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夜，繁华的城，灯火通明的长乐坊，热闹不减，一如既往。

  舞台上少女妙曼灵动，玉手接伞，莲步轻挪。眼波流动，风情万种，一颦一笑，红尘幻梦。纸伞脱手而出，双臂舒展开来，旋转，跳跃，一支霜叶舞，几点晚云落。眉间，勾的是苍松劲，衣裙，染的是枫叶红。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忽夜长安花尽落，唯道情尘入梦来。

  弦音已止，余音绕梁，舞者立于舞台中央，深鞠一躬，小步挪动，缓步下阶，尽显女子柔美优雅。一声带头，万声呼应，掌声震耳欲聋，鼓掌之时，痴迷神色丝毫未退。

  “阿离阿离！生死不离！”

  众人缓缓散去，尽管意犹未尽。公孙离绕上二楼，一如既往的来到不显眼的角落。“想什么呢？”她一拍那人肩膀，高个子男人缩了下脖子，“跳的真好！”他挠挠脑袋，由衷赞叹。

  裴擒虎在前，公孙离在后，两人漫步朱雀大街，聊的甚欢。公孙离却不小心踩到果皮向前滑一跤，裴擒虎听到惊慌失措的喊声，倒是眼疾手快，想要回头接住。却见一个人直接扑来，连他一起扑倒在地上。

  公孙离抬起头晃了晃，美眸睁开，正对上对方视线。定睛一看，自己正以极为暧昧的姿势把对方压在身下，长安有名的舞姬，和长安有名的拳师，两位名人姿势奇怪，引得路人一阵整齐回头。

  公孙离小脸一阵绯红，她自觉丢人极了，赶紧爬起来，抱起手臂向远处走去。裴擒虎见识不妙，心中一阵慌张。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从旁边树上，折下一枝桃花。

  “唉……阿离阿离，等等俺啊，别生气……”

  他跟在少女背后，讨好般的一阵呼唤，奈何少女自顾自的向前走，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跟了一路，说了一路，不知不觉已到门前。“我要睡觉了！”公孙离打开门走进去，没声好气的留下一句便准备关门。“唉唉……”裴擒虎赶紧伸手挡了一下，把花送出去。

  “俺看这朵花挺漂亮的，送你了，那个……别生气了好不好？”公孙离愣了愣，下意识的接过花，脑海中突然又蹦出之前尴尬的姿势，一下小脸红个彻底，二话没说，身体缩进屋里关上房门。

  “唉……阿离，你到底还生不生气啊？”

  门外是裴擒虎声音担忧又有些讨好的味道。公孙离扑上床把脸埋进被子里，耳尖一阵泛红。

  “太丢人了！这个笨蛋阿虎！”

  公孙离又想起之前的情景，想着，慢慢如梦。

  枝叶挂着些许夜露，天空人就是灰蒙蒙的。公孙离按时醒来，侧头看去，突然发现昨夜裴擒虎送的桃花还放在窗户上，经过一夜，桃花微微有些凋枯，却不影响它的鲜妍美丽，公孙离见它还水灵灵的，取一净瓶，倒入清水，将花朵斜插入其中。

  花瓣挂着昨夜的露水，在初日阳光下似火焰燃烧，清水净瓶映衬之下，更显芳华。少女在窗前爬下，伸出手指拨弄花瓣，面带微笑，静静欣赏花朵精颜。

  院中突然出现紫红牡丹，阿离心领神会，很快，已经着装整齐来到牡丹小院。檀木门还紧闭，阿离暂留院中，观弈星半局棋。“进来吧，小阿离。”

  阿离推门入内，明世隐一如既往，面带浅笑，“阿离啊，我准备以点成线，以线成面，大唐情报将畅通无阻，最后一点只差长城。”

  “大人，阿离愿意去！”明世隐话音刚落，阿离双眼发亮，扬起小脸满是期待，兔耳因为兴奋不安分的摆动着。

  终于可以见到——一直等待的人！

  明世隐笑容不减，“我准备让虎子去，长城风大沙多，不适合你。”“没，没事的！阿离……阿离谢大人！”公孙离赶紧开口请求，看明世隐似笑非笑，她明白面前的人对自己的心理知道的一干二净。不过她并不怕——她想去！

  她仍旧记得：在长亭湖畔，杨柳依依，青草茜茜，少年一头短发，神色冷峻的最后看一眼身后长安，带着最后一丝温柔，转头，拔剑，在秋思的季节，踏着枫叶飞舞的小道，一步一步走远。而自己手中的折柳最终未能送出——到底没追上那道背影。

  牡丹开了又谢，青柳绿了又黄。他没有归来，却是少女无法放下的执念。阿离眼中染上一层蝉翼般轻薄的水雾，又转瞬清明。

  楼阁不待我，我便登楼阁。

  “好吧，准了。”明世隐抿口茶，答应下来。“不过还是让虎子陪你一起去吧，休息一下，下午便动身。”

  裴擒虎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像被冰锥刺穿，冰寒疼痛。

  长城……长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收好东西，望着远方出神。

  下午，公孙离准时敲开裴擒虎门，却发现他已闲坐桂树上等待，“走吧。”随一声呼唤，老虎跳下树，与她一同步出小院。

  一路沉默，裴擒虎一路面无表情。上马车，裴擒虎抱膝坐在马车角落，显得拘谨。

  马车启动，本来不算大，上了两个人，立刻显得有些窄小。阿离脑袋靠近裴擒虎，眼神皎洁，“你看，这马车不大，你变成老虎应该会舒坦些。”

  裴擒虎自然是知道少女的小心思，他俯下身，手脚变为利爪，衣物华为柔软毛皮，一只斑斓大虎，收好尖牙利爪，在少女面前趴好。如他所料，阿离马上很随意的躺下来，靠着他柔软的腰间，小手抚摸毛茸茸的虎背。

  翻个身，她拿出随身带着的书，翻开观看。裴擒虎虎嘴不经意笑了一下，虎尾下意识搭在公孙离小腹上。

  笑容又立刻收回，他没有再看公孙离，而是望着前方，映入眼帘的只有车厢的木板，然而他思绪早已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