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7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11-13 21:49      字数:9158
中原中也觉得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的要热,也许是刚从意大利回来还没有适应日本的气候,所以他也没有太当回事。

奈何晚上睡觉被热醒不是一两次了,即使开着空调也不顶用,他猜想是睡眠模式的制冷效果太微弱所致,奈何他并不能把温度调低,因为身边还睡着个小祖宗,这么个矜贵的黑手党未来首领,被先代首领钦点的独苗,再被他养出个空调病,他可担待不起。

太宰治在黑手党的接手工作正是起步的时候,若能一鼓作气是最好,中途再因病耽误,一来一回折腾,肯定会耽误进度。

意大利那里已经签署的代理协议可不等人,三年时间一到,以中原中也负责任的程度,他不可能放任偌大的一个分部没有领导人,也不可能任由一个生涩的首领上位统领港口黑手党,他对黑手党的忠心和责任感无时无刻不催促着他的工作。

“喂,我说。”中原中也在早餐时间和太宰治半商量半通知地提起了这件事。

太宰治把视线从餐盘里的煎蛋里抬起来,望向和他面对面坐着的中原中也:“怎么了中也?”

中原中也说:“不如分房睡吧,这种天气真是热得让人受不了啊……这几天晚上我被热醒好几次了,这样下去白天的工作效率会降低。”

“不行!”太宰治一口否决,“为什么啊,为什么热就要分房睡?”

“这还要问我吗?”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很明显是因为有你在所以不能把空调温度开太低啊,把你冻生病了怎么办。”

“那也不行!”太宰治把手中的银质餐叉狠狠地扎进了煎蛋里,捅破了薄薄的蛋白,于是溏心的蛋黄酱从中浓稠地涌出来,盘踞在白色的陶瓷盘面上,叉尖扎穿煎蛋触及盘底,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像给他的否决加一层鼓点。

他言之凿凿:“你明明知道我毫无战斗之力的吧中也……现在mafia的首领之位空悬,敌对组织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想把我除掉,击溃mafia的领导核心,这种潜在危险即使是睡觉也不会消失,如果我离开了你的视线,恐怕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好了好了!”

中原中也及时打断了太宰治的演讲,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了,太宰治就像时背下了一整篇《论继承人的处境有多危险》论文,背得滚瓜烂熟,一旦中原中也做了不顺他心的事,就会立刻搬出来狠狠给他洗一次脑。

中原中也确信自己并没有被洗脑,关于太宰治的安危这事,他有自己的想法,至于贴身保护太宰治,也是他自己的决策,全都是出于对黑手党未来继承人的保护,才不是被太宰治给说服了。

“算了不分了,你快吃早饭吧,等会儿凉透了,”中原中也妥协了,又补上一句,“但我得说一下,你晚上睡觉别再挨着我了,本来就热,被你一贴就更热了。”

太宰治闷闷地“哦”了一声,还要不服气地反驳:“谁挨着你了,过度自恋是心理疾病,有问题的话就去医院查查看吧,千万别是被mafia压榨出什么工伤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闷声把餐盘里的煎蛋混着培根一起扒拉进了嘴里。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他捕捉到了太宰治的情绪低迷,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夏天还没有过去,中原中也晚上睡觉还是会被热醒,每次醒来都能看见一个明明已经抽条长高到比他还要高的少年蜷缩着和他紧挨在一起,太宰治睡觉很没有安全感,喜欢把身体缩起来,形成回归母亲子宫的胎儿姿态,只有和中原中也挨在一起才会稍微放开一点手脚。

太宰治太热了,中原中也想,他的思维还在睡眠里没有完全苏醒出来,在漆黑无边的黑夜里望着如黑洞的天花板放空思绪,他缓慢地想,他明明记得太宰治的体质要更偏寒,冬天连暖气都无法把他捂热——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睡在一起,太宰治往往会在半夜抱着枕头来钻他的被窝,现在想来,也许那就是他逐渐纵容到允许太宰治和他同床共枕的开端。

谁叫少年的眼睛在夜灯下熠熠生辉,含着委屈的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泪来,和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没有区别,说着如同呜咽的恳请话语:“中也,我好冷,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拜托了”。

