碾压对方,只能暂时示弱隐忍,等到对方放下戒备心时发动攻击,才有可能逃得掉。
 幸运的是,那些金猊兽只是幼兽,并且只听主人的话。若它们的主人裴颜欢被自己一举击垮,那么战局就可能瞬间扭转。
 思来想去,魏无羡终于在裴颜欢狐尾靠近时出手了。
 只要那火一直烧下去。。。
 “呵。”
 裴颜欢看着数十条狐尾成了巨大火球,反应出奇地冷静。他甚至还盯着魏无羡,露出个欣赏的笑容。
 魏无羡与之对视,心里突然没了底。裴颜欢到底还隐藏了什么技能,魏无羡无从知晓。可与之相反的,裴颜欢几乎对自己了如指掌!
 那家伙居然还一路跟来了彩衣镇,默默地、暗地里观察着自己。
 何其可怕。
 裴颜欢悠然地甩甩火球尾,手中扇子利落一划,妖光直指自己身后。
 伴随鲜血喷出的声音,裴颜欢把自己的尾巴全部割掉了。
 大团火球滚落地面,再也构不成威胁。
 魏无羡计划落空,失败得毫无征兆可言。而阵痛依旧,每一次袭来都叫他难受地脑袋发懵。
 裴颜欢摇着扇子,在魏无羡面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断尾创口还在流血,可裴颜欢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着。
 “乖,跟我走,我保证孩子的平安。。。”
 又一次阵痛冲脑,魏无羡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更没理会眼前的怪物。
 “唰。”
 裴颜欢收起扇子,收起笑脸,还收起了耐心。断尾创口迅速愈合并生出新的尾巴,胡乱扭动地伸向魏无羡。
 他能笑的如此轻松,竟是因为这个——断尾可再生!
 魏无羡抬起手指打算再写咒文,可阵痛让他动作慢了一下。白尾缠腕,箍得牢牢地。魏无羡只得用另一只手写符文,可其他白尾早已盯上。
 不一会儿,层层白尾卷住魏无羡的四肢和肚子,还捂住了他的嘴不让发出声音。
 至于魏无羡腰间应急用的缚灵袋,裴颜欢一样早早作了防备。在束缚住魏无羡手脚的那一刻,他命白尾摘了下来,远远掷开。
 这下,心心念念的猎物终于到手了。
 裴颜欢的眼中绽出邪恶的光色。
 “当——!”
 云深的警铃声响彻耳际。
 裴颜欢立刻警惕起来,他兴奋得过头,差点忘了那个厉害的人物——蓝忘机。
 “唉,抢了人家的宝贝,总归有点不好。”
 裴颜欢如愿撩到了魏无羡的脸颊,开心道:“带你去个地方,只要你。。。”
 覆在魏无羡腹部的白尾用力一勒,阵痛加外力层叠相加,魏无羡终于忍不住睁大眼睛痛呼了出来。
 “啊——呃,啊,呜。。。”
 “乖乖地听我话,我就不动小家伙。”
 裴颜欢说完,招手命金猊兽全围拢过来。他在地面画了个大阵,妖光一起,魏无羡连同妖兽们顷刻间全都不见了。









 蓝忘机带着思追和景仪从云深传送到彩衣镇郊外,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景仪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既绝望又伤心。
 春花家的房子塌成残垣,春花和她丈夫也被啃得只剩零星几块碎骨。地面有血,还有被烧焦的尾巴,余温尚在,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思追指着方才传送阵的位置对蓝忘机道:“就是这里,魏前辈就是在这里起的传送阵。”
 蓝忘机跟至那处看了个仔细。有血,还有水状的液体,蜿蜿蜒蜒地绕了几个圈。
 不知不觉中,蓝忘机捏紧了拳头。胎儿的羊膜早就破了,羊水撒了多少,人就走了多少圈。还是用灵力耗体力地躲避战。
 生产之时将体力和灵力耗在别处,本就对坤泽的性命百害无一利。
 蓝忘机一把扯下腰间的缚灵袋,松开后,大堆大堆的游魂飘了出来。
 那些平日里由魏无羡护养的游魂自有孕起就叫蓝忘机收着了,而魏无羡身上带着的都是蓝忘机调教好的、能够保护人的游魂。
 这次为了找人,蓝忘机把所有的游魂野鬼全带上了,调教过的没调教过的,只要对主人还有一丝惦念,无一例外。
 游魂们嗅嗅空气中主人残留的味道,又望向蓝忘机,全都没有动。
 那意思别人看不懂,蓝忘机却明白——主人是凭空消失的,就在此处离开,去往何处不知。
 思追到处寻找对方残留的痕迹,妄图获得线索。可找来找去,除了丢弃在田边的魏无羡随身携带的笛子和缚灵袋,他再也没能找到其他东西。
 景仪看了,锤头怒喊:“我没用我没用!危急时刻竟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连累了魏前辈。”
 思追将找来的东西递到蓝忘机跟前,手还是颤的。
 没有缚灵袋,魏无羡只是少了一群帮手。可没有了笛子,又临产在即,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蓝忘机接过东西,指尖不可控地抖了抖。极度恐惧的心思一旦泛滥,就很难压制下来。蓝忘机咬咬牙,对游魂们说道:“找!翻开每一寸土地找!”
