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悟怜披了件暗灰色的大衣，走到四楼的露天阳台，那里是整幢会所最高的地方，也是景色最好的地方——尽管相比那些摩天大楼，这里还差很多。
 很巧，康孜逸也在这里，一个人抽烟。
 “康叔。”
 林悟怜平淡的打了声招呼，抽出根烟，问康孜逸借了火。
 他吐了口烟圈，看着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记得我被你救回来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只有矮矮的、连墙壁都破烂不堪的老房子。”
 康孜逸笑了笑，拿烟点了点眼前的景色：
 “十年了，他们依旧是低矮的老房子，只是远方的天际线越来越高。”
 “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
 林悟怜沉声着似自言自语，康孜逸看向他，眉目紧皱。
 “你找到他了？”
 林悟怜只是点了点头，抽了口烟。
 “那、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悟怜看向最近的那幢大厦，看着那大厦顶层外墙上微泛月光的“傲龙”商标，眼神凶狠如炬。
 “我要用我的方法，毁了它。”
 就像当年，张里国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生。
 康孜逸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皱的更紧，抓着林悟怜的胳膊：“你、你真的要……你可知道这是鸡蛋撞石头！”
 “可我已经走到这儿了，我回不去了…我花了十年…不、将近二十年，就为了找到他，”林悟怜声音很低，弹了弹烟，“就像眼前的高楼大厦，难道还有回到原来遍地蛮荒的时候吗？”
 林悟怜出奇的平静，康孜逸看他是铁了心要往泥潭去，更加紧张：
 “我作为的你的长辈，我必须劝你，至少……至少千万别逞强。”
 林悟怜笑着转头看向康孜逸：
 “康叔你放心，这圈子的规矩我懂，我有分寸。”
 “你真……”
 “康叔！”康孜逸一句话没说完，一个小弟着急忙慌从楼下跑来，“林哥你也在！楼下、楼下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康孜逸看向那个报信人，林悟怜往楼下的街面四处看了看。
 “楼下来了一群带刀棍的家伙，说要砸了我们的店。”
 康孜逸心一紧，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者是谁：
 “他们有带枪吗？”
 “没看出来，应该是没有。”
 “那会是谁？”康孜逸小声自言自语一句，说着要往楼下走，林悟怜抓住了他的肩：
 “康叔，我去就行。”
 康孜逸顿了顿，还是点点头，由林悟怜一人下楼对付。

 “谁派你们来的？”
 林悟怜来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已经把闹事的人都逼到了店后的巷子。
 他站在自家兄弟之前，神情坚定，旁人怕是很难将其与刚刚那个千柔百媚的“人间狐妖”相匹配。
 对方一众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轻蔑的笑了声：“就你？现如今这社会连娼妓都敢打头阵了？”
 说完，那一众人大笑，林悟怜面无表情。
 “林哥，咱开打吧。”
 林悟怜背后一个小弟凑上来，握紧了棍棒随时准备冲锋，可林悟怜摇了摇头。
 “让他们再放肆点。”
 “怎么了狐狸精？被我戳到痛处了？”
 那个领头的走到林悟怜面前，手攀上他的腰，脸不断贴近他脖颈，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然后林悟怜直接给了他一脚。
 再一看，那领头飞出去半米远，捂着自己的裆嗷嗷直叫。
 林悟怜打架一直很可以的，招招致命…根。
 “上。”
 身后的小弟高喊一声，林悟怜身后的人一贯而出，对方也不甘示弱，好几个拎着刀棒的直冲着林悟怜而来。
 林悟怜从背后掏出一把小刀，用手臂挡住了来人砸下的木棍，小刀刺向那人拿着棍的手臂，那人吃痛叫了一声，扔下棍子往后跌了几步。
 在没有搞清楚来人背后是谁是，林悟怜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他的小刀只会巧妙避开要害。