现在想想,太宰治真是太聪明了,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随心,实则早已揣测好了最佳词句,每一个字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要喊“中也”,要用软绵绵的、独属于少年人变声完成后微哑的低音念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像踩在天鹅绒上的猫咪肉垫,松软可爱,心脏泵动都随之发颤;

要抱怨“我好冷”,要把自己置于弱势,中原中也的心是从荆棘丛中盛开出的玫瑰花,馥郁艳丽,有被黑手党冷酷暴力行事风格灌溉出的独特柔软,向他示软一定要精准坦白,用真诚才能换取他的怜悯;

要问“可不可以”,要欲迎还拒,看似把选择权慷慨地让给中原中也,实则早就在这种难得的退步中拿捏了他的怜惜之心,以退为进,拿到百分百的概率;

最后,要说“拜托了”,一定要撒娇,中原中也吃软不吃硬,如果以上都不能激发他对自己逾矩的包容,就要恳求,让本就嘴硬心软的中原中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达成目的。

这样一个体寒到不得不靠着中原中也取暖才能在冬夜入睡的家伙为什么到了夏天会这么热?他们紧贴的肌肤即使隔了睡衣布料也还是滚烫得不行,更别提裸露的部分,太宰治和他交缠在一起的腿几乎出了薄薄一层汗。

中原中也本来想直接把太宰治推走,转念一想他最近的工作量都相当繁重,又正是在长身体,打搅睡眠果然还是有点过分了。

他不得已往床边挪动了一点,把自己和太宰治的距离分开点,这个法子一开始还好用,几次挪动后他摸到了近在咫尺的床边,只需要一个翻身就会掉下去,不知道还以为是床太狭窄,才能睡得如此拮据。

“滚那边睡去,”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了,他觉得孩子果然还是不能溺爱,一脚把挤在身边的太宰治踹醒了,“还挤?直接睡我身上好不好?”

被一脚从美梦中踹醒的太宰治迷迷瞪瞪地往自己的床位那边蛄蛹了一点,一转头又睡着了,好半天才说梦话似的搭上一个“好”字。

中原中也被气得哭笑不得,压着气音骂道:“好个屁!”

骂归骂,第二天晚上还是被打回原形,中原中也被挤在自己的方寸床位上捱过一晚又一晚,颇有逆来顺受的味道了,似乎和太宰治贴久了,也没有那么热了,这也许就是心静自然凉。

逐渐习惯太宰治体温附着的身体骤然有一天失去了这样的温度,就会异常地感觉到寒冷,中原中也在凌晨时刻惊醒,他下意识去摸被踢到脚边的薄被,轻飘飘的一层布料盖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温暖,中原中也正欲翻个身继续睡,猛然睁开了眼。

他伸手向自己的身边摸了一把,是空的。

冷汗瞬间攀爬上了他的脊背,中原中也一骨碌翻身起床,心脏擂鼓般敲着他的鼓膜,微亮天光透过窗帘映射出昏暗光线,中原中也一眼就看见偌大的Kingsize上没了太宰治的身影,从混沌睡眠中强制开机的大脑飞速运转。

太宰治不见了,他去哪里了,被绑架了吗?会有谁这么有本事,能从他的身边带走太宰治?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房间外的异响,中原中也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飞奔而出,直寻声响源头。

失踪的家伙正蹲在洗衣房里,双手浸染泡沫,趴在盆边搓洗着什么,撩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到背后急促的咚咚脚步声,扭过头,投来一个困惑的视线。

两束情绪不一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又重重地坠进了胃里,涨得胃壁生疼,他被气得揉起了太阳穴:“太宰,你一大早不睡觉,在这捣鼓什么呢?”

太宰治的嘴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磨蹭了好半天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就洗一下,怎么,还得向中也报备吗?”

他前半句话说得很含糊,衬得后半截挑衅有一种故意转移重点的感觉,不像一贯的戏谑,这原本很明显,偏偏中原中也没有捕捉到,痛失一个揶揄太宰治的好机会。

“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中原中也磨了磨齿尖,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失态转移走,“嘛,算了,话说你为什么要自己洗啊,直接丢进洗衣机里不就好了?”