 游魂们呜呜地四散开来,飞了出去。
 一群金蝶从云深方向而来,带来蓝曦臣等人的讯息。大家兵分三路,走了西南北,余下的东边,则交由蓝忘机负责。
 蓝忘机看向不远处的深山,那里沟壑纵横,地势复杂,论起来,应是逃跑的首选。
 他嘴角剧烈颤了一瞬,对思追和景仪说道:“跟我走。”
 对方挟持人质,可走无数条路。蓝忘机在心里千呼万唤,希望自己的选择就是那无数条路中唯一正确的方向。







 裴颜欢带着魏无羡和一堆金猊兽幼崽藏进了深山的洞穴内。他老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一旦得手就要立刻离开,可蓝家高手如云,怎可能放过,必定倾巢出动追捕。
 于是,裴颜欢想到了彩衣镇附近的深山,挖一个极为隐蔽的洞穴,既可掩盖掉气味,又可甩掉追踪。剩下的时间,他就可以慢慢折磨魏无羡,直到对方心理崩溃,被迫成为自己的俘虏。
 他以前也这么干,每次都能成功,因而裴颜欢越发胆大,耐心更甚。
 偶然遇见魏无羡后,裴颜欢决定干一票大的。赢了,他能拥有前人无法比拟的珍贵坤泽,据为己有,繁育后代。输了,大不了他把人杀了。就算不能长久的拥有坤泽,能吞下坤泽的金丹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腹中的胎儿。
 “呵呵,走啊,继续走啊。多走动走动,有助于你快点生那个孽障。”
 裴颜欢跟在艰难行进的魏无羡身后冷嘲热讽,像讨厌的鬣狗一样不停地骚扰着。
 魏无羡被抓进洞穴后,身上的白尾还勒了一下才松开。他实在痛,痛的没力气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裴颜欢还围在旁边不知打的什么坏主意,金猊兽也时不时拱上来龇着獠牙。
 魏无羡不想孩子落于敌手,他抬头望向洞穴深处,带着要命的撕裂之痛一步步走向里。他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诞下孩子,绝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有性命危险。可讨厌的裴颜欢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用阴毒的话来攻击他的心里防线。
 “想的美。。。”
 魏无羡心想——心理战术这种事,老子老早就遇到过了!

















46.炼狱
 深山里传来呜呜的怪声,不知情的山中过客纵使胆子再大,也要叫这四面八方的鬼声吓得腿软了。
 蓝忘机将这些声音听入耳里,心中一阵阵地慌乱。
 按理说妖兽挟持人质不可能跑的这么快,蓝曦臣等人追去的方向都是大路,无有藏身之处。想要逃避追捕,唯有深山。而那么多游魂飞出去了,居然一无所获。
 “这。。。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整个林子搜遍了,他们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呀。”
 景仪急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的确不可能跑得比蓝忘机还快,妖兽体型大,还负了重,比追兵早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怎么可能跑得无影无踪?
 蓝忘机站在深山的尽头远眺。
 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矮小的绿坡,光秃秃的山头。
 哪里有什么妖兽的影子!
 “所以。。。”
 蓝忘机回头看向深山内里,“还在里面!”