 林悟怜奇了怪了，刚开始站在小巷的时候不觉得人多，可这会儿打了一个多小时了，对方人还是源源不断，倒是自己店里的伙计，多半挂了彩体力不支，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不敢想太多，一脚踹出去面前那个人，脚下没站稳，下一个人又拿着刀来了，直刺向他的心脏。
 林悟怜眉一紧，却根本应接不了。
 完了。
 本该刺向心脏的刀停在了半空，下一秒又哐当落地，林悟怜后跌了半步，站稳了才看到，一个黑发男子站在他面前，抓着想刺死他那人的手，活生生将那人的手腕硬折了过去。
 林悟怜眯了眯眼，这黑发男子眼熟——就是刚刚提醒张里国二太太在家里等的那个。
 “你怎么在这？”
 “好久不见啊帅哥。”
 就林悟怜的视角来说，他觉得面前那个黑发男子笑得很傻，像二哈。
 不容两人你来我往几句功夫，下一个不识好歹拿着刀的人又冲向林悟怜后背，黑发男子见状，直接给了那人一脚，林悟怜顺势后转，才看清刚刚想从背后刺他的人正是对方领队——也就是被林悟怜踹裆的那位。
 那位被踹倒在地，一时半会起不来，林悟怜用小刀轻轻划过那人脖颈，再轻轻划向胸脯、心脏。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我再考虑怎么处置了你。”
 “我、我们自己来的！就是看你不爽！”
 “嘴倒挺硬，这呢？”林悟怜的小刀直接划向那人的裆，刀片往那重重拍了两下。
 那人嗷嗷乱叫，林悟怜正笑着，背后突然有人鼓掌，林悟怜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黑发的哈士奇。
 “林先生刚刚好武功啊，不过现在是在干嘛？”
 “杀人。”
 林悟怜面无表情，他只是更觉得面前这个黑发男人是个傻的。
 林悟怜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张里国也不容易，自己心腹竟然是个傻子。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林先生这双好看的手怎能做这种粗鲁的事，不如还是让我来吧。”
 然后那黑发男人就把林悟怜的小刀抢过去了。
 林悟怜人懵了。
 那黑发男子倒也是干脆，一刀下去，血晕开一片殷红，躺地上那位彻底不动弹了。
 林悟怜只是可惜没能问出幕后黑手。
 当然，更奇怪的是面前这只哈士奇的出现。
 “你不是张总身边的人吗？怎么还在这儿？”林悟怜说着，把自己的小刀拿了回来。
 “哦、这不我的车还没来，哎真是，这司机怎么现在还没来，平常给他那么多钱干起活来那么慢吞吞……”
 “张总手下心腹就这待遇？”
 “心腹？我不是，”那人爽朗大笑，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悟怜，“看来我确实没引起帅哥注意，都没去了解过我是谁。”
 “金言顺？”
 “正是在下。”
 傲龙集团旗下金龙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其余还担任了三家小公司的负责人——那种一看就是用来走税的小公司。
 其余的林悟怜懒得多想——被灌了几瓶酒，本就大脑发昏。
 “你姓金？”林悟怜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开口。
 “对啊。”那个黑发男子还是笑得像哈士奇。
 “那刚刚坐你们老大另外一边的金毛是不是姓黑啊。”
 一瞬间场面尤其尴尬。
 林悟怜头脑更昏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傻的话，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金言顺懵了一下，而后开怀大笑，连连摇手：
 “他不姓黑不姓黑，他姓白，叫白岩青。”
 林悟怜那一刹那觉得眼前这只哈士奇在逗自己玩。
 “哎呀，司机貌似到了，”金言顺看着手机，“那我得先走了，改天林先生去我家聊。”
 金言顺对林悟怜做了个“来日再见”的手势，独自走出后巷，然后无影无踪。
 林悟怜由他自己走了，头晕着没心思招待自己客户手下的人，更何况那客户本是他的仇人。
 他随便找了个洗手池，洗掉小刀上的血迹，然后回四楼找康叔说详情，上楼的时候多少有些走不稳，摇摇晃晃的，脑子也有点乱，是在努力让自己清醒好去想这批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混乱之间貌似还有另一个念头：
 刚刚那只哈士奇...真的好傻。

 沿湖别墅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
 张里国。
 这个老男人坐在后座，点了根烟，手旁车窗半开。金发男人——也就是那个白岩青——坐在他旁边，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消息。
 “张叔，那边的兄弟说架打完了，那狐狸精没受什么重伤。”
 老男人吐了口烟，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的兄弟死了一个...”
 “什么玩意儿？”老男人吃惊的看向白岩青，“他就不怕来的人背后是什么不能动的大佬？就这么痛下杀手，胆子够大手段够狠啊。”
 老男人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眼二楼卧室亮着的暖色灯，轻叹了一句他那二太太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黑着脸下了车。
 烟头被随意丢在地上，又被捻了三两下。
 “张叔等等。”
 白岩青举着手机匆匆下车，张里国站住脚。
 “人不是那狐狸精杀的，”白岩青走近张里国，小声的说，“是金言顺。”
 “金、金言顺？他为什么还在哪里？”
 老男人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金言顺为什么要帮林悟怜打架，比如金言顺明明知道来闹事儿的是傲龙自己的人，为什么还要动刀杀人……
 老男人眯了眯眼，终究没问。
 “看来胆大的不是那狐狸精，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