两个各怀心思的家伙都统一选择遗忘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孰料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又移回了太宰治手中被掩埋在泡沫下的半截布料。

太宰治的眼神诡异地躲闪了一下,大言不惭地说:“我想体验一下生活。”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见长,”中原中也嗤地笑了一下,“你的内裤都是我洗的,你体验什么生活——嗯?”

他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歪了一下头,指尖摩挲着下巴:“你好像洗的就是内裤吧?你尿床了?”

中原中也节节追问,太宰治的耳根都红了,幸而掩在鬓角蓬松碎发下无人可见,他拔高音调冲中原中也龇牙咧嘴,像被踩到尾巴的黑猫:“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都16岁了尿什么床?”

“不是就不是,非夹枪带棒地诋毁我一下?”

中原中也刚骂完,立刻就豁然开朗般,愠怒的神色慢慢舒展开,蹙起来的眉头微弯,展成满是笑意的弧度,他难得地把握住了这个极佳的时机,用晨起微哑的嗓音笑道:“原来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啦太宰,梦遗是男人的正常现象,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没想到这么个小鬼头也能算得上男人了,”中原中也自顾自地说,满脸洋溢着回忆,“我刚接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会躲在我怀里的小东西呢。”

太宰治对于被中原中也记忆自动美化的娇软小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插嘴:“后悔吗?那个时候没来得及欺负我,现在恐怕有点迟了。”

“哈。”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他前行两步,赤裸的脚踩在地砖上没有留下半点声音,像轻盈的猫,他弯下腰,把一只手按在蹲在地上的太宰治头上,手指嵌入柔软发丝,以不容置喙的强劲力道压着他的脊椎,不给他抬头的机会。

他附在太宰治的耳畔说:“只要你还没当上首领一天,以我的身份,欺负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个挑衅现在说有点早了,你再忍忍吧。”

中原中也看上去精瘦,身量纤纤,只有亲手触碰到他的人才能发现,他的肌肉含量高得惊人,只是用一只手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压制力,太宰治虽然没有感觉到致痛的压迫感,却也完全抬不起头,像上了一道项圈。

这源于中原中也对他的特殊照顾,换做旁人恐怕连脖子都会被折断,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偏爱不予置否,但他讨厌受人控制的感觉,泛上来生理性的厌恶,不是针对中原中也,仅仅针对这样的压制感。

太宰治艰难地把头拧过去和身后的中原中也对视,固执得要命,而他即使咬紧牙根也不能撼动中原中也的力道分毫,即使转过头去,只能看见中原中也的胸口。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松垮垮的领口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受重力下垂,如同修女的裙摆,洁白的布料遮掩禁忌与欲望之源,柔软的布料脱离了原本受它遮掩的肌肤,成了一览无余的空洞,太宰治一眼就能从领口直直看到中原中也的内裤裤腰。

中原中也没有穿睡裤,他一定是晚上睡觉嫌热脱掉了,直起身时宽松睡衣可以遮住他的大腿根,所以并没有太多不妥,弯下腰就暴露无遗,内裤勒在腰窝一圈柔软的肉上,形成细小的弧度。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眼眶里好似被人不小心滴入了油脂,滑腻得眼珠都不受控制,朦胧模糊地在中原中也肉感极好的大腿根和袒露的胸腹上游走,细数紧窄腰腹上的肌肉轮廓和两点垂落的嫣红肉粒。

压迫在太宰治头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中原中也略显无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哎不是等等……第一次梦遗会伴有流鼻血这种症状吗!我去给你拿纸,太宰,把头仰起来!”