 这是对方唯一可以藏匿的地点了。
 庞大的游魂队伍从深山外飞回来,一头扎进深林里仔细搜索。方才它们虽看过每一寸地每一棵树,却不曾翻开树叶拨开土壤。
 如若对方有心藏匿,应当会利用掩体遮挡以骗过追踪者的眼睛,耐心等待追捕结束或过境再出来继续逃跑,不失为机智的办法。
 最危险的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蓝忘机暗暗自责,自己应该早些发现这点破绽的。耽误的这许多时间,不知心爱的人和孩子又要受什么样的痛苦。
 思追和景仪看到游魂又飞回去了,他们也跟着去深林里翻找。然而树木那么多,沟壑纵横的,不时隆起的土坡也足够他们找得眼花。
 “这么大的地方,一寸寸找,不得找到两天后去?”
  景仪一边嚷嚷一边扔火药扔磷符炸地面。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经常抱怨,却总能想到缺德又快速的方法。譬如现在,地面燃起磷火,虽然很快就灭了,却叫一方野物受到惊吓,仓皇奔逃于半人高的野草里。
 思追起先还有些顾虑,不过看景仪炸了一会儿,成片成片的地面被过滤掉藏匿的可能,他也开始扔起符来。
 地面的动物逃的更疯狂了。
 两人炸了好一会儿,没能发现点什么,而体力却已经耗费不少。他们落在粗壮的树干上,刚想聊点什么。
 “砰砰砰。”
 蓝忘机从不远处飞过,土壤炸裂声就接连响起。后面还跟着一群爬行速度快得吓人、嗅觉更吓人的小鬼。
 思追和景仪看傻了眼。他们以为自己的点子足够完美了,却不想蓝忘机的方法更精密细致。人家用的是灵咒,一点点灵力可画几十甚至成百个灵咒,打散开来投掷在土地上,叫那些魏无羡养的小鬼去翻找。
 这速度,这效果,简易以一敌百。
 景仪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思追即刻反应过来,狠狠地捅景仪肋骨处,喊道:“还看什么看,有没有小鬼,赶紧的拿出来。”
 景仪眨巴两下眼睛,跳起来喊道:“有有有,有!”
 小鬼召出来后,两人以为能像蓝忘机一般轻松自如。可结果却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小鬼寻踪是需要控制的,景仪的鬼道不过初学的地步,怎么可能让小鬼全部听话还动作迅猛?反正一路磕磕碰碰外加中途不断有小鬼开溜,控了不过一会的功夫,景仪早已满头大汗。
 而思追画的灵符也不太顺利,蓝忘机无需符纸隔空成咒,思追要么画到半路消散要么只能成寥寥数个灵咒。反正也是个艰辛的过程。
 两人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开始顺利起来。一抬头,蓝忘机早就不知道炸去了哪里,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曾经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的思追和景仪这下才知道什么叫实力的差距,要修炼到含光君的境界,简直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洞穴里没什么光,加之裴颜欢为阻挡追捕把洞口封得死死的,里面更是黑的可怕。
 而就在这片死的寂静里,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显得尤为可怜。
 “咻。”
 裴颜欢点燃数个火把,手持其中一个拿到魏无羡身边,恶心至极地笑着问:“魏婴,怕不怕?我给你带了火把,喏,周围全亮了呢。”
 魏无羡手扒土壤墙壁上跪立着双腿,他想往深处走点的,可越走他就越痛。最后体力不支地倒下来,疼地丝丝抽气。
 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在一次次地往下顶脑袋,在奋力地挣扎出生,以逃避孕腔中逐渐逼仄的空间。
 而恶魔就守在身边,嬉笑着,悠闲着。像一只饿狼,等着美味的羔羊降生,然后一口吞掉。
 魏无羡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无论孩子生与不生,等到敌人耐心耗尽,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像裴颜欢这种人,若不衬他心意,他便会痛下杀手。
 桃花妖的遭遇就是例子,不过是拒绝裴颜欢的追求,却居然被狠狠报复。不仅丢了性命,连魂魄也要被镇压着,导致双亲离世也未能见上一面。
  魏无羡忍着疼站起来一些,他不能放任这种情况下去,必须想到破解的办法。
 “呃。。。呜。。。”
 才挪了两步,阵痛就追了上来,疼地魏无羡双脚打颤。
 裴颜欢无赖地伸手过来挽住魏无羡的胳膊殷勤道:“别怕,我在,等生下来你就不会觉得痛了。相信我,我曾经见过许多坤泽生产。”
 魏无羡想甩掉裴颜欢的手,可那人搂得紧,魏无羡又疼得没力气,几次都没能成功。听到裴颜欢说的最后一句话,魏无羡“切”了一声,满是鄙夷。
 裴颜欢的笑脸瞬间消失,然后凑过脸来用阴森的语气问道:“婴,你方才。。。是唾弃我?”
