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伐越走越小，频率越走越慢，越来越近了，战友们的笑脸已经越来越清晰，他努力不低下头，心中已经做好了等会儿被千夫所指的准备。

  “虎子？”突兀的一声，让喧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不少，裴擒虎没有抬头，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裤子。开始了！马上就会有寒光闪烁枪尖对准他，马上就会有愤怒讥讽的谩骂声传来。

  “真的是你！”他诧异的抬起头，声音中没有丝毫诅咒与恶毒，却是他不敢想象的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兴奋，一人带头，许多人都围过来，对他豪爽的笑着，在身上左拍拍右拍拍，开着那些军士们的玩笑。裴擒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梦幻，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却见花木兰一脸和蔼的微笑。

  “这几年辛苦你了，兄弟们都等着你呢！怎么？见到老熟人不高兴？”

  他渐渐松开紧抓裤子的双手，饶是坚强的八尺汉子，听到这句话，也不禁红了红眼圈，干涩的双眸突然有些湿润——原来一如既往的信任并没有因此消失，他不禁咧开嘴笑了，红着眼睛，似哭似笑的样子有些滑稽，却引得战友们一阵大笑，给他递上酒去。

  看见这一幕，公孙离也不禁红了红眼眶，眼神变得柔和。这就是超越生死的信任，真正军人的兄弟家人情谊。

  这里没有敌人，这群最可爱的人中也不会有敌人。

  也许长安城对虎来说是寂寞的，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公孙离不禁想到。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众人围着温暖的篝火坐下，阿离好奇的看着他们拿出牛肉在火上翻滚，牛肉“呲呲”作响，不断有金黄牛油滴下，散发着微微焦味的肉香。裴擒虎烤好几串，递给公孙离，守约走过来，帮她在肉上撒了盐，花椒之类的佐料。“你可能吃不惯，这些作料可以去膻味。”他笑容温和，脸庞俊美。

  “上次见过，但还没正式介绍，”裴擒虎突然开口，转头面向公孙离，“是俺的队长木兰姐，这是俺的长官苏烈，这两位是百里兄弟，守约和玄策，这位是铠。”说罢又面向众人，“这是公孙离，俺在长安最好的朋友。”

  “哈哈！看样子虎子在长安这几年过得并不孤独啊，真是感谢公孙小姐了！”苏烈爽朗的大笑一声，花木兰也是面带微笑，接过玄策递来的酒，为裴擒虎慢上。

  “来，干！”

  “干！”

  对边疆战士来说，有时候，酒比千言万语更加有用。花木兰带头，5人异口同声的豪放的说出一个字，同时将手中浊酒一饮而尽，公孙离不喝酒，所以这其中没有她。

  放下酒碗，擦擦嘴角，相见甚欢，一群人这又聊起长安的见闻经历，裴擒虎尽管不怎么会说话，但讲起事来还是绘声绘色的，引得玄策一脸兴奋与向往，“哥，等战事结束我们去长安可好？”

  “自然！”百里守约一脸宠溺，微笑着摸摸玄策脑袋。

  花木兰站起来走到中央，猛的将重剑插入地面，健身一阵嗡鸣，是战意昂扬，声音瞬间安静紧盯中间英姿飒爽的绯红身影。“兄弟们，刚击退魔种，但对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长城没有安宁。长城是长安的坚盾，我们最可靠的武器便是团结一心！人在城在！永不退缩！”

  “人在城在！永不退缩！”

  “人在城在！永不退缩！”

  “人在城在！永不退缩！”

  一众战士举起酒碗齐声怒吼，情绪激昂，战意昂扬。阿离双眸发亮，眼中激动神色化为薄薄水雾，如此真切，如此强烈，她真正感受到了叫热血的东西！

  “虎大哥，你在长安的时候，遇没遇见赫赫有名的青莲诗仙？”高挽紫红长发，脸带面纱，身着西域长裙的女子突然过来，满眼期待的问，“这是伽罗，也是长城守卫军的一员。”百里玄策不知从何处凑过脑袋，给他介绍，最后将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只有他俩才听得见，“她和苏烈大叔是相好！”

  裴擒虎，挑了挑眉，看向女子目光诧异，不过很快，眼中便流露喜悦之情。长官有了女朋友，自己当然也跟着高兴。“当然有啊，我还和他交了朋友，他听说这次俺来长城，还专门写了一首歌。”

  裴擒虎笑得憨厚，还有些得意，倒是听见声音的人齐刷刷回过头来，公孙离也是面带好奇——这件事她从来不知道。“上去唱唱。”立刻有人推让着他开始起哄，裴擒虎面子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俺肯定唱的不好听的。”

  “没关系，快上去，别扭扭捏捏的。”铠从后面拍一下他，顺便帮他高声大喊：“中间留个位置，虎子要表演才艺！”

  立刻人群中间留出一块空地，不知是谁带头，所有战士都面向他，鼓起掌来。这下是真的身不由己了，裴擒虎尴尬的笑笑，然后走到中间，拿出李白交给他的那张宣纸，清清嗓子，全场寂静，歌声从人群中央传出，缓慢悠扬。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间纵横，谁能相抗！”

  裴擒虎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却铿锵有力，情绪激昂，正好应和诗歌中的意象。歌声拨动每一个人的心弦，仿佛看见不久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血溅千里的豪景，当裴擒虎唱到重复的第2节时，几乎所有人，都跟随节奏高声吟唱。

  火星跳动，浊酒千里，激昂的歌声自长城后方的营地传出，振聋发聩，久久不绝。

  晚餐持续许久，一众战士开始收拾——就寝的时间到。公孙离也安排好了房间，裴擒虎则出去找到花木兰，“木兰姐，既然俺回来了，那么该按表执行还是要按表执行。”花木兰拍拍他肩膀，“去吧。”

  裴擒虎重新站到熟悉的长城上，重新来到自己的岗位上。黑夜里，他身躯高大挺拔，双目寒芒四射，监视的黑暗中一动一静。阿离仔细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场景和她思考的所差无几。

  这就是他多年来的生活吗？

  这里环境艰苦，这里永无宁日，这里寝食难安，但这里的人，从心底最为热爱身后的土地，幸福与繁华在后面，而艰苦与危险则被尽数揽下。

  他们真的是最可爱的人！

  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半空的明月想的出神——在长亭湖畔，在枫叶萦绕的小道，那个一步步远去的背影。

  “他应该在这里吧？明天再去找他吧，这次一定要以更美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公孙离心中暗想着，有些小兴奋。

  （注：歌词出自《精忠报国》）