太宰治的食物逐渐从普通的营养餐变成了药膳,为此中原中也还特地给家里请了一位营养师,每天都会跟他学习给太宰治吃什么能改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毛病,牛奶红枣冬虫夏草,乃至于从神秘东方大国学来的蚕蛹也端上了太宰治的餐桌。

这段时间家里的植物也在加速死去,鱼缸里售价高昂的金龙鱼莫名其妙地翻了肚皮,到最后中原中也干脆盯着太宰治一口一口吃饭,眼睛都不敢眨:这个小鬼的诡计也在饭点斗法过程中日益增长,总有偷梁换柱的本事逃过不爱吃的东西。

被精心用小火熬煮的桃仁蚕蛹甜汤放在太宰治的左手边已经快要凉透了,他还在和盘子里一块被分成无数片的猪肉作斗争,每次只用锋利的餐刀刮下薄如蝉翼的一片肉,再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几分钟,恨不得把分子都嚼碎。

中原中也一点都不怀疑,按照太宰治这个吃法,吃到晚上这块猪肉也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但他不催促,干脆撤走了自己早就吃完的餐具丢进洗碗机,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搬到餐桌前,一边和他无声对峙一边处理自己的工作,颇有看谁熬得过谁的意思。

他们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一通电话就叫走了中原中也,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起身推开椅子到另一个房间接听,末了还关上房门,隔断了声音,懒得计较太宰治会不会趁这个时间把剩菜统统倒掉。

这通电话他打了27分钟之久,久到中原中也回到餐厅时太宰治把餐具都收拾好了,空无一物的桌面上连油污都被擦得锃亮,然而太宰治并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还端正地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等他回来。

中原中也屁股刚挨上板凳,坐在对面的太宰治就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质问道:“什么电话要打这么久?”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交谈,而是审判官的态度责问台下嫌疑人似的,中原中也恨不得站起来再看一眼自己是不是坐错了位置,怎么好像坐到了法庭现场。

“你别无理取闹啊,我打电话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中原中也的眉头是皱着的,显然在忧愁什么正事,没空搭理太宰治。

太宰治眼角一垂,口吻也委屈起来:“可是你离开了足足有27分钟,甚至还把门关上了,如果刚才有敌人闯进家里来把我杀死,中也该怎么办啊?”

“停,打住!”熟悉的开场白一出来,中原中也就知道太宰治又要搬出那套说辞了,他直接投降:“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你请假,行了吧?”

太宰治不委屈了,但也不满意,睁得圆溜溜的鸢色眼瞳恢复了平日狡黠的细长弧度,他追问:“那是什么电话需要打这么久?”

“工作上的一点小问题而已,和你没什么关系。”中原中也嘴上说着小问题,手指却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又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讯息,明明佩戴着手套,手指的灵巧程度一点都没有受影响,快得能出残影。

太宰治揣测道:“如果mafia有什么问题,部下会直接反馈到我的手机上,是意大利分部出了什么问题,是吗?”

中原中也掀起眼皮,抽空分给太宰治一个眼神,他没有说话,但太宰治知道自己说对了。

“哪怕远在意大利,分部也仅仅只是‘分部’,还是属于mafia的一部分,我虽然没有正式接触分部的工作,也拥有一定的管辖权,这是不可否认的,中也怎么可以对我说‘和我没什么关系’呢?”

太宰治托着下颚,神色懒散口齿却无比清晰:“所以,遇到什么问题了,也让我了解一下吧,说不定我能给出什么意见。”

中原中也放下讯息输入到一半的手机,他似乎在纠结,半晌后“啧”了一声,妥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离开后有潜伏的蛀虫在蠢蠢欲动罢了,私自克扣了进口的火药并收为己有,高价卖出去被同僚举报了。”

他的手指烦躁地在桌面敲动:“人是抓到了,但那批火药已经转手出去,现在追回可能有点难,那边想问问我的处理意见。”

太宰治没问事件的详情,只问中原中也的意见:“中也想追回那批火药吗?”

“啊,那是当然的。”

中原中也斟酌着说:“那是从 Nammo AS进口的一批狙击枪子弹,分部的暴力活动本就频繁,火药消耗量相当大,综合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意大利的局势过于复杂,目前不能确信收购方是谁,如果触及了同样是黑道组织的力量会有不可避免的交火,我又不在意大利,这样恐怕得不偿失。”

“哇啊,难道中也在意大利养了一群婴儿吗?离开你连胜算都没有?”太宰治阴阳怪气地问。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中原中也反驳,一脸的护犊子,“是意大利的竞争对手实在是太多了,危险系数要比在横滨高多了,不然你以为boss为什么会派我去?”

太宰治垮着脸撇嘴“嘁”了一声。

他说:“我有个办法,中也想不想听?”