 魏无羡终于挣脱了胳膊,用低低的不客气的声音反问道:“你说呢!”
 裴颜欢愣在原地,目光中流露出悲伤又凶狠的光。
 魏无羡以为那寥寥几字能让裴颜欢离自己远点,却不料才忍了几次阵痛,裴颜欢就从后面冲上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妈的!老子怜惜你,爱护你,想与你一生一世,才让着你由着你。你倒好,给脸不要脸!”
 裴颜欢一边用力踹,一边大声咒骂。
 于他而言,魏无羡的轻视就像是在否定他所认定的一切。他的疼爱与宽容大度,像主动的搀扶,恋恋不舍的千里追寻,一瞬间都成了无意义的。
 魏无羡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拳打脚踢,踉跄几步摔在地上。他拱起身子护住孩子,用身体的其他部位挡住伤害。
 然而裴颜欢太过于丧心病狂,每踢出一脚,就像铁石捶进身体里。加上阵痛的折磨,魏无羡差点没昏过去。
 许久没动作的金猊幼兽对地上不停流血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们闻到浓烈的血腥气,预感到不久就要出世的食物,金猊幼兽开始躁动起来。
 修仙之人可以吸取妖力增进修为,虽然会为同门不耻,可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干了。
 而妖兽食用有修仙资质的好苗子,同样能增进妖力。魏无羡不能吃,可以吃孩子呀。
 它们是这么盘算的,魏无羡也清楚得很。
 裴颜欢踢了一阵,踢得人都没了声音,他这时才害怕起来。
 “婴,我只是一时激动,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怪我好不好?你伤成这样,我也很心痛的。”
 裴颜欢蹲下来查看魏无羡的伤势,尽管他一脸心痛,却不妨碍目光里全是得意。
 得意自己又折磨了猎物的心智,让猎物濒于崩溃,快要臣服于自己。
 这样的快感让裴颜欢兴奋地眼底血红。
 他翻过一身血污的人,看着面容姣好的坤泽无力痛吟。裴颜欢几乎就要相信自己已经得到魏无羡了。
 “哼。”
 不知从哪里发出的模糊声音,像是喉咙里夹杂着血吐出的音息,冷冷的,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裴颜欢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果然是魏无羡。
 他已经痛的全身打颤,却还要发出挑衅的声音。
 裴颜欢极是不爽,尖声怪叫:“你发出的?”
 “哼。”
 魏无羡抬起一丝眼皮,再次发出让人不爽的冷哼。
 的确是他发出的。
 裴颜欢暴怒之下准备起来再给魏无羡几脚,目光无意中扫了下地面。
 暗红的血液歪歪扭扭,组成一束奇怪的形状,像字,却又不是字。
 裴颜欢站起来想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那形状不对劲。
 魏无羡轻抬起抖动的手指,用指腹处自己的血点在奇怪形状的最后一笔处。
 裴颜欢的担心成真了。
 从血液聚集的奇怪形状处开始,妖冶的红色就开始从地底冒出。由魏无羡血液绘制的奇怪形状不是别的,正是克制妖物的邪火符。
 刹那间,金猊幼兽全都无法幸免于妖火,连裴颜欢都被红色火焰包裹,发出凄厉惨嚎。
 魏无羡就躺在正中间,等着火焰将那些怪物吞噬,嚼成黑炭。然后再用积蓄的力量生下孩子,最后召出小鬼出深山放出信号。
 这招简直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慢慢没了声音,魏无羡的阵痛也到了关键时刻。他随手抓来树枝咬在嘴里,挺过一次次疯狂的剧痛,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全力生产的时候,啪嗒一声。
 几个焦枯的狐狸脑袋掉落在魏无羡身旁,然后是一双焦黑人皮包裹的腿。
 顺着腿往上看,新生的人的皮肤,妖兽的尖长的耳朵,蛇一样分叉的舌头。
 以及,裴颜欢愤怒癫狂的笑脸!
 他站的直直的,低头看魏无羡,咬牙切齿地阴笑地说道:“我以为。。。你长记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