中原中也原本也没指望太宰治能说出什么针对性的建议,权当满足小孩的好奇心了,他重新拿起手机敲起字来,随口应道:“你说说看吧。”

太宰治慢悠悠地说:“既然蛀虫已经抓到了,还怕找不到它的洞穴吗?”

“给他注射具有时效的毒药,放他走,让他在限定时间内追回丢失的火药,如果做到了,就可以回来领取解毒剂;如果没做到,他也能起到指引明路的作用,派人暗中跟随就好。”

中原中也打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盘算可行性,最后摇了摇头,有些泄气:“不行,这么短的时间内恐怕弄不到合适的毒药。”

太宰治眉眼弯弯地冲他笑:“谁说真的要准备解毒剂啦,中也好笨哦。”

中原中也震惊地抬起头,和太宰治含笑投向他的目光相接,太宰治分明在笑,可他的眼睛是黑漆漆的,黑得连其中原本的鸢色都难以找寻,在这一刻,中原中也感觉太宰治的眼睛才是那剂没有解毒剂的毒药,一旦触碰就万劫不复,却还要给予虚假的希望。

中原中也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你是说……有解毒剂是诈他的?”

太宰治乖巧地点头:“没有希望就没有动力,当然要给他一点希望,不过,背叛过mafia的人怎么可以活着呢?”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他有些震惊于太宰治的谋算能力,又为他这样的年纪却能想出如此恶毒狡诈的主意而消化,哪怕之前他见识过太多次,他还是会被太宰治在他面前扮演的乖孩子给蒙蔽,一次又一次把心目中的形象刷新。

他说:“我知道了。”

然后拿起手机,把一长串还没发出去的文字删掉,重新开始输入,太宰治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原中也认真工作的神情,漂亮的蓝眼睛底倒映着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点,像蓝宝石的镀层,这双蓝眼睛情绪婉转多变,也会迸溅不同的色彩,看一天也不会腻。

如果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中原中也能一直坐在对面就好了,太宰治想,这可比枯燥无味的黑白文件纸好看多了。

中原中也的眉头倏然一挑,他的手指再一次停下了,眼睛里盛着压抑不住的轻松和喜悦,不等他开口,太宰治就能知道他遇到了开心的事。

“虽然你的主意很好,但也用不着了,不过还是谢了,太宰。”中原中也给手机熄了屏,放回桌面,他抬起头,对太宰治耸耸肩。

太宰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满脸不悦:“‘用不着了’是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说:“分部副手已经帮我解决了这件事,现在不归我管了。”

“‘分部副手’,”太宰治像个复读机一样,毫无感情地咬着字音,重复咀嚼中原中也的字眼,语气低沉:“这是什么职位?”

“这是boss专为分部设立的职位,我是分部的主事干部,他是我的副手,没和你说过很正常,毕竟是分部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中原中也语气轻松地把太宰治从这件事里撇出去。

偏偏太宰治不依不饶地追问:“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还有另一个帮手,怎么,他很聪明吗,他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我不认为他的计划比我的完美,可以让叛徒尽心竭力。”

“我承认你在当黑手党这方面天赋异禀,但别太小看别人啊,他在意大利的处事要比你更娴熟,”中原中也隐约觉察出太宰治的攀比意味,像小孩一样较真,只好用事实来给他证明:“他揪出了那个家伙的家人,每过一个小时就杀掉一个——”

中原中也捋起衣袖看了一眼表盘:“现在是意大利时间早上6点多,他的家人可以给他一顿午饭的时间,逼他尽早把货物带回来。”

太宰治问:“连旁系亲属也算上?”

中原中也眨了一下眼睛:“是的。”

太宰治笑了一下:“那他确实要比我更残忍。”

中原中也陈述道:“因为他是法国人,很早就在欧洲黑帮工作了,他比我们更懂怎么应付本土人。”

太宰治轻蔑地“哼”了一声:“法国人?你对他可真了解,那他一定很浪漫吧?”

“不是,等等,”中原中也有些糊涂了,他不明所以太宰治的话题转变,“这和浪漫不浪漫有什么关系?mafia的入职有这一项指标吗?”

太宰治接下来的话题转变更离奇:“你为什么会对他那么了解,甚至连他的出生地都了如指掌,你知道我在哪里出生吗?”

中原中也愈发莫名其妙:“你能别什么都比吗?我又不真的是你妈妈!”

太宰治又问一遍:“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了解?”

中原中也反问:“他是我在意大利的工作同事啊,你会和一个并不了解的家伙共事吗?”

眼见着中原中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困惑不解,太宰治感觉自己像被海浪高高抛起的帆船,潜藏的狂风正将他从岸边越推越远,明明将他环抱的海又不肯接纳他,中原中也并不理解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理解他。

“副手的资料给我一份吧,”太宰治以极端的克制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就当是作为mafia的未来首领学习,不仅是港口本部,意大利分部我也要了解。”

中原中也一口否决了:“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连先代都认可的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与其操心这种并不重要的事,你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吧。”

“但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太宰治的语气很冷冽也很镇定,条理清楚得可怕,“这样凭空冒出来一号人物分走了mafia分部的管理权,我很难相信他是真的受森先生钦点还是分部的擅作主张,我有权验证他的职权。”

“莫非,你真的如传闻中所说,暗中转移了mafia分部的领导权,早已有了脱离本部另立组织的心思?中也,你也不想把事态闹到这种级别吧?”

不应该这样说话的,在这种时候用激烈的语言去刺激中原中也太糟糕了。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头脑很清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言语过激了,会在中原中也那里起到反效果,不仅不会得到自己想到的信息,反而会激怒他,可是他又觉得自己神志不清,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

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外滚,他想拦都拦不住。

明明只需要放软语气撒个娇就可以诱骗中原中也心软,可胸膛里的阵痛就像沉疴的肺病,郁结在胸腔里,把尖锐的病灶往外挤,挤出去就会舒服很多。

中原中也的蓝眼珠从惊愕逐渐沉静,用汹涌的海波沉为冰川的寒芒,他冷笑了一声,说:“我想你也许不知道,意大利分部在建立之初就敲定的是双塔楼,它一直有两名掌权人,boss在位时亲自签字认可的,那份文件正在保险库保存着。”

“太宰,你的心要比手高太多了,不可否认,你的能力确实强到令人咂舌,一年内能差不多接管整个mafia的日常运作,就像奇迹,但急功近利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收益,有空把手伸那么长,不如学学什么叫适可而止吧。”

太宰治的脸色在中原中也肃穆的口吻中阴沉下来,难看得像是黑夜里栖息于树枝上的猫头鹰,只有那双阴郁的眼睛还在反射日光,明亮的光线从他的眼珠里折射出光斑,微弱得如陷泥潭。

“中也,你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陌生的角色,我很担心你。”太宰治还是不愿退步,他顶着中原中也明显不悦的语气,用生硬的话顶回去:“你却要这样反驳我。”

中原中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太宰治:“他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他一直都在,你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大敌意?”

他一直都在,太宰治在心底把这个句子嚼碎。

那个法国人真的一直都在吗?

中原中也以前在开会中途接的电话是和他打的吗?即使和他坐在同一个办公室,也会低头回复的消息,是在和他聊天吗?那些被他疏漏的细节,原来一直都在被那个该死的法国人填补吗?

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注意到?

太宰治咬了咬牙根,说出虚伪的话用于遮掩潜滋暗长的懵懂私欲:“什么敌意?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副手而已。”

“不,你不是想了解他。”中原中也戳破他冠冕堂皇的面具,他们只在一起生活了不到一年,竟互相了解到这种程度,叫太宰治险些忘了,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怎么会不清楚对方的想法呢?

“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而已,如果这是工作,我会服从你,哪怕你现在并没有正式成为mafia的首领,在我的心目中,我已经认可你的能力了,但这是两码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气:“太宰,你真的有点多管闲事了,如果你认为我的私人生活也在你的管辖范围,尽早放弃这样的念头,即使你当上了首领,我的私生活也不受你的管束,boss从未管过我,你也没资格。”

他说完这些,把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收拾整齐叠在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上,趿拉着拖鞋上楼了,太宰治还坐在原位,耳道里不断回响那句振聋发聩的